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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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心里很难受,沉默了好一会儿,秦书才开口。
“你这样,在乎你的人,会担心难过。”
边说边将梳理颜如玉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你也担心难过了?”
颜如玉像是不大懂他说什么,四两拨千斤,轻笑着反问。
那种感觉,应该不叫但心或是难过,如果非要说的话,秦书觉得,那应该称之为心疼,或者是怜惜,怜惜颜如玉明明身在云端,却不得不机关算尽,才得以安然无恙。
“不仅是我,还有很多人,赵俭,子宴,香伶,颜相,颜夫人……很多很多。”
颜如玉,你看世界上那么多人爱惜着你,你也试着爱自己好不好?不要这个样子,拿性命当做儿戏,你痛,别人也跟着痛。
颜如玉不以为意:“读圣贤书的人可不能说谎,你说赵俭我还信,赵子宴那厮,呵,你肯定是在哄我,他知道我下狱,现在指不定在哪儿乐呢。”
一阵见血,赵子宴那厮,颜如玉实在是太了解他了。
秦书没接话,一直在摆弄发冠,奈何实在是戴不上,只得松手。
一松手,满头黑发便倾斜下来,略有些纠结,披在肩上。颜如玉转过头去,恰见秦书竟然解了发带,随手将放在一旁的发冠束在了他自己的头上,那条黑色的发带便闲了下来。
有些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颜如玉问罢才觉得今天自己有些格外蠢,蠢得都要和秦书一个样了,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
“太乱了,束不上,你先拿发带将就一下。”
秦书将发带拿在手里,示意颜如玉转过头去,发冠太小了,根本束不进去,只能取了发带给他。
颜如玉就笑了,忍着身上各处痛,风凉道:
“我说你这买卖做得好,我那发冠上镶得可是上好的琉璃,你这根破发带……啧,这下我可真的要吃亏死了。”
听起来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有些说笑的意味,秦书低叹一声,心里好了不少。
许是背对着看不见表情便自然而然轻松,也许是一时气氛还不错,颜如玉老老实实的,没有似笑非笑,安安稳稳坐着,任他收拾摆弄,这模样比平时要讨人喜欢得多。
早就说过,颜如玉平时的时候过于凌人,倒是让人凭空生出陌生感来,这样子的颜如玉,才更能让人亲近。
或许,他的本性不是那样的吧?
因为自觉重任在身,因为随时处于危险之中,所以不得不小心翼翼,所以时时刻刻不敢放松,精神紧绷,稍有异动,便竖起一身的刺,像只刺猬一样,逮谁扎谁,有时候连身边的人都忍不住对他退避三舍。
可是他原本不是那样的,原本的颜如玉,应当是略柔软的。
就像现在,颜如玉知道自己为他担心,道歉认错这种话他说不来,所以便用这样说笑的方式,若有若无服了软。
初见颜如玉鲜血淋漓的生气又淡了些,束罢头发随手一扯,扯得颜如玉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好了,到时候我再还你便是,十万两库银,你还这么小气。”
哎,居然会开玩笑了?颜如玉在心里惊叹一句,也笑开了。
“十万两库银也好花得紧啊,小爷我一掷万金,都花在柳月巷子了,给红颜知己添些胭脂水粉。”
秦书撇唇不做声,心道你就扯吧,还添些胭脂水粉,十万两那得添多少胭脂水粉啊。
这边两人说着话,那边赵俭打好了水,洗好了毛巾递给秦书,看着颜如玉强笑苍白的脸也不做声。
颜如玉本就是竹子一样冷清的人,在山寨里众人将他当做神仙一样供奉起来,这才来燕京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真真是叫人气闷。
又想起方才一路跟来,走到刑部大牢门口,却被狱卒拦了,秦书一言不发怒气冲冲提了剑,御赐的宝剑,明晃晃地架在狱卒的脖子上,剑光冷,语气比剑更冷。
“我在战场上斩敌首不知多少,还从没有见过同胞的血,不介意今天试一试。”
怪不得秦书会那样生气,任是谁都会生气的吧。
秦书不紧不慢从赵俭手里接过毛巾,颜如玉抬手试图自食其力,却被他拨开了。
“你还不知道吧,林景失踪了。”
颜如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林景失踪了,什么时候的事?
秦书见他一脸疑问,隐约觉得和那日自己说的话有关,简单和颜如玉说了说来龙去脉,被颜如玉面色奇怪看了好几眼。
废话少说,长话短说,又将颜相的嘱咐一一说了,让颜如玉在狱中拖几天,颜相说自有办法,未免多生事端,说完秦书便早早走了。
临走的时候不大放心,走出约摸三丈远,寻思着颜如玉看不清楚,秦书往后看了一眼。
那一眼叫他永生难忘,险些湿了眼。
许是觉得疼,颜如玉薄唇紧抿,眉头紧皱,面露痛苦,小心翼翼像个小孩子一样,动作笨拙侧坐在狱中唯一的一张床上,他的背后是那一床破被,阴暗厚墙。
再也不敢多看一眼,脚步匆匆走得飞快,出了刑部大牢,强压下来的怒气又一股脑儿冲了上来,赵俭跟在秦书后头,脚不沾地,见他居然往相反的方向走了,只当他是气糊涂了。
忙叫道:“将军,将军,错了!”
秦书面色不善回过头来,长眉入鬓,显得有那么一点儿凌厉。
“什么错了?”
赵俭吓了一跳,指着街口相反的方向。
“我们走错方向了,咱们该往那儿走。”
“谁说要回府?我要去太子府,找赵子宴算账!”
秦书说着无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大步流星往前走。
赵俭此时心情颇为复杂,老实说,他很想见一见赵子宴吃瘪的模样,一泄心头之私恨,但是看秦书面色不大好,甚至往日的和气敦厚都不见了,这心里还有些紧张,紧张万一不阻拦,秦书下手不知轻重伤了赵子宴就不好了,这当口的。
跟在秦书身后,赵俭就这么一路纠结着,还不待他纠结完毕,秦书已经冲到了太子偏殿,连门都没有敲,一脚踹开了大门。
赵子宴不在,侍女小厮说是用罢晚饭看天气还早,去后院遛食去了。
想赵子宴一贯的作风,这顿晚饭必然吃得甚为合心意,颜如玉在大牢里都成了那个样子,他还有心思用晚饭,还有这个闲心遛食!
秦书一瞬间火更大,气呼呼就往后院去寻人。
赵子宴彼时正在后院溜达遛食儿,溜达着溜达着就感觉身后一阵疾风,心道不好,这青天白日的,居然有人堂而皇之来行刺。
此时他只恨自己不像颜如玉会功夫,背对着来人又不知往哪里躲,只闻身后拔剑之声铮然,想着最近也没有得罪什么人,难道是哪个不长眼的报仇找错了地方?
也亏是赵子宴镇定,这当头还有心思想这些,若是换了寻常人,此时心惊,转过身来,只怕死得更快。
紧急关头还是赵俭,他良心发现反应过来,忙指点道:“往前一步,向右。”
管不了这么多,赵子宴照做,险险避过剑锋,待转过身来,见是秦书,刚想问一问缘由,不料秦书提着剑又刺了过来,剑锋凛凛,竟然直指咽喉。
赵子宴先是惊异,后是疑惑,最后镇定了,干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认定了秦书不会真的要置他于死地。
果然,秦书猝不及防,剑险险擦过赵子宴的肩头,堪堪停住。
气喘吁吁,眼神不善,看样子好像是很生气。
赵子宴等着他收剑,秦书不动,看着赵子宴一身宝蓝衣裳有恃无恐看着自己,怒气冲冲,有些口不择言。
“赵子宴,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人很讨厌。”
赵子宴也没有特别的反应,戳戳肩膀上停住的剑,叹一声果然是锋利,理所当然接口:
“有啊,颜如玉也这么说过,他甚至常常叫我滚。”
是真的,颜如玉不仅叫他滚,还扔了他杯子,若不是他躲得快,就破相了,当真是一点儿都不手软,赵子宴腹谤,又在这当空给赵俭递了一个够义气的眼神,赵俭鼻孔朝天不理他。
心知除了颜如玉,大约这世上没人能对付得了赵子宴这厮,秦书收了剑,恨声:
“你要不是赵子宴,我就真的一剑将你刺死在这里。”
赵子宴耸耸肩,不以为然。
“你这么说,那可真是可惜了,贤弟,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是你的大哥赵子宴,只是不知我做了什么事,惹得你拔剑相向,这般迁怒于我?”
“颜如玉,这还用问?”
秦书此言一出,赵子宴也不傻,立刻便反应了过来。
“为这个,你难道不知道,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儿苦头,男子汉大丈夫吃点儿也无妨。”
听他这么说,秦书心凉了半截,也不知道赵子宴这人是不是木头做的,有没有心,一瞬间替颜如玉觉得难过,再开口语气已经淡了许多。
“赵子宴,你要这么说也可以,只是赵子宴,你去看看他,别让他觉得寒心。”
赵子宴一副你说什么我真的不懂的模样,反问:“这关我什么事?”
也不知道赵子宴是在装傻还是当别人都是傻瓜。
秦书又抽出剑来指着赵子宴,恨不得一剑剖开他的胸膛看看,这人是不是当真木石心。
“赵子宴,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插了香头拜了兄弟的,你自问你心里可有真正把颜如玉当做兄弟?他如今……,你信不信,即使没有你赵子宴,他一样可以全身而退,你不过是仗着他好心,你怎么可以……”
赵子宴依旧没心没肺,盯着秦书,嘴角含笑,认真在听。
“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是想等他对付了林家,你……唔。”
话说了一半,却被捂了嘴,才知道原来赵子宴也会紧张。
赵子宴心说这位将军真的太能折腾了,好说不说,现在居然提起了这个,遂恶声恶气在秦书耳边道:“你知不知道隔墙有耳啊!”
秦书将他的手拍开:“我都不拍,你怕什么!”
这厢吼罢,不见对面的人回答,才发现赵子宴的表情变了。
表情极其古怪。
赵子宴一贯都是笑着的,狐狸一般,笑眯眯的,温文尔雅,不知道他一肚子坏水的人,见了只觉得笑意融融,甚是可亲,加上他生得一表人才风流内敛,是个让人看上去很舒服的人。
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赵子宴这样失落的表情,倒从没有见过。
“你是不怕,你堂堂镇国将军的儿子,振威小将军,老子手中握着几十万兵马,你当然不怕,可是秦书,我什么都没有,我怕。”
说到后来,面上露出一丝颓色,破落如院中落叶。
☆、第三十八章
赵子宴叫的是振威小将军。
是了,当初一份圣旨,封了将军,他心血来潮非要跟着进京来谢恩,一晃居然这么长时间了。
振威小将军,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叫他。
“秦书,你觉得我冷血也罢,没心没肺也罢,若是我……有个好的出身,我是万万不会让远舟自己去……,你爱信不信,我怕,你知道么?我赵子宴,无权无势,无地位富贵,我真的怕,我不像你,不像远舟,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容不得半点儿差错。”
半点儿差错不能有,否则一朝万劫,再不复。
“……毫厘之差,就可以让我粉身碎骨。”
赵子宴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秦书不做声,默默将剑收了,人人都有不得已,凭什么苛责赵子宴?只是自己人微言轻,护不住颜如玉,也帮不了他,如今却又在这里拿赵子宴出气……
秦书想起第一次见赵子宴的时候,他说在下赵子宴,无字。
云淡风轻,无字两个字轻轻巧巧说出来,再自然不过。
大梁境内,但凡是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子,都是有字的,他却没有。
“我……抱歉。”
除了抱歉,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缓一缓,只得沉默。
“无妨,有些话今日我不说,以后我大概就永远都不会再说了。”
赵子宴依旧还是笑着的,只是多了几许无奈。
赵俭在一旁只当自己不存在,由着赵子宴说了一通,跟着有心无心跟着听了个大概,这位状元郎的过去。
甫一出生母亲便撒手人寰,父亲是教书先生,八岁村里爆发瘟疫,父亲离世,侥幸逃过一劫,乞讨为生,后遇夫子,一路接济,十六岁夫子去世,他又改名换姓,独自一人赶考,这一年他落第了,再两年,一举成名,金銮殿上百里璟一句戏言,好好的状元郎做了太子陪读太傅,区区三品。
赵子宴三言两语,轻描淡写道尽辛酸。
“要是不说起这些,我都快忘了我本来姓什么……”
赵子宴极目远望,又转过头来看着秦书,微微一笑,“你也帮我记着一点儿,我姓陈,原名陈锦墨。”
姓陈,原名陈锦墨。
赵俭在一旁嘀咕了一声,原来不是本家啊,不过不论是赵子宴还是陈锦墨,都比自己的名儿好听,读书人就是读书人。
秦书却突然想起一个人来,锦墨,丹青,陈锦墨,陈丹青,两个人不名字很像,而且都姓陈。
“那……你可有兄弟姐妹?”秦书试探着问了一句。
赵子宴摇头,“没有。”
也许只是巧合罢了。
“子砚是夫子取的字,后来夫子去世,我将笔墨纸砚的砚,改作海晏河清的宴,又承了夫子的姓,才有了今天的赵子宴。”
隔了一会儿赵子宴又补充,“自那我便发誓,赵子宴从此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这话说得极其狂妄,像他的字一样,现今听来却带着一丝无奈之感,又想起从前看书的时候看过,宴者,祥和安乐也。
秦书点头,“没错,人要往前看。”
赵子宴笑笑:“这自不必你说,不过这话,远舟却不懂得。”
秦书不解其意,满头的雾水,赵子宴也不说明,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赵俭插不进话,总结着约摸是这个意思:
赵子宴命不好,无权无势,空有一腔抱负,有心无力,他除了能和颜如玉讨论一下政局,出个主意什么的,实在是帮不上忙,太子太傅,还是三品,连金銮殿都进不得,太微不足道了,一不小心就会招来杀身之祸,反而坏了大事。
赵俭也觉得自己误会赵子宴了,但是赵子宴带他去相公馆这件事还是不可原谅,一码归一码。
想罢下意识看了看秦书,秦书约摸有些尴尬,捏着剑上的剑穗。
朝堂之上,虎狼之地,几乎人人都带着面具,如今赵子宴愿意将这面具脱下来,将过去坦诚相告,也就表明,赵子宴是和自己亲近的,可是自己却不分青红皂白提了剑来,……真的有些对不住他。
“那个……你一个文臣,又不会功夫,院子里怎么连个人都没有?要不,我教你几招防身吧?”
秦书很认真地建议,着实误会赵子宴了。
赵子宴记仇:“如果不是遇见你这样不长脑子上来就砍的,我还应付得了,我不需要武功,杀人,用口舌就可以了。”
秦书不做声,若自己真的要杀赵子宴,他万万是躲不过的。
“……人心就是最好的一把利器,我承认我很多地方不如颜如玉,可是有一点,颜如玉一定不如我,”赵子宴洋洋自得,“他没我狠。”
秦书心想你这样也不怕折了自己的福分,伤人又伤己。
冷不丁赵子宴突然问起:“你怎么知道我和远舟要对付他们?”
秦书淡淡道:“我这个不长脑子的人乱猜的,我又不是傻子。”
他自觉自己不懂尔虞我诈,便不班门弄斧,使些奇技淫巧让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