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作者:竹篱-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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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为证,苍兰镇县令陈丹青。
陈丹青这个名字一说出来,赵子宴就隐隐约约浑身上下有些难受,只是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况且这名字,大街小巷的,丹青,那么俗,应该不是他。
“传陈丹青上殿。”
远远只见一袭青衣的男子走来,腰间垂着同色宫绦,姿态大方,随着脚步前行,袖口翩然而动,像一片山云,叫人看了说不出的熨帖。
丹青一袭青衫站在堂下,不卑不亢行了礼,将当日之事按照颜相教给的,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李大人密谋害人,结党营私,怎样置百姓于不顾,罔害人命,毁堤泄水,罪不容诛。
一件件细数,不急不缓,怎样引开守卫,怎样埋下水雷,连细节都有,不得让人不信。
百里璟气得发抖,手握在龙椅上,他一心想要颜如玉有去无回,可是还未糊涂到拿一镇子的百姓当做代价,他已经等了二十年,不在乎多等几年,可是那整个镇子的人命,林相居然擅自做主,简直是要反了!
狠狠瞪了一眼林丞相,林丞相低头。见他并未反驳,知这是事实,当日林相交差时只含糊带过,百里璟知他有意隐瞒,当下怒意更甚。
“传令下去,镇州州府谋害朝廷命官,罔顾百姓性命,其罪当诛,免去官职,斩!其余人等,县令,县丞,凡与其有关联者,罢官流放海南,永世不得归!至于县令陈丹青,调任……”
李州府那时为秦书想了很多下场,却忘了给他自己想一想。
丹青不待百里璟说完话便打断了他,叫赵子宴吓出一身汗来。
“陛下圣明,草民苦于做不得主,不忍见百姓于水火之中,这才出堂作证,是想为那些枉死和流离的百姓讨回个公道,草民已辞官归隐,志不在此,还请陛下成全。”
百里璟想了想也允了,此人留下,以后必然会和颜家走得极近,现下他有归隐之意,再好不过,这样的风骨,也算是世间难寻,只是可惜了,不能为我所用。
丹青退下,只觉胸中快意。快哉快哉!真是大快人心!
颜丞相说得对,借官场之刀,杀该杀之人,也算是为苍兰镇那些亡魂报了仇。长出一口气,退到一旁,四处看了看,未见那位秦将军。
百里璟千想万想想不到有这一出,林相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林相刚刚知道有这等事的时候,也是气急败坏,暗骂李州府胆大包天,急功近利,所以不得不出此下策,瞒了百里璟,又将颜如玉以贪污之名押入牢中,没想到反倒弄巧成拙,让颜如玉反咬一口,又看了看上座人的脸色,知道还没完,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付接下来的事。
方大人李州府还只是些枝叶,伤不了根本,可是接下来,就不一定了,百里璟震怒,必定不会让林家好过,这颜家父子,处处针对他林家,一步一步挑起百里璟的怒气,要让他林家好看。
方大人是他林家一手提拔,人人皆知,治水一行,百里璟与他林家不谋而合,整件事情下来,一件又一件,指的都是他林家。
还是太小看颜如玉了。
宋谏官好多年后还记得这一天,颜如玉一出苦肉计,环环相扣,一步一步打了个极其漂亮的反击战,每每不得不让人感叹,人心,的确是一把最好的利器,百里璟被他避轻就重,牵着鼻子走了好远,林相的脸色也好看得紧。
堂下的颜如玉一把扯了自己的官服,露出里衣来,在场的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里面是道道纵横交错的血迹,有的已经干了粘在身上,有的还在不断出血,皆是鞭子抽下所致,岂是一个触目惊心可形容的。
颜如玉刚出来的时候众人只顾着震惊,并没有仔细看,这下再看他的手,十个指头被白布包着,隐隐有血迹,漏出的部分手指青紫,明显是被上了夹刑。
颜如玉站在堂下,旁边有人微微搀扶着,站着有些不稳,可是一件一件历数的,全是林家之罪。
大梁律例,三品以上等级官员,该由大理寺卿审问,除非皇帝本人下旨,更不得随意动用私刑。
刑部尚书林风,收押一品官员期间,徇私枉法监管不力,放任胞弟兵部侍郎林浩对一品大员动用私刑,兵部侍郎林浩,目无法度,为一己私怨动用私刑,实属僭越。
一顶大帽子盖了下来,百里璟本就生气,颜家有个颜如玉已经够头疼了,林家的这两个,难不成要做第二个颜家?颜家父子尚知敛锋收芒,规规矩矩,这林浩可好,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又想到林相,说什么奉自己口谕,收押颜如玉,自己何曾给过他口谕!假传圣旨这种事他倒是信手拈来!自己这个皇帝,他把自己当什么!他是天子,不是他林家的女婿!
想到这里怒意几乎要迸出胸腔,百里璟忍了又忍才稍微压下去那么一点儿。
“刑部尚书,监管胞弟不利,徇私枉法,罚俸半年,杖责二十,禁足半月,兵部侍郎林浩降职为兵部从侍郎,罚俸一年,杖责二十,禁足三月,另向户部侍郎颜如玉赔礼谢罪,不得再犯!”
说罢百里璟心里依旧是堵得慌。
林相察言观色,自称教子无方,愿自请领罚,罚俸半年。百里璟允了,还是看在后宫那位贵妃的面子上,林相脸色一下很是不好看。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百里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纵容着林家了,这颜家还在呢,就如此猖狂,想了想,又以治水有功以及被冤枉受牢狱之灾的名义,给颜如玉升了官,正一品户部尚书。
颜如玉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百里璟想什么,强撑着打起精神,以退为进,打蛇随棍上,以双目失明为由拒绝了。
言语之间竟有辞官归隐之意,百里璟倒有些看不透了,只说命他专心医治双眼,什么时候好了,继续领户部尚书一职。
百里璟下堂已经是极其疲惫,连如意宫都没有去。
众人想要慰问颜如玉,皆被颜相挡了,这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赵子宴见他在那边同林风说着什么,不由得走近了一点儿。
“……要他记住我在牢里说得话,我颜如玉,说到做到。”
林风依旧是面无表情,抬脚走了。
赵子宴刚想问一问什么话,未料颜如玉强撑着的身子终于受不住了,熬到了极限,直直倒了下去,赵子宴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
“快,回相府。”
颜相在前面领路,赵子宴连忙抱着颜如玉跟了上去。
人走的走,散的散,颜相和赵子宴走得急,忘了领过来的这一大一小,剩下小太子百里容和丹青面面相觑,丹青不知旁边人的身份,和百里容干瞪了一会儿眼,“要不我们也跟着去吧?”
百里容点头,觉得眼前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说话也好听,便伸手拉着他一同跟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颜如玉无罪释放,百里璟想了想也没有理由这般再禁着秦书,傍晚的时候便撤了人,秦书第一时间跑去了丞相府。
颜夫人看到颜如玉回来,眼泪在眼里转啊转终于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丹青和小太子眼睁睁看着颜夫人揪着颜相的耳朵去了后院,两人目瞪口呆,感叹原来颜丞相在惧内之事上也颇有造诣。
剩下赵子宴一个人,忙前忙后将颜如玉先安置好,叫了杜老头,小太子和丹青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呆在一边,丹青一直有些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老头给颜如玉诊了病,施了针,已经近傍晚,赵子宴在外面和小太子并丹青在外头等着,百里容觉得,气氛有点儿古怪。
明明太傅没说话,丹青也没有说话,可就是觉得古怪,正纠结要不要自己缓和一下的时候,秦书到了,是急匆匆跑进来的,大冷的天一头汗水,看到丹青也是惊讶,不过没来得及打招呼,只点了点头,开口便问道:“远舟怎么样了?”
赵子宴和丹青齐齐摇头,小太子正想着他们两个真是默契,颜如玉的房门却被推开了,杜老头走出来,看了看,直接走到秦书面前,将一瓶药放在石桌上。
“给他洗个澡,上药,我去抓药,一个一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说完便走了,身姿清逸,脚不沾尘。秦书是练过功夫的,讶异这位大夫居然轻功这么好,但是也没有心思想别的,拿了药,招呼赵子宴和丹青:“子宴,你去找下人抬热水,丹青,来帮一下忙。”
语气再自然不过。
赵子宴嘀咕这人怎么比自己还像主人,但也不敢耽搁,拉着小太子找下人抬热水了,丞相府就是这样,下人少不说,还都不见人影。
小太子第一次来颜相府,觉得处处透着新奇古怪,想着要不要也效仿一下,赵子宴却是真的急,拉着小太子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往厨房跑。
秦书走到内室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床上躺着的人是颜如玉,前几天在牢里见过他那么一次,这才短短的几天,人都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像个死人。
掀了被子才发现,外袍已经脱了,只剩里衣,更加惨不忍睹。
有新渗出的血,还有的已经和伤口连在了一起,床头的针具还没有收起,想必是施针的缘故,里衣因为血渍脱不下,为了找准穴位,只得将里衣撕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挂在身上。
玉一样的皮肤上青紫交加,触手全是冷意,抖着手将被子合上,秦书深吸了一口气。
“丹青,你去找下人,生炉子来。”
丹青应了一声,忙去了。
颜如玉手上还是上次替他包扎好的,小心翼翼一个一个拆了,骨节都肿了起来,四根手骨被夹断了,想起从前,他总喜欢拿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那只手的形状很好看,手指白皙修长,而如今……
秦书恨得咬牙,那些人怎么就这么狠心?
火炉生好,赵子宴也差人将水抬了进来,颜夫人伏在颜相的肩头上,低低抽泣,颜相显然很尴尬,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被颜夫人扭的,两只耳朵通红,拍着颜夫人,“好了婉儿,莫哭了……”
低低地,一声一声安慰,唤得是颜夫人的闺名,婉婉,过了一会儿,似是不忍心再看下去,颜相便哄着颜夫人出去了,站在后面的赵子宴这才看清里头的情形。
只一眼,赵子宴便不忍心看了。
朝堂上只当他半真半假,没想到居然……
房里点了暖炉,有些热,丹青端了热水,将毛巾沾湿,贴在和衣服相连的伤口上,每到伤口挨到毛巾的时候,床上昏睡的颜如玉便会疼得一阵颤抖,秦书坐在床上半拥着他的上半身,一手拿了剪刀,小心翼翼将衣服剪开,然后再将衣服小心撕下来,脸色青得吓人。
赵子宴转脸出去了,出了门一拳砸在门口的树上,震得虎口生疼,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
是,颜如玉他聪明,他武功高,可他也是人,自己怎么就能说那样的话,这么不当一回事呢?说什么那里清静,让他待一段时间也不错。
赵子宴啊赵子宴,你还真的是让人讨厌!你把他当成什么?你真的将他当做兄弟了么!
你一无所有,不过仗着是运气好,有凌云之志,考了个状元,教导了太子,你什么都没有,就凭着口舌之利,几句话,空口白牙许下承诺,便让他帮你至此。
你仗着他,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仗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赵子宴,你凭什么!
你到底凭什么!让颜如玉如此待你!
“太傅,你不要太难过。”
百里容拉拉赵子宴的衣袖,抬头掏出随身的帕子递给他,赵子宴的手都流血了。
难过?呵,他赵子宴心比石坚,如今竟然也会伤心了,还是为了颜如玉。颜如玉,你可听到了?我赵子宴也为你伤了心。
赵子宴不接,百里容固执地将帕子递给他,举得手有些酸。
房里丹青尽量放轻了动作,可是昏睡的颜如玉还是止不住疼得打颤,秦书更是心细,一点儿一点儿,将碎布片挑出来,颜如玉疼得厉害了,两手乱抓,他便好言好语在耳边安慰着,停一停,接着来。
明明生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对着颜如玉愣是像水一样,温软不过如此。
丹青想起小的时候自己也见过这么一幕,是自己的夫子,给他的儿子挑因为贪玩而扎了满背的仙人掌刺,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满满的都是疼惜和爱怜。
“思行……”
颜如玉蓦地喊了一声,秦书的手顿了一下,当做没有听见。
“思行……”
默默叹口气,秦书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接口,“我在这儿。”
颜如玉便又安静不少。
费了好大的劲儿将上身的衣裳去尽了,秦书想了想,遣了丹青出去,小心翼翼将他抱起来放进浴桶,最后犹豫了一下又将下衣扯了去。
莹润的皮肤上全是鞭伤,有的已经化了脓,进水的时候也许是疼,颜如玉像是受伤的幼兽一样,在浴桶里蜷起了身子,哼了几声。
这样柔弱的颜如玉,也许才是真的他,才是他深深藏起来的自己,谁也不让看,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让其他人窥得一星半点儿。
秦书觉得心里软的像是雪花,一触即融。
匆匆洗好了,捞出人来,不知怎么的,刚才那种情况下都不曾紧张的秦书,帮颜如玉擦身的时候却紧张了,那些人怎么就忍心这样伤害他呢?他是这么好的人,面冷心热,牙尖嘴利刀子似的,但是心里藏着一个温软善良的孩子。
上了药,颜如玉还是烧得晕乎乎不见醒,颜夫人进来几次,眼肿得像桃子,小太子也被赵子宴送了回去,喂了两次药,赵子宴和丹青一起和秦书守夜。
赵子宴和陈丹青两人的确很奇怪,你看我我看你,瞪着四只眼睛,谁也不开口说话,秦书则是专注看着床上的人,不时试一试体温,到了后半夜,这才不发烧了。
颜如玉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又像是做梦,又像是真的见着了宋进,他还应了自己的话。
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要不怎么听见他的声音呢?又一想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做,不能死。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想啊想啊,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秦书!
床上的人哼一声,丹青睡着没有听见,秦书和赵子宴一下冲到床边,颜如玉昏着似醒非醒,手到处乱抓,秦书抓了他的手,赵子宴凑过去,听他说什么。
“秦书……”
居然是在叫秦书。
“赵子宴,别让他……走。”
秦书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是不让自己走,还是不让赵子宴走?赵子宴却是听懂了,知道颜如玉担心什么,看了一眼旁边的秦书。
“好,你放心,他就在这儿,我好好看着呢,他不走,哪儿都不去,等着你醒来。”
许是听懂了,抓着秦书的手,颜如玉不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估摸着再一个时辰天就快亮了,秦书和赵子宴索性不睡了,丹青趴在桌上睡得熟,赵子宴难得地找了件披风盖在睡得沉的丹青身上,秦书像是看怪物一样。
☆、第四十五章
“你看什么?”赵子宴压低声音。
“你们是不是认识?”秦书老早就想问了。
赵子宴瞟一眼睡着的丹青,摇头,面色真诚:“谁认识他,不认识。”
秦书不信,确认道:“真不认识?”
赵子宴指天发誓:“真的不认识。”
秦书还是将信将疑,看赵子宴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不要看我,你看我我也不认识他的模样,勉强信了。须知道赵子宴狐狸一般的人,这种话信不得,指天发誓又如何?他赵子宴只信自己,不信天命。
又赶上颜如玉体内毒症发作,一连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