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城市的1000个细节 作者:石映照-第17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４６３
这里的夏天炎热而漫长，有工人在闷热的车间里晕倒，老板问，今天晕了几个了，答，是第七个了。老板说，啊，还好些，比昨天少了两个。
夜半，女工终于下了班。制衣厂女工的工作时间完全根据订单的多少而定，加班加怕了，忙的时候，要从早晨七八点钟开工，一直到深夜一两点钟。当然，这不包括下班时被弄来罚跪或是脱光了搜身。
４６４
车从广州过虎门经宝安至深圳南头关，沿途可以看到很多楼房的阳台上密密麻麻地挂满浅色的衬衫，很多很多的这样的衬衫，挂在安装的防护栏杆的阳台上、走廊里，这是深圳周边的一大景观。
４６５
东门是深圳老城的商业中心，有许多特色小店，货品花色繁多，价格低廉，每天人来人往，有港人来购物，店家说要收人民币，港人用提款机里的新钞付款，店家接过，转手递回给港人，说是假钞，要换。一来二去，港人的几百大元真钞就被掉了包。当然这店家一定是一个小美人儿，这港人先生在这换来换去之前就已经晕了。
４６６
说到商业街就不能不说说香港与深圳共有的一条街———中英街，当年这可是全国人民心向往之的地方。如果单位里有谁要去深圳出差，全体女同胞都不会放过他。１０打袜子、２０块香皂、若干化纤衣料、黄金首饰准保能让你在中英街上忙转向、累吐血。
４６７
当年我们单位一个老先生还闹过一个笑话。他老人家去深圳出差却忘了办齐手续，结果被拒中英街门外。万分不甘之下找了一个半熟不熟的朋友帮忙，朋友告知第二天一早只管去中英街门口等着好了，会有人把你领进去，接头暗号是老先生要高举一张当天的深圳日报。老先生依约前去，结果直举到胳臂酸，也没有人来接头。因为形迹可疑还差点被警察抓。
４６８
如今的中英街早已被世人淡忘，现在去香港旅游也已完全开放，从深圳去香港坐上大巴转眼就到，据说费用也相当便宜。
４６９
在设立特区之前，老宝安县只有不足６０万人口，１９９５年深圳人口超过３００万，不到１０年，深圳的人口已暴增到１０００万。这大致可以看作中国最近十几年的急速城市化运动的一个典型。２００４年的最后几个月，有超过１００万人被从这个城市“梳理”出去了。
“不适合”在城市里居住的人
４７０
急速城市化，也许就包括了把一部分“不适合”在城市里居住的人清理出去，深圳市政府就是这么做的，１００多万人都很“配合”，他们中的相当一部分外来农民离开了，一部分去了深圳邻近城市，有一部分回到了老家农村。
４７１
据说几乎有９０％的深圳市民赞扬和支持政府的梳理行动，他们当然是跑在马拉松前面的人。他们与一般人的差距拉得太开了，以至于对民族整体现代化的前景没有了兴趣，而只想着弄个“堡垒”先把自己保护起来，而这个对富人十分重要的堡垒是拒绝城市边缘人的。
４７２
深圳清理有功、有经验，所以，南京市长，以及上海浦东政府，都先后率团来深圳考察梳理行动了，看来，在不想要贫苦人或是有碍观瞻的人这一点上，城市真是心同此理。
４７３
从一个流浪汉的角度看，深圳很不好，这里的人不随便给人吃的，也不太会欣赏人，街巷全是按照最宽的格局修的，总之，没有什么人情味，这使我想到了欧亨利对城市笔直而规则街道的剖析，他说这样易于养成制度公民以及不近人情，可是，在这里，不是，这地方人大概根本没想到要把人性“现代化”一把，这地方人都很看重人情，认熟人，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钱，于是，你听他们谈话，你试着靠近他们，听到的都是说的钱，用最简洁的方式，最短的距离，最幸福的内心欲求。
４７４
目前深圳市约有１﹒２万名警力，这是按照１５０万户籍人口配备的，就从这一点看起来，超过１０００万的流动人口也是不被计算在内的，因为他们是被纳入大量保安来维持的，这就构成了“保安不作案，犯罪少一半”的现状，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好像这个城市没有按照留够１５０万户籍人口的标准来清理，就已经是很客气了。
４７５
保安之凶还有一个例子：２００４年５月１９日，一周姓男子，与“都市名园停车场”保安员发生冲突，被殴打致伤，随后该公司员工前来询问情况，再次遭到数十名手持铁棍保安员的围攻：５名男子中除一人因停车迟些赶到而幸免，其余３人被打成重伤，而一个名为刘宪明的２０岁男子被当场打死。深圳的保安就有这么厉害，我原来还怀疑这跟深圳有个宝安区有关哩！
４７６
深圳有《女报》，有一次刊登了一封读者来信，“深圳街头到处可见鬼鬼祟祟的为人办假证件的人，谁都知道伪造证件是非法的，为什么公安部门就不能管一管呢？这并不是太麻烦的事，多派出一些便衣，完全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的，如果公安局警力不够，请发给我一个红袖套吧，我一分钱也不要，我就不信这些坏人抓不完。”
４７７
这件事情的意义肯定不止于对这位深圳读者进行一点普法教育，它还有很多东西值得一说，为什么深圳街头有那么多“鬼鬼祟祟”的人？说穿了就是文凭在这里值钱，证件值钱，这就是我们的社会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别的不说，以文凭定职称工资及其他待遇的做法本身就是漏洞百出的，还有，社会上为什么只要交钱，硕士、博士文凭照样也可轻易获取？这又属不属于该“一网打尽”的？
４７８
单纯的正义感也许是必要的，但让人感到以正义的名义去僭越执法机关的想法则是非常可怕的。深圳市民在这次政府的清理活动中的支持就是一个很好的注脚。从某种意义上讲，深圳是一个离现代公民社会最远的城市———仅仅从一些观念上看来。
４７９
深圳是靠脑子生存的，据统计，２００３年深圳生产了２亿软磁盘，５０００万部固定电话和移动手机，２０００万台电视机，１０００万台ＤＶＤ，５００万台计算机。２０年，深圳孵化出了中国最大的民营高科技企业中兴通讯和华为；在这个金融中心，职业玩钱的人有十几万，大家都是在凭脑子过活，算计一切———其危险的地方在于，任何一种机会和空间都可能被算计到，从而使身处金字塔下层的“沉默的大多数”一点点地失去他们的生存条件。
小偷暴打事主
４８０
这是一个现代化的城市，但这主要是针对水泥建筑来说的，因为这毕竟是从一个渔村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所以，每隔一段时间，黑心食品、注水肉之类的食品，什么商场又勒令了女工脱光搜身，什么商人要工人下跪，乃至小偷暴打事主的新闻就会出来，提醒着人们这个城市到底还差些什么内核。
４８１
这是一个光鲜亮丽的城市，因为这里有深圳速度，有那么多人造景观，但这也是个有些冷漠、令人害怕的城市，每年岁末，都有民工为了工钱不得不走上塔吊以身相逼，还有，短短半年时间，就有１４名花季少女为求职居然在同一家黑中介被骗走而遭洗劫碎尸郊外。
这是个让人越来越陌生的城市。
４８２
深圳发展太快，快到好像新时代的所有效率只在这一个地方突显，它接纳了太多的精英，包容了太多的新鲜的东西，思想意识，体制、机制等层面的，可是，它的消化能力有限，它的身子还委泥于更为强大的旧的惯性与势力之下，一切都为了钱，消除了一些歧见，但也增加了更多的堵塞与肠梗阻。于是，它开始保守，官员也要腐败、精英开始糜烂。它还在与内地任一城市同化，它的环境越来越不公平，它将越来越多的后来者排斥在门外。
４８３
我第一次到深圳的感觉总体还是很好的，觉着它与别的城市的最大区别还不是建筑之类的硬件，而是，在厕所的挡板上出现的同性恋服务广告———就是从那时起，我就说服了自己不要对同性恋发表任何不负责任的意见，因为我对它一无所知。
４８４
２００３年中国内地共有千万级的富翁约有２４．２万人，由此估算，深圳千万级的富翁约有２万人左右。深圳很多企业或事业单位员工平均年薪都过２０万。一个家庭年薪很可能是四五十万，如果再有个良好的投资每年赚１０％～３０％的话，十几年就千万了。这账倒是很好算。
４８５
我离开深圳的时候，一只东北虎与一只非洲狮在深圳市野生动物园里交配了，也许它们能顺利生下一个后代，这个后代的名字可能有两种：雄虎与雌狮的后代叫虎狮兽，雄狮与雌虎的后代称狮虎兽。但愿它能生活得很好。
手中的蛋糕馊了
４８６
武汉停车下来，看不清到底是三镇的哪一块地盘，总之广场上有两个巨大的叉叉，这给我的印象很不好，以至于我随手就把手中的蛋糕扔了———这东西是在火车上买的，由于火车很正常的晚点，蛋糕馊了。
４８７
就这一件事也没干好，因为一个老太太过来捡起了蛋糕，在外衣上擦了擦又递还给了我，然后她就一直拿眼恨着我，我赶紧张口把那蛋糕吞了，蛋糕上沾的灰很平均地跟牙齿发生了些摩擦。事后我给这件事取了个名字，叫吃责。
４８８
从长江大桥上经过时，车颠得厉害，随后我看清了桥面的坑坑洼洼，即使有警察持冲锋枪守卫，桥还是不经使，要补了。当然，现在桥是补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守桥的人。我觉得这个规矩很不人道。
４８９
过大桥就看见电视转播塔上高高的剑牌烟广告，于是记起下车买本地烟，这是我的一大习惯，想从一个地方的烟中去抽取些什么丝丝缕缕的东西。本地烟牌子忘了，不好抽，使劲咂，才冒得出烟烟，这事一下让我想起了父亲讲过的汉阳造，打一枪，也要扳一下枪栓。
４９０
长江从城市中穿过，江水分割着城市，水流到哪里，城市走向、建筑的门脸，或是别的什么方向就到哪里，总之，人的总体感觉都是跟着水的。没什么原则，也少道理可讲似的。
４９１
武汉人喜欢吃啥烟，没搞清楚，饭店里有一道菜，叫血丸子，梆硬，老板说好吃得很，一定要我点上。
武汉车也挤，我两次都碰上刚挤上车的人就开始吵架，听不清说的什么话，硬，响，感觉也像咬不动的血丸子。
４９２
我又换到电车上，像广州一样，半路上车顶上的滑竿也脱了轨，师傅停车，操家伙上顶棚敲了好一阵，爬下来就叫大家走路。
终于就选择了最安全的步行，不知怎么就记起蒋介石，记起了亲爱的“娘希匹”，便想绕道去武汉大学看看蒋介石留在那儿的墨宝。
４９３
蒋介石的字没看成，看到了刘海粟的字，在黄鹤楼大门上，歌颂改革开放的，也像广州的某家刘海粟题字的餐馆，应景都应不上。我就是从那时开始怀疑刘海粟的大师地位的，觉悟很早。
４９４
再走一阵，就看到岳飞与他的《满江红》，雕塑似想表现岳元帅能文能武，没办法，只好让他一手持诗卷，一手按宝剑。岳飞显然对这种粗糙的表现手法很有些生气，故意装出像二三十年代舞台剧上的夸张表情，木讷地反抗着。我突然就又记起了在重庆遍寻江姐雕塑的事，又想起先前给我捡蛋糕的同样生气的老太太。
４９５
黄鹤楼有着１７００多年的历史，是１９８５年新建的。
当然也有很多传说，我买过一本当地什么协会编写的黄鹤楼传说，一个故事都不想给大家转述，总之，这规律我也算摸到了，一个农民多的地方，没什么精彩的故事，大同小异地说说吃，发发财主的牢骚了事。
４９６
还有一件事忘说了，那就是到黄鹤楼必经过一段黑不溜秋的地下通道，我问了好几个人，才算找着了就穿过几十米远这么一段距离的地下，麻烦的是，地下通道入口要收费，两元，干什么呢？原来一个不知什么单位的展出就挂在通道里，我说我不看，收费的人说那可管不了那么多，反正要过路，谁知你看不看？我就交了两元，从不知算什么玩意儿的一溜书画中走过，边走边认真地看，并读出几个人的落款，象征性地骂了几句。
４９７
计划中去看看文联一个朋友，不遇。突然记得《长江文艺》还有位熟人，找着了，给他找本地烟，他不抽，就顾自摸出自己的烟抽，我就觉得不能再久坐下去了，正好他也要下楼回家，于是又同路一阵，他隔着厚厚的手套和我道了别，回他的武昌去了，我一转身就去了汉阳，剩下一个汉口什么的，便决定再不去了。
是的，汉口，我念起这个词时，想的是“焊口”，也就是锅烂了，勺把子脱了，焊将从哪里开始焊起的那个接点。
三镇三兄弟
４９８
三镇三兄弟，怎么样才能最终“焊”拢？不知道，只有互相盯着，你有我有全都有，但又没法绝对平均，只有协调，抹稀泥。
我一直想着这事儿，直到离开时，在一个偏僻小巷，我终于听到两个晒太阳的老太太在拉家常，其中一个掀开自己的上衣说：你瞧，我这两边的奶头，老大吃时就老咬左边这一个，老二又是那样，弄得来两边一直不对称了。另一个老太太马上十分同意地补充道：我也是，刚开始两个儿子一人吃一个，也是老三，死活只咬这一个，也弄得一大一小，怪难看的。
４９９
我十分关注武汉的市民性。
在这个据说是中国最具市民性的城市里，经常会发生些奇奇怪怪的事，有一次，汉口一家宾馆里两个客人把电话打进武汉市公安局１１０指挥中心，要求三陪小姐上门服务，接警电话十分繁忙，警官遂把电话挂了。谁知，两人又连续拔了４次，派出所终于来人将两人带走了，原来他们是用外线电话拔美容美发屋的内线电话１１０２。
５００
这地方的好些事都“市民”得奇特。武汉市崇仁路的杨某的婚宴上，遇一带京腔的女子打听新房的地点，杨也未在意，可到晚上九时，杨某夫妇与准备“闹新房”的客人返回时，门上原本贴着的大红喜字，已被更换为一个大大的黑色“奠”字，地上还撒了些纸钱。显然，这不像是一起简单的恶作剧。
５０１
市里一个拥有百万元家财的富婆，平日里有两大爱好：跳舞、打麻将。牌场上经常输上千块钱，在她看来是很平常的事，甚至朋友上馆子吃饭，一般都由她买单。但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谁会想到她竟偷盗成癖？有时是到邻居家偷，甚至陪朋友去看病，也不放过翻一遍医生的抽屉，哪怕只摸出几片创可贴也算是收获。
５０２
这地方虽然和湖南一北一南紧紧连着，但气候环境和民风却相去甚远。这里的气候不仅贼冷贼热，这里的天空也总是灰突突的，这里的公共设施是最乱的，人心也是最慌的，说话像打机关枪，还杂着老式的三八大盖。
总之，这个地方市民气息浓郁，但从来没多少浪漫似的。
５０３
武汉之汉———不知是哪朝哪代的事，这太久了，久得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