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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锐舞派对-第23章

小说: 锐舞派对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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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啊不不,〃 我忙谢绝她恐怖的好意,〃 我在报社是招聘的记者,体制不同,没办法调进机关的。〃 林梧榆狠狠掐我一把,我痛得牙齿里丝丝吸冷气。我借故起身到厨房里去添一点豆芽排骨汤,市长家的厨房倒不赖,全套的德高厨具,是蓝色与米灰间隔的色调,微波炉上方甚至悬挂着一副油画,印象派的作品,颜料没弄散似的,糊在一团,景色可怕。
  一顿饭吃得虚情假意,菜肴也没怎么出彩,当我们全是灾民似的,尽是肉,飞禽走兽都有份,扎实得很,撑得死十来个泥腿子了。
  〃 小林,婚假没休吧?七月份放你一个礼拜假,带小苏去把蜜月补上,北戴河不错,就去北戴河。〃 市长大方地一挥手,那口气仿佛北戴河是他们家的后花园。我想笑。
  林梧榆举起杯来,一脸感激。我不得不跟着应应景。我对海滨没什么好感,我生在海岛上,平生最讨厌酷热、沙子,还有海鱼。
  〃 苏画,你还不了解,我们芙蓉市的班子在全国都是有名气的,尤其我们市长,〃 林梧榆开始侧面阿谀逢迎,他这方面的功力倒是直逼修炼成精的老狐狸,〃 不单是杰出的管理家,最难得的是,他有开拓创新的气魄与胆识,看得准,上得快,你不知道,这儿流传一句话,大家都说,假如咱们也有那个政策优势,市长会把芙蓉建成西部的深圳……〃 市长微微笑着,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他老人家每天的日常工作有一项,就是接受马屁,形形色色的马屁,像洗桑那一样,激情而过瘾。
  〃 我们小苏在报纸干了好几年,跟各媒体都有交情,〃 林梧榆拽上我,〃 什么时候给芙蓉做几篇大的专访,芙蓉的成功经验应该在全省推广推广。〃 这个提议,市长倒来了劲,和颜悦色地问我一些报界的事情,在林梧榆虎视眈眈的监视下,我略略说了些基本规律,并被迫表态,一定为芙蓉的宣传工作两肋插刀。市长夫人插嘴道,小苏,芙蓉可是你的婆家呢。一桌人呵呵呵笑起来,仿佛她说了句多么幽默的话。
  市长夫人侧过身来,询问我的家世,我最怕的就是这一招。但林梧榆又忙着炫耀我的博士妹妹们了,他有那个夸夸其谈的本事,把我和我的妹妹们形容成〃 出生于美术世家,教养极其严格〃 的三名白雪公主,尤其我的妹妹们,是一对粉妆玉琢的博士。市长和夫人不由得肃然起敬,假意教训一声不响埋头苦吃的儿子要向唐家的阿姨学习,那男孩子念高一,瘦棱棱的,手腕上戴着一串红木镯子,闻言斜过眼睛朝我飞了几眼。
  〃 小林,安排个时间,请两位唐博士到咱们政府作几场报告。〃 市长下达指示。林梧榆连声应承,趁势又给我介绍市长的创举——邀请海内外知名学者、教授、博士为政府机关的工作人员作专题讲座,提高大家的人文科技修养。
  〃 苏画,这条消息一出来,价值可就大了,〃 林梧榆粗嘎地对我说,〃 你筹划筹划,争取上个大版面,弄小豆腐块儿就没意思了。〃 我微微笑着,自顾自挑了凉拌黄瓜条,送入口中,清脆玲珑地嚼响它。那感觉是绝望的,你明白吗,就像你不期然遇见一个草台班子,底下围一大帮人,兴致勃勃地看台上的小丑表演,齐声喝彩,小丑不断地翻跟斗,不断地做荒诞的鬼脸,突然间他的面具掉下来,你发现那竟然是你的丈夫。
  我坚决不去林梧榆那儿过夜。他绷着脸,驾车送我回成都。深夜的公路很静,间或有夜行货车呼啸而过。林梧榆喝了酒,车速反常地快。喝过酒驾车是那样的,眼前的道路像一根宽阔无边的丝带,晃晃悠悠的,汽车如飞般轻飘飘地掠过。
  我害怕起来,叫林梧榆停下来,由我驾驶。殉情也得合适的伴,罗密欧那样的还行,林梧榆就太次了点吧,与其跟他去死,不如将就活下去算了。
  〃 下个月,他们那边的房子就整理好了,他们全都搬回去。〃 林梧榆开了车窗,风很猛地吹着。他是指他的家人,我知道。但我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 你的领导很和气。〃 我随口说。
  〃 不敷衍好贴身人员怎么行,谁没点儿软处捏在别人手里?!〃 林梧榆冷淡地回答我。
  我一楞。
  〃 你要学会与层次高的人打交道,〃 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开始教训我,〃 别整天与你那帮跑江湖的流浪艺人混在一起。〃 我把方向盘打向紧急停车道,然后猛地踩住刹车。林梧榆整个人往前一扑,他揉着被碰痛的额头,恼怒地问我,干嘛呀,你!
  〃 请你尊重我。〃 我静静地说。
  〃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林梧榆提高嗓门,嚷出一堆强盗逻辑,〃 你对我的父母不理不睬,我责怪过你没有?你在酒吧里一泡就是半夜,我责怪过你没有?你跟个男人似的抽烟喝酒,我责怪过你没有?你看看你,哪一点像个做妻子的?你自己说说看!〃 他别过脑袋,不肯看我。我错愕不已,我还真没料到,我以为只是我在鄙弃他,原来他也从来就没有满意过我。极度震惊,我点起一支烟来,他转过头来,无比厌恶地看了我一眼。
  我使劲地吸了几口,发动了车子。林梧榆醉得厉害,伏在窗边,剧烈地呕吐起来。我递了面巾纸给他,很奇怪,我的心里竟毫无怜悯,只有漫无边际的痛快。
  我赶在上午九点去参加一个大型拍卖活动,起得太早,人有种万念俱灰的疲惫。我去得早了点,大厅里空空的,但我信奉守时,从来不迟到。我坐在拍卖大厅的后排打瞌睡,其它媒体跑单帮的家伙们陆陆续续也来了,笑着打招呼,挤在我身边。有个小姑娘是新入行的,刚刚大学毕业,一板一眼地穿着老气横秋的职业装,正襟危坐。我们这几只老油条就逗着她说话取乐。
  十一点到报社交了稿子出来,我搭上一辆空荡荡的巴士。下一场采访约在午后三点,去见一家百货连锁公司的老总,做专访。那其实是广告,他出资买下半个版面,我来当枪手。但这是值得的,因为广告经由我联络,报社那里可以领取三成回扣,万把块钱。我打算把上次看中的一款范思哲的时尚腕表买回来。
  这是塞车时段,巴士走走停停。有一个穿木板拖鞋的年轻男孩上来了,坐在我前面的空位。我轻佻地吹一声口哨,我认得他。漂亮的健身教练。我在闻稻森的诊室外也见过他。我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来,呵,他嘴唇的轮廓真是动人心魄。
  〃 你还在健身中心做?〃 我问。
  〃 啊是。〃 他有点迷惑地望着我。
  〃 我曾经在你的班里参加训练。〃 我说。他不记得我了,无所谓,这没什么好难堪的,健身班里多得是搔首弄姿的小丫头片子。
  〃 对,我想起来了,〃 他很礼貌地敷衍,〃 是上个月那个班?〃〃是。〃 我顺着他说,没必要纠正那是去年。这其中没什么分别。我注意到他胸前戴着黄澄澄的项链,很粗。黄金饰物早已不流行,但配衬他黎黑的皮肤倒是非常搭调。
  〃 你做什么工作?〃 他换到我旁边来坐。嘿,这膀子吊得有些意思了。我想。
  〃 电脑打字。〃 我撒了个谎。
  〃 唔,这很适合女孩子。〃 他煞有介事地说。我发笑,见鬼了。
  〃 我请你吃饭吧,教练。〃 我趁机进攻。我盯着他的手臂,舍不得移开视线。他褐色的肌肤与结实的筋骨有着无以伦比的性感,这样好看的男人,天生是要遭遇骚扰的。
  我们下了车,附近有家著名的火锅城,我领着他进去。他迟疑了一下。也是,电脑打字员不该有这种派头,说不定碰到个捞女,蹭他一顿,中途开溜。
  领班与前台小姐均是熟面孔,过来跟我打招呼。健身教练略微释然。我们选了窗边的座位,邻座不住朝我们张望。健身教练无疑是惹人注目的,不笑的时候,他有点像拉尔夫o 费尼斯,坏坏的、忧郁的样子。茶倌拎着长嘴茶壶过来斟茶,这里的茶倌穿着过膝的贴身中式衣衫,衬得一个个眉清目秀,伶人似的,那服饰倒有法国复古派时装的调调。
  菜单送上来,我点了一些比较精致的菜品。垂手侍立的服务生看起来很稚嫩,穿着绘龙绣凤的红色裙装,年纪不会超过18岁,皮肤很白,一张面孔干净清爽。健身教练漠然地瞅了瞅她,待她走后,轻蔑地说了句:
  〃 县粉。〃 我骇笑。我知道这名词,县城美女的意思。
  〃 模样倒是标致的。〃 我望着服务生的背影,她的身材很骨感,早两年风行的那种,纤细柔弱的手足,无限惹火。
  〃 这种女人是城市的毒瘤。〃 健身教练一脸的苦大仇深。我笑了笑。毫无疑问,他一定有颗吃不到嘴的酸葡萄,而且就是县粉。
  〃 绑大款的姿色是足够了。〃 我闲散地说。注意,鄙人说的是,绑大款。对于大款与小蜜而言,一边是老男人垂死挣扎着的怜惜与欲望,一边是提把杀猪刀、虎视眈眈唐僧肉的白骨精,相形之下,〃 傍〃 是太过软性的修饰词。我一贯都用绑这个字眼,杀气腾腾,足以表现事件本身的劲道与邪气。
  〃 你有男朋友吗?〃 健身教练很直白地问。菜肴已经上来,我放一点到沸腾的汤锅中。我看着他,他有一双深黑的眼眸,像秋天的湖水一般安静。记住,别跟长得太好的男人纠缠在一起,那是危险的,尤其他又是那样年轻,男人尤其经得住岁月,女人则相反,时日一长,也许人家以为你是他老妈。
  〃 你们、〃 他误会了我的沉默,犹豫地追问,〃 感情确定吗?〃〃没什么确定不确定的,〃 我帮他布菜,〃 我已经结婚了。〃〃结婚?〃 他惊愕,〃 你?结婚?〃〃你不会觉得我丑到了嫁不掉的程度吧?〃 我用手托住下巴,微笑着,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并且对他眨眨眼睛。我知道,我知道,若是10年前,这小动作叫做俏皮,但换由此时的我来做,便是肉麻。
  〃 啊不不。〃 他尴尬起来,说不出话。我笑了笑,这小子嫩了点。我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当他应允我的邀请,想必就已经有过衡量,如果我色情兮兮地问一句:〃 愿意跟我上床吗?〃 他多半是不会拒绝的。你想想,我巴巴地请他吃这么昂贵的午餐,在他看来,多少也是想要捞点油水的表现,总不会眼睁睁来一场华丽的柏拉图吧。
  〃 已婚女人不该单独请男人吃饭,是吧?〃 我烫熟一片牛肉,放在他的碟子里。
  〃 不,当然不是,〃 他说,〃 只因为你看上去是这样年轻。〃 我莞尔。40岁以上的老女人才接受这种奉承。我对自己的容貌有点信心,那些名贵的润肤霜并不是白糟蹋的。女人的钱花在什么地方,看都看得出来。比如头儿的老婆,她有一大堆乱七八糟的劣质衣服以及最顶尖的摄影仪器——你看看,你看看,马屁这东西是所向披靡的迷魂剂,我还是中了招,兀自沾沾自喜呢。
  健身教练很香地吃着牛肉,我再替他烫一片。他胃口很好,是个谗嘴的男孩子。我一直在照顾他吃东西,我喜欢他那种自然的样子,健康而真实。
  〃 你丈夫,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间中他抬起头,好奇地问。
  一块青笋梗在我的喉咙,我瞪着他。见鬼了,从来没人问过这个。是,关于该项问题,我该头头是道地分析出一二三,每条论点下面又至少要有五千字以上的论据作为理论支撑。
  我想了一阵,我认识他差不多一年时间,嫁给他也有五个月了,但我真的无法形容他。换作相熟的朋友,我反倒可以轻易说出黑白,譬如头儿,他是个慢吞吞的男人,你在早晨重重踩了他一脚,要到下午他才会发出叫声。譬如头儿的老婆,她是那种一踏进游戏场,立即问:〃 哪种游戏最危险?〃 然后马上跑去玩那种游戏的女人。可是林梧榆不同,他缺乏激烈的个性,含含糊糊地做人和做事。通常的政客也不过如此了。
  〃 他呀,〃 我斟酌字句,〃 属于面目模糊的类型。〃 闻听此言,健身教练呵呵呵笑起来,他的牙齿很白很整齐,跟他接吻一定是不错的。我胡乱地想。
  〃 你这人真有意思。〃 他笑着说,那口气仿佛我是个极力取悦他的16岁女孩。我耸耸肩膀。你逗小朋友说:BABY你真乖。他回答你:阿姨,你也很乖。嘿嘿,就是那种感觉。
  我叫的是啤酒,墨西哥的苏尔,瓶子小小的,很精致。啤酒就是这点好,可以大口大口咕嘟咕嘟地灌下去,充作豪饮的派头。健身教练不够定力,喝了两三瓶,便开始感怀身世。原来他果然遭遇了一名县城美女的调戏,那女孩子欺哄了他的钱财,逃之夭夭。他失眠、酗酒、自虐,用小刀在手臂上刺两只绝望的眼睛,把自己捆在厨房里。
  〃 有一段时间,我不得不去看心理医生。〃 他落魄地喝下一整瓶。
  〃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个骗子吗?〃 我说,〃 你应该报告公安局。〃 他看着我,眼睛渐渐浸湿。
  〃 我们是相爱的,〃 他猛烈摇头,〃 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我喷笑出来。那一瞬间,我忽然想到闻稻森,我是终于明白了闻稻森那痛苦的职业,他每天面对的,全是各式各样自以为是的傻子。
  〃 她真是爱我的……〃 他反复申辩,最后竟呜呜哭起来,像受了无限委屈的孩子。周围的客人都朝我们看,我赶快把视线移向窗外,老天,人家还以为我老牛吃嫩草,伤害了这无辜的小男孩。但他的故事也许可以做一条拼盘新闻,八、九百个字,匿掉真名。毫无疑问,我会这么做的。
  〃 够钟点上班了。〃 我温言劝慰他。
  〃 下午我没事。〃 他呜咽,满眼是泪。显然地,这辰光我可以带他去旅舍,用身体给予他至为切实亦是至为空虚的安慰。
  〃 对不起,我有事,先走一步。〃 我硬起心肠。我烦他那些眼泪,男人在公众场合莫名其妙地哭泣,怎么看都是龌龊相。
  〃 等等……〃 他泪眼婆娑地拽住我的衣袖。我忽然记起菜鸟鼎立推荐给我的一部韩国剧集,里头扮演哥哥的男人动不动就是一脸逆来顺受的泪,恨得我差点拿石头砸电视机。
  〃 放心,我会结帐。〃 我轻轻拨开他的手,拍拍他裸露的肩臂。没有错,他的肌肉结实而且柔韧,但我已经毫无欲念。看来给林梧榆戴绿帽子不是我想象中的容易。
  〃 你的电话号码……〃 他口齿不清地说。还在哭。我真想像周星星那样夸张地大叫,打雷啦!下雨啦!快收衣服啦……好大一个棉花糖!
  我在速记本上胡乱写了一些数字,撕下来交给他。我到前台结帐,然后叫了辆出租车,去见我的采访对象。正午的阳光有点烈,出租车驶入一条长满林木的街巷,树影大片大片地投在地上。我感到轻微的苍凉。
  (B )
  闻稻森在诊室的青瓷花瓶里插了一片新鲜的荷叶,宽大的叶片舒张开来,有淡淡清润的香气。闻稻森唤护士替我倒茶,那年轻的护士是新换的,化了好整以暇的妆容,一双迷蒙欲睡、烟水潋滟的眼睛,微微嘟起的小肿嘴。她携着茶叶与纸杯进来,对着闻稻森嫣然一笑,伶俐地泡好茶,顺便替闻稻森的杯子也续一点开水,风情万种地瞟他一眼,轻盈地走了出去。闻稻森望着她的背影,有刹那的失神。
  〃Just do it (想做就做吧)。〃 我低低说。
  〃 什么?〃 闻稻森没听明白。
  〃 荷叶很好看。〃 我说。
  〃 这小姑娘,〃 他的神情满蕴着温柔、略含着尴尬,〃 就喜欢弄些花草。〃 我仰起头,茫然地看了看天花板。我自顾自地笑了笑。没什么奇怪的,男人一旦荷包有点钱,几乎在每一个路口都会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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