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嫌疑人-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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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小燕摇了头:这肯定和他没关系,我可以保证。
多年来第一次有人和我正面谈论我的父亲是谁,而且居然是一个父亲嫌疑人的女儿。这种感觉很邪门儿。我莫名其妙想到黑夜的火车站上停着一列蒙着帆布篷的神秘列车,有军人在黑暗中守卫。还想到孤身走在深夜小镇上街两边店铺一个挨一个门窗紧闭,天空中停着黄猫头鹰一样的月亮。
问到第五可能是谁?陈小燕竟说出黄金辉。她掌握的情况着实很全面。
多少年后我知道那天她有意颠倒了五个人的顺序。她确知的是第一龙向光,第二黄金辉,其余才有孙武高勇阎老家伙的可能。之所以有意颠倒顺序,把孙武高勇阎老家伙排在一二三,就是看到这三个人的女儿特别是孙薇薇其次高倩在和我热乎。小妖精想和我好,就用人伦极限把竞争对手一律排除了。
陈小燕的说法把我完全搞乱了。
龙向光这头大章鱼刚被我破获又要漏网逃脱。
都说人的灵魂是宇宙最大的垃圾场,里边装了无数欺骗无数罪恶无数荒谬无数偏见无数错误。我脑袋里关于父亲嫌疑人的判断错误大概就可以堆积如山了。本来龙向光是我最愿接受的方案。他比我大三十多岁的年龄,比孙武高勇陈雅虎之流更忠厚一些的禀性都像那么回事,又没女儿在里边纠缠人伦极限显得很爽。
现在孙武第一高勇第二阎老家伙第三,有些乱我的套。
一路乱着,到了本市最发烧的迪厅黑蘑菇房。
我连脑袋带身体带女伴儿一起乱到狂乱的迪厅里了。
中间圆台上几个半裸男女像篝火边举着兽骨狂欢的野人疯狂地领舞,下半身有限的披挂像野人护裆的兽皮。一支银光闪闪的乐队围着他们吹打,其中有一个水浒鲁智深一样的胖光头正是葫芦院里的帮副和尚。据说他们在为一位前几天卧轨自杀的女歌手募捐,吹奏跳唱格外卖力。
几百号疯得抽筋的男女围着圆台狂颠。
我想起我唱的歌谣:数不清的中年女人在公园狂跳交谊舞,那是甩卖积压的性能量。在迪厅,大多是少男少女甩卖积压的性能量。很多狂颠的动作不过是站着做爱的疯狂写照。我狠毒的眼睛早看穿这一点,便对着陈小燕猛烈地干开了。要消费才有生产,现代人早就明白这是比要生产才有消费更重要的真理。让我们的性能量玩命地挥霍吧。这台机器吃喝一催又源源不断生产出来,不挥霍机器停转就要生锈报废。是龙向光也罢不是龙向光也罢,是孙武也罢不是孙武也罢,是高勇也罢不是高勇也罢,我全不管了,在狂欢中我只认准陈雅虎被彻底排除了。
陈雅虎年龄离我最近横眉竖眼的骨子里对我最敌视离父亲的形象最遥远起码二百亿光年。
第三部分她用人伦极限把对手全排除了(2)
和这茬儿拜拜了我和他女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小妖精扭着细腰摆着小肥臀颠出一团热汗鲜花般放出诱人的体骚,让我想到现代聊斋小狐狸精。还是这个小丫挺最对我劲儿。高倩像匹洋种马太高大。孙薇薇长着林黛玉模样安着可怜心,太让你心酸。阿囡好像读小人书没长大专门同情落难英雄。陈小燕小狐狸精一样从小在大院里领着男孩女孩和大人捉迷藏,在谁家的门口贴个条,跑到楼上冲楼下大人扔个废纸包,活灵活现。刚才我一路上乱想父亲嫌疑人,她拉我手一口气跑上黑蘑菇房的一长溜台阶。
那股风骚热乎一下把我从古老的困扰拉进时髦的狂欢。
迪厅里金属爆炸般的音响和抽风般的色彩让我知道了自己的摇滚年华。
我的身子骨正生猛奔腾正坚挺。凭什么和老掉牙或即将老掉牙的家伙一块儿耗时间?
在站着做爱的疯狂写照中我一笔抹杀了长时间以来的考古发现。
我宣布我和那群所谓的父亲嫌疑人毫无相似之处。我身上没有他们的血没有他们的肉,从骨子里就和他们满拧。我不是他们哪个人模出来的更不是每人一点水合出来的杂种。我就是我。
我只需要一个我的女孩和我面对做疯狂写照。
我们自己生产自己挥霍别人管不着。
没想到在迪厅又碰见一个我的泡沫父亲嫌疑人,姓蒋名帅文。
这是一个有点风流倜傥的高瘦人物,论年龄比龙向光略大一些六十多了,和我姥爷田岚的爹命运差不多。五七年戴过往右歪的帽子下了农村。后来因为蒋帅文这个名字和逃到台湾去的家伙同姓还有点寓意被剥过好多年皮,只不过他没像我姥爷投河自尽,活下来了还活出个模样,早早跳出文化大院成了带有亚洲字头文化公司的老总。
蒋帅文带着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在迪厅的茶座嗑瓜子。
曲间休歇时,他走过来将手和蔼地落到我肩上又落到陈小燕背上胳膊上,卖个长辈。迪厅里响起舒缓的华尔兹,让烧得过热的人群歇歇凉喘喘气。蒋帅文顿时精神抖擞伸手一邀,将不好意思地说着不会跳交谊舞的陈小燕从容揽下舞厅。
在他们带领下又有几十对中年的男女走下舞池盘桓。
一连几个交谊舞曲我都眼睁睁看着不认老还装风流的家伙将陈小燕包圆儿了。陈小燕在高瘦和蔼男人的教领下有些别扭又有些兴奋地学着古典得发臭的舞步。我只好陪着被蒋帅文丢下的圆脸少妇嗑瓜子。
我不会跳我不应酬。我不想交换包圆儿这位富态女人。
终于又蹦开迪了,陈小燕一脸红热跑过来把我拉下舞池。见我还在赌气,她双手搭我肩和我面对面狂颠着哄我高兴,我不计前嫌和她面对面干开了。
蒋帅文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也零碎着身架插过来。
他束着皮带瘪着衬衫瘦高的个子弯成干虾米摇着胡须招惹陈小燕。
陈小燕松开搭我双肩的手,和老少两个男人对着干开了。那一路地道的手脚既对付了我也捎带了老虾米。我不管不顾拼着夺戏蹦到陈小燕招架我不周,老虾米已经喘不过气来抖着一衬衫的汗故作宽让地摆摆手回茶座了。陈小燕一边蹦一边说:想和咱们对练,真不自量力。一句话去了我的怨气世界太平。
狂欢到后半夜,陈小燕拦“的”把我拉到她刚租下的住所。
两居室的楼房,她和一个同样刚毕业的女孩一人一间。我们稍微冲洗一下爽了身体便关紧房门滚在小床上。陈小燕告诉我,她从小就希望离家自己住,现在母亲从国外回来更逃之不及。
她问我为什么不买房租房搬出来独住?
我想到母亲病秧子样迟疑着,她却搂着我说:干脆买得好一点一步到位咱们就方便了。我一时不能领会咱们一词的真实含义。
这一夜陈小燕说她没准备怕怀孕,用身体的其余部位尽其所能地安慰了我。
我成就了男人淋漓尽致一败涂地的业绩。
晚上遇见蒋帅文这个泡沫父亲嫌疑人也不冤。
他告诉我,龙向光对我姥爷的死有一两分责任。
第三部分我的父亲嫌疑人各个身手不凡(1)
今天的男人玩钱玩赢了就可以玩蛋,蛋软了就有伟哥俏哥来帮伟帮俏。我唱这句歌谣时确曾掠过泡沫父亲嫌疑人蒋帅文的大虾身影。他在迪厅分手时约我两天后去公司坐坐,我想见识见识何妨顺便可以问问龙向光之事。
蒋帅文原本也是文化大院的人,和我母亲有过浮光掠影的交往。就像我在前面交待的寡妇门前闲话多我母亲田岚不是寡妇却比寡妇还寡妇,也粘连了他。只不过他和我母亲的接触实在赶不上我被下种的时刻,只算完全泡沫的嫌疑人。
没想到在蒋帅文豪华的办公室里与陈雅虎相遇。
我们都曾被告知今天会遇见一位大熟人,却是这般冤家聚头。蒋帅文干瘦着哈哈一笑:你们没想到吧?我们两个也便笑笑说幸会。
蒋帅文是主人是气概非凡的人物有责任活跃气氛。陈雅虎是有身价的客人是名流也有配合活跃气氛的责任。我是个躲墙角旮旯躲惯了干杂活的小子,腼腆笑笑就算应酬了。我承认没见过大世面,一踏进大厦面对金碧辉煌就有点眼晕。穿过一楼大厅被电梯一路拔上来再被文质彬彬的先生小姐引导进蒋帅文的大办公室,已经自觉沧海一粟了。
我阿男现有的小钱和名气撑不起架势,只是冷眼里射着毒刺。
对满世界趾高气扬的人物我都有这种没来由的攻击性。
蒋帅文在自己的王国里牛逼多了。敞着西服亮着领带仰在转椅上左转一下右转一下气可吞山河胸有兵百万。办公室的墙上很有几张他与领导人物的合影,他说那是他的政治安全系数。还有几张他和世界名流的照片,他说那是实力广告。还有几张生活照,他说那是艺术情调。
半个球场大的老板台上一架很大的地球仪,展示了主人的抱负。
在谈话过程中不时有部下请示,他的指示颇为首脑。在文件上批示的大字叫我掠见一二,都是照办同意已阅酌定再议之类。可上九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吹得兴起他说发展文化实业的战略他已总结为论三十大关系,便把一本印制十分经典的文件递给我们,那是他对这个王国的指导纲领。
我知道这位泡沫父亲嫌疑人四十多年前因为一首兰花在月光下想心事的短诗被打成右派,事隔多年现在早已不可一世。
蒋帅文终于务虚完毕挥手讲开务实话题。
他的文化公司新建的图书大厦将举行全国一流的图书节,其中一个项目要推出五代文学艺术家经典系列。第一代就是七十多岁的阎老家伙。第二代六十岁上下就是龙向光还有他蒋帅文也算一个。第三代是孙武高勇五十来岁。第四代四十岁上下他一指陈雅虎说你就代表。第五代他一指我阿男:二三十岁这代选你做代表。蒋帅文一定觉得此话对我们二位很有征服力,救世主一样双手叉腰站了起来。他说要搞一个有声有色的签名活动,出版社会求之不得跟着跑,报纸电视台也会炒新闻。他说第一代是赔钱赚吆喝。第二代包括他在内也是凑份子。第三代孙武高勇只算强弩之末有点余势。
他抬手一指:主要是你们两个第四第五代才是卖点。
蒋帅文煞有介事地敞开西服踱了踱说:我准备从你们中间选一个做我文化公司的形象大使,二位都要有思想准备。
他抛出绣球让两个狮子争自己坐山观狮斗从容坐下了。
陈雅虎眼并不窄嘻嘻哈哈就把绣球推让给我,说阿男后生可畏比他强。我则连推让的笑脸也没回应一个。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这点买卖我还能看得透。让我形象我就形象吃不了亏。不让我形象我就不形象也不妄想。我这俗人只看既得利益认准这天下握个手也不平白无故。
真让我当形象大使,我先要问拿多少钱。
我的父亲嫌疑人各个儿身手不凡。这个泡沫级的嫌疑人见我和陈雅虎一派随遇而安没有跃跃欲试,立刻将两本沉甸甸的画册一人一本撂到我们面前。一本是聘请陈雅虎做形象大使的策划。一本是聘请阿男做形象大使的策划。我打开自己的那本,里边用电脑做了我的照片剪报电视镜头诗集发售场面,然后有洋洋洒洒的广告宣传。看完觉得自己放大无数倍,像站上太阳高照世界瞩目的大平台。
第三部分我的父亲嫌疑人各个身手不凡(2)
蒋帅文又让我们交换看,彼此受刺激自不用说。
陈雅虎几次出国的风光照片全显显赫赫印在那里。
蒋帅文又挥了挥手说:推出我们的形象大使不是空概念,要用少则七位数多则八位数的金钱做广告。我心中默算出这是几百万到几千万的含义。
眼见陈雅虎再推让绣球的嬉笑不那么松快了。
蒋帅文大概想把绣球多抛几下惹我们两个狮子红眼,便一个电话把他的策划班底叫来了。四五个三十岁上下爽男靓女很高兴地向我们介绍他们的策划。他们二十岁上大学时大多追捧过陈雅虎调侃成风的杂文,现在焕发出青春的记忆,对陈雅虎有着项目之外的热情。有人居然还记得陈雅虎当年文中大段原话。这让陈雅虎感觉大好。一位戴眼镜的小姐甚至坦言陈雅虎是她当年的偶像,陈雅虎的笑容长久极了。
我品尝到冷落。
我也注意到蒋帅文坐在老板台后俯瞰我们的游刃有余。
和陈雅虎告别主人出来后,才想到忘了多留一会儿问问龙向光之事。我只知道龙向光“文革”中也贴过我姥爷大字报到底对姥爷之死负有何责任不清楚。我真是不如这些父亲嫌疑人,他们各个儿目的明确我却精神恍惚丢三落四。不过我也不愿再找蒋帅文谈什么,他今天抛绣球惹二狮相斗的样子让我反感。
它让我想到拿鱼钩在鱼缸里钓鱼,一个饵食逗几条金鱼争抢。
陈雅虎的虎眼变成了金鱼眼,被几个三十上下的男女送到电梯口还笑得凸出来收不回去,臭名昭著的调侃又有败露。
电梯出故障了。
我和陈雅虎被搁在半中截。两只滚绣球的狮子关在一个笼子里。摁了报警铃打了手机,说是很快来人排除故障请我们耐心等待。
第三部分一对一关在一起真是炼狱(1)
多少年后,我一直保留的行为艺术叫“死电梯活地狱”。
倘若想拷问两个人的关系,把他们关在搁半截的电梯里将精彩绝伦。
经过这次囚禁我才恍然大悟电梯其实是四面紧闭的铁牢,因为它只暂时囚禁人并带来上通下达的方便,便忘了它的实质。我出身卑贱过去很少坐电梯。后来坐多了知道将几个人关在一起熬几十秒也不是舒服事,彼此的逼近弄得人不自在。遇到客套的关系就十分受罪了。
陈雅虎一上电梯就开始承受不可理喻的负担。
电梯还未搁浅,他已有在囚牢中消灭冷场的责任。因为他刚才在蒋帅文办公室占尽风光,因为他年长又是父亲嫌疑人,所以需要不断说话活跃气氛。那时我忽然悟出在共有的空间里谁欠对方,谁就要赔话。谁占了便宜,谁就要卖乖。谁担着能侃的英名,谁就要保持不冷场。再说开来谁是主流人物,谁是统治者,谁就有维持繁荣昌盛的责任。
叫嚣得厉害表演得夸张是因为亏欠。
这么一想,我尤其心安理得沉默寡言少说为佳。
电梯一出故障陈雅虎耸了耸肩说:得,把咱们搁这儿了。我大面上过得去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下听凭他表演下去。第一次和一个男人囚闭在一起又是父亲嫌疑人,真是机会难得。
陈雅虎将电梯上的键来回摁了个遍,抬起头似乎望眼欲穿地想像楼顶电梯房的维修景象,又盯着电梯上的商标和合格检验书念念有词地读了一遍,对海内外电梯品种做了想当然的评价。
然后讲开电梯故障的故事。
有人被电梯夹住腿拉上去撞死了。有人关在电梯里怕误飞机硬是撬开顶棚爬了出去。有去办离婚的一男一女囚在电梯里几个小时不说一句话,男的读完一本《英汉辞典》,女的将自己化妆了十来遍。另一个相反的故事是两个人不得不东一句西一句扯闲话,扯出了过去的陈年旧事,扯得手拉手走出电梯破镜重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