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断魂街-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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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成舟从口袋里掏出野营用的手电筒,掀开被子去照他。周轨眼睛一痛,劈手把手电筒打掉:“哎呀我的狗——”他忽然闭上嘴巴开始继续装死。
“你的狗什么?”贾成舟不依不饶,扭开了床头灯看他。
周轨没好气地说:“你刚才怎么不开床头灯?”
贾成舟挠了挠头:“我怕吵到你。”
“所以你用手电筒照我?”周轨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暗忖他的智商已同野人比肩。
贾成舟帮他盖好被子,说:“我去做点吃的,反正我是饿死了。”他捻灭了灯,走到房门口又回头问了句:“警长呢?”
周轨蒙在被子里含糊地回答:“没准又在垃圾桶里扒东西吃。”
贾成舟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速食,丢进微波炉里随它转着,又折到吧台去拿了啤酒喝。冰箱的一角露出一小块乌黑的皮毛,他绕过去一看,警长正蹲在碗柜边上啃着一块东西。
一旁的碗柜被拉了开来,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周轨的刀具箱敞着口子,里面散出来的却不是刀。
贾成舟头皮骤然发麻,喉咙里干成一片。
血淋淋的器官从箱子里一滩滩爬到了地上。他从警长的牙缝里抢出一块东西,那是人的一只耳朵。
☆、逃,逃,逃
贾成舟忍无可忍,他攥起那只耳朵径直来到周轨的床前,掀开被子把那朵恶心的东西丢到周轨脸上。“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周轨抬手往脸上一抓,吓得跳了起来。贾成舟揪起周轨被血染脏的脸皮,重复着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你去哪儿了?”
周轨整个人抖了起来,他垂下眼睑一言不发。贾成舟放下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你不说?那我走了。”他又往后走了两步。
“我去了李约家。”周轨没有余地编谎话,只能实话实说。“他让我帮他。。。。。处理一批人。”
贾成舟目瞪口呆地看了他半天,忽然哈哈笑了起来:“那天早上来找你的是他?我就说,你们两个还真是绝配啊。他叫李约,你他妈的怎么不叫热内卢啊?”
周轨虚弱地叫了声:“成舟。。。。”
贾成舟摇了摇头,他想过周轨会故态重蒙,可绝对不是以这样的方式,更不是和李约一起。周轨爬下了床,也没敢靠近他,只光坐在床沿上,眼神在贾成舟和自己脚尖上来回晃着。他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周轨脸上的血色退潮一般地收了下去,只剩一片冻白。他像被滚水烫了似地跳了起来,推开贾成舟往外疾走。贾成舟不能确信地跟在他后面,一路来到冰箱旁边。
周轨看着满地骇人的血污,头不可名状地剧痛起来。他们把这些东西塞进他的箱子,他居然连看都没看一下。他沮丧地捧着脑袋:“你听我说,我——”
他抬起头,贾成舟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冲出厨房,在整个酒店里快步走了一圈,可是酒店里什么也没有,只有门开着,风呼呼地从外面刮进来。周轨在一把椅子上颓然坐下,他只穿着件衬衫,光着脚,却一点也没觉得冷。
他不要我了,周轨在北风里喃喃地说。
***
贾成舟胡乱地走着,不知不觉拐出了断魂街。外面闪着一片五颜六色的霓虹,马路上的人被风吹得鼻尖两颊通红,笑得喜气洋洋。他回过头朝断魂街望去,那里是那么黑,窄而冷,他觉得那个街口就像一个洞口,里面住着与世隔绝的鬼魅。
他茫然地加入人群,也木木地也笑了起来。女孩手里提着的购物袋擦过他的裤腿,车夫骑着已经很少见的三轮车凑上来问他,先生要去哪儿呀?他看到肤色偏深的异国人在街边贩卖着形迹可疑的食物。他看见有个小女孩因为没吃到糖而在她母亲腿边哭闹不已。还有远处装饰得冠冕堂皇的赌场,像个巨大的旋转木马发散着奇异的光芒,美元符号亮闪闪地立在房顶上,像支华而不实的棒棒糖。
他摸了摸裤袋里的钱,朝那个方向走去。
他在老虎机上赢了两把,把所有的钱都换了筹码,挑了张桌子玩起了百家乐。发牌员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一脸丧气的样子,手指关节和颧骨一样尖利而突出。贾成舟眼神在纸牌和女人的面孔之间飘忽不定,他扶了把脑袋,暗示自己不要在意女人的长相。
贾成舟一把把朝下注盒里丢着筹码,看也不看就押庄。他玩得心不在焉,却一直在赢。没过多久,许多好事的人纷纷拱上赌桌,前来一睹这位失魂落魄的赢家的风采。
他就这样浑浑噩噩地丢筹码,下注,押庄,连猜都懒得猜,直到他在桌上摸了一把,上面只有绒垫子,抓不到一片筹码。有个大汉往他肩上狠狠拍了把,哈哈大笑起来:“小子,还想着下注呐!醒醒吧,你都输光了!”
贾成舟被人推下了桌,跌跌撞撞走出了赌场。外头气温骤降,霓虹也灭了一半。他在空寂的街道上缓行,路边贩卖食物的异国人正在收摊,乞丐们扯下用来易容的脸皮和假发,纷纷回巢。他经过断魂街路口,没有再走进去。他走进街角的电话亭,从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掏出仅剩的一枚硬币投了进去,播了一串号码。
听筒里传出“嘟——嘟——”的声响,那头的林礼始终没有接起电话。他在电话亭里呆了一会儿,直到有个男人在外面拍着玻璃让他快点出去。他扯起大衣的领子走出电话亭,朝男人说了句抱歉,往林礼家走。路上结着薄薄的冰,在他的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礼住在一幢商业楼的底层。贾成舟看到那间房子里亮着盏孤灯,灯火好像还左右打着摆。他熟门熟路地在门外的水兜下找到了钥匙,可门并没有锁上。他吃不准林礼在搞什么鬼,小心地推门进去。他试探地叫着林礼的名字,从轻声到大声。屋里没有人回应,他将门从背后带上,又往前走了一步。
玄关的地板上油腻腻地积了一层东西,贾成舟在上面滑了两步,重重地摔了下去,整个人扎在一摊蜜似的液体上。他惊慌地摸了两把,碰到一样厚重的东西,他能分辨出那是人的肉,触手温度尚存。
恍惚之间警报声乍然响起,红蓝相间的光从外面灌进来,照亮了天花板,也照亮了林礼被打得稀烂的头颅。贾成舟全身是血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他从后门撤退,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逃,逃,逃。。。。
他把外套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一路奔向车站。突兀袭来的惊惧让他忘记了寒冷甚至是无助。他拼了命地跑向车站,他隐约听见铁轨和汽笛交奏在一起,逃,逃,逃。。。。。他为什么要逃跑?他都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乞丐又开始摆摊了。他冲上去向一个癞头乞丐借钱。那个乞丐一脸惊诧地望着他,居然还是把钱给了他。去吧去吧,乞丐对他说,晦气鬼,别在这儿挡我的生意。
他在售票厅里买了张单程票,那列火车开往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他看着票上那个陌生的地名,发现其中有个字他也不会念。
贾成舟顺利地登上了列车,车在他身下震了下,缓缓开了起来。车轮碾着铁轨的声音和汽笛声同时响起,逃,逃,逃。
车越开越快,他趴在窗口往后面看着窗外的景物急速往后退去,这才想到一个名字,周轨。
☆、恶毒的王子和公主
李约在一张单人沙发上歪着,手里转着把通体乌黑的枪。一只光秃秃的灯泡在他头上左右摇晃。
“线人林礼。”李约回味着这个称号,“你要知道,不是什么线都可以接的。”
林礼被两个男人摁在地上,抬起头想说些什么,张嘴却是哗哗的鲜血直流。他被打落了四颗牙齿。
李约让枪在手上转了最后一圈,双手握住了枪柄,弯下腰看着林礼。他腾出一只手,接住从林礼嘴里流出的血,往枪口抹了一圈,说:“我再问你一遍,你告诉了蓝特我们要暗杀他,对吧?”
林礼伏在地上,像座巨大的肉山,颤抖着争辩:“我也是靠这个混口饭吃啊,李先生,我对您半点恶意也没有哇。全怪我眼光浅,没想到会给您带来这些不方便,我发誓。。。。求求您了,别杀我——”
李约笑了,他说:“有意思。”说完扣动扳机,朝林礼脑袋上射了六枪。
枪是经过消音的,亮光在林礼头上绽开的时候只是闷响了两下。伴随着更沉闷的一个声响,林礼塌在地上,成了一坨死肉。李约叹了口气,他喜欢砰砰的枪声。
枪口的血被子弹带出的温度燃得炙烫,愈加鲜艳流畅地往下滴落。李约从沙发上站起,吩咐两个手下:“收拾好痕迹,快点撤吧。”这时茶几上的电话响了,叮铃铃——叮铃铃——
手下面面相觑,又一同望向他们的老大。李约看了眼震动着的电话,走吧走吧,他说,老板都死了还接什么生意呐。
第二天早上,潘淑在餐桌边上叠着报纸,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哦了声。李约正睡眼惺忪地敲打着一只鸡蛋,随意地问了句:“你哦个什么?”潘淑笑迷迷回答:“那个贾成舟走了。”
李约乜着眼嗤笑了声:“那又怎么样?”
潘淑摆了下手说:“也没什么,就是随便一说。”
李约收住了笑:“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八卦起来了。”说完又嫌自己多嘴,只好继续敲打起蛋壳来。
贾成舟的离开充满了奇异的回味性,像在暗示着某种可能。李约对此采取忽略态度,照常地杀人越货作奸犯科。一晃就到了四月份,李约发现有样东西在他身体里蠢蠢欲动。
他向潘淑反复确认贾成舟的行踪,潘淑强隐着笑意回答他,贾成舟再也没有回过拉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日子,他又告诉李约,旮旯酒店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开门了。李约不置可否地看着潘淑。潘淑是个精明警觉的人,到了古代必然是大内总管九千岁之辈,他颔首对李约说:“老大,断魂街对过的货您要亲自去取吗?”
李约带着潘淑和一个手下,依旧以强盗的姿态闯入了旮旯酒店。周轨正抱着个酒瓶伏在吧台上,一脸懵懂地看向他们。他的头发长长了些,盖住了额头。这使他看上去像条落魄的苏格兰牧羊犬。
李约伸出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事生产会饿死的。”
周轨愣了半天,长长地哦了一声:“你给了我一张支票,上面好多钱。”
“贾成舟是真走了呀。” 李约环顾着四周,店里沉沉的一片死气,连空气中的尘埃都有些缄默的味道。贾成舟一走,把店里不多的生气也带走了。
“唔,”周轨揉了揉额头,皱着眉头。“走了好,走了好。”他说,他头痛欲裂。
李约背着手在他面前转了一圈,霍地抬头问他:“要不你去我那儿吧。”
周轨反应迟钝,半天没搞明白意思。他瞅了瞅李约身后的男人,那人的胳膊上纹着一只乌龟。“不不不。。。”周轨口齿不清地回答,“我怕疼,我不要纹身。”
李约笑了:“谁说住我那儿的人都得纹身啊?”
周轨木然地望了他半天,又昂起脖子吞了口酒。李约抬手把酒瓶打翻在桌上,说:“我们在一起。”
周轨脑中一团乱,他抓了抓脑袋:“为什么?”
李约将他揉乱的头发又抓回了原型。“你知道格林童话里白雪公主的故事么?混账的王子最后爱上了恶毒的公主,他们相亲相爱坏成一团。”
周轨努力地做了番思考,恍然大悟地说:“所以我做坏人,你还给我钱?”
李约托着下巴想了想。“唔,可以这么说。”
周轨咯咯地笑了,看来天上还是会掉馅饼的。“你想要我什么时候走呀?”他问。
“就现在!”
周轨挣扎着从吧台后面走出来,他两腿发虚,眼冒金星,还没走两步便一头栽到了地上。
***
杭潮生站在大门口,眼白上充斥着红血丝。蓝特的轿车正从车道上开走,尾灯的光拖得老长。杭潮生托了把腰,问一边的唐晋北:“你还真舍得?”
唐晋北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又不是我亲生的,苦苦吊了我那么多年,也可以滚蛋了。”他就像个仆人,帮有钱人家伺候一条名贵的狗。年数久了,仆人和狗便产生了感情,可狗到底不是他的,还比他金贵。
小葱从蓝特那儿逃回来三次,一次比一次做得过分。这一回,他差点咬断了蓝特的一根手指头。唐晋北忽然又想到那个狗的比喻,于是笑了起来。
杭潮生和唐晋北的住所成了蓝特经常光顾的地方。老头总是深更半夜大驾光临,一到门口便跺着拐杖叫:“唐晋北!把萨沙交出来!”
小葱被他改名叫了萨沙。
唐晋北得意洋洋地把小葱往蓝特怀里推,孩子扬起满是眼泪的小脸,尖叫着:“爸爸!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唐晋北心里翻搅着,愈加凶猛地推他:“走吧,大少爷。”
第二天中午,小葱被蓝特亲手送了回来。男孩把蓝特吊着的那半根手指也咬了下来,而老头子很怕疼。
小葱一见唐晋北,厚着脸皮蹦进了他的怀里。蓝特挥舞着裹了绷带的伤手,往桌上拍了四张大面额的支票:“唐晋北你养的不是人,是条小疯狗!等他长到十四岁还不像话,你就准备挂一辈子拖油瓶吧。”
杭潮生一巴掌拍飞了支票,脸上比蓝特还生气:“死老头,你居然看不起我!”
只有唐晋北很平静:“他长到十四岁,你还没死?”
蓝特掰了掰手指头:“那时候我七十三岁,应该还活着。”
哎,杭潮生和唐晋北齐齐叹了口气。紧接着小葱也叹了口气。
☆、坏人配不上坏人
周轨很快对自己的决定后悔不已。
李约总是很忙,具体忙些什么他也不晓得,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这里没有什么人喜欢他,他也不喜欢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他成了深宫怨妇,身边永远转着个只擅长于插科打诨的潘叔。
李约对他倒是前所未有地好,好得让他手足无措。按理说,享别人的好是件舒坦的事,只是李约身上不存在任何与“好”相关的东西,因而他的“好”也就成了种令人难安的反常。周轨觉得自己像只被丢进了蜜罐的蚁虫,焦躁不安地吞食着甜腻的糖浆,几乎要消化不良了。
周轨很想回去,并把这个想法旁敲侧击地透漏给李约,李约很明确地告诉他,做太多白日梦会变傻的。他开始觉得李约脑子有问题,于是偷偷去找心理医生。那个大夫支着个脑袋认真听完了他的抱怨,对他进行了一番教育,做人要知足,胡乱揣测别人是不必要的。他忽然问了句:“那就是我的脑子有病了?”医生托着下巴想了想,点了点头。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心理医生也是李约的人。操,他彻底绝望了。糖罐头是李约的,蜜糖也是李约的,什么都是李约的,这也就意味着,李约可以今天对他客气,明天把他剁成肉泥。
周轨扶着脑袋,用叉子搅拌着一块鱼肉,李约坐在他旁边,意兴阑珊地用五指钢叉搅拌着他的头发,问他:“怎么,不高兴?”周轨厌烦地甩了甩头说:“没劲。”
“没劲?”李约呵呵地笑了,“等下给你看个东西,你就有劲了。”
好呀好呀,周轨冷着脸吞进一块鱼肉。李约有点不满意了,拧着他半边脸皮问:“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周轨差点把鱼肉呛出来,只好笑笑:“鱼没熟。”
吃完饭,李约把周轨拉到“厨房”里,给他看了满满一冰柜的尸体。它们入冰还不算久,血没有完全凝住,在冰层下呈丝状张开,参差交叠犹如一片片单薄的翳。周轨的胃搅了一下,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