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死法-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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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什么样的忌日,但是在幺婆死后的第四十九天,三兄弟上完坟回来便有了话说。
其实,我听院子里的长辈们说,幺婆安葬后不久,他们便已结下了怨。幺爹说,妈长期住在我那,我要分多些,承担少些。三爹说,我一个人,一辈子也没沾多大的光,安葬的费用没有我的份,祭物我得照样分。幺爹和三爹这样说,二爹听着,没有即刻发话,想了一阵子,说,祭物要三家平分,安葬的费用老三承担少些,我和老幺承担多一些。
院子里的人很赞同二爹的说法,三爹他们也只得点头表示认可。然而事情没有如此简单,尤其是幺妈的搅和。
我不知道其它地方的情况如何,但是仅就我们村及附近的几个村,我可以肯定的是,多子的老人一般住在老幺家。“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不错,这是农村的说法,但是有一点却使很多的农村人想不通,尤其是当小的人家。
所以也正是想不通,幺爹在分了祭物之后逢人便说,他这回吃亏了,划不来,心里想不通。而幺妈呢?一向是多话的那类人,既然男人都发话了,肚里的不满也倾肠而出。二爹和二妈听了很不好受,照理人都死了,祭物也都分了,谁承担多少费用也弄清楚了,再说那些话就有些让人瞧不起。
三爹是不会在分配祭物和承担费用上产生不满的。怎么说也是他的母亲,再不对,也得尽点孝道。三爹常犯病,气管炎难治。老幺发话了,三爹知道,因为两家门挨门,一天三顿饭都在同一张桌上吃。三爹说,这些话,以后还是少说,心里有怨气,时间长了也就给忘了。幺爹的怨气不仅没有消去,反而在之后的时间里爆发了出来——让三爹,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诧异得很,以为他得上了疯病。
幺爹骂二爹说,你做尽了挖根绝苗的事,不会有好日子过。幺妈骂二爹说,你们家没有一个好东西,没一个像样的,总有一天会绝种。
二爹和二妈起初也不太在意,认为幺爹他们只是想出出气而已。他们给三爹说,你挨他家近,告诉他们,如果分得不好,可以再分,我们也可以补点钱。
事情到此本应该有了完美的解决,二爹他们的作法在一定程度上也承认了自己以前的有些不对,然而幺爹平了下去,幺妈不愿意,她说,妈在世时我弄了几十年的粪便,怎么能给那么点钱就打发了。
写到这儿,我想也应该发一点感慨了。院子里的人说,幺爹太懦弱了,幺妈太过分了。的确,在现在看来那时的幺妈也的确做得有些过分。她咒骂二爹家说,挨火炮眼的,以为害到了老子,没门,总有一天,老天爷会长眼睛的,没有一个好死的。
幺爹是找错了幺妈,怎么会看上幺妈那一种人呢?活儿做不了多少,闲话是一串又一串。起初幺爹也常劝幺妈,说,行了,行了,二哥他们都已有所表示了,妈也去世了,再说有什么用。可是,幺妈不听劝,她对他人说,他吞得下那口气,我吞不下,我一定非弄得那龟儿子不得安宁。
幺爹只得认了,因为幺妈以死相逼,她要去跳河,要上吊。于是,幺爹也站出来发话了,他通过三爹转告二爹说,二哥,我也对不住你,找错了婆娘,再怎么说也不能看着她去死。二爹也体谅三爹的难处,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偿还,应了。
3
几年安静的日子是很难得的。五六年之后,也即一九九六年的夏天,幺妈故意装怪把自家的房檐水引到二爹家的房后。本来二爹家的排水沟就不够排水用,幺妈的那一做法直接造成二爹家的猪圈被水淹垮了。
事后,二爹找过幺爹。幺爹说,他认了,赔。可是幺妈不认。她说,那水自己往那流,又不是我的错,为什么要我们赔。再说,谁叫他们不把水沟除深一些,挖宽一些。幺妈的蛮不讲理,幺爹也没办法,私下和二爹商议好了,他承担大部分的责任,但只付钱,二爹自个去修。
这件事有了着落,可是幺妈那儿没有摆平,而且也更不可能摆平。幺妈那儿,院子里的人清楚得很,耍起手段来谁也斗不过她。九九年的冬天,二爹的三儿子结婚,照理当幺爹幺妈的该去,而且还得多送点礼,为侄子祝贺祝贺。幺爹很想去,可是幺妈一声令下,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准跨出这个家门。
有谁敢去和幺妈赌脾气呢?她那种脾气,不是去死还是去死,闹出人命来谁也负不起责任。
二爹家在喜庆的气氛中,亲朋好友,院子里的邻居都去祝贺了,喝喜酒了,桌上的人都坐满了,就等幺爹他们去。二爹叫三爹去请下幺爹,三爹回来说,他们不来。既然三爹请不来,二爹想自己亲自去总该可以吧,于是将三哥也叫上,一道去请幺妈他们。
最后的结果是谁都知道的——幺爹家没有去,除非幺妈发了话,否则有谁敢去。院子里的人说,万福,万福,万万福,万福出来的女人都是上辈子享多了福,害人不浅。
幺妈是万福的人,所以院子里的人才风趣地那么说。
不要以为幺爹他们没有去喝三哥的喜酒是件平常的事,其实它很不平常。长辈们说,即使上一辈的有仇恨也不能往下一辈身上推,人家老三结婚,做幺爹幺妈的都不去,实在是太过分了。
4
幺妈的过分没有因为三哥的婚宴她没有去而得到痛快地宣泄。三年前,二爹六十做寿,院子里的人都去。她也照样不准家里的任何人去。
大约,我所知道的幺妈与二爹的仇恨至今也没有结束,他们的隔膜到了下一代才可能消除。或者有那么一天幺妈去了,幺爹才可能解放,叫二爹一声二哥。但是这样的结局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呢?远着呢?说不定幺爹去了,幺妈都还健壮呢?——我以为。
三爹在幺爹幺妈与二爹间的角色,而这个角色,院子里的很多人都说不清楚,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见到二爹时,他给二爹打一声招呼,二哥,哪去?如此而已。对二爹家的仇恨幺妈没有迁怒于三爹,和三爹她也是和得来的,毕竟门挨着门,一天到黑都还能见。
三爹的不满,前面就已经说了,他没结婚,是单身汉。年纪大了的人,时不时会想到死。时下他也快六十了,总担心自己死了没有人送终,没有人埋葬。他对别人说,那也不全是妈的错,我也有份,我自己的人品不好,别人女方看不上眼。
你们这院子里还是姓王的三兄弟最糟糕。别人说,说这话的人正是在合作社时“嫁”到我们院子里的从不给院子里的人打招呼的“富人”,他当着幺爹的面说,我看不起。
然而……
直至现在,情况也就那么回事,很糟糕。
八、嫁了七个老公死了七个老公之七
1
城里的人可能不相信克夫命,但是在农村,在偏远的山村,那儿的人们是相信克夫命的。
我以前也是不信,但是也还是以前,我受了村上人的感染,也在几年里深信不疑。
克夫是怎么一回事呢?由于我不太懂看相,也更不懂得算命,看八字。但是听长辈们说这克夫便是女人的问题了,阴气太重,男人承受不起,所以男人不是重病不起,便是突然死去。不过重病不起的,到头来也还是会死去的,而且死得也不怎么好看。
克夫的实例是很少的,大概是这种女人一出生便被父母克死了,但是也有特殊的,父母不知道,她们也就出来害人了。当然,在这儿我是用村上的说法。小孩刚出生,父母便会找人给孩子看相、算命,但十之八九,看相的算命的都用惯了老套。再说,他们的胡乱说说,作父母的也不一定信,说得好,多得一点钱财,说得不好,也还是平常那点钱。
我在这儿是写一位克夫的女人。她先是从安徽嫁到四川某地,然后又嫁到某地,最后嫁到我们村上时已嫁了六嫁——此,听长辈们说而已,但也的确是真实的,因为她——那女人也曾经亲口承认过,而且她的在我村的男人也是知道她的掌故的,只不过那年头为了找个婆娘不计较那个而已。
那女人姓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村上的人在她男人——第七个男人未死之前常说,这下好了,她终于找上克不死男人了。
她在我们村一共生活了十五六年,而且尤为重要的是她给她男人,也即为李家留下了种。大的是男孩,小的是女孩,不过十分不幸,后来,也即几年前,大约八九年前她又改嫁了,把李家的种也嫁到了外地外姓作别人家的种。
村上的人说,如此说,
“也不知道那婆娘还得不得害人,命也太强了,克死了七八个男人。”
2
她的第七个男人,也即我们村上的,前面就已说了,姓李,而她的大儿子,以前我也认识,而且由于她儿子上小学时降过两三次级也和我是同学,只是到了四年级便辍学了,原因是父亲死了,母亲没法供给。
至今,我想,我怕是认不得她的儿子了,事隔多年,长相也应该大变了,我想。
她的小女儿,我曾经也认识,但是时下也记不清楚模样了——女大十八变,不是么?
男人死后,她没有即刻改嫁,而是带着儿女寻寻觅觅,过了一年又几个月的守寡的日子。终于有一天,或者也不是一天可以做成的事,有媒人找上她了,她见了人,也很快答应了。但是有个条件,那男的要嫁过来,而不是她嫁过去。原因是她知道那男的上了年纪,儿女都成了有家,自己嫁过去不好面对男的儿子儿媳。男的答应了,婚礼也未办,请上家里的亲戚,两三桌人,喝几口小酒也算是结婚了。
也来得真快,狗改不了吃屎,天生就那副德行,要想狗嘴里吐出象牙,比登天还难。村上的某些人如是说。大多的人也很瞧不起那女人,那男人,即使那男人都六十有余了,当着面不说,背地里却是一大串一大串的风凉话。
当工人的也不会好死,不信等着瞧。村上的人说。
3
克夫至多能克几夫,村上的人谁也说不出来。以前村上的人只听说过克七夫的,而且也已经是村上的人的共识了。看相的,算命的也更是拿不准。干他们那一行的,也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克八九夫的女人,所以如此一来,村上的人便想,当工人的也该和他们不同了吧。
然而不到两年,而且的确没有等到两年,工人也不行了,死了。
村上的人开了眼见,而且这样的眼见还是第一次,第八个男人死去后村上的人更是搞不明白了,怎么那女人就不明不白地消失了呢?
李家的两个种是在那女人嫁出去之后的不久便嫁到她那儿的。而这,似乎应了农村的“嫁鶏随鶏,嫁狗随狗”的俗话,我却不得而知,因为自此而后,李家的血源也算是嫁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在那女人第九次找上男人,嫁出去的那一段时间里,村上的人议论说,害人的精也不知要害多少男人,有多少男人会死在她的石榴裙下。
第七个男人死去后,她借张家的人外出打工,借着帮张家守房屋的机会开了个小卖部。小卖部是先前张家就已做了的,但张家幷没有让她开下去的意思。她一天照料着小卖部,因为张家的房屋本就当道,在公路旁,所以与他人的交往也多了。村上的人也因为要买东西也时不时地给她打招呼,久而久之,十多年的不相识变作了老相识,她对村上的人说,自己天生就不是干活的料,天生就是吃现成的,吃男人做的,挣的,找来的。
她很有几分姿色,还未从我们村嫁出去之前,她也不过五十岁,看起来也竟然仅四十来岁。
如果不是她长得有点姿色,就她那克夫的命,没哪个男人敢要。
她能够克死那么多的男人,她的姿色便起了关键的作用。村上的人不知道“一顾倾人城,二顾倾人国”的典故,但是姓李的竟然在与她生活了十几年后被克死却足以说明她的姿色是会“倾人命”的。
四五十岁的人都还要擦脂抹粉,打口红,画眉毛。这事,如此的精细打扮在农村是罕见的,而且至今也是罕见的。但是在村上的人的记忆里,她就是那样的爱打扮的女人。
4
第八个男人——那工人的很快死去是她决定迅速地嫁出我们村的主要原因。短短的几年里,她的克夫命就克死了两个体格健壮的男人,的确对她来说打击也够大了。但是,也未必是,因为她嫁到我们村上时也不过三十余岁,前面还有六位体格健壮的男人呢?村上的人如是说,八成是把男人搞死的,不然不会那么快,十余年的时间,六个男人,一个接一个地来,一个接一个地死去,够吓人的了。
那工人的死去,那工人的儿女,儿媳一次又一次登门造访。这,在工人在世时是不曾有过的。
为什么工人的死去,工人的儿女、儿媳会一次又一次登门造访呢?想知道原因也很容易,稍微开动一下脑筋便知道了:其一,拿回父亲的工资,不能白白地让克夫的女人拿走了;其二,父亲的死,死得不明不白,得讨个说法,让人信服;其三,当父亲的死了,作儿女的,当儿媳的不去办理后事于人情也是不合情理的。所以简单的原由,充分的理由,工人的儿女、儿媳把她——他们的后妈当作了众矢之的。
父亲的钱拿来。
父亲的钱拿来,有好多拿好多,若是不拿出来,门都没有。
一分也没有。
没有?
就是没有,老不死的一天吃三天的药,有钱都吃药去了。
鬼才信你这妖婆的话,把钱拿出来。
工人的儿子儿媳一天又一天地追讨,可她就是不想把钱交出来,所以趁其不备嫁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居然嫁得很远,很远,村上没一个人知道她嫁到何方去了。
没办法,工人的儿子儿媳发怒了,把李家的三间瓦房拆了,卖了,屋里的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有一两千块钱,虽是消了口气。但是问题是她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嫁了还留下了两个子女。大的虽然外出打工了,但小的还在家还得在家活着。没办法,只得靠着院子里的人的救济了,也只得住在张家的房屋里了。
半个月后,或许不到半个月,那女人居然趁着黑夜把女儿也带走了。谁也不知道。至此,她与我们村,与李家便没有任何关系了。
真是来得快,又勾搭上了新的男人。谁敢不信呢?谁也不得不信,因为她有姿色,而男人又大多是花心的,好色的。
九、幺公的死因再探讨
1
那年,建明哥正在G中学上初三。幺公的死他事先也不知道,因为五爹没有告诉他。再说那时也不方便,村上没一家安装了电话,而且即使有,也无法打给建明哥,因为那时的G中学的学生宿舍也与现在差不多,未安电话。
建明哥是在幺公下葬的那天的那个时刻的前几分钟赶回家看着幺公,他的公的最后一眼的——没有亲见——吉时快到了,且不能违背习俗。
建明哥算是有运气的,幺公也算是有福气的。他——幺公的最小的孙子居然赶上了安葬的时间。五爹忙叫人回家拿了根孝帕,给建明哥戴上。建明哥流眼泪了,因为幺公是看着他长大的,幺公在世时很疼爱他。
院子里的人说,“建明那孩子也真有运气,还好赶上他公的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