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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依然是你-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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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欲望早已灰飞烟灭。

    五
    一下午都阴雨绵绵,焦阳哪儿都没去,在屋里一边听音乐一边举哑铃。他像艺人一样注重仪表,这是不言而喻的。
    他当然已经完全不记得有管静竹这样一个女人。要说对女人的印象,只有最早那个对他来说有启蒙意识的麻脸女人和皮衣女人是难忘的,或者说那是一种记忆。其他的女人无论美丑都不可能给他留下什么印象。他与管静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命运交叉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然而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傍晚,雨并没有停,反而还下大了。焦阳开始翻食品柜,他找出一瓶啤酒,但没有下酒菜,只找到一盒碗面泡上,再找才发现两个极小包装的美味花生,还是在国际航班上发的,居然保留到如今。就在他准备吃晚饭的时候,有人拍门。
    他想也许是王植树,便没有理会。
    拍门激烈起来,这就是少交租金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无奈地起身准备去平复阴雨天气给一个弱智青年带来的烦恼。
    进来的三个男人上来就开打,是那种中等身材表情淡漠但下手很黑的职业打手。只是在瞬间焦阳便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直到这时,门外才走进来一个穿休闲服的体面人,他问马尔代夫的风光怎么样?是不是挣了多少多少钱?他手下的人很快从抽屉里找到了银行卡,他们逼焦阳说出了密码,于是其中的一个人转身下楼去了。在这期间那个体面男人对焦阳说你睡了我的人还敢要那么多钱?你那玩意儿是金子做的吗?
    焦阳从这句话里判断出这个男人的来历。有些男人是这样的,就算是他永不沾手的东西别人也休想碰一碰,因为那是脸面问题。而眼下他跟这个男人一样地痛恨那个不知死的女人给他带来了杀身之祸。
    不久,那个离去的男人打电话上来,估计是告诉体面男人银行密码是对的。这一干人准备离开时,惨剧发生了,其中一个打手在焦阳的脸上手起刀落,当时焦阳并没有感到痛,因为他当时已经遍体鳞伤。待那些人走后,房间里恢复了宁静,王植树哇啦哇啦的说话声也在走廊里再度响起,他才慢慢地爬起身来。
    在洗手间的镜子里,他看见自己满脸是血,老实说他不知道自己的伤口在哪儿,到底有多长多深。他顺手扯下一条毛巾捂住脸冲了出去……
    这一天在班上,管静竹多次听见公司年轻的女孩子们大谈美容问题。由于她多年的忙碌,显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理会这件事。现在她要恢复自信,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尤其是随着葵花来信的频繁,她那颗悬起的心稍稍有些回落。于是当别人提到有关女性方面的问题时,她便会不经意地竖起耳朵。
    她们提到最多的一个词是“植丽素”,管静竹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可她又不好意思问,那样会显得自己老土而且落伍。可她记住了“植丽素”这个词,据说对皮肤有奇效,可以去掉皱纹和黑班。静竹的脸上还不至于有黑斑,但是细微的皱纹已经在眼角和鼻沟处显现,她觉得自己应该认真对待。既然生活在继续,说不定她还会碰上自己喜欢的男人,就算自己不漂亮也不要那么沧桑吧。
    下班之后,管静竹没有回家,也没有急于吃饭,她直奔市中心的一个高级商场。这个商场的一楼全部是化妆品专柜,售货小姐一个个如天女下凡般美丽和亲切。管静竹向她们问起“植丽素”,她们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并且耐心地教育她不要相信直销或传销产品,抹在脸上的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还是要相信大商场的名牌产品。于是,她们成功地向她推销了一套美白去皱同时又补水滋润的产品。
    静竹从商场里出来的时候,天已黑了,且雨越下越大。她在路边等计程车,只要一辆空计程车开过来,马上有十几只手去拉车门,越是孔武有力的大男人越是抢得厉害,女人或年纪大一点的即便是打开了车门把脑袋钻了进去,也会被他们揪下来。管静竹打着伞在雨中观望,心平气和地想这满街的男人不全是端木林吗?你能指望他们什么呢?这一发现让她的心情豁然开朗,原来她不是不好彩撞上独一份的自私男人,天下乌鸦一般黑,那也就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她在雨中足足等了40分钟,直至膝盖以下的裤腿全部湿完,两只半高跟的羊皮鞋一踩下去咕咕直响。这时候有一辆空计程车向她驶来,她周围已经没有人了。正当她还带着几分优雅打开车门时,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不知从哪儿冲来的一个男人不由分说地也要上计程车,结果是他们两个人都被卡在了车门处。正当他们又都下意识地抽身时,计程车竟然想不到地空车开走了。
    不等管静竹反应过来,和她抢车的那个男人已经扑倒在她身上,慢慢滑了下去。
    静竹一边喂喂喂地大叫,一边想撑住这个急于要倒下的男人。直到这时她才看到这个人满脸是血,吓得她倒吸一口冷气,出租车司机一定是先看到了这一状况才逃跑的。
    静竹半跪在地上架着这个失去知觉的男人,她已经走不脱了。并且周围开始聚集了零零落落的看热闹的人,假如她此刻抽身离去必是目击者眼中的凶手,这点常识她是知道的,那就是在危急的关口永远不要解释什么,而是首先控制住局面。这时有一位好心人帮她拦了一辆小货车,并且告诉她离这里最近的医院是正骨医院。她已顾不上很多,先救人要紧。
    受伤的男人被送进急救室,值班医生向管静竹询问病人情况,譬如他是在什么情况下受的伤?时间地点?跌倒被撞被砍?总之一切问题管静竹都说她不知道,说她不认识这个男人。但谁会相信她呢?很现实的一个问题就是抢救病人是有费用的,所以不管管静竹怎么解释,值班医生都暗示一个看上去挺机灵的护士看住管静竹,防止她逃跑。
    管静竹很不情愿地为受伤男人付了诊疗费,他从急救室推出来的时候全身上下缠满了绷带,需要留院观察,但此时管静竹再也付不出住院押金了。
    医生说这个男人伤得不轻,尤其是脸上的一刀只差分毫便刺到眼睛,这一刀就缝了八针;还有就是他出血过多,再晚一点儿送来就会殃及生命。管静竹一听深感庆幸,后来又觉得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医生说没有押金她就得把病人带走。
    受伤的男人输了液又打了镇静剂,已经脱离了危险,但仍旧神志不清。这样一折腾就到了深夜12点,静竹也问不出他家在哪里,只好把他架回自己家去,想等到天一亮就让他走人。
    经过一夜的昏睡,第二天中午,焦阳终于在歪歪和葵花睡过的大床上苏醒过来。好一会儿,他也想不出这里到底是哪儿?脑海中的景象始终是乱拳与尖刀……这时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推门走了进来,向他诉说了昨晚发生的一切。在聆听的过程中他发现这个女人有些面善,后来想起他们初次的会面。好在他的半张脸都被裹着,她完全认不出他来了。
    陌生女人说我给你熬了点儿粥,你喝完粥就走吧。事实上管静竹想来想去,她已经够倒霉的了,碰上这样的事还要为这事请假,她必须想得周到一些,不能让这个受伤男人因为饥饿和虚弱再一次晕倒在她家的附近。
    她一句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这让焦阳对管静竹的印象稍好了一些,至少不像第一次见到她时那么神经质。在她去端粥的当口,他随手拿起床头柜上的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子,甚是可爱。
    管静竹把白粥和咸菜放在托盘上摆在焦阳的面前,她容颜落寞地说道:这孩子是个哑巴,还有些智障……
    不是她的遭遇倒是她的坦率让他吃惊不小。他死了吗?他问道。
    她怔了一怔,更加落落寡欢道:差不多吧……
    他不再说话,她也转身离去。或许是她单薄而又落寞的身影,或许是她无言又无奈的叹息,总之就在那一刻,他对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深深的同情,这种情绪在他有限的人生中几乎没有出现过。
    焦阳喝了两碗粥,稍稍有了一点儿体力。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管静竹递给他一张名片和一叠药费单,对他说:我希望你能把诊疗费寄还给我。
    他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她看着他,两眼清澈,欲言又止。
    他知道她马上就要说我也活得不容易,这笔钱不是小数等等,于是便把名片和账单一股脑儿地捅进上衣口袋,坚定不移地点了点头。那是一定的。他说。
    谁都不会怀疑他表现出来的真诚。当时的焦阳也认为自己一定会这么做,因为在他胸间好不容易萌生出来的一点同情心还没有那么快散去。然而此后的焦阳并没有给管静竹寄什么诊疗费,他又不是在校的大学生,有能力随时随地演绎出真善美的故事来。在家休养期间,他清理了一下自己的财务状况,他惟一的银行卡里根本不止一笔马尔代夫所赚来的钱,有些富婆他尽管记不住她们的模样,但钱的数字却清晰地留下记忆,并且包括以往在宾馆顺东西时的积累,现在统统被人洗劫一空。而这种见光死的事又是不能报警的。
    他再一次把管静竹抛至脑后,连同他昙花一现的同情心。
    伤好以后,焦阳的脸上留下一道疤痕,这道疤痕像蜈蚣一样静卧在他的右额,跨过眼裂,很霸道地趴在那里。他破相了,不仅再没有人找他风花雪月寻欢作乐,他还配了一副墨镜以遮挡面部的不雅。他开始重操旧业,混迹于宾馆的会议偷东西,不知是他好运结束,还是现在的他太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很快他被会议上的人逮了个现行,人赃俱获,他被拉着警笛的警车带走了。


    六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迟,但却非常的冷,而且没有过渡期,两天便是两个季节。其实大自然也有大喜大悲或者悲喜交加,只是人们漠不关心罢了。
    天气也仍然是管静竹心境的晴雨表,这段时间她连续往广西发了好几箱邮件,均是御寒的衣物和食品,自然是不这么做便无法心安。葵花还算懂事,跑了好几十里的山路到邮电所给她打了一个长途电话,说是东西全部收到,都够用,不要再寄了,还说歪歪一切都好,让她放心。
    管静竹絮絮叨叨问了葵花好多问题,但电话挂断之后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她伏在写字台上掉了一会儿眼泪,心情才开始好转。晚上到曹虹家吃饭,她对曹虹说道:天气这么冷,我真想过去看看他。
    曹虹不吭气,只是往她碗里夹菜。
    管静竹开始扳手指算假期,又盘算着跟公司怎么说,总得把假话说圆。
    曹虹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道:“要不再忍忍吧……”静竹看了她一眼。
    曹虹索性放下筷子道:“因为你去了就一定会把他接回来。我说得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不一定吧?”“一定。”“那我也不能永远不见他了吧?”“等你有了稳定的对象,找到那种能全盘接受你的人。”“为什么?”“因为人生必须一男一女共同面对。”
    静竹苦笑道:“曹虹,不是每个女人都像你这么幸运。”她说完这话便埋头吃饭。
    曹虹的老公出差了,可是这个家里仍充满着他的温暖气息,包括鱼香肉丝里的肉丝都是他走前切好的。曹虹启发静竹道:“想一想你过去的同学中,有没有暗恋过你的,或者你暗恋别人的……老熟人也行,因为当初阴错阳差的没在一起……”
    这一次是静竹打断曹虹,白她一眼道:“你电视剧看太多了吧?”
    曹虹仍不死心,又把自己认识的适龄男人翻箱倒柜地找出来,排排队,没有一个能跟静竹沾上边的。
    离开曹虹家的时候已经将近10点钟了,静竹径自去了地铁站。
    等了几分钟,列车进站。然而就在静竹准备上车的那一刻,双腿突然僵住了,透过车厢的玻璃窗,她分明看见端木林和小唐还有倚云一家三口全都在车上;小唐手上大包小包的提着,倚云则坐在端木林的腿上,抱着一只小毛熊。他们看上去是那么和谐幸福。所有的乘客都上了车,空荡荡的站台只剩下静竹一个人。
    地铁列车很快就开走了,玻璃窗里的一家三口像一张活动的全家福照片,由于是瞬间划过,显得更加温馨和余韵无穷。而静竹的心里,却像这个站台一般空荡,像这个冬天一般寒冷。
    现在想起来曹虹真是她人生的指路明灯,人怎么能靠赌气生活呢?赌气的结果就是人家把一半的担子也压在了你的肩头,乘上幸福快车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你真的就那么无怨无悔吗?真的就不想冲到他的家里砸个稀巴烂以解心头之恨吗?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地孤身走自己的路吗?
    可是一切都太迟了。她就是这样一个吃尽千辛万苦也没有办法改变初衷的人。
    她是乘坐下一趟列车回到家里。把电视打开之后她没有坐下看,先是站在窗前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走到衣柜前,打开,把仅有的几套并不常穿的体面衣服拿在胸前比了又比,又在镜子前面照了又照。
    这样一来她就有点儿兴奋了。她坐到梳妆台前,深更半夜给自己化了一个大浓妆,然后穿上公司周年庆典时买的一条长旗袍,这条湖蓝色的旗袍顿时让她的身体曲线凸显出来,她像幽灵一般在镜子前面走来走去,直到她确信自己仍可以成为如同证交所蓄势待发的新股,只要上市便充满潜力时,才心满意足的以天鹅之死的姿势倒在大床上昏然睡去。
    日子稀松缓慢地过去,管静竹并没有交上什么桃花运。
    一天,管静竹突然收到了一封信,信封底下是“内详”,字迹相当陌生。她十分好奇地打开信,更令她好奇的是这封信是一个名叫焦阳的人写给她的。他对她说,他就是那个被她救过性命的男青年,但后来他一直也没有挣到钱,也就没有办法还给她诊疗费。现在他因为犯事被关进看守所里,今年的冬天实在是太冷了,而他又没有家人给他送棉袄,他冻得实在扛不住了,就想起了她,希望她能给他送一件棉袄去。
    她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的确有焦阳这么个人。但是她觉得太好笑了,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居然还敢给她来信,不仅让她去送冬衣,而且还是送到那种地方去。她想都没想就把这封信扔到字纸篓里。
    一下午,静竹都在公司的会议室里开会,讨论销售方面的问题。
    下班的时候,静竹回自己的办公室拿大衣和手提包,走廊上的风很硬,一阵穿堂风冷不丁地袭来,让她打了个寒战,那种透心凉的感觉很不好受。
    这时她想起了焦阳。
    转身回到办公室,从字纸篓里找出了那封信。一件棉袄而已。她想。
    被剃了小平头的焦阳关进看守所已经半年有余,强制性的集体生活让他很不习惯,也就更加沉默。这种不习惯并不是陌生感造成的,相反他似乎知道这里是他迟早要来的地方,如果说宾至如归那是言过其实,但是他所面临的一切也并没有超出他的想像。刚进来的时候睡在厕所边上,被臭味熏得头晕眼花,有大量的手工制品要做,今天是圣诞灯明天是塑料花等等,每人定时定量,做不完就做到深夜没有人会理你,此外监仓里的卫生包括打扫厕所也都是他的事……这里的空间十分狭小,每呆一天都是受罪。但最让焦阳不能忍受的是饥饿和寒冷。
    呆在这里的人都知道,真正关进监狱倒也好了,一切都有了规矩,春夏秋冬发放的东西也齐全。看守所就不同,似乎是一个临时场所,如果不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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