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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依然是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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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呆在这里的人都知道,真正关进监狱倒也好了,一切都有了规矩,春夏秋冬发放的东西也齐全。看守所就不同,似乎是一个临时场所,如果不是可以配合对外宣传并且允许拍照的示范单位,那条件就相当有限了。而焦阳所在的看守所每天只吃两顿饭,清汤寡水自不必说,许多犯人便自己掏腰包加菜。所里有一本犯人的大账,犯人家属送来的钱全部入大账,用多少都慢慢扣。
    焦阳是无人探视的,当然也就不可能吃到加菜,而饥饿直接导致的寒冷更是人所无法忍受的。这里不发棉衣,只发一件橙黄色的背心式的号衣。他没有棉衣,也不会有人给他送棉衣。就是这样一个小问题把他难住了,人生的挫折都是阴沟里翻船,被你想像不到的小事害死。
    他把自己认识的人想了个遍,没有一个人会为他做这件事。报纸上曾经报道过有一个单身母亲坐牢之后,她3 岁的女儿就在家里饿死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难道王植树的妈妈会来给他送棉衣吗?不可能,那个女人把一分钱看得车轮子那么大,还是省省吧。可是严寒好像没有尽头似的,焦阳觉得自己差不多快要冻死了。这时他想起了父亲的话,父亲曾经说过:帮助过你的人永远都会帮助你,但是你帮助过的人就不一定。焦阳也说不清为什么这种时候会想起父亲,其实他对父亲的印象已相当模糊,他对亲人印象最深的是姐姐焦蕊,因为她的眼睛十分清澈。父亲非常喜欢焦蕊而厌恶他,可是他现在不仅活着,还想起了父亲的话。
    应该说父亲的话是对的,他生前也接济过人,那时常有眼生的亲戚到家里来找父亲帮忙,父亲多多少少都会有所照应,有时为这一类的事父母亲还会争吵不休。可是后来这些人全都不见了。父亲办公室的抽屉里还存放着一些亲朋好友亲笔签名的欠账单,如今更是踪迹全无。
    想到这里,焦阳的脑际间电光一闪,他想起了管静竹。虽然他没有给她寄还诊疗费,但是她是惟一帮助过他的人,所以他看了她的名片,记住了这个人。于是他凭记忆中的地址给她写了一封信。
    接连两个探视日,焦阳都以为管教会叫他的名字,他似乎挺坚信这一点的,因为这是父亲在九泉之下惟一能帮助他做的事了。但是事情并不像他想像的那样,依旧没有人理会他。他想也许是他记忆中的地址有误,另一种可能是人家不想再惹麻烦。
    然而到了第五个探视日,焦阳见到了管静竹,她给他带来了一件羽绒衣,但老老实实告诉他是她老公当年离家出走时留下的剩余物质,放着也是放着,给他穿就省得买了;另外她给他带来了一盒午餐肉,两盒鱼罐头,说是公司发的,再不吃就要过期了。最后她说,你好好改造吧,我走了。
    本来,管静竹觉得她与焦阳之间再也不会有任何瓜葛了,但其实他们的不解之缘才刚刚开始。多少年后,当管静竹想起所发生的这一切时,她相信都是“植丽素”害了她,否则她是不可能碰上焦阳的。然而爱美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恰恰是所有女人的问题,从这个角度说她又是在劫难逃。
    两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一个上了点年纪的陌生人来找管静竹,自称是看守所的余管教,让管静竹叫他老余。老余说,他是在来访人员登记中得知管静竹的电话和地址,想必她和焦阳之间有点亲戚关系,所以来跟她交换一下如何内外联手帮助焦阳的问题。
    不等他说下去,管静竹急忙截住他的话头,把自己怎么认识焦阳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最终表示自己没有帮助焦阳走向新生的义务。老余听后当即也连连称奇,但人既然来了,总不能连杯水都不喝就走。在喝水的过程中,老余提起了焦阳的身世,这很让管静竹感到触目惊心。老余又说其实焦阳很聪明,只是对改造很抵触,如果、哪怕是多一个人关心他,情况也许就不一样了。
    老余同志是管教系统的劳模,他对管静竹说,我每看到一个犯人最终悔过自新,就有一种医生送病人出院的喜悦,这一点可能别人都很难理解。
    管静竹说我完全可以理解。
    老余又说,对于一个溺水的人来说,每一块漂过的木板都是他的性命。
    管静竹很难想像怎么这个世界还会有老余这样的人。但是她最终还是同意和焦阳建立一种通信联络,使他不要觉得自己被这个社会完全抛弃了。
    一开始的时候,管静竹和焦阳的通信有点儿无话可说,也就互相报一报流水账。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有些微妙。
    对于焦阳来说,也许是看守所的日子实在太闷了,每天的安排比复印机复印过的还一成不变,几乎令他发疯。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给他送棉衣的人,可以说是绝处逢生,就权当她是焦蕊的化身吧。现在这个人又跟他通信,是他与这个世界惟一还吊着的一口气,尽管是气若游丝,也还是给了他一点点陌生的异样感觉,被人关心无论如何还是温暖的。不管你觉得自己已经多么坚冷,也一样会被这种东西融化。
    而对于管静竹来说,她对自己的做法也是匪夷所思,譬如有一天晚上夜深人静,她给焦阳的信却越写越长,其中讲到了对端木林的怨恨和对儿子的牵挂。这些话她原本没办法跟任何人去说,就如同她有一次在火车站被人偷了钱包,她试图找到一块钱打电话寻求帮助,但是每一个路人都不肯听她诉说,并且都认为她是骗子;最后是一个乞丐给了她一块钱,却没要一句解释。所以当她向焦阳诉说自己的不幸时,她觉得那么自然而没有任何障碍。
    说来也许都没有人相信,在管静竹给焦阳的信中,几乎没有一句是劝他接受改造重新做人的,基本上全是她自己的不幸和怨言。而焦阳给管静竹的信里也没有加强改造争取减刑这一类的话,他也是第一次敞开心扉,谈到了自己的家庭灾难和这一灾难带给他的仇视一切的心理。
    不过相比之下,焦阳更感谢管静竹,她让他第一次尝到了被人信任的滋味,而这种感觉又是找不到替代品的。


    七
    有一天,焦阳被通知可以加菜。这让他十分奇怪,因为在给管静竹的信中,他从来不提自己生活上的困难,反正饿不死冻不死已是他的造化。
    后来是余管教告诉他,在他生日的那一天,他的大账上出现了200 元钱,所以他可以给自己加个菜,如果省着点吃,200 元可以吃蛮长时间。焦阳并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为这件事鼻子发酸,还掉了几滴眼泪。在这以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没有泪囊的,否则不会遭遇灭门之灾都没哭出来。
    这天晚上,管静竹接到了余管教给她打来的电话,余管教夸奖她会帮教人,火候把握得特别好,就像是我们管教系统派出去的卧底似的,甚至比专职人员还要专业。管静竹被他夸得一头雾水,只好唯唯诺诺,辞不达意。放下电话之后,管静竹想到自己给焦阳的信中全是牢骚,而且是自己乱麻一般的家事。至于过生日,反正人人都要过,她又不知买点儿什么好,不如叫焦阳自己偶尔加个菜来得实惠。想不到招来这一大通表扬,真让她受之有愧。
    晚餐的时候,焦阳加了一个红烧肉丸子。肉丸子实在太好吃了,所以他在吃肉丸子的时候下了一个决心,就是也要做一个能够帮助别人的人。他想,管静竹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不久,焦阳给管静竹写了一封信,他在这封信里并没有感激管静竹给他过生日,也没有告诉管静竹自从他失去家人之后便没有再过过生日,更没有提及他已经下决心要做一个能够帮助别人的人。这一切他都没有提,而只是说了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他跟管静竹早就认识,他们最初的认识是在淘宝大厦,而他又不愿意再承担这个秘密了。
    焦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写这样一封信,或许意义深远,但他自己又无法说清。
    从此以后,焦阳再也没有接到管静竹的信。他们之间的联系就此中断,没有一点儿余波和涟漪。但仿佛管静竹对焦阳的使命已经完成,这时的焦阳已经能够平静地对待他剩余的铁窗岁月,而且他坚信他以后再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了。
    经过两次减刑,焦阳总算走出了看守所。
    奇迹没有发生,灰色的铁门在他身后关闭,面前除了刺眼的阳光,并没有什么熟悉的面孔在等待着他。当然,他还是感受到了自由的可贵,它像阳光和空气一样可贵。他深深地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在阳光的普照下,如同关久了的鸟儿那样对任意飞翔产生迟疑。他坐上专线车来到市里时,更是对车水马龙有一种惶然。
    在街边的橱窗玻璃上,他看见自己理着小平头,穿着整洁的外衣,还是有一点儿迎接新生活的状态的。但是这个人是自己吗?他又有些疑惑,还是他脸上的疤提醒了他:你还是你,一切都没有改变。
    他在大街上醒了醒神儿,便去了淘宝大厦。他也只有这一个地方可去。
    原先居住的房间又住进了新的房客,这是意料之中的事,焦阳径自去找收租婆。
    收租婆正在择菜,见到他并不十分吃惊,只是脸生厌恶道:“你来干什么?”不等他回话,又突然提高嗓门道,“我真是被你玩死了,来了好几个差佬到你的房间抄家,楼里的人都以为我犯什么事了呢!”“我只是来拿我的东西。”
    “你有什么东西?就你偷的那些东西,警察全部抄走了。”
    “总不见得被子褥子和我的衣服都抄走了吧?”“你以为你是谁?还有人帮你看着这些东西?”
    “我是你的房客,我是交了钱的,你至少要把我的东西堆在一个地方吧,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了呢?”
    收租婆烦了:“没有就是没有!你去找警察要吧。”
    这时王植树不由分说地闯了进来,他对焦阳扬起菜刀,愣了一下才说:“大哥,你回来了。”
    焦阳看见王植树一身穿的都是自己的衣服,包括脖子上的格子围巾和脚上的耐克鞋。要不是他两眼发直表情呆板,焦阳还以为又一个自己出现了呢。
    收租婆看在眼里便道:“王植树,你到外面去玩。”
    王植树提着菜刀答应着离开,临出门口还说了一句:“大哥,你的电视机我妈还卖了八百块呢。”
    收租婆马上抢白他道:“放屁!是八十!”
    焦阳转身离去,他没什么可说的了。想叫收租婆把入袋平安的钱吐出来,就像教王植树识字那样,绝没有指望的。
    他再一次来到大街上,他想他的新生活到底在哪儿呢?本来他心存侥幸,想着收租婆的房子如果租不出去他还可暂住,最不济也能把自己的剩余物资变卖换一点儿钱,但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在这个世界上,人是不能倒霉走背运的,因为谁都可以踩你一脚,烂鼓万人槌,又有什么奇怪呢?
    他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来看街景,大概是久违的原因,色彩纷呈甚是好看。
    天色黑了下来。台阶处原先不止坐了他一个人,现在这些人走了,丢下了一些看过的报纸、饮料罐、餐盒等。他收起了废报纸,有多少拿多少以备在街心花园的长椅上过夜时做铺盖,惟一顶事的是包里还有一件羽绒衣,好在天已经不那么冷了,露宿街头也就不那么可怕。他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似乎是在等待街上的行人渐渐散去,他便可以安心就寝了。
    当他再一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来到了管静竹家公寓的楼前。他这才明白,其实他离开淘宝大厦以后,脑子里并非空无一物,有许多相关的东西在他的脑海中流星般划过,譬如父亲的话,羽绒衣等,内心深处他是一直想到这里来的,但又吃不准管静竹会怎样对待他?
    她对他的态度其实已经非常明确了。
    可是他一天没吃东西,饿得两腿发软,如果他不想进超市顺点吃的,就只有到这里来。真正来到这里,他也就不容自己多想,上楼去敲管静竹家的门。
    好久没有动静,他想她可能还没有回来。正待他转身准备离开时,门开了。管静竹看到他的表情跟收租婆的一模一样,也是相当厌恶地说:“你来干什么?”
    “我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管静竹也同样提高了嗓门:“你没吃东西关我什么事?我又不是你妈!”
    焦阳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多么深刻的失望,他甚至还笑了笑,像对老熟人那样笑了笑,然后就转身下楼。
    走下几极楼梯,他听见管静竹用命令的口气喊道:“你给我回来!”他知道———她不是收租婆。
    焦阳进屋以后才发现,眉头紧锁的管静竹在收拾行李,摊了一地的东西。不等他开口,管静竹手不停、头不抬地说:我要去乡下看我儿子,晚上10点的火车。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烦。她说这话时又像是对焦阳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
    等她收拾完行李,就将一串钥匙留给焦阳:你自己到冰箱里找点儿吃的吧……我知道你是减刑出来的,余管教告诉我了。你要赶紧找事做,人有事占着手就不会胡思乱想了……说完这话,她也不等焦阳有什么反应,拎起自己的箱子就走了。
    焦阳追了出去,表示要送管静竹去火车站。管静竹挥了挥手,头都没有回地走了。
    焦阳觉得管静竹这个人实在是太神奇了,你绝对不能用简单的善良来概括她,她有时就像是一个夜游症患者,所作所为皆无因果关系,也就完全无从预料。
    几分钟前,他还在担心她能否收留他吃一顿饭,现在管静竹家沉甸甸的钥匙已经落在他手中了。
    多少年之后,焦阳想起这段往事,仍感到不可思议。如果当时他们错过了,彼此的故事又会怎样呢?是否真的就会相安无事,再无波折了呢?


    八
    一路上,管静竹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她知道农村并不是那山清水秀好呀么好风光,村口一棵大榕树,清粼粼的小河边有两个小芹一样的姑娘在洗衣裳……如果农村真有这么好,那还有蜂拥进城的农民工吗?那城里人不全跑到农村去了吗?
    她知道农村环境的恶劣,生活的艰苦,知道歪歪也肯定会受罪。
    管静竹是突然决定去广西四塘看歪歪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和理由,就觉得一定要去了。这次她没跟曹虹商量,因为她知道曹虹的态度。她也没有告诉葵花,反正写信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她还是牢记曹虹的话,千万不要一时冲动把歪歪带回来,这样她就再也没有自己的新生活了。要可怜可怜自己,曹虹总是这样提醒她。
    火车咣咣当当地在黑夜里疾驶,却又无声无息像一条趖行的蟒蛇。
    第二天上午,管静竹下了火车,换上长途公共汽车。沿途倒了三趟同样脏兮兮的像一堆废铁拼凑的长途车才算是接近了四塘,颠簸和劳累自不必说,心境更是近乡情怯,总觉得会看到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东西,又想象不出最糟的情况会糟成怎样?说不定有情有义的葵花待歪歪很好,何况歪歪还是他们家的财神爷。
    黄昏的时候,她身心疲惫地走进村里。这儿的一切都如她想象的简陋、骯脏和破败,一条泥泞的路贯穿着整个村子,大人孩子不仅蓬头垢面,还给人衣衫褴褛的感觉。同时,他们都像看外星人一样奇怪地看着她,得知她是找葵花的,脸上便露出诡秘的笑容。其中有一个精壮的小眼汉子说:他们家在盖新房子呢。
    见她不甚明白,又道:不是你寄来的钱吗?他们家还买了八只长毛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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