旃罗含-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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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两人在急诊室门口看到了林家爸爸。
这时妇产科的大夫正好也走了出来,问道:“宋婷婷的家属在哪里?”宋晓君赶上前说:“我是他弟弟。”
大夫看着他说:“情况不太好,炎症的面积很大,出血点在不断增加,常规的止血方法现在已经不起作用了。我们决定帮她剖腹助产,但是估计孩子不一定能保得住。孩子的爸爸呢?”
宋晓君停顿了半秒钟时间,说:“没有爸爸。我姐姐要什么,我来负责。”
大夫打量了他一眼,说:“好吧,跟我过来签字。”
几分钟后宋婷婷被送进手术室。宋晓君委托林家爸爸再照看一下,然后回家去取钱。
时间紧凑,宋晓君来回跑着,心脏几乎都要跳了出来。
再次回到医院,宋晓君来不及往手术室门口看上一眼,忙着交齐手术及住院的费用,等到办妥所有事项再跑回手术室门外的时候手术已经结束。林家爸爸把宋晓君拖到一边,轻声轻气地说:“没保住。一生下来就是个死胎。好像听医生讲还是个男孩。我看见出来的时候是血肉模糊的一团。就在墙角那个托盘子里。”说着他用眼神指了指手术室尽头的一个白晃晃的大盘子。
宋晓君忽然觉得想要呕吐。胸口一片翻江倒海。终于还是忍住,酸水往肚里咽下。
等里面消毒的手续全部完成以后,宋晓君趁护士不注意偷偷溜了进去。
他看见姐姐已经醒了过来,额头上的汗水把凌乱的长发粘在一起,双眼无神地望着上面。
宋晓君走近,问:“你感觉怎么样?”
宋婷婷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又睁开,问道:“谁允许你让他们拿走我孩子的?”
宋晓君听到这话心头一惊,忙辩解道:“但是你刚才的情况实在是很危险……”
宋婷婷不容他说完话,用尽全身力气翻身起来,抡起手掌对着宋晓君的脸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因为力气用得太过,牵动了伤口,她尖声刺耳地痛叫起来。宋晓君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就伸手要去安抚姐姐。
宋婷婷怒声喝道:“你给我滚出去!”
宋晓君退后两步,瞪着眼睛不说话,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静了一会儿工夫,护士纷纷赶来,其中一个指责道:“你怎么进来了?这里不允许随便走动的。万一病人感染了怎么办?”宋晓君咽下一口气,看到宋婷婷用力地别过头去,脸上的神情满是怨毒。
这天夜里宋婷婷被护工推进了病房。
宋晓君在门口守着。走廊里只有昏暗的应急灯闪烁着死气沉沉的光亮。宋晓君在过道的坐椅上低着头,不一会儿就打起了嗑冲。
也不知过了几个钟点。手机响了起来。
是金金打来的电话。
宋晓君接起电话就听见金金那边兴奋的语气:“宋晓君,出大事儿了。”
“什么事情?”宋晓君听着金金幸灾乐祸的语调不禁皱起眉头。
“让你猜八百遍你也猜不着。彩虹酒吧叫警察给查封了。”
“为什么?”
“听说是有人举报,说他们里面有人吃摇头丸。结果警察进去冲场子果然当场活捉了两个。所以整个酒吧全被封掉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是一个小时前。我有内部消息。这下好玩了。”
挂上电话,宋晓君打了个冷战。
悄悄推门走进病房只看见姐姐已经睡熟,窗外有一轮淡橙色的月亮。
月光均匀地洒在姐姐的身上,圈画出一道安详沉静的弧线。
忽然姐姐在睡梦里大叫:“你走!你走……不要过来…………不要……不要杀我!”
宋晓君猛然惊动,周身一冷,像是深更半夜被人扔进了黄浦江一样凉透心肺。他满脸狐疑地看着姐姐。黑夜奔腾不息,这时的月色显得诡异莫名。
第十一章
(十一)
四五月的悸动踏着跳跃的步伐匆匆离开,一眨眼又是六月天气。
整座城市暗自偷换着季节的衣裳。高楼低户处处悬挂着空调机箱,机器里的叶扇随着偶尔吹过的微风周转吐纳,全都是预备整装上阵的模样。只等一声令下,全面启动,噪音和热风便席卷开来,成了这城市的衬底,所有的声音都在这隆隆的空调噪音上铺展,所有的景象也都叫那机箱鼓动出的热风烘托着。
阳光绵绵,绿意狰狞。
生在初夏的人也有如这天气,生来就是蓄势待发的性格。
宋晓君和宋婷婷同是六月出生。可是一前一后却相差很大。宋晓君是巨蟹座的男生,水相的个性让他为人处世不露锋芒,事事小而化之。而宋婷婷却是风相的双子座女孩,性格复杂难以琢磨。
二零零二年是风生水起的一年。宋婷婷病愈之后辞退了学校里的工作,她打算静下心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吊顶的大叶电扇开始又一季的风水轮转,挂在底下的风铃迎风起舞,仿佛大劫过后的欢庆,情绪激动却仍暗藏着未尽的忧虑。宋婷婷觉得最近诸事不利,便筹划着到庙里烧香转运。
十五朝香的人流如织,静安古寺香火鼎盛。宋婷婷一个殿堂接一个殿堂参拜过来,转了半天,烟烛缭绕,佛音靡靡,眼耳口鼻都不得清净,分辨不出大千世界何处净土。只见一尊尊居高而望的菩萨,端坐在莲花台上,脸上现出喜怒哀乐各色神情。
宋婷婷心中默默念叨,燃香叩拜。
走出佛院大门,身后悬着一幅金匾对联。“愿祈佛手双垂下,摩得人心一样平。”
这天睡后,宋婷婷梦见从她肚子里流走的那个男婴回来了,它睁着一双空洞虚无的大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宋婷婷,小小的嘴巴翕合扇动着,仿佛有许多话要对她倾诉。
宋婷婷转身向左,那渺小的灵魂儿就尾随着追到左面,她翻身到右边,男婴仍是不离不弃。
宋婷婷一动也不敢动,吓得后脊梁上全是冷汗。她屏息听着身边的动静,躺在内侧的宋晓君已经熟睡,发出静谧的声音。宋婷婷把身子朝弟弟靠近了些。手和手碰在了一起。夜里闷得连一丝风都没有,可宋婷婷却不敢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单,露出哪怕一丁点儿皮肤。严严实实地裹着一身汗,等待睡意遥遥无期地来临。
半夜三更宋晓君起身上厕所,好不容易睡熟的宋婷婷被再次吵醒,嘴里痴缠地骂着含糊的抱怨,伸出胳膊在弯腰找寻拖鞋的宋晓君屁股上用力拍了一巴掌,嘀咕道:“睡得好好的,撞鬼去啊?”
宋晓君没有理会,半醒半梦摸了摸屁股,一团黑灯瞎火之中蹒跚起身。不一会儿解完手回到床上,后脑勺一沾枕头,接着睡觉。
斗小的居室,姐弟俩睡在同一张床上,无论做什么都不方便。
所以更多的时候宋晓君还是宁愿晚上在学校住宿。
其实学校的寝室也不大,方寸之间插放了四架床铺四张桌子,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空间。
可宋晓君觉得还是在学校里更自在,那感觉和空间大小没有关系。整栋寝室楼住的全是男生,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无拘无束。
天气炎热,走廊里到处晃荡着只穿三角短裤的男生。有的刚从操场上运动回来,有的正准备去浴室冲凉,彼此厮见的时候,便摇晃着满是肌肉的手臂互相打招呼。
一具具明晃晃的身体在宋晓君的眼前走来走去。有些显然经常锻炼的体格看着十分养眼,泛着油光,滴着水珠,若是再被不经意的阳光扫出一道金黄,真能叫人看着暗暗往肚子里吞口水。
宋晓君时不时地擦肩而过之后还会回头瞄上一眼,本能地便把眼睛留意在陌生新鲜的身体上。
在家的时候,天气热起来宋婷婷也穿得不多。常常是一件薄纱的睡衣飘在身上,窗户透进些许光亮,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内衣。
宋晓君每次眼角余光扫见,总要皱起眉头,说道:“怎么不能穿得严实一点。专喜欢拣这种里面外面全看得见的衣服穿。”
宋婷婷一听这话便放下手上的活说道:“家里又没人,天这么热,不见得我还要裹棉大衣吧?”
“家里没人,我不是人吗?谁让你穿大衣了,那些颜色深一些的T恤衫不好吗?又干净又舒服。你这样穿着让人看见什么样子,也不嫌难看。”
宋婷婷抖擞眉毛说:“你是我弟弟,我怕什么难看?横竖现在我整天待在家里也不出门。你今天怎么变得罗里八嗦的,像个女人一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我穿什么衣服来了?”宋晓君不答腔,赌着气背对着姐姐看自己的书。直到吃饭的时候才转过身。
宋晓君既不留在家也不去学校的时候就到白门家里住着。
白门是个自由撰稿人,平时不用朝九晚五地上班。宋晓君每次去找他的时候,他总是在伏案写作。他写东西的时候不抽烟也不喝咖啡,只是在手边泡一杯浓浓的茶。滚烫的开水把茶叶的味道尽数溶解,随着蒸汽氤氲,化散在空气里,比花的香味还要好闻。白门若是困了倦了便嗅一嗅这茶香接着写作。一直等到水凉了便再重新沏上一杯。仿佛所有的灵感都来自这些沉浮漂荡的茶水。
宋晓君和白门在一起的事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即使对金金,宋晓君也没有透露半点消息。宋晓君觉得无论怎么讲,要是让金金知道了现在和自己在一起的就是当初醉酒带他回家的那人总是件比较尴尬的事情。
所以在金金那些人面前,宋晓君仍然是以单身自居。
他常常觉得自己对白门的感情更多的是一种想要人陪伴的寂寞情结。然而有时他又感到或许不简单只是如此。说不清也道不明。白门的声音,白门说话时的神情,以及白门嘴里讲述的故事有着其他人不能带来的特殊感受。
白门肚子里的故事很多。但他讲的故事却和金金的不同,给人一种不假雕琢浑然天成的感觉。
听金金的故事,听着听着就入了神;而听白门的故事,听着听着却会出神。
善于说故事的人都很会找词,往往两三个出其不意的动词稍加润色就能把事情描述得有鼻子有眼,画面感、层次感全都突现出来。
后来宋晓君依然在酒吧,在学校,在各个聚会场合听到金金嬉笑着讲述半真半假的趣事。听的时候他便侧着脸,或是乜着眼睛,一声不响地抿着嘴唇,或者浸在故事的情节中,或者想着自己的心事。等故事完了,他就露出一个会心的微笑。
段哥过三十五岁生日那天,金金喝多了酒,于是又开始在餐桌上说远道近,挥霍谈笑起来。
在离“天籁”不远的楼盘里段哥有一套房子。平时是他和小可的“爱巢”。偶尔也会作为朋友相聚、小型派对的“集散地”。
房屋的空间很宽敞,各种设施齐全,装修的风格清净淡雅,灯光的埋设和家具的安排全都在细致里见功夫。
这间房的整体布置有一个有趣的地方,全部的墙面上都挂着各种人体器官的照片。在客厅里有一双大大的眼睛和左右各一边的耳朵、厨房的墙上是鼻子的照片、餐厅的前后两面装饰着舌头和牙齿。所有的照片都是实木相框箍着的黑白图像。亦庄亦谐,风趣可爱。
金金曾问段哥:“这些眼睛鼻子嘴都是从谁身上拍下来的?怪好玩的。是你自己吗?”
段哥笑着摇头说:“我有更好的模特儿。”说着用眼神望向小可。金金于是把相片和小可参照起来对比,看着看着便会心地笑了起来。
整个房间布局的色调主要是以雅青和幽绿为主,给人的印象是三分大气、三分素气、三分洋气,还有一分眼里看不见鼻子也闻不着的Gay气。总的感觉便是赏心悦目。
段哥的生日晚餐邀请了沈赫、金金和Mark、宋晓君以及翡翠。小可为了这顿晚饭提前一个星期就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结果到了生日当天,Mark却因为有急事没有赶来,翡翠也因为家里的什么亲戚好像病了,所以忙得抽不开身。于是这两人全托金金带来生日礼物。
圆形的栎木漆桌上放满了生熟菜肴、中西点心、瓜果鲜花。丰盛的食物不时散发出阵阵香气。电视机在房间的正中播放着《美少年之恋》的片花。
段哥笑着说:“本来这样的岁数也用不着过什么生日不生日的。因为小可他兴致高,说非要请你们来热闹热闹。倒也不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主要是好久没碰面了,难得大家聚一聚是真的。哪想到又都忙正经事情去了。”
金金一听便笑着说道:“Mark昨天还跟我说要来的。实在是因为一个要紧的朋友突然出了点急事,仓促得很,那边又非要他到场不可,所以才托我千陪不是万陪不是,一定要转告到他的意思,说是下次他会来亲自登门赔罪。翡翠她原本也是想着要来的,要不是她妈妈病了的话,没准她还要拖上她们家老孙一起来帮你贺寿呢。其实像今天这种聚会,五个人的数字不多不少正好。少了倒像是玩牌打麻将来的,多了你们也没那么些工夫照顾收拾。真要是论起来的话,你算算看我们这些人也已经是分量够重的了。其他人就不说了,能请到阿澄这个稀客,要不是段哥你的好日子,别人哪请得动他来。”
沈赫歪头看了他一眼,不甚用心地从鼻子里笑出一口气,然后道:“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这么多吃的也堵不上你的嘴。”
小可忙着招呼大家:“今天这些东西有一大半都是我照着食谱做的,你们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说着又端出果盘特地关照沈赫:“哥,你试试这个蜜汁嫩桃,看和你平时吃的有什么不一样。这是他朋友从东海产地新鲜空运来的,听他朋友说这桃子的特点是香甜甘爽,入口即化。上海市面上买不到的。”说着分了半个递给沈赫。
金金正在啃一块鸡翅,刚放到嘴边,听见这话又放下,对着沈赫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沈赫没有理会他,伸手接过淌着鲜汁的水果,满口咀嚼了一下然后说:“还不错。”
五个人围绕圆形大桌,拼成一个五边的棱角形状,各人或喝酒夹菜,或碰杯笑盏。低声耳语、祝词敬酒都是三言两语十分简短利落。酒过三旬金金便有些耐不住,开口说道:“光吃东西有什么意思。大家都鼓动着多讲些话呀,怎么过个生日人都变得客客气气假正经起来了。”
宋晓君笑道:“当然是要等你先说了,我们都听着。这里数你最会讲了。”
金金道:“我一个人讲没意思。我们来玩‘真心话’吧。”
小可问:“怎么玩?”
金金眼珠子一转说:“摸扑克牌比大小,手里拿到最小的那个就要受罚,大家轮流来拷问这个人,让他说出我们想听的事情。”
宋晓君点头:“这个有点意思。”
沈赫立即反对:“不玩。都是小孩子的东西。”
金金一边支着小可去找扑克牌,一边说:“大家开心取乐,本来过生日的时候就是没大没小的。你偏要来冷大家的场。这游戏为什么就不能玩?难道是你心里有鬼,怕点到你的时候不敢回答别人提的问题?还是怕别人知道了你的私事抖搂出去呢?这里坐着的哪个不是自己人,有什么不能开诚布公的?”
沈赫不答。
金金略弯眉头,便有了主意,立起右手三个手指头说道:“我王鑫,先在这里对天发誓,今天听到的所有事情,烂死在心里面,除了这间屋子里的五个,不会让外头其他任何人知道。除此以外还有一句,待会儿要是轮到我问问题,我绝对不会拉扯一些不三不四的话题。如违此誓,生出儿子代代为奴,生出女儿世世为娼。”
沈赫一笑:“你个小Gay,上哪儿生你的奴儿子,娼女儿去?”
金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