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友by楚寒衣青_-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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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手工画的。
那像是孩子的涂鸦。
是两个男人坐在一起,整理着彼此的衣服。
陈浮:“……”
他翻了翻桌子,本意是找个便签和笔,但手指先一步碰到了上午塞在里头的音乐盒。
他将音乐盒从桌子里拿出来,打开放在一旁。激扬的音乐再次响起,曲折的线条同时亲切地出现在屏幕上。
陈浮又翻出了便签和笔。
他看着手工小屋在便签上书写:
“蓝玫瑰是出了名的假玫瑰,呵。”
一张写好,撕下贴在透明罩中花园的位置。
“客厅中悬挂大幅股市图干什么?又不是彩票图。一个梗玩了两次,呵。”
又一张写好,再一次被撕下贴在透明罩上。
“还有房子的蓝色调,我就算再喜欢蓝色,看着这从头到尾的蓝也要审美疲劳。来点创新。呵。”
再一张写好,啪一声贴在透明罩上。
不一会的功夫,手工小屋已经被陈浮从头挑剔到了脚,密密麻麻的便签贴满了透明罩子,都将里头的内容给遮了个一干二净。
陈浮这时候才心情愉快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对着眼前的情景咔擦一声拍下照片,然后翻出季迟的号码,把照片给对方发了过去。
这时候季迟刚刚回到住所。
他洗完澡卸了妆,漫不经心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看见陈浮传来的照片。
他:“……”
他觉得自己也被贴了一脸的标签,心情居然低落了一下。
然而就在照片发出去、将手机重新放下之后,在办公室里的陈浮又一一把透明罩上的所有标签给撕了下来。
光线再一次铺设出来,将房子中的一切照得纤毫毕现。
陈浮静静坐在椅子上。
他双手交握。
他看着眼前的这一个陌生的屋子,在第一眼的时候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那不是过去,不是现在,那是未来。
旁边音乐盒中的音乐还在流淌。
只呆了一个人的地方总是这样寂静。
时间不紧不慢地向前。自从上一次陈浮将戴满批注的手工房子照片发给季迟之后,季迟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打击到了,居然消停下来,好一段时间都没有消息——除了屋子外头的玫瑰不分晴雨,每日准点。
陈浮的私人咨询顾问并没有做长也没有做大的打算。
但生意总是这样。当你一脚涉足进去的时候,就难免要被这一大潮流簇拥着向前前行。
这一次也是。
这一次找到他这里的客人是由迈克尔介绍来的,是一位在华尔街中出名的慈善家。每一年,他都会将自己收益的至少一半作为专门的慈善款项投放到多家慈善基金之中。并且本人也是一位虔诚的基督信徒。
他们是在陈浮办公室附近的一家教堂见面。
这家教堂最近来了一位新的神父,大约颇为帅气或者专业能力强,以至于陈浮周围的每一个街坊邻里都会或多或少地谈论起对方,连完全不信这个教派的陈浮都有所耳闻。
教堂里的彩色玻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老旧的桌子擦得纤尘不染。陈浮的客人正坐在桌子后双手交握,喃喃祷告。
而穿着黑袍、胸前挂着银链的神父正手持圣经,站在客人身旁微微阖目。
正好有光从圣像之后射入。
主的面容拢于慈和的光耀之后,一室宁静。
陈浮:“……”
一切都很完美,除了这个神父不太完美。
他之前居然没有发现在众多人口中出现的神父是这么的可疑!
但他最近也真的被锻炼出来了。他无视就在前一段日子才性转扮演过女人这一角色的神父,绕到自己的客人身旁坐下,等待客人祷告结束。
并不长的时间,也就差不多五分钟之后。
一直低头合手的人抬起了脸。
那是一位年约五十的犹太人。他和陈浮握手,开口说:“感谢你愿意体贴一位老人的特殊癖好。”
“这并不是什么——”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试一试几分钟后的祷告。”黑衣服的年轻神父在旁边插话,他温和规劝,“那会让你感觉到心灵上的洗涤与平静。”
犹太老人微微一笑:“虽然我也很想说同莱特神父一样的话,但是我们应该尊重每个人自己的信仰。”
“说得是。”季迟稍稍欠身,表达了自己的些许歉意之后就离开这里,继续去整理祭台上的祭品。
陈浮同时说:“我们可以来聊聊您的期望……”
“慈善,更多的慈善。”犹太老人言简意赅,“利润的增幅,更多的利润增幅。”
“或许有人觉得这两者并不统一。但在我看来,它们泾渭分明。后者是我事业上的野心,前者是我生活上的期望。我希望你能处理好我私人财产的增幅,让我能够更从容地实现我生活上的目标,获得一种宁静的生活。”
“当一个人活到我这个岁数的时候,他多半能够发现,心灵上的宁静给人以无穷的能量。”
这一次的对话特别简短。前后还不到十五分钟的时间,前来做祷告顺便见陈浮一面的犹太老人已经离开。
而在他离开之后,这座教堂就只剩下了陈浮以及季迟。
陈浮没有立刻行动。不出他的意料,在第三者离开之后,季迟已经来到了他的身旁:“真的不考虑做一下祷告?我觉得你正好需要这个。”他进一步解释,“一点心灵上的宁静。”
“我现在很宁静。”陈浮淡淡说,“就算我要做祷告,我也不会选择对着一个假神父做。”
“不不不,”季迟一连用三个‘不’否定了陈浮的话,“我经过了主教的批准,绝对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神父。事实上我扮演的其他角色在绝大多数的时候也是货真价实的。比如你上次见到我扮演教授——我确实有心理学的教书资格证。”
陈浮:“……”
“所以,”季迟说,“其实我只是相较于正常人,换工作换得更频繁了一点……更多的体验了一下生活而已。”
陈浮:“……”
“来吧,虽然你不信耶稣基督,但依旧让我们来一起做个叫心灵安宁的祷告。”季迟直接坐到了陈浮的对面,他握住陈浮的双手,闭上眼睛微微低头。
两个人近在咫尺。
陈浮能够听见对方低声的呢喃:“感谢神,因他有说不尽的恩赐。”
“所有有福的生命和根源的创造者啊,我崇敬你,因你借着福音显露你自己给我认识。
你对我的怜恤何等广大,你的忍耐,慈爱与恩典何等超奇。
我感谢你将救赎主赐给我,我深知在他里面,我罪蒙赦,我疚被挪,我的穷乏变为富足……”
陈浮静静地听着。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前的人身上。
对方双目闭合。
眼皮与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湛蓝色的眼睛。
他低垂着头。
修长的脖颈连同额前的碎发一起垂下,在面孔出折射出小小的阴影。
那是静谧的痕迹。
眼前的这所有的一切,都是这样静谧而宁静。
好像用力呼出一口气,就会将其如同泡沫一样吹得四散逃逸。
陈浮慢慢也闭上了眼睛。
他听见对方在自己耳边反复念着圣经中的句子。
他感觉到对方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时候的力道与温度。
他的心似乎也跟着这样不疾不徐、不紧不慢的声音而缓缓平复下去,平复到来自于肌肤与肌肤相接触而生的温暖之所……
祷告结束。
陈浮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在同样睁开眼睛的季迟身上一晃而过,接着又看扫了一眼教堂和教堂角落的忏悔室。
季迟注意到了,他说:“你想去忏悔室里想想事情?直接去吧,我保证没人会听见你说了什么——我也不听。虽然按照规定神父要在另外一个屋子里规劝你。不过反正临时工作我们不用那么认真,嗯……”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陈浮问,问完之后他又自言自语,“嗯,肯定不是,否则他一定会知道作为一个环保人士,我讨厌任何持之以恒辣手摧花的行为。”
季迟:“……”
“既然你每一次扮演角色都这么认真。那你一定没有想过什么时间去扮演一下运动员吧?”陈浮又说,“考虑到你的体力,明显不足以支撑任何运动行为……”
季迟:“……”
“而且假设你现在正在追求我。”陈浮又说。
“没错。”这一回季迟飞快接口。
“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之所以一直追不上的原因……”陈浮说,“是因为处男没有那个让人倾倒的性激素?”
季迟:“……………………”
他……他难得地心塞了一下,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应该认真猎个艳什么的。
但他还是忽略了这个并不重要的问题。
他抢在陈浮的下一句吐槽之前迅速接话,若无其事地忽略了上面所有的吐槽:
“别说我是你独自你的蛔虫。这个形容可不太美好,而我们都是成熟的大人了。我只是了解你而已。毕竟我们曾经是那么亲密的兄弟呢。”季迟回答,“你看,你的一些小动作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比如……”他自己也顿了一下,然后才接下去说,“比如其实挺想要什么东西,但为了照顾弟弟,假装自己一点也不想要它。”
陈浮:“……”
两个人总是这么了解彼此,连什么话题能让对方无话可说都知道得清楚详细。
他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走向忏悔室。
季迟没有动,他坐在原地,双手相握。他还在说话,还在对陈浮说话:
“而且就算不用在房间之内听你说话,我也知道你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我们一定在思考着同样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下去:
“我们的妈妈。她会在天堂永享安宁。”
陈浮进入了忏悔室内。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尝试着回忆一些……一些自己注定回忆不起来的东西。
他闭上了眼睛。
就像季迟所说的那样。
他在心里默默地想:
我的母亲。
愿您在天堂永享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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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这是全新的一天,从日头探出云端的那一刹那,明媚的日光就将世界照耀清晰。
这一天的上午,陈浮刚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季迟本人取代了每天必然出现的玫瑰出现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对方今天的打扮非常的正常,没有性转扮女人,当然也没有伪装自己是个神父。他就只穿了t恤、牛仔裤和运动鞋,一只手插在兜里,整个人靠在墙壁上,也不知道在外头等了多久。
陈浮有点意外对方的直接出现。看着这一身特别正常的打扮,他想了想问:“你今天决定扮演一个街头少年?”
季迟在陈浮开门的那一刻就转了头,他说:“没。我今天打算扮演我自己,就这一天吧。”
“……那你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样的吗?”陈浮问。
“——大概就这样吧?我昨天观察了一下,街上大多数二十六岁的人在休闲的时候,和我现在的打扮差不多。”季迟回答,接着他说,“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今天一起走走?”
陈浮一时间没有回答。
季迟又补充了一句:“就今天。假装我们是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
陈浮依旧没有回答这一句话。
但这个时候,他们已经离开办公室走在了街道上。
两侧的树木林荫成列,深深浅浅的阴影在地上铺呈出蜿蜒的绿叶之路。
休息日的慵懒让白日里的街道相较于平常更显得空阔,陈浮和季迟走在道路的两旁。他们并没有说太多话,季迟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就一直和陈浮一起往前走去。
但他的目光还是有所偏向的。
如同他以前的习惯,每一次见到蛋糕店咖啡馆,他的目光总会稍微停驻一下,而在他们路过了第三家蛋糕店的时候,季迟终于提议:“我们进去坐一坐吧?”
“随意。”陈浮回答。
两人进入了这一家叫做“糖果小铺”的店铺,陈浮只给自己点了一杯茶,季迟则在冰柜前犹豫了很久,最后点了一款看上去色彩最艳丽口味最甜的小蛋糕。
店里并没有太多的客人,两个人的东西很快被送上。
陈浮喝了一口茶就皱眉放下:甜得简直腻死人了。
季迟同样吃了一口蛋糕就皱起眉头:一点都不够甜。
但他们并没有就自己的口味差异发生什么交流。
陈浮随手搅动了一下自己的茶饮:“今天你就只想出来走一走?”
“……说不上想什么不想什么吧。”季迟想了想,分析着自己内心的*,“今天突然想变回我自己,然后发现我也不知道二十六岁的我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的。不过这也不奇怪,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明天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说完之后,季迟又吃了一口蛋糕。但他的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简直是苦的。
他转脸招了招手,对服务员说“来一份草莓仙女”,接着又转向陈浮:“所以我觉得,抓住自己现在的想法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回到最初的问题上来吗?你要怎么样的条件才能让我和你在一起?任何条件你都可以说说,我总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服务员这时给季迟上了一份草莓仙女,她大概在刚才听到了一点内容,上东西的时候悄悄地瞥了坐在位置上的两人一眼,接着才转身离开。
季迟将自己最先挑选的那个苦涩的蛋糕放在一旁。他用新的勺子挖了一口新的蛋糕。
……居然还是苦的。
季迟简直有点犯恶心了。
他还在和陈浮说话:“我觉得你现在也并非一定要爱上什么人才能选择和他在一起。你又不是那种人。而且从绝大多数人的生理角度来说,爱情的保质期未免也太过短暂——”
“事实上我觉得像我这样子的最好了。你肯定已经开始感觉自己一个人的日子太过无聊了,否则不会升起猎艳的打算。当然我们不能否认你身旁的女性确实相较于普通男性身旁的更多一些——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确实有了这么一个想要找人一起住的打算。”
“那为什么我不行呢?”
季迟说到这里又对着路过的服务员招了招手,他拧着眉头说:“再拿一个会甜的蛋糕来,蛋糕不甜它还能称之为蛋糕吗?”
服务员看了一眼季迟桌子上两个店里最甜的蛋糕。她明智地没有和顾客发生争执,而是说:“我让甜点师傅做一个甜的蛋糕来。”
季迟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继续和陈浮说之前没说完的话:
“你看,作为一个生活伴侣。”
“我觉得我长得够美,提高生活品质。”
“我每天都能带给人新鲜感,提高生活品质。”
“我会赚钱,提高生活品质。”
“最重要的是,我不管你其余想做什么?”最后这一句话季迟用了疑问句,“这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吧?”
只有两位客人的店里,服务员的行动总是极为迅速的。
刚刚离开的服务员已经端着新的蛋糕回来。这个蛋糕是刚刚出炉、由甜点师傅特意为季迟准备加了双倍糖的蛋糕,上面有足足半个指节那么高的奶油。
季迟拿起来咬了一口。
他简直快被苦吐了!
他的眉头终于打成了一个疙瘩,他正想要抬头说话。坐在季迟对面的陈浮终于有所行动了。
陈浮伸出手,扶住对方的脸。
说话的主人自己没有发现,但看着他说话的第二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观察出对方此刻的焦虑以及烦躁。
还有不自在。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