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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心灵的焦灼-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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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不作声地呆了一会儿。然后我站起来,弯腰鞠躬,——是的,我鞠 了一躬,虽然向一个瞎子鞠躬是毫无意义的——然后结结巴巴地说道:

“我??我在这儿等大夫先生。” 她此刻把房门完全打开。她的左手还紧紧地握着门把,仿佛在这间黑屋
子里寻找一个支撑。然后她摸索着往前走,两道眉毛在一双光线熄灭的眼睛 上面绷得更紧了,她用另一副嗓子、非常生硬的嗓子对我嚷道:
“现在不看病了。我丈夫回来,首先得吃饭、休息。您不能明天来吗?” 她说着话,脸就变得越来越烦躁不安,看得出,她简直控制不住自己。 我心里立刻想: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千万别刺激她。于是我喃喃地说道—
—愚蠢的是我又朝空鞠了一躬。 “请原谅,太太??我自然并不想这么晚还来请大夫先生瞧病。我只是
想通知他一件事情??事情是关系到他的一个病人。” “他的病人!老是他的病人!”——愤怒一下子转成了伤心流泪的声调。
“昨天夜里一点半有人把他请走,今早七点他就出门,诊疗时间开始以后再 也没有回来过。如果大家不让他安静,他自己也要生病了!不过现在什么也 别说了!我已经跟您说过了,现在不看病了。四点钟就停诊。您要什么,请 您给他留个条,如果事情很急,那您就去找别的大夫。这城里大夫有的是, 每条马路拐角处就有四个。”
她摸索着走近几步,我看到这张愤怒激动的脸负疚似地直往后退。在这 张脸上,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突然闪闪发光,活像两枚照得通亮的白色圆球。 “我说过了,您走吧。您走!让他也像别人一样地吃饭、睡觉吧!你们 大家别死死地抓住他!夜里也好,早晨也好,一整天总是病人,叫他为所有 这些病人卖命,为他们白白地卖命!因为你们感觉到,他性格软弱,你们大 家都缠着他,只缠着他一个人??啊,你们大家都是粗野的!脑子里只有你 们的疾病,只有你们的忧虑,除此之外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不能容 忍这个,我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您走吧,我跟您说过了,您马上就走!
请您让他安静安静,把晚上仅有的这一小时空闲的时间留给他吧!”
她一直摸到桌子边上。她想必凭借某种本能已经猜出,我大概站在什么 地方,因为她的眼睛笔直地死盯着我,仿佛她看见了我似的。她的愤怒里含 有那么多真诚的绝望,同时又有那么多病态的绝望,我情不自禁地感到羞愧。 “那是自然,太太,”我向她道歉,“我完全理解,大夫先生必须安安 静静地休息休息??我也不想多打扰。我只请您允许我给他留句话或者过半
个钟头我给他打个电话。”
可是她拼命地向我大叫了一声“不”。“不!不!不要打电话!成天是 电话,大家都想要他干点什么,问这问那,怨天怨地!一口饭还没咽下,又 得蹦起来。我刚才说过了,您明天门诊时间来吧,事情不会火烧眉毛那么急。 现在快走吧!??我说过了,走吧!”
这个瞎女人两手握着拳头,拖着脚步,摇摇晃晃地向我走了过来。样子 很可怕。我觉得,一会儿她伸出来的双手就要把我抓住了。可是正在这时外 面过道的门咯勒一响,听得清楚,门又撞上了锁。这一定是康多尔。那女人 竖起耳朵一听,浑身一颤。脸上的表情立刻完全改变。她开始浑身哆嗦起来, 刚才握紧拳头的双手,这时突然合在一起,显出一副哀求的样子。
“请您现在别耽搁他了,”她低声耳语,“别跟他说什么!他一定累坏 了,整天都在外头跑??请您照顾照顾他,请您同情??”
这一瞬间门打开了,康多尔走进屋来。

三十九

毫无疑问,康多尔一眼就看清了整个事态。不过他一秒钟也没有失态。 “啊,你在给少尉先生作伴呢,”他这话说得高兴欢快,而在这背后, 我发现,他却把最强烈的紧张情绪掩盖了起来,“你可真好啊,克拉拉。” 他一面说,一面向那个瞎女人走过去,温柔地抚摩她那蓬乱的灰发。他 的手一碰她,她整个的表情就发生了变化。刚才还把她那嘴唇很厚的大嘴扭 成怪样的那股恐惧,经他这充满柔情蜜意的轻轻一摸,全部消失了。她脸上 挂着一丝不知所措的羞答答的微笑,简直像个新娘。她刚感到他近在身边, 便向他转过脸去。她那略嫌太宽的额头映着灯光,显得又纯净,又明亮。她 刚才大发脾气,现在突然平静下来,感到安全,这种神情真是难以形容。感 觉到康多尔在身边,她一高兴,显然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她的手好像给磁 铁吸住,摸索着,越过空间,向他伸了过去。她那柔软的正在找人的手指一 碰到他的上衣,立刻哆哆嗦嗦地一次又一次地顺着他的手臂摸上摸下。康多 尔明白,她的整个身体都想挨近他,便向她走过去。于是她立刻靠在他的身 上,活像一个精疲力竭的人倒下去休息的样子。康多尔微笑着用胳膊搂着她
的肩膀,看也不看我一眼,一再重复说: “你真好,克拉拉,”他的声音似乎也在跟着轻柔地抚摩她。 “原谅我,”她开始道歉,“不过我总得跟这位先生说一声,得让你先
吃口饭啊,你一定饿极了。从早到晚在外面东跑西颠,这段时间里已经有十
几个人打电话来找你了??原谅我,我刚才跟这位先生说,叫他最好明天来, 可是??”
“这一回啊,亲爱的,”康多尔哈哈大笑,同时又用手抚摩她的头发(我
知道,他这样做,是为了不让她听见他笑而感到难堪),“你推到明天可是 大错特错了。这位先生,霍夫米勒少尉先生幸亏不是病人,而是朋友。他早 就答应过我,如果到城里来,就要来看我。他只有晚上才抽得出空,白天总 是公事缠身。现在的主要问题是: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好吃的招待他吃晚饭 啊?”
她的脸上又出现了惊骇的紧张神情,我从她猛然一惊的样子明白,她只
希望和她盼望已久的丈夫单独呆在一起。 “啊,不了,谢谢,”我连忙表示拒绝,“我马上就要走的。我不能耽
误夜车。我的确只想向您转达乡居的朋友们的问候,只要几分钟就行了。”
“乡下一切正常吗?”康多尔问道,说着眼光锐利地直盯我的眼睛。不 知怎么搞的,他想必已经看出,有什么事不大对头,因为他很快就补充了几 句:“好吧,您听我说,亲爱的朋友,我的太太总知道我的情况如何,她往 往比我自己知道得更清楚。我的确饥肠辘辘,不吃点东西,不点上我的雪茄, 我这人是什么事也干不了的。如果你同意,克拉拉,咱俩不妨现在先过去吃 饭,让少尉先生在这儿稍等片刻。我给他一本书消遣消遣,或者让他休息一 下——您大概也忙了一整天了,”他转身对我说道。“等我点上饭后的雪茄, 我就到您这儿来,当然是穿着拖鞋和家常便衣——您并不要求我身穿大礼服 吧,是不是,少尉先生??”
“我的确只呆十分钟,太太??我得尽快去赶火车。” 这句话又使她脸上的重重愁云一扫而光。她几乎态度亲切地向我转过脸
来。

“多遗憾啊,少尉先生,您不愿意和我们一起用便饭。不过我希望,您 改天再来。”
她把手伸给我,一只非常秀气、清瘦的手,可是已经有点褪色,出现了 皱纹。我充满敬意地吻了吻她的手,怀着真诚的崇敬心情,眼看着康多尔小 心翼翼地扶着这个双目失明的女人走出门去,非常机灵地不让她左边或者右 边碰在门上:就仿佛他手里捧着一件无比脆弱易碎、极其珍贵值钱的东西。 房门敞汗两三分钟之久,我听见拖着脚步往前走动的声音渐渐远去。然 后康多尔又回来一次。他的脸上已经是另一副表情,和先前大不一样,神情 警觉,目光犀利。在他内心紧张的瞬间,他脸上就是这副神气。毫无疑问, 他已经懂得,我要是没有紧急的原因,绝不会事先不打招呼,贸然闯到他家
里来。
“我过二十分钟就来。然后我们很快地把所有的问题都彻底讨论一下。 这会儿您最好在沙发上躺一会儿,或者躺在这把安乐椅里舒舒服服地把手脚 伸展一下。我觉得您的脸色非常难看,我亲爱的,您看上去疲惫不堪。而我 们两个可必须头脑清醒,精神专注啊。”
说罢他很快改变嗓音,接着大声地说了几句,为了让隔开两个房间的人 也能听到:
“好,克拉拉,我马上就来了。我只是很快地塞本书给少尉先生看,免
得他这会儿呆着无聊。”

四十

康多尔的眼光训练有素,看得很准。他这么一说,我自己才发现,折腾 了一夜,又无比紧张地过了一天,我的确疲惫不堪。我已经感到,我完全屈 从于他的意志,于是我遵照他的忠告,在他诊疗室的安乐椅上躺下,脑袋往 后靠,靠得低低的,双手懒洋洋地放在白色的扶手上。窗外,在我沉闷不堪 地等待的时候,想必已经暮色四合。我在屋子里几乎什么也分辨不清,只看 见高高的玻璃柜里的手术器材在闪着银光。在我躺着的那张安乐椅周围,在 我的背后,夜色形成了一个拱形的壁龛。我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立刻在 我的眼前,像在一盏魔灯之中,浮现出那个瞎眼女人的面容,康多尔的手刚 碰到她,他的手刚抱住她,她的脸立刻从惊恐万状猛然间变成喜形于色,叫 人难以忘怀。我心里暗忖,但愿你也能这样帮助我就好了。这个奇妙的医生, 我还迷迷惘惘地感觉到,我打算继续往下想,想另外一个什么人,此人也同 样惴惴不安、心烦意乱,也是这样心惊胆战地看着。我要想一件什么确切的 事情,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到这里来的啊。可是我怎么想也想不下去了。 蓦地有只手碰了碰我的肩膀。康多尔大概把脚步放得特别轻,走进了这 间完全淹没在夜色之中的漆黑的房间,或者,也许我刚才真的已经沉沉入睡。
我想站起身来,可是他按着我的肩膀,既温柔又很有力。
“躺着躺着。我坐到您身边来。摸着黑更好说话,我只求您一件事:咱 们说话轻点!尽量小声点!您也知道,瞎子身上,有时候听觉会变魔术似的 特别发达,另外还有一种神秘的本能,什么都猜得着。所以??”说着他的 手像施行催眠术似的从我的肩膀顺着手臂一直摸到我手上——“请您说吧, 不要不好意思。我一眼就看出,您一定出了什么事了。”
真奇怪——在这时候我会突然想起这件事。我在士官学校里有个同学,
名叫艾尔文,长得细皮白肉、金发碧眼,宛如一个姑娘。我想,我甚至有点 爱上他了,虽然我自己并不承认。白天我俩几乎从不交谈,要谈也只谈些无 关紧要的事情。大概我们两个都因为我们心里悄悄的怀着这种并未明说的好 感而暗暗害臊。只有到了夜里,在寝室里,等熄了灯,我们有时才有勇气。 我们两个的床紧挨着。等屋里其他的人都入睡了,我们便用胳膊肘支着身子, 借夜色作掩护,互相诉说我们孩子气的思想和看法,而到第二天早上起来, 我们准又同样拘柬地互相回避。年复一年地过去,我已经记不得这些悄声说 出的自白,这些自白正好是我少年时代的幸福和秘密。可是现在,我伸展四 肢躺在那里,黑暗笼罩在我四周,我完全忘记了我本来想在康多尔面前装假 的意图。我并不想开诚布公,却完全敞开了心扉。就像当年向士官学校的同 学诉说我细小的恼火的事情和我们孩子气的青春时期所做的伟大、狂放的梦 一样,我现在也一五一十地告诉康多尔,——这里也有一种一吐为快的秘密 乐趣在内——艾迪特如何出乎意料地感情爆发,我如何吃惊、害怕、慌乱。 所有这一切我都向这沉默不语的黑暗叙述,黑暗中一切都静止不动,只有康 多尔的头有时微微一动,他的两块镜片也随之朦胧地闪光。
然后是一片沉寂,沉寂之后发出一阵奇特的响声。显然是康多尔把手指 绞在一起,弄得指关节嘎巴直响。
“原来是这样,”他懊恼地咕噜道,“我这傻瓜竟然会对这样的事情视 而不见!老是这样,只看见疾病,而疾病后面的病人却没有感到。对各种病 兆都细细检查,精确查看,却偏偏忽视了本质的东西,忽视了人们心里发生

的事情。这就是说——这姑娘身上有一样东西我立刻就感觉到了。您还记得, 我在检查完毕之后间过老头,是不是有别人干涉了我的治疗——这种突然产 生的热切愿望,一心只想赶快、赶快恢复健康,一下子就把我弄得目瞪口呆。 我已经很准确地猜到了,有个陌生人在这儿插了一杠子。可我这个笨蛋只想 到剃头师傅或者江湖郎中。我以为,不知什么骗人的把戏让她昏了头。惟独 没有想到这最最简单、最最合乎逻辑的事情,惟独没有想到显而易见的事情。 在青春期,少女怀春本来就是天性使然。麻烦的只是这事恰好在现在发生, 而且来势如此之凶猛——啊,天主啊,这可怜的、可怜的姑娘!”
他站起身来。我听见他短促的脚步声踱来踱去,并且连声叹息: “真可怕,偏偏要在现在我们正在安排她出门旅行的时候发生这事。然
而哪一位老天爷也没法使事态复原,因为她对自己说,她得为您恢复健康, 而不是为她自己。倘若再来一个反复,后果将十分可怕,啊,十分可怕。现 在,既然她希望一切,要求一切,那么病情的一点点好转已无法使她满足, 单单有些进展是远远不够的!我的天主啊,我们承担了一种多么可怕的责任 啊!”
我心里陡然涌起一股反抗的情绪。他这样把我也牵扯进来,使我很生气。 于是我断然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完全同意您的意见。后果将难以逆料。必须及时打掉她这种荒唐的
妄想。您必须果断地干预。您必须对她说??” “说什么?”
“就说??这样倾心相爱简直是儿戏,是胡闹。您必须打消她的这种念
头。”
“打消?打消什么?打消一个女人的激情?对她说,她不能像她平素感 觉的那样来感觉?她爱的时候,不许她爱?这可恰好是我们可以做的大错特 错的事情,同时也是最愚蠢不过的事情。您听说过用逻辑可以战胜激情的事 吗?难道可以对寒热说:‘寒热,你别让人再发烧了!’或者对火说:‘火 啊,你别燃烧了!’对一个病人、一个瘫痪的姑娘的脸大喊大叫:‘看在天 主的份上,你别对自己说你也可以钟情恋爱!’这可真是个绝妙的主意,的 确是个亲切待人的想法!去对这残废的姑娘嚷道:‘表现自己的感情,期待 别人的感情,如果这样做,就是狂妄已极的非分之想——你这种人只许安分 守己,因为你是个残废!快呆到一旁去!放弃一切,舍弃一切!你应该放弃 你自己!’——您显然希望我对这可怜的姑娘说这么一番话。不过请您也非 常慈悲地设想一下这番话会造成何等美妙的效果!”
“不过,恰好是您必须??” “为什么偏偏是我?您不是明确地把一切责任都承担下来了吗?为什么
现在偏偏又推到我头上来了呢?” “我总不能自己向她承认??”
“也没要您这样做!您也根本不能这样做啊!先把她弄得鬼迷心窍,然 后又突然一下子要求她恢复理性!??这不明明是捣乱吗!不消说,您丝毫 不准漏一点口风,露出一点神气,让这可怜的孩子预感到,她对您的爱慕只 使您感到难堪——倘若让她感到了这点,那简直就等于拿一把斧子猛劈她的 脑袋!”
“不过??”——我的嗓子一时说不出话来——“最后总得有个人向她 讲清楚??”

“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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