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空港 作者:[加拿大]阿瑟·黑利-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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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尔厉声说道,“让弗里曼特尔先生回答。”
“说实在的,”——那个律师讨好地笑了笑——“谁都不必提高嗓门,或者不讲礼貌!”
“那么,你为什么进来以后一直是这样双管齐下的呢?”
“我没有意识到……”
“可我是,是意识到了。”
“你是不是发脾气了,贝克斯费尔德先生。”
“没有,”梅尔笑了笑。“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我就是没有发脾气。”
他知道他抓住了一次好机会,给那个律师来个措手不及。他接着说,“你讲了一大堆,弗里曼特尔先生,一点也不客气。不过,我也想讲几点,而且希望也能记录在案。我相信,尽管没有别人会对此感到兴趣,新闻界一定会对双方的观点都感兴趣的。”
“咳,我们兴趣大着呢!只不过我们早已听够了那些空洞无聊的借口。”
同平时一样,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很快就恢复常态。但他暗自承认,他被贝克斯费尔德早先那种温和态度麻痹了,所以突如其来的反击,搞得他措手不及。他发现那个空港总经理比他的外貌更要机灵一些。
“我没有说什么借口不借口的,”梅尔指出。“我只想总的回顾一下空港的噪音问题。”
弗里曼特尔耸了耸肩膀。他最忌讳的是开辟一个具有新闻价值的新途径,因为这样就会把注意力从他自己身上引开。不过,当时他想不出什么对策来。
“女士们,先生们,”梅尔开讲了,“你们今晚一到这里,有人就说双方讲话都要简单明了,直截了当。弗里曼特尔先生已经照办了,现在我也开诚布公地谈谈。”
梅尔意识到他已经完全吸引了代表团里两个女的和四个男的注意力,也完全吸引了新闻记者的注意力。连辛迪也偷眼注视着他。他平心静气地接着讲下去。
“你们都知道,或者说应该知道,我们林肯国际航空港针对飞机噪音问题已经采取了措施,为的是让住在空港附近的人生活得舒服些,安静些。我已经提到了一些措施,还有其他的措施,譬如说,试验发动机时,我们用的是空港的边远地区,而且只是在规定的时间内试验。”
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早已坐立不安了,他插嘴说,“不过,你已经承认这些所谓的制度不起作用。”
梅尔当即顶了回去。他说,“我没有承认过这种事。这些制度在许多情况下是起作用的——是起了任何一种妥协办法所能起的作用的。我承认它们今晚不起作用,这是因为有特殊情况。坦率地说,如果我是驾驶员,在这样的天气起飞,我是不愿在起飞后立刻减少马力的,也不愿边升高边拐弯的。
再说,这种情况肯定不时会再出现的。”
“在许多情况下!”
“不是这样,先生,请让我把话说完!”梅尔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讲下去。“事实是:空港——包括此地和别的地方的空港——已经差不多竭尽全力,争取减少噪音。你们也许听不进去,干这一行的人也不是人人承认这一点的,可是实际情况是,谁也没法作更多的努力。要一台三十万磅重的高功率机器蹑手蹑脚地开到任何地方去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所以,要把一架巨型喷气飞机开进来——或开出去——必然要使住在附近的一些人震得够呛。”有几个人很快地笑了起来,弗里曼特尔没有笑,而是哭丧着脸。梅尔又说,“因此,如果我们需要设立空港——显然我们是需要的——有些人,有些地方要就是忍受某些噪音,要就是搬家。”
现在轮到梅尔看着记者用铅笔飞快地记录他的话。
“是的,”梅尔继续说,“飞机制造商是在研究减少噪音的装置,但我还得跟你们说实话,航空界很少有人认真对待这种装置,肯定不象研制一种新式飞机那样花费功夫。这种装置充其量也只不过起个缓和作用。不信,我可以提醒你们,尽管卡车比飞机早许多年开始使用,可是还没有一个人发明过真正有效的卡车消音器。
“还应该考虑的一个问题是,没等到一种型号的喷气发动机的声音稍为减弱一点——如果真能减弱的话——新型的、马力更大的发动机又投入使用,即使装上消音器,噪音也会比原来的发动机的大。我已经打了招呼,”
梅尔又说,“我讲的完全是实话。”
代表团里的一个女人没精打采地、郁郁地说,“倒也是。”
梅尔说,“这就有必要让我再谈谈将来的问题。新型的飞机即将问世。
这些是继波音707型之后出现的另一类飞机,包括象‘洛克希德500型’这样的巨型飞机,它们即将投入使用。过不了多久,还有超音速的‘协和型’和其他的飞机接踵问世。象‘洛克希德500型’这一类的飞机是亚音速的。
也就是说,它们飞行的速度低于音速,其噪音属于我们现在的这一类,只不过是稍大一些。超音速飞机发动机的噪音也将是很大的,在突破音障时还会发出声震,比我们迄今所碰到的其他噪音更成问题。
“你们也许同我一样听到过或看到过一些报喜不报忧的报道,说什么声震将出现在高空,远离城市和空港,对地面的影响不大。别信这一套!我们都要倒霉的,我指的是我们所有的人,包括象你们这样的呆在家里的人;象我这样的经营空港的人;还有航空公司的人,他们得投资近十亿元购置他们必须长期使用的设备,要不然就得破产。请相信我的话,总会有一天我们都祈望我们还不如忍受今晚谈到的这种简单的噪音。”
“瞧你在对我的当事人说些什么啊?”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讥讽地问道,“你是要他们现在就赶紧进疯人院,免得你和你的巨型飞机将来把他们赶进去?”
“不,”梅尔斩钉截铁地说,“我对他们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按你对我的要求开诚布公地说明我没有什么简单的办法;我也不会向你们许下空港无法实现的诺言。我是说,依我看,空港的噪音会变得越来越大,而不是越来越小。我愿意提醒你们大家,这并不是个新问题。自从火车问世,自从卡车、公共汽车和小汽车相继问世以来,这个问题一直存在着;修建通过居住区的高速公路时,也有同样的问题;成立空港时,空港发展的时候也有这个问题。所有这些东西都是为公众造福的——或者说,我们大家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它们却带来了噪音。尽管采取了各种措施,它们依然不断地产生噪音。问题是卡车、火车、高速公路、飞机和其他等等是客观存在。它们是我们生活方式的一部分,除非我们改变生活方式,否则,我们非得同噪音一起生活不可。”
“换句话说,我的当事人在他们有生之年就应该放弃要求宁静、睡眠不被打断,生活不受干扰和恬静的想法罗?”
“不是的,”梅尔说。“我看到头来他们还得搬家。我现在讲的话当然并不代表官方,但我相信这个空港和其他的空港将来不得不花费几十亿的钱来购买它们周围的居住区。相当多的地方会变成不怕噪音的工业区。当然,对那些拥有房屋和被迫迁离的人,是会给予合理的赔偿的。”
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站了起来,并示意代表团的其他成员也站起来。
“你最后那一句话,”他对梅尔说,“是我今晚听到的唯一明智的话,不过,赔偿可能要比你所想的来得快一些,而且数额也会更大一些。”弗里曼特尔微微地点了点头。“你等着听我们的吧!我们在法庭上见。”
他扬长而去,别的人也跟着走了。
梅尔从通往接待室的门口听见两个女代表中的一个嚷嚷道,“你真了不起,弗里曼特尔先生。我要让大家都知道。”
“噢,谢谢。非常谢谢……”话音渐渐远去。
梅尔朝门口走去,想把门关上。
“真对不起,”他对辛迪说。现在他们两个人又单独在一起了,他不知道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辛迪冷冰冰地说,“行!你该同空港结婚才对。”梅尔在门口看到男记者中的一个又回到了接待室。他是《论坛报》的汤姆林森。
“贝克斯费尔德先生,我可以同你谈一两句话吗?”梅尔不耐烦地说,“什么事?”
“我觉得,弗里曼特尔先生这个人在你的心目中并不怎么样。”
“你是要引用我的话吗?”
“没有这个意思,先生。”
“那么,你的看法是对的。”
“我想你对这个会感兴趣的,”那个记者说。“这个”指的是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在梅多伍德居民大会上散发的律师委托书。
梅尔边看那张委托书,边问,“你从哪里弄来的?”那个记者介绍了一下情况。
“多少人参加了那个大会?”
“我数了数。约摸有六百人。”
“签了字的委托书有多少份?”
“我说不上,贝克斯费尔德先生。我估计签了字交回去的有一百五十份。
其他的人答应把他们的委托书给他寄去。”梅尔愤愤地想:这下他可明白了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这样装腔作势为的是什么;也明白那个律师想讨好的是谁,讨好的目的是什么。
“我看你也跟我一样算了一笔账,”那个叫汤姆林森的记者说。
梅尔点了点头。“加起来数目不小。”
“可不是!我自己要是能捞到一点也不错啊。”
“我们两人大概都挑错了工作。你采访了梅多伍德的大会吗?”
“是的。”
“当时有没有人指出这笔法律费加起来一共至少有一万五千元?”
汤姆林森摇摇头。“不是没人想到,就是他们不在乎。再说,弗里曼特尔确是个角色,有点名堂,我想你会把它称之为催眠术。他把他们弄得着了迷,好象他是比利·格兰姆(美国牧师,能说会道,以作蛊惑人心的讲道著称。译者注)似的。”
梅尔把铅印的委托书交回给那个记者。“你准备把这写进报道里吗?”
“我准备写进去,不过,要是本市新闻的编辑把它删了,这也是家常便饭。他们对法律这一行总是谨小慎微的。再说,我想你就是在这上面做文章,这种事实际上也错不到哪里去。”
“是没有错,”梅尔说,“但也许是不道德的,我看律师协会对这样的事是不会赞同的。不过,它也并不是非法的。梅多伍德的人该做的当然是联合起来,以团体的名义聘请律师。不过,要是人们轻信别人的话,甘愿让律师发财的话,我看这是他们自己的事。”
汤姆林森笑了笑。“你这几句话我可以引用一点吗?”
“你刚才还对我说你的报纸是不会登这些的。再说,我所讲的都不能发表。记住了吗?”
“好吧。”
梅尔心想:如果有利的话,他会放空气出去,至于报纸上引不引他的话,那要碰运气了。可是他知道这样做并不见得有利。他也知道全国象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这样惯于煽风点火的律师都在忙于纠集一伙人签约,接着就到空港和航空公司去吵,有时还找驾驶员吵。
梅尔并不是反对吵架,因为这和诉诸法律是每一个人的权利。问题是,作为委托人的房产主往往是受骗的,他们异想天开,片面地选择了象埃利奥特·弗里曼特尔今晚提到过的一些耸人听闻的判例,加以引用。结果他们就采取了一系列既要花一大笔钱又浪费时间的法律行动,其中大多数是注定要败诉的,只有有关的律师才从中捞到好处。
梅尔心想他要早一点知道汤姆林森刚才告诉他的情况就好了,那他就可以对代表团讲讲他的看法,要他们提防弗里曼特尔,并说明梅多伍德的居民区已落入了什么圈套。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
“贝克斯费尔德先生,”那个《论坛报》记者说,“我还想问你几件别的事,总的来说,都是与空港有关的。不知道能不能再耽搁你几分钟工夫?”
“别的什么时候都欢迎,”梅尔举起双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的姿势。“可是眼下有十五件事同时发生。”
那个记者点了点头。“我明白。反正我还得在这儿呆一会儿。我听说弗里曼特尔那班子人在楼下想搞些什么名堂。要是过一会儿有空的话……”
“我尽量争取,”梅尔说。实际上他今晚不打算再和他照面了。汤姆林森向他采访消息总爱寻根究底,梅尔对此是很尊重的;不过,他今天晚上再也不想和代表团和记者打交道了。
至于弗星曼特尔和梅多伍德来的人“在楼下想搞些什么”,他决定让奥德威中尉和他手下的警察去伤脑筋。
5
《论坛报》的记者走后,梅尔把办公室的门关上。等他转过身来,看见辛迪站在那里戴手套。她酸溜溜地发表评论说:“发生了十五件事。你说这话,我信。不管那其他十四件是些什么,它们都要比我的事优先。这一点我可以肯定。”
“那是一种譬喻,”梅尔争辩说,“你知道得很清楚。我已经说了我抱歉。我不知道会冒出这些事情来——至少,不是一下全知道。”
“可你就喜欢这些事,对不对?你全喜欢。比起我来,比起这个家、孩子,比起高尚的社交生活,你要喜欢得多。”
“啊!”梅尔说。“我正在纳闷多早晚你会扯到这上面来。”他停了一下。“唉,别说了!干吗又吵嘴呢?我们不已经全都谈妥了吗?不必再吵啦。”
“对,”辛迪说。她突然软了下来。“对,我看是不必。”
一阵捉摸不定的沉默。梅尔首先打破这一沉默。
“我说,办离婚对我们双方都是件大事;对罗伯特和利比也是。如果你还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地方……”
“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吗?”
“对;不过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再讨论它五十次。”“我不愿意。”
辛迪果断地摇摇头。“我没有任何拿不定主意的地方。你也没有,不会真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你有没有?”
“对,”梅尔说,“我看是没有。”
辛迪欲言又止。她本想告诉梅尔关于莱昂内尔·厄克特的事,再一想又决定不说。将来,有的是时间,让梅尔自己去打听出来好了。至于德勒克·艾登,她无意告诉梅尔或莱昂内尔有这么一个人。梅多伍德代表团来到这里办公室的时候,辛迪大部分时间在想这个人。
有人轻轻地但肯定地是在叩外间的门。
“啊!天哪!”辛迪叽咕起来。“还有没有一点点不受干扰的私生活?”
梅尔烦躁地喊道:“谁?”
门开了,“是我。”坦妮亚·利文斯顿说。“梅尔,给我出个主意……”
她一看见辛迪,赶快就缩住。“请原谅。我以为你是一个人呢。”
“我就走,”辛迪说,“我马上就走。”
“不,不必!”坦妮亚的脸一红。“我回头再来,贝克斯费尔德太太。
我不知道,打搅你们了。”
辛迪对坦妮亚打量了一下,她仍然穿着环美的制服。“可能该是我们被打搅的时候了”辛迪说。“从上一批人走后到现在,足足已有三分钟了。这比我们通常在一起的时候要长得多。”她一扭身问梅尔:“是不是?”
他摇摇头,没有作声。
“对了,”辛迪转身向着坦妮亚,“有一件事我倒有点纳闷。你怎么能这样肯定我是谁?”
刹那间坦妮亚失掉了她那泰然自若的神态。等她恢复过来以后,她微微一笑:“我看我是猜的。”
辛迪眉毛一扬。“我看我是不是也该猜上一猜?”她看着梅尔。
“不必猜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