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之路 (第三卷)作者:[美] 詹姆斯·冈恩-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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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神吗?”
“你们说的‘神’是什么意思?”加思反问道。他应该告诉他们什么呢?
“神是我们天上的父,他创造了我们大家并且保护我们。我们向他祈祷求助,假如我们得救,将得到一个地方……”
“够了,”加思说。“没有神。”
包括伊丁在内,他们一个个张大嘴巴,望着加思思忖着他的答案。倘若他不熟悉这些生物,那一排排粉红的牙齿将会令他心惊胆颤。有一阵子他纳闷他们是不是已经满脑袋灌满了教义,把他看作一个异教徒,但他把这种想法弃置一旁。
“谢谢你,”伊丁说。他们转身走了。
尽管早上天气还冷,加思注意到自己大汗淋漓,不知是何缘故。
不久就有了反应。那天下午伊丁又来了。
“请你到教堂来一趟好吗?”他问。“我们学的许多东西很难懂,但是没有一个像这个jIIl5么难的。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因为我们必须听你和马可神父一起讨论。这是因为他说一件事是真的而你说另一件事是真的,这两件事又不可能同时是真的。我们必须弄清楚哪个是真的。”
“我当然会来的,”加思说着,尽力掩饰心中一阵突然袭来的快感。他从未插手,但韦斯克人还是来找他了。他们在思想意识上可能还是自由人,加思对此有理由抱着一线希望。
教堂里很热,令加思惊讶的是韦斯克人济济一堂,以前任何时候在聚会上都没有见到过这么多人。许多人张着嘴巴。马可神父坐在放满书本的桌子旁边。他显得不高兴,但是加思进来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加思首先开口说话。
“我希望你明白这是他们的主意——他们出于自愿去找我,请我到这里来。”
“我知道,”神父顺从地说。“有时候他们很难对付。但他们在学习,要相信,这一点是最要紧的。”
“马可神父,加思商人,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伊丁说,“你们俩都懂得我们不懂的许多事。你们必须帮助我们信仰宗教,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加思想要说什么,继而改变了主意。
伊丁继续说下去了“我们已经读了马可神父给我们的圣经和所有的书本,有一件事是明明白白的。我们已经讨论了这件事,看法完全一致。这些书跟加思商人给我们的大不相同。在加思商人的书里存在着我们没见过的宇宙,这宇宙不靠神运行,因为没有一个地方提到他,我们已经仔仔细细查遍了所有的书本。在马可神父的书里,神无处不在,没有他什么也无法存在。这两种说法,一个必定是对的,另一个必定是错的。我们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是在我们搞清楚哪个正确之后,或许我们就会明白的。假如神不存在的话……”
“当然存在,我的孩子们,”马司神父满怀激情说道,“他是我们天上的父,创造了我们大家……”
“谁创造神呢?”伊丁问道,会众的嗡嗡之声平息下来。韦斯克人一个个注视着马可神父。他在众目睽睽之下稍稍畏缩着,继而露出了笑容。
“没有谁创造神,因为他是创造者,他自始至终……”
“假如他自始至终存在着——宇宙干吗不能没有创造者而自始至终存在着?”伊丁慷慨激昂地插话说。问题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神父以无限的耐心慢慢地回答。
“但愿答案就这么简单,孩子们。但是,即便是科学家,对于宇宙的生成看法也不一致。他们怀疑,我们见到光的人却明白。我们从周围的一切可以见到创造的奇迹。没有创造者怎么会有受造物呢?这位创造者就是他,我们的父,我们天上的神。我知道你们有疑问,这是因为你们有灵魂和自由意志。但是,答案就是这么简单。要有信心,这就是你们需要的一切。只要信。”
“没有证据我们怎能信呢?”
“假如你们见不到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他存在的证据,那么我就告诉你们,信不需要任何证据——假如你们有信心的话!”
室内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更多的韦斯克人张开了嘴巴,尽力迫使自己的思路穿过乱如麻纱的话语并分离出真理的纱线。
“你能告诉我们吗,加思?”伊丁问道,他的话音使嘈杂的嗡嗡之声平静下来。
“我可以告诉你们用科学的方法来检验一切,包括检验科学本身,并且给你们答案来证明任何一种说法是真还是伪。”
“这正是我们应该做的,”伊丁说,“我们已经得出了同一个结论。”他拿着一本厚厚的书举到面前,众人连连点头。“我们按照神父的吩咐一直在研究圣经,我们已经找到了答案。神将会为我们显一个奇迹,从而证明他注视着我们。有了这个神迹,我们就会认识他,归向他。”
“这是妄自尊大的罪,”马可神父说。“神不需要任何奇迹来证明他的存在。”
“可是我们需要奇迹!”伊丁喊叫道。尽管他不是人类,但他的话音带有急切的心情。“我们在这本书里读到了许多小奇迹,面包呀,鱼呀,酒呀,蛇呀——多得很,用于小得多的目的。现在,神必须做的一切就是显个奇迹,他将会引领我们大家归向他——如你所说的,马可神父,整个新世界将拜倒在他的宝座下。你已经告诉我们这是何等重要。我们讨论过了,发现只有显个神迹最适合你说的事。”
他滔滔不绝的神学辩论暂时被加思打断了。加思并没有开动脑筋,否则他早就明白这一切将会导致什么后果。他看得见伊丁手上翻开的圣经里的插图,早就知道那是一幅什么画。他慢慢地从椅子里站立起来,好像是要伸伸腰,于是转身对着背后的神父。
“准备好!”他悄悄地说。“从后面出去,到飞船上;我在这里稳住他们。我想他们不会伤害我的。”
“你说什么……?”马可神父问道,惊讶地眨眨眼睛。
“出去,你这傻瓜!”加思压低嗓门说。“你认为他们说的是什么奇迹?什么奇迹会使这个世界皈依基督教?”
“不!”马可神父说。“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走吧!”加思喊道,把神父拽出椅子,使劲向后墙推去。马可神父踉踉跄跄站住,走了回来。加思向他扑去,但是太迟了。这些水陆两栖人个子矮小,可是人数众多。加思大打出手,他的拳头打中伊丁,只见他踉踉跄跄跌到人群当中。当他扭头向神父赶去的时候,其他人涌了上来。他打他们,但是如同在浪中挣扎。长着毛皮散发着麝香气的躯体冲击着把他淹没了。他拳打脚踢直到他们把他捆绑起来。他仍然挣扎着直到他们敲打他的头部叫他动弹不得。随后他们把他拖到外面,在那儿他只能躺在雨水中边骂边看着。
韦斯克人无疑是了不起的灵工巧匠,根据圣经的插图,他们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细致入微。十字架就在那儿,牢牢地竖立在一座小山顶上,还有闪闪发亮的大铁钉和锤子。马可神父被剥光了衣服,裹上一条精心打褶的缠腰布。他们押着他走出教堂。
他一眼见到十字架,差点昏倒过去。此后他高昂着头,下决心像他活着那样死去,带着信心。
然而这很艰难。对于加思来说,这也是无法忍受的,他仅仅是个旁观者。谈论耶酥在十字架上受死,望着祈祷的微光中精雕细刻的形体,这是一码事。看见一个人被剥得一丝不挂,绳索嵌入肌肤挂在木杆上,这是另一码事。更何况看见尖锐的大铁钉举了起来,对准他手心柔软的肉,看见锤子在工匠手中慎重准确地击落下去,听见金属穿透肉体发出沉重的声音。
听见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很少人是天生的殉教者;马可神父并非其中一人。随着最初的打击,血从他咬紧的唇上淌下来。接着他张开嘴巴,头往后仰,恐怖的喉咙尖叫声压倒了下雨的沙沙声。围观的韦斯克人应声轻轻叫着,如同发出回音,因为无论是什么感情使他们张口,眼下这种感情正在全力撕裂着他们的身心,一排排张大的嘴巴反映出十字架上神父的极大痛苦。
感谢神,当最后一枚钉子钉好的时候,他晕过去了。当生命离他而去的时候殷红的血液从刺穿的伤口中涌出来,混合着雨水从他脚上流淌下去。这时,大致这时,加思哭泣着,撕扯着镣铐,脑袋因挨打而麻木,他失去了知觉。
他在自己的仓库里苏醒过来,天色很暗。有人正在割开绑着他的绳索。外面,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荡涤着地面。
“伊丁,”他叫道。不可能是别人。
“是的,”那外星人的声音悄悄地说。“其他人都在教堂里议论纷纷。林在你打了他的头之后死了,伊伦病得不轻。有些人说你也应该钉死在十字架上,我想这就是将要发生的事。要么众人会用石头打你的头部把你处死。他们在圣经里找到了这种办法……”
“我知道,”他有气无力地说。“以眼还眼嘛。你一旦开始看,就能找到一大堆这样的东西。那是一本奇妙的书。”他头痛欲裂。
“你必须走掉,你可以到飞船上去,谁也不会看见你的。死的人够多了。”伊丁讲话也突然变得有气无力了。
加思试着站立起来。他把头靠在墙壁粗糙的木头上直到一阵恶心渐渐平息下去。“他死了。”他说这话只是一句表述,不是一句问话。
“是的,刚死不久。否则我无法过来看你。”
“当然埋了,否则他们不会考虑下一步拿我开刀的。”
“埋了!”在这外星人的话音里几乎有一种动情的声调,似乎是死去的神父的回声。“他被埋葬了,他将升上天堂。这是书上写着的,升天就是通过这种途径的。马可神父将会非常高兴他这样子受死升天。”他说完之后发出一种类似人类哭泣的声音。
加思苦苦挣扎着向门走去,扶着墙壁免得跌倒。
“我们做得对,是吗?”伊丁问。他得不到回答。“他会升天的,加思,难道他不会升天吗?”
加思在门边,教堂里灯火通明,灯光照射着他扒在门框上的伤痕累累流血不止的双手。伊丁的面孔凑到他面前,加思感觉到那双多指头的长着尖锐指甲的纤手抓住了他的衣裳。
“他会升天的,对吗,加思?”
“不,”加思说,“他将一直埋在你们放他的地方。什么也不会发生,因为他死了,他永远是死人。”
雨水淌下伊丁的皮毛,他张大嘴巴,似乎要对着黑暗大声呼叫。他使劲才能说话,用陌生的语言痛苦地说出外星人的思想。
“那么我们不能得救了?我们不能变纯洁了?”
“你们过去是纯洁的,”加思说,话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这就是整个事情可怕丑恶肮脏的根源之所在。你们过去是纯洁的。现在你们成了……”
“成了杀人犯,”伊丁说。雨水从他低垂着的脑袋上流淌下来,注入黑暗之中。
(江亦川 译)
终端科幻小说
E·J·“特德”·卡内尔(1912—1972)于20世纪40年代晚期创办了两种英国科幻杂志《新世界》和《科学幻想》,并苦心经营到60年代。英国至少有一本更早的科幻杂志,名叫《奇异故事》,创刊号出版于1937年。不过卡内尔这两种杂志在市场不稳定的科幻领域是最稳得住的;尽管如此,1964年杂志还是失败了。
英国杂志和美国杂志没有多大差别,只是英国作家占优势,例如E·C·塔伯、肯尼斯·布尔默、伯特伦·钱德勒、约翰·基帕克思(约翰·查尔斯·海南)、阿瑟·塞林斯(罗伯特·阿瑟·莱)、詹姆斯·怀特、科林·凯普、布赖恩·奥尔迪斯、约翰·布鲁纳等等。因此当新的《新世界》在科幻领域高举革命旗帜时,大家为之哗然。
卡内尔最后一期《新世界》出版于1964年4月(卡内尔继续担任文学代理,编辑《科幻新作》直到去世),但接管《新世界》的出版商只漏出一期。这个新编辑是迈克尔·穆尔科克(1939- ),当时他最为出名的是英雄幻想故事,以一个名叫埃尔里克的主人公为中心。穆尔科克为《新世界》举得最高的旗帜也就是J·G·巴拉德(1930- )打出的旗帜,他在第一期《新世界》连载《昼夜平分时》,该文后来成为《水晶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他还在第一期《新世界》发表了一篇有关威廉·伯勒斯的文章,伯勒斯的工作对巴拉德和《新世界》的其他某些作家来说似乎是个起点。
其他作家受到穆尔科克的活力和巴拉德的榜样所鼓舞,给《新世界》投寄了反常规的小说,在风格上进行大胆的探索。他们当中许多人不仅投稿给《新世界》,也投给其他杂志,例如奥尔迪斯、布鲁纳和穆尔科克本人,不过也出现了一些新作家,例如查尔斯·普拉特、西拉利·贝利(穆尔科克太太)、M·约翰·哈里森等等。不久以后美国作家便开始把他们较为实验性的作品寄给《新世界》,例如诺曼·斯平拉德和托马斯·迪施克(他的首批小说发表于60年代初),还有约翰·斯拉德克。
这家新杂志赢得有限读者的支持,不过文学界名人掀起一场运动,向英国艺术委员会申请到补助,帮助杂志度过1967和1968年。到了朱迪思·梅丽尔以《英国时尚科幻小说集》一文开始推动《新世界》和新浪潮革命时,早期的兴奋大多已经消散,只是戴蒙·奈特1966年首版的年度选集《轨迹》在美国重新挑起先锋派的使命。
《新世界》的小说并非全是实验性的;它继续刊登传统的科幻小说,因为没有足够的新型小说可供采用,或者因为新型小说写得不够好。不过杂志的基调已被凝重、黑暗、压抑和难懂的小说所确定。即便那些实验性作品也不全是独创性的:布鲁纳的《站在桑给巴尔岛上》公然取材于约翰·道斯·帕索斯写的《美国》,《美国》的第一部分于1925年出版;奥尔迪斯在《脑中的赤脚》称颂詹姆斯·乔伊斯1939年出版的《芬尼根的觉醒》;其他实验性作家如乔治·刘易斯和迈克尔·布特,还有阿莱恩·罗比一格里雷特以他们的反传统小说产生了各自的影响。
这些小说,亦即整个运动,都带有虚无主义态度。也许它们正适应那个时代,国际事务动荡不定,美国卷入越南战争遭到越来越强烈的反对,吸毒、披头士、流行的音乐艺术和赶时髦的伦敦,暗杀、劫机和恐怖主义……奥尔迪斯总结这段时期的厌世主义说:“在《新世界》新浪潮的中心——别理会边缘的非实质性问题——是个硬邦邦啃不动的信息核,是对生活的态度,对现存社会或者任何社会的怀疑态度。”
处于这一运动中心的作家巴拉德似乎把小说写得越来越叫人难以读懂。他最初的故事描写可理解的人物面临可理解的问题,但是后来故事变得越来越具实验性,而且越来越费解。他的主人公变得神秘兮兮,像是鬼迷心窍或者变得稀里糊涂,而且消极被动,在充满莫名其妙事件的环境里他们做出的反应便是接受自身或人类或宇宙的某种最终失败,故事的意义全然依赖象征符号的译释。
巴拉德出生于上海,孩提时候被拘留于二次世界大战日本战俘营,因此也许他有理由怀疑社会是否健全,生存有何意义。他1946年被遣返英国,进入剑桥学医,后改行撰稿,写剧本并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他的第一篇故事《一品颠茄》于1956年刊登在《科学幻想》杂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