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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剧透人生作者:糖醋排骨冬瓜汤-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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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夏追在他身后,一面犹豫着不知该不该伸手去搀扶,一面低声的念叨着:“……他早就抢救过来了,医生说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只要等着他醒来就可以了……你自己都是病人,现在就该好好休养,硬跑出来做什么?”

陆云安好像还没有从失血过多的状态中缓过来,整个人都透出苍白,眼神却带着坚持。他没有回答董夏的话,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严宇城所在的重症监护室挪过去,好像只记得这一件事。

严宇城默默地朝他靠了过去,想要伸手碰一碰他,虚无的指尖却从陆云安的身上穿了进去;想轻轻唤他一声,开口却只有一阵喑哑。

他只能目视着陆云安缓缓地走向监护室的门口,额上的冷汗打湿了头发,双唇完全失去了血色,身体看上去摇摇欲坠,一双眼睛却始终保持清明。董夏面带忧虑地追在他身后,不再说话,始终落后半步防着他倒下。

终于到达目的地,陆云安身体脱力地前倾,整个人安静地靠在透明的玻璃墙上。董夏想要扶他去后方的座椅去休息,却被他虚弱却坚定地推开,道:“我要等着……等少爷醒来。”

他转过头,双手撑住下滑的身体,脸几乎都要贴到玻璃墙上,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严宇城昏迷中的躯体。

他是那样的专注,从背后望去,如同一座凝固的雕像。

严宇城也如雕像一般,沉默地凝望着他。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陷入缄默,只有带着凉意的风从回廊中呼啸而过,荡起窗台上微小的尘埃。





第16章 16
  窗边的日光不断地变幻。
  
  从上午的明亮,到正午的灼烈,再到傍晚的缠绵,最后渐淡渐无,归于暗淡。
  
  入夜时分,陆云安仍然执着地站在玻璃墙前,整个人还是那副苍白的模样,却从未挪动半步。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在空荡的回廊上显得格外突兀,如同横亘于路上的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严宇城望着他,踌躇了一阵,小心翼翼地钻进自己的躯体,魂魄却似缺了重量,慢慢地又从上面飘出来。他不死心地再次朝躯体凑过去,却像水碰上了油,无论挨得多么近,他多么急切地想要与自己的身躯合为一体,都始终无法交融。
  
  重症监护室里医务人员带着浅蓝色的口罩来来往往,不断穿过他茫然的身影,可他觉得自己好像完全被世界隔离。
  
  监护室的后面有一扇大大的玻璃窗,透过半掩的窗帘的缝隙,他望见天际升起的那弯冷月。
  
  那是一弯上弦月,披着清冽又寂寞的辉光。
  
  它的弧度带着一丝诡谲,如同墨色天穹裂开的一抹嘲笑,笑得他心中发凉。
  
  严宇城慢慢退回到陆云安的身边,好似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感受到人世间唯一的温度。
  
  他抬起手臂做出虚抱的动作,想要把陆云安整个人拢在怀里,却又小心地避开他的身体,好像这样就能忘却他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的事实。
  
  他和陆云安一道安静地凝望着自己沉睡的躯体,怔怔出神。
  
  忽然,他听到陆云安开了口,却是对着一旁仍未离开的董夏,道:“董夏,你对严先生的调查有什么进展么?”这个话题来得十分突然,一旁的董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回答。
  
  严宇城也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陆云安私下里正在调查自己的父亲。但转念一想他又释然了,因为他这位心思复杂的父亲从他时候起就和他十分不对付,这个人在暗地里做了什么事情也未可知。或许……陆云安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他倒并不觉得陆云安找人去调查他父亲有什么不妥。他们这一对父子,毋宁说是血浓于水,不如说是互相仇视。
  
  他知道自己的降生不被父亲所期待,甚至被他当做毕生的耻辱。
  
  严父年轻的时候就游遍花丛,左拥右抱十分风流,以至于严家老太爷从未关心过他的子嗣——直到他发现自己的儿子早在成年的那一年就去做了结扎手术。
  
  严老太爷大为光火,为了留存严家的血脉用了雷霆手段,直接压着严父上了手术台,随后几个月中更频频逼着他和各种女人结合。只是严父结扎已逾十年,恢复起来十分艰难,在严老太爷千方百计寻医问药的情况下,最终也只得了严宇城一个孩子。
  
  严宇城想自己永远无法得知严父究竟在想什么,但他能清楚地感受到严父对严家的厌烦与对自己这个独子的恶意。
  
  从小到大,严宇城都生活在父亲的阴影中——严父何止是冷漠,他几乎是不择手段地给自己儿子找不痛快。严宇城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年幼之时严老太爷尚在,老太爷弥留之际又逼着严父立誓不能伤害严宇城的性命与严家继承人的地位,严父可能早就一把将他掐死,一了百了。
  
  就像他的生身之母,严宇城一直不敢去想,她究竟是怎么消失的。
  
  当初他就是因为害怕前科累累的严父对陆云安下手,才找了卫鸢来混淆视线。结果到如今几番地覆天翻,严父去世,陆云安梦中被预知了会“背叛”,其间种种让他也无所适从了。
  
  若非预知梦是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更是有无数事实证明它是无法被人为操控的,严宇城几乎要以为这是严父的又一个阴谋。
  
  但他又想:说起来自己绝不会信,严父死前真的没有做过什么。
  
  因而听得陆云安忽然谈起了严父,严宇城既感到一丝意外,又觉得这似乎是情理之中。
  
  陆云安的声音透着疲惫,但依然带着一贯的平稳镇定,对董夏说道:“如果你对严先生的调查没有什么新的进展,那就往卫鸢这边下手吧。”
  
  “卫鸢?!”董夏惊异道,“他……和严先生?”
  
  “卫鸢应该也姓严。”陆云安平静地道,“你去查二十一年前严先生身边出现的女人,也许会有新的发现。”
  
  “你……怎么会想到这个?”董夏显得一时无法接受,“这么说严宇城和卫鸢很可能是异母兄弟?!”
  
  “我查看过上次袭击少爷的人的尸体。”陆云安道,“他们是严先生生前在外豢养的几个死士。这几个人的能力不应该只是五条命换少爷断一只手这么简单,除非有人刻意安排。这是卫鸢念着当初被碾碎的右手骨,故意在报复。”
  
  “就只有这个?这说明不了什么吧——”
  
  “卫鸢应该知道自己和严家的血缘关系。严先生死前把势力留给了卫鸢,他大概做梦都想将少爷从世上抹去。”陆云安没有看向董夏,而是望着玻璃窗内的病床不肯移开视线,“严先生应该是觉得卫鸢怨恨少爷,又觊觎严家的产业,得到机会一定会动手,便把他当成一枚棋子。”
  
  董夏犹疑道:“卫鸢并不是一个有心性有能力的人,我不觉得他有足够利用价值。”
  
  “在严先生眼中,他有严家血脉就够了。”
  
  “什么?”
  
  “严先生在老先生病床前立誓‘不会伤害严宇城的性命,也不会让外人戕害于他’。”陆云安一面思索一面道,“但是在严先生看来,卫鸢可不能算‘外人’,而是严家‘自己人’。由他对少爷下手,他自己便不算破誓,泉下见老先生时也有了说辞。”
  
  董夏目瞪口呆,道:“他——”
  
  陆云安道:“不然你认为为何严先生对卫鸢手下留情?以他一贯的作风并不该如此。”
  
  董夏顿了一下,方道:“这倒是。看严先生对你的手段就知道——你要是不时刻警醒的话,起码死了好几次了。”
  
  严宇城听了这话,从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脸上现出一丝暗淡。他虽然为卫鸢的身份震惊,也为父亲死前留的这一手而讶异,可这并不能让他触动太深。因为卫鸢这个人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可以随便放弃的工具,他从未在他身上花费太多心思;父亲也只是记忆中留存的一个冰冷危险的符号,他放不了太多感情。
  
  让他黯然的只有陆云安。
  
  严宇城从未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与无知——当他还在自以为高明地冷淡陆云安,并利用卫鸢来吸引父亲的视线的时候,父亲早就对陆云安下了手。
  
  只是陆云安没能让他得逞而已。
  
  严宇城知道从小时候起陆云安就开始护着他。他一日日地看着陆云安成长,从一个青涩稚嫩的孩童长成一个沉稳有担当的青年,心中又是骄傲又是怅然。他知道陆云安为了自己做了很多,却永远无法算清他究竟付出了多少。他也努力地想要做些什么保护他,可事实证明,一切只是徒劳。
  
  再后来,他给陆云安带来的就成了一次又一次的伤害。
  
  耳旁,陆云安的声音依然不断地传来:“……严先生这样的心思,也太过自以为是了。比起少爷,卫鸢更恨的是抛弃他、亲手把他拖入刑房的生父。严先生越迫切地期盼卫鸢下手,卫鸢就越不会让他如愿。所以卫鸢毁掉了严先生留下的势力,那几个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也成了弃子——他就是想让严先生想要看到的一切成为泡影,死不瞑目。”
  
  “这些……你怎么知道的?”
  
  陆云安的声音中疲惫之意越发的重了:“看出来的。”
  
  董夏惊异道:“什么?”
  
  “今晨看到他就明白了。”陆云安回忆着卫鸢的反应,道,“他或许以为自己掩盖得很成功,可他激动的时候,就什么都露了出来。”
  
  董夏没有怀疑他的判断,而是沉默了片刻,艰难道:“我不知道卫鸢是什么心思。可为什么严先生宁愿素未谋面的卫鸢接管严家,也不愿严宇城留下?这父子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陆云安没有理会董夏纠结的神情,道:“他哪一个都不想留。因为他知道,如果卫鸢成功了,我拼死也不会容他活在世上。从一开始严先生想断送的就是整个严家的血脉。”
  
  “……严家人真是一群疯子。”董夏喃喃道。
  
  严宇城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是啊,都是疯子。
  
  天真,偏激,疯狂,自以为是……这就是严家人。
  
  难怪他的父亲如此执着于断了严家的血脉。这样的血脉,只有消失于世间,才能落得一个干净。
  
  可此时,陆云安刻意打断了董夏的感叹,道:“你去好好调查一下卫鸢,把证据搜集起来,等少爷醒了交给他。卫鸢对少爷来说还不足以称为威胁,你提醒一下他就足够了。但别说是我交待的,少爷现在对我疑心很重,你不要在他面前提我惹他生气。”他停了一下,又皱了皱眉,道,“……不过如果少爷对卫鸢太过轻忽,也容易出问题。如果你找人把卫鸢处理了比较好,出了事情就都归到我身上,也差不了这一条。”
  
  “够了!”震惊过后的董夏听到他话中未尽之意,涨红了脸,眼中燃起两簇怒火,语气上扬道:“陆云安,你怎么总是这样?!也不看看他严宇城怎么待你的,你他妈明明随时可以离开,非得留着受罪搞得一身伤,还替他顾虑这个担心那个,你这是上辈子欠了他?!”
  
  陆云安瞥了他一眼,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怒气,转过头去看着病房中的严宇城,道:“嗯。”
  
  好像方才的一番话已经用尽了他开口的欲望,他又恢复到沉静冷淡的姿态。整个人苍白薄弱得像一张纸,无声地贴在玻璃墙上,让人看不出刚刚说了那么多话的人是他。
  
  董夏被陆云安简短的一个字噎得有些暴躁,一拳敲在玻璃上,低声吼道:“别敷衍我!”
  
  “安静。”陆云安慢慢地把他的拳头从身旁推开,皱眉道:“别吵到少爷。”
  
  “我觉得疯的是你。”董夏绝望地闭了眼,道,“……我说你他妈的就不能先离开吗,就傻傻地什么都不做,等着被他弄死?”
  
  “我走了他会伤心。”陆云安把额头贴上玻璃墙,凝望着严宇城昏迷中的脸庞,道:“我……舍不得。”
  
  董夏终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面对着陆云安太过认真的神情,一时竟无言以对。
  
  月上中天,清冷的光辉透过窗洒落在寂静的病房中,淌过严宇城毫无知觉的身体。
  
  严宇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期待能够回归自己的身体。他心底满是酸涩,可是却流不出眼泪,只是自虐般地盯着陆云安病号服下厚厚的白色纱布,整个人都被莫名的情绪绞得痛苦万分,好像有人在用钝刀子一片一片地割下他身上的肉。
  
  这样太痛苦,但他却盼望着疼痛能够来得更剧烈一些。
  
  因为他看到了陆云安默默地阖上了眼。
  
  他知道,这个夜里,恐怖的K375又开始发作了。
  
  陆云安站在玻璃墙前,努力站直了身体,咬紧了牙关,用双手撑住墙壁止住自己不自觉的颤抖。
  
  这样的疼痛能把人逼疯,可陆云安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安静地忍受着。
  
  董夏终于看不过去,趁着陆云安被痛苦麻痹了神志的一瞬,猛地劈手击在他后颈,将他敲昏,扶住他往一旁软倒的身体,往另一边的病房带去。
  
  严宇城情不自禁地上前几步,想要追上去。可就在这时,重症监护室里传来仪器滴滴的声响,带起一阵惊呼——
  
  “严先生醒了!”
  
  这声音带着喜意,可严宇城却仿佛被一桶冰水当头淋下。
  
  他僵硬地转身,望着病床上那双刚刚睁开的,还带着茫然与迷乱的眼睛。
  
  ——是啊,是醒了。
  
  躺在那儿的严宇城醒过来了,那么……站在这儿的自己,又是谁?!




第17章 17
  当这个醒来的“严宇城”对着周围人套话的时候,严宇城才真正确定,这是一个冒牌货。
  
  不是他自己分裂了精神留了一半魂魄在身体内,也不是他正在做一个荒诞无稽的梦,而是陪伴了他整整二十三年的躯体,真的已经被一个不知来历的孤魂野鬼所占据。
  
  而他严宇城,躯体的真正主人,却被无情地排斥在外;但又仿佛有一道无形的枷锁,把他紧紧拴住,让他无法离开,只能在躯体周围三丈以内的地方徘徊。
  
  他不知是得罪了哪路神佛,竟有了这样难以想象的遭遇。
  
  他开始奢望这只是上天的一个玩笑,或者一场短暂的失控,他只要耐心等待片刻就可以回归正轨,可是当这个冒牌货捂着头一脸痛苦地做出回忆的样子,又茫然地对着医护人员摇头的时候,他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
  
  这个冒牌货不仅雀占鸠巢抢夺了自己的躯体,更贪婪地想要劫掠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
  
  冒牌货说他不记得从前的任何事情。不过他立刻又故作坚强地说没关系,他就把这一刻,当做一次新生。
  
  严宇城看出来了,这个冒牌货意图将他前二十三年于世间的痕迹全然抹去,在今后的人生中彻底盖上属于他这个冒牌货自己的印记。他正在为此摩拳擦掌,踌躇满志。
  
  严宇城站在他面前,一脸讽刺的笑。
  
  ——呵,失忆,多么烂俗的理由。
  
  他压根不信。
  
  可是,总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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