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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军旅旧事作者:归海-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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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部队刚刚调来,放在一营不合适,放其他地方又不放心,一营营长素知我们连长秉性,就把他安置在了炊事班。上士的职位依然空着,由陆文虎暂时代理,不知道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另有他途。

  从这天以后,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每次朦胧睡去,总是突然间惊醒,被一个个残酷的现实击中,便没了一点睡意。

  我决不再做同性恋了!这是我当时所有努力和奋斗的最终目标。我以为,只要坚持,就一定能够胜利。

  考核仍在继续。由于我的状态极其之差,致使本来就不理想的成绩更加糟糕。

  这一天一早,轮到我连四百米障碍终考。四百米障碍和五公里越野一样,评定的标准以全连整体分数的平均分为最终成绩,而且除了后勤百分之八十外,需要在岗人员全部参加。

  那天,陆文虎也来到了考核现场。尽管他有伤在身无法参加考核,但他作为一班之长,还是十分担心炊事班参加的三名人员拖了全连的后腿。

  障碍场地宽十米,长一百米,中间是各种样式的障碍。规则是:先空跑一个一百米,然后从对面跑障碍过来再跑回去,最后再空跑一个一百米回来。一共三个障碍场一次挨着,且是百米接力式起跑,很快就轮到了我。

  前一天夜里我几乎一夜没睡,而且早上只喝了一点粥,状态不是很好,但这个四百米障碍对身经百战的我们来说难度不大,不说及格和良好,我是很跑过几次优秀的,所以还不是很担心。

  然而,没想到陆文虎会来,而且一直那么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使我一时间既紧张又慌乱。

  一百米空跑我出了一身虚汗,从障碍林里跑回来,翻高板障的时候就感觉力不从心,爬过了铁丝网再折返从铁丝网上跳跃过,跑第二趟障碍的时候,望着两米高的高板障,我一下子没了信心。那需要爆发力加助跑,一只脚借惯性蹬住高板障,然后跃起上墙,腹卧而过。不但需要技巧,而且掌握尺寸的拿捏和各种力量的结合。

  种种因素的综合,使我在迎上高板障,蹬跃,攀上的时候,脚下一软,脚从木质光滑的板壁上滑落了,在众目睽睽下,以极其标准的“大饼子式”结结实实贴在了高板障上。

  尽管是如此紧张严肃的考核现场,仍能听到人群中发出的一阵哄笑。这,是很少见的,最丑,最糗,最难堪,最经典的一个姿势。

  因此,时间被耽误,我的考核成绩没有及格。除了炊事班的方宝胜和通信员,我是唯一一个连下兵而没有及格的人员。

  结果可想而知,全连没有跨进优秀的行列。连长和班长的脸色极其难看。

  当天下午,操课后集结,大蛤蟆作了一个长达三小时的总结,七连四百米障碍成绩没有优秀是他点名批评的重点之一。

  那天的太阳特别毒辣,没有一丝风,空气里洋溢着一股烦躁的闷。站在齐整整黑压压的队列当中,我感觉一阵阵透不过气来。连日来的失眠和吃不下饭,使我的体力难以支撑长时间笔挺的军姿。耳鸣,头晕,魂游物外,一身虚汗被蒸发,干了湿,湿了干。两个小时后,不远处的一个兵中暑倒下去,被两个人无声抬走,紧接着,我便失去了知觉。

  在卫生队醒来,打了针,吃了药,喝了绿豆汤,我没有休息的机会,不得不跟上队伍参加训练。

  队列中昏倒,我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情,那是一种体力透支的表现,是一个熊兵的最佳证明。

  一天中连续出了两次丑,我内疚、羞愧,晚上躺在床上暗自难过,并一再鼓励自己。路再艰难,终要走下去!

  在这样的环境中,在争抢着向前迈进的兵营里,这样的时期,没人会可怜你的处境,更没人会过多地顾及你的感受,无论你是多么懦弱多么无能的人,都必须坚强起来,就象那个刚来炊事班的新兵,即便他拥有了一营营长那样的靠山,还不是仍然在炊事班里象我从前一样发面揉馒头,依靠自己的能力生存?

  多年后我总在想,我之所以总是能够在以后的工作岗位上靠着一股韧劲脱颖而出,并在一些难以承受的苦难和波折面前挺过来,完全是因为部队生活的逼迫,致使我无形中树立起了厚重的坚硬,才能勇敢并微笑着面对这个越来越纷繁而杂乱的人类世界。

  军营,是青春时期苦难的集结地,而苦难则是锻造坚强的大熔炉!

  那夜,睡的依然很少,感觉刚闭上眼马上就醒了。外面阴的很黑,看看时间不早,于是比别人早起一小时,开始收拾内务并打扫卫生。

  由于天阴得实在怕人,上级没有发布训练任务,着令各连政治学习。大厅集合,指导员讲说了一番后,让各班带回自行学习。

  回到班里,班长考问一些时事问题和理论背诵情况。因为我昨天的“过人”表现,一肚子怨气的班长让我站着军姿上课,可没过多久他说嫌我碍眼,命令我站到外面,又怕在楼前丢他的人,最后把我决定在台阶下的篮球场边,锻炼我站军姿的耐受能力。

  说实话,班长之所以这么要求,尽管不排除他发泄怨愤的成分存在,但还是不过分的,毕竟我在这方面确实有缺陷。

  那一天,天略有些黑,没有风,浓稠的云层压得很低,看那架势,大雨即将来袭。然而在这个以干旱著称的北方地区,春季里得遇一场豪雨却很不容易,早晨起来就是这样的天气,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一滴雨水掉落。

  我站着笔挺的军姿,于篮球场边目视前方。操场周围的两排白杨树和身后那一排越发葱绿的冬青,还有一堆堆刺玫丛,隔离了我与人世的交集。眼前的大操场,以及远处苍茫的群山,在阴暗的天地间,显得空旷、深邃、神秘而辽远。

  若说我此刻心里不难受,那是假的。有谁愿意被遗弃在无人的角落,独自面对这份参杂着羞辱与惩罚的难堪?

  然而,这里是军营,既然错了就要用行动来改正!我没有任何反抗或抵制的理由和借口。即便班长不体罚,自己也要让自己长点记性。

  一个日渐瘦削的人,一颗冰冷干瘪的心,面对了整个世界。

  一股股凉丝丝的酸楚,在身体里肆意流淌。强烈的孤独感,象一张网,紧紧将我围绕。

  可越是这样,心里的那份倔强就越是清晰,也就更恨自己。

  乔晖,别人能做到的你一定也能做到。我无数遍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军姿更加标准,身体更加笔挺。我想,如果当时有人看到我,一定能从我眼里读出那份熊熊燃烧着的,对于新生的渴望——

  我决不再喜欢男人!

  时间飞速,一小时又一小时过去了。在心中那份苍凉的倔强支撑下,我的军姿没有丝毫的松懈,即便偶尔会袭来一阵头脑空洞的眩晕,尽管汗水顺着脸颊不停地奔流……

  天,阴得更沉了,浓云翻滚。微微的风捎来几许潮湿的凉意,使我清爽了许多。

  我相信自己会冲破自己的极限,向着更高的峰顶攀越。

  抬头;挺胸;收腹;提臀;身体保持正直,稍向前倾:两裆夹紧;两脚分开四十五度;两肩放平;两臂自然下垂;两手紧扣身体两侧,中指对准裤缝;眼要睁;口要闭;下颚微收;两眼目视前方……

  我一遍遍在心里重复着动作要领,忘记了世间的一切。

  一阵凉风扫过,一滴水砸在地上,我以为是自己流下的汗。但是,紧接着落下的稀稀疏疏同样大的水滴告诉我:下雨了!

  我听见,身后树丛的另一面关窗声和人们探出头感叹的声音,遥远又清晰。

  这时候,远处的天际划过一阵沉闷的雷声,大滴大滴的雨如骏马奔腾接踵而至,渐渐的由稀变密,由密变稠,瓢泼而下。

  惊雷阵阵,雨落喤喤,天地间再也听不见其他。

  突袭而来的雨,使我有那么片刻的惊慌。我以为,班长回来把我叫回去,或者委派其他人来传达解散的命令。但是,没有。直到雨水淋透了我的全身,冲刷去我满身的汗水,仍不见一个人前来。于是,我豁然的认为班长是想借老天的愤怒来惩罚和锤炼我的成长。

  雨水从大檐帽的边缘淌下,流过脊背,钻进裤腰,洗涤着身体每一个部位。鞋子灌满了水,来不及渗出,从鞋口溢出,流回地面……

  我依然站着标准的军姿挺立在天地之间。帽檐挡住了部分雨水,使我勉强能够睁开眼睛,以零距离的姿态,目睹了这场大雨是怎样吞噬的这个世界!

  雨势越来越猛,夹杂了一阵阵冷透心窝的凉风……

  天地苍茫!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听见人们去往饭堂的路上,雨水打在雨衣上和跑动时踩踏出的声音。

  午饭过后,天还是很黑,雨渐渐的时大时小,已没有了从前的气势。

  人们吃过饭后,进入了午间休息,而我依然站在球场边上,全身湿透,于冷风里遥望着天地间雨幕织就的迷茫。

  没有人来叫我。班长在我走后去了一营,大雨把他隔在那里,而他竟然完全将我忘在了脑后……

  大雨下饱了土地,操场上的低洼处蓄积着齐踝深的积水,那条大路两旁的边沟里传来汪汪的流水声。

  由于长时间的站立和大雨的洗礼,我渐渐感到不支,一阵阵眩晕,一阵阵眼前发黑。

  就在我几乎耗尽所有的毅力和耐力的时候,那些去往菜地看水的人们发现了我。我看到一个人从操场的另一面穿过雨幕矫健地向我跑来,边跑边脱下身上的雨衣,露出他浑圆的脑袋上,那一头精短到紧贴头皮的毛发。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卷三  第二十七章  摘我心者

  仿佛沉睡了千年,渴望醒来却无力睁眼,漆沉无边的黑暗之中,只有我孤独一人,孑然无路可走。

  压抑,憋闷,恐惧,各种场景纷繁变幻,身心无力,却又不得不害怕和紧张——

  我看到了陆文虎。是的!我看到我们的事情被人发觉,全世界都在谩骂、指责我们。我看到陆文虎被两个穿着制服的人带走,押送进了监狱。我自己则被关在一间四面封堵的囚室里上刑。针刺,抽打,灌辣椒水。浑身酸痛中,我清楚地看到,那个给我灌辣椒水的人,竟然是一脸慈爱的许鸿安……

  辣椒水灌进嘴里,有些微微辛辣,但却十分温暖。我费力地抬起眼皮,看到许鸿安就在眼前,正环抱着我,一勺一勺往我嘴里喂送姜汤。

  我这是在哪啊?原来是一场梦!

  常听大人说,梦里被穿着警服或军服的人带走是不详的预兆。因此,在经历过一些事后,经常回忆起那时的点滴痕迹,这个梦就一直清晰地留在了脑海里……

  “你虚脱了!现在在我这。有点发烧,刚打了针。刚才你们连长来过了,你就安心在这躺着吧。”许鸿安见我睁开眼无力地环顾四周,他简短地解说,并给我吃定心丸。

  想挣扎着起来,却使不出一丝力气,浑身上下就象被抽干了一样,空空如也。心力交疲!从里往外冷。

  如果,就这样去了,该有多好!不用去面对苦难,不用去承受伤心,不用去担负起“喜欢男人”这么沉重的枷锁……

  思绪一阵阵迷蒙,口干,眼涩,心却如水般平静。

  迷糊中,忽听许鸿安冷冷地问:“你来噶蛤?”

  “来带他走。”有人这么说。声音好熟悉,熟悉到即便是死了也都记得。“你这不方便……”这个人补充。

  声音好空灵,是不是在梦里?

  “怎么带?”好一会,许鸿安才不情愿地接口:“他衣服都湿了,什么都没穿,还发着烧。”

  “把你被借我。我从大俱乐部后面绕过去,估计没人能看到。”那个人干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霸气。

  “你的胳膊……”

  “没事儿!能行!”斩钉截铁。

  “折腾来折腾去的……算了!我帮你送过去吧。”

  “不用!把你被借我就行。”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已经被人用被裹着抱了起来。

  头无力地搭落在一个宽厚的肩膀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眼,看见许鸿安眉头紧锁,无奈又心痛地担忧……

  “大虎,再这样下去,我可真要把他调五连来了啊。”那个人抱着我出门的时候,许鸿安在身后喊。

  多么熟悉的温度!多么熟悉的味道!多么熟悉的相偎相依!多么熟悉的,被紧紧抱在怀里……

  还是一样的难受,身体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寸皮肤都传递出隐隐的酸痛。但是,我的心却仿佛从冷水里捞出,被搁置在绵软、舒适的云絮里。

  就这样吧!生或死……或者在这样生死交接的缝隙里,时光能够永恒……

  思想再次飘渺。在他的怀里,我睡着了。

  陆文虎用一只胳膊,把我从许鸿安的手里抢了出来,抱到了炊事班。

  尽管打了针,昏迷中的我仍是瑟瑟发抖。他们为我严严实实盖了三层被,并生了一盆炭火放在床边。

  迷迷糊糊中半梦半醒,我嘴里好像一直在呓语着什么。

  是说想他了吗?还是告诉他不要把我推给别人?抑或是警醒他:我们不可以这样下去?

  心在悄悄融化,意识在缓缓漂浮,背后酸疼的皮肤上传来阵阵温热的舒适,冰冷的我仿佛依靠着一个炽热的大火炉。

  是陆文虎!他见我不住地发抖,便脱了衣服钻进被窝,从背后紧紧搂住我,用身体给我取暖。还有他的心!

  湿透的衣服被许鸿安脱去了,我一丝不挂。他只穿了裤头。

  做饭时间,其他人都在忙碌着,炊事班宿舍里只剩我们。

  久违的我曾经的床!久违的我曾经的被窝!久违的与我曾经夜夜相拥的身体!久违的温暖和幸福……

  梦里的希冀,醒时的幻想,潜意识里我是如此期待重温这刻的美丽。然而,在那些清醒的时刻,我是多么害怕,多么担忧,多么抗拒,多么彷徨!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错误的人”,不该不配不能拥有人世间最美的一幕,只该只配只能一个人孑然独自舔抹伤口,在孤独中老去……

  不是我们放弃了世界,而是世界抛弃了我!

  我跟别人不同!我是一个被人唾弃,被人嘲笑,被人鄙夷,被人谩骂的喜欢男人的者,我怎能放任自己去创造更多更大的伤害?尽管我努力工作,勤谨做人,洁身自好,与人无害,可世俗岂能容我?我怎能因了爱的驱使,便放弃了被尊重,被重视,被欣赏,被善待的权利?

  生存至大!生存,本就艰难!可我,怎能用造物主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将自己裸露在世俗的嘲讽之中,无论你多么优秀,无论你多么善良,永远都先入为主地将你封堵在心门之外,将你踩在脚下,甚至不把你当人看呢?

  我不敢,不想,也不愿!所以,我逃避,我挣扎,我在心中暗暗发誓:我决不再做一个者!

  我要做一个“正常”人——

  我无数次的呼喊,苍天可曾听到?即便平凡,哪怕普通,只要拥有一颗感受美好的心,便已足够……

  多少个日日夜夜,我总是在这样的心绪当中诘问着自己,诘问着上苍,痛苦得难以自拔!

  然而此刻,在梦与醒的边缘,在甜与苦的交界,在生或死已经不再重要的当口,这一份不甚清晰的美丽是如此巨大,将我从游离中缓缓拉回。

  也许明天,现实仍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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