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火[强强]-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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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钰睁大了眼睛,这副不冷不热的表情,搭配客气又礼貌的口吻,简直像极了记忆中认识了十多年的某个人,活脱脱的叶楚生。
“呵呵呵呵……你到底还是被他驯服了,难怪要杀我,难怪!”裴钰顿了下,恶意的猜测:“那你是打算杀了我以后,再和叶楚生重修旧好?呵呵,多天真的人啊,你不是以为有人会要背叛过自己的宠物吧?”
陶子杰懒得跟他废话,没有一枪毙了这家伙,不过是想问个问题:“你已经害死了蒋念,既然还憎恨叶楚生,为什么不对他下手,偏偏要等上那么多年?”
“我本来已经不恨了,他打死小由,我杀了蒋念,大家就当扯平。可是后来你又出现了,我一看叶楚生的表情,就知道他对你是认真的,凭什么!他那种变态凭什么有资格幸福?”
“明白了。”陶子杰抬起手,扣下了扳机:“最该死的还是你。”
拜某人所赐,他的枪法精湛准确,弹孔开在裴钰的眉心间,不偏毫厘。
在陶子杰看来,一切的悲剧都源于裴钰,既然是自己喜欢的人,怎么能拱手借人玩弄呢?就连自己这样沾花惹草管吃不抹嘴的人,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果然人以群分,叶楚生是变态,这家伙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裴钰该死!
陶子杰起身,提上裤子,一颗颗系好扣子,拿起了外套。他拄着手杖,一脚踢开了挡住门口的尸体,跺去了鞋面上的血迹,大步迈出门去。
别墅外,停放着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见到陶子杰走出来,立即手下殷勤地拉开了车门。
“老大。”打开车门的人微鞠着腰,等候他上车。
陶子杰却不着急,他掏出烟来,凑近手下递上的火机,一口接一口地吸气吐气,直到抽完整支烟,才看着别墅道出两个字来:“放火。”
叶楚生死了,裴钰也死了,陶子杰心酸酸的想,以后他还能恨谁去?
午夜梦回时,陶子杰萌生了逃跑的念头,离开大宅,离开帮派,离开香港,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认识自己的陌生地方。他寻来了酒,拧开落地灯,把世界地图铺开研究了足足半宿。从南半球到北半球,从亚洲到北美洲,哪处才是最远的距离?
陶子杰把自己灌醉,催眠自己说,对,以后你会认识新的朋友,会有新的生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酒醒以后,他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望着复古的宫廷式吊灯,咧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下来了。
逃,他能逃到天涯海角,逃得出内心的方寸之地吗?
在与叶楚生较量了两年,独自顽强抵抗了四个月后,倔强如斯的陶子杰,终于认输了。他自暴自弃地想,我逃不掉了,也没力气逃了,反正叶楚生已经死了,他还能拿我怎么样呢?
叶楚生死在浩瀚的海洋里,陶子杰的灵魂被禁锢在墓穴里,这场对决,究竟是孰输孰赢?
无从得解。
对于莫北的不请自来,陶子杰并不觉得意外。叶楚生死后,他确实有动过杀莫北的念头,因为这人不好忽悠,迟早都会察觉出不妥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忽悠到底死无对证,此乃最好的方法。可陶子杰不晓得哪根筋搭错线,不待莫北发问,自个就坦白了:“叶楚生死了,是我杀的。”
说罢,还深怕莫北听不明白,陶子杰特意详细解释给他听:“其实我根本没有被绑架,而是和裴钰演了一场戏,把叶楚生从婚礼上骗来了以后,我就软禁了他。我不单只烧了蒋念的遗物强/暴了他给他注射冰毒,在他想逃跑的时候,还亲手开车把他撞进了海里。”
陶子杰一直以为莫北的面瘫是病,原来不是的,这个人也是有表情的。
虽然此时他的表情绝对不是和善,陶子杰却感到浑身轻松,他独自守着这个秘密太久了,不停地对其他人说谎,有时候连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
卸去了一块石头,陶子杰就有点余力胡思乱想了。
莫北相当于叶楚生的家臣,两人的关系即是上司与下属,但又亲如手足,他会杀了自己为叶楚生报仇吗?用什么方法杀呢?
结果莫北并没有掏枪,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问了一句话:“你后悔吗?”
“哈哈哈哈!老子怎么会后悔!叶楚生他就是个变态狂!死有余辜!这种人早就该死了不是吗?他死了我高兴都来不及,有什么好后悔的!真是太好笑了,你竟然问我后不后悔?哈哈哈……”说到这里,陶子杰的声音激动难抑,近乎疯狂地大笑不止。
莫北推了推眼镜,起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当他回过头的时候,眼神并非怨恨而是怜悯。
“如果你后悔,或许还有机会重获新生,可惜了……”
叶楚生是患有强迫症的变态,但他对一个人好的时候,是掏心掏肺的好。陶子杰只惦记着他的恶而故意忽视他的好,其实也是一种强迫症,不肯饶恕对方的同时,何尝亦不是不肯饶过自己?
岁月无声,流水东逝。
流莺产下了一个八磅重的男婴,母子平安。
当陶子杰从护士手中接过孩子时,整个人都软化了,目光温柔,一点儿黑道老大的煞气全无。
他抱住襁褓中的婴儿,握住流莺的手说:“让我当孩子的干爹吧,我一直会照顾他守护着他。”
从医院回大宅的途中,在经过浅水湾时,陶子杰叫司机停下了车。他独自走到石崖边,放下手杖点燃了烟,一根塞到自己嘴边,另一根轻轻放在石栏上。
面向着那一片粼粼起伏的汪洋,陶子杰想说点什么,但搜肠刮肚却挤不出一句话来。
直到整根烟燃尽了,才草草敷衍几句。
“喂,死变态,流莺为你生了个儿子,很健康……就这样吧,我知道你这人小心眼,肯定还恨着我呢,大不了等我死了,让人把骨灰撒到这里来,你满意了吧?”
起风了,吹走了零星的烟灰,还有他的细语。
都随风慢慢飘散了,无痕。
作者有话要说:让大家久等了,结局终于码出来了,喜欢BE的朋友,就此打住吧,别往下翻了。。。。。
☆、尾声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温暖。
是全球暖化么?抑或是末日即将来临?陶子杰毫不关心。
因为他要关心的事太多了,江湖上风起云涌,帮派里龙争虎斗,除了公事,陶子杰还得关心叶天恩,那个只有七个月大的小魔头,前前后后换了几个保姆都搞不定他。小魔头只认准了自己老娘和陶老大,其余闲杂人等,一旦敢亵渎魔体,屎尿伺候。
小魔头的娘去日本购物了,陶老大总不能背着娃儿去火拼谈判,于是灵机一动有了主意,连包了三层加厚尿片裹着小屁股,干儿子你慢慢尿个够吧,老子先闪了!
陶老大前脚还没迈出门,保姆已在后头大呼小叫。
陶老大回头一看,顿时呆了。原来小魔头不只进化了,还学会了新技能,呕奶。
口鼻齐呕,把三尺白浆喷得很是壮观。
陶老大深吸口气,杀气腾腾地掉头往回冲,把手杖一松,人就蹲在了婴儿车面前,扯出一个献媚的笑脸:“儿啊,要不咱爷俩打个商量,你让干爹出去半天,干爹晚上陪你洗泡泡浴?”
小魔头鼻孔鼓起一个白色的泡膜,伸出爪子去捏他的脸,张嘴咿呀咿呀地哼了几句。
叶天恩大致上的意思是,你去吧,在外边见了什么人,干了什么事,回来都要给我交代清楚,还有,洗泡泡浴时不准抢我的小鸭子玩。
陶老大当然听不懂婴儿语,不过眉毛抽动了两下,总感觉这家伙和他死鬼老爸是一个德行。
搞定了小魔头,陶子杰还不可以喘口气。
谈判破裂了,两边人马抽刀互砍,如胶似漆的厮杀成一片。
陶子杰隔着一众林立的保镖,看得津津有味热血沸腾,巴不得自己也冲上去大干一场。
可是他只能一个劲地用鞋底磨地板,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拖家带口的,还肩负着整个帮派的重任,想玩命都玩不起了。
所以每当这种时候,他就格外怨恨小魔头的亲爹。
尼玛的当个老大有啥意思,不爽了还不能随时找人干一架,当初要不是你这个混蛋赖着老大的位置不放,老子用得着那么憋屈吗?
不怨则已,一怨了就得怨到底,尼玛的叶楚生,当初你要不是黑社会而是机车会的会长多好,那老子这个下任会长,就能天天换不同的机车上路。
叶楚生桩桩件件让他怨的事多了去了,等怨完了,厮杀也结束了。
陶子杰去收拾残局前,忍不住又多怨了句,变态多作怪!
其实不能怪陶老大积怨已深,因为自从接管了帮派以来,才知道什么叫人比人气死人。
同样都是老大,陶子杰忙得像个陀螺,叶楚生则当得优哉游哉的。
他要盯紧了手下的人,才能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叶楚生却可以当甩手掌柜,一个星期不在公司露面也是常有的事,但手下的人都服服帖帖的,该干吗的干吗,还生怕做得不够好似的。
陶子杰是绝不会承认自己的领袖才能逊于某人,所以就把原因归咎到一处,是人都怕变态。
常言道命运是无常的。
但这件事,即是无常又是正常,生老病死。
叶老爷子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正逢元宵节的晚上,两脚一伸撒手人寰。
陶子杰赶到医院时已经盖上了白布,因为病魔的折磨,白布下的人形看上去廋骨嶙峋,仿佛一手抱得起来。出乎意料的是,老爷子逝世的消息一传出,当晚就有不少人到医院来了,道上的前辈,城中的名人,敌对的帮派,都纷纷放着节日不过来送老爷子一程。
原来想了解一个人的平生,只要在他离世的时候,看到别人是以什么心态送别的就足够了
陶子杰忽然想起了某人的话,人这一辈子,寻寻觅觅庸庸碌碌,眨眼也就过了……
人生的旅程就是一座山,你早晚得翻过去,无论翻得容易还是艰辛,结果都一个样。老天没有特别厚待谁,有千千万万的人,就有千千万万个坎坷的故事。
陶子杰不想去怨了,因为他累。
低头,亲了亲含住拇指睡得正香的叶天恩,喃喃自语:“还好有你……”
为了把老爷子的丧事办得风风光光,陶子杰暂且放下公司和帮派,全心全意打点好一切。
老爷子出殡的那天,来的人太多了,花圈堆满了灵堂。别人鞠三个躬,陶子杰则膝盖着地连磕六个响头,其中有一半是为自己磕的,老爷子忠肝义胆,受得起。余下那一半,是替叶楚生磕的。
至于原因,他不想去深究。
磕完头,上完香,陶子杰没有坐到来宾席上,而是退到了一旁,就站在了披麻戴孝的流莺身旁。流莺愣了愣,抬头看着他好一会,眼睛渐渐湿了。她唤人拿了个垫子来,亲手放在自己左侧,抚平皱褶。
陶子杰跪了下去,把背挺得笔直,端端正正。
灵堂上来宾鞠躬后,司仪便会喊,家属谢礼,陶子杰就和流莺一起弯下腰去。
流莺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其实真不愿见到他这样。陶子杰不过三十岁出头,还有大好的人生,这么一跪下,似乎就把自己的下半生给奠定了。
手下附在耳边报告,出殡的时间快到了,灵车已准备就绪。
陶子杰点点头,面上丝毫表情也没有,别人看来冷漠,其实他是在忍疼。
跪了不到半小时,左腿的旧患便开始作痛了,陶子杰一直咬着后牙槽忍耐,忍得久了,知觉也就麻木了。所以当流莺掐他手臂的时候,陶子杰老半天了才有反应。
流莺不仅仅只是掐,连指甲都用上了,如果不是隔着衣袖,估计已见血了。
陶子杰顺着她惊诧的目光望去,身体晃了晃,如一栋屹立的石像瞬间倾塌了。
灵堂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就站在白色的圆柱后面,背靠着墙壁,只能看见半个身子。
因为相隔太远了,那人又刻意低调,所以面目是模糊的。
但陶子杰认得出来,流莺也认得出来,可谁也没动。
流莺不动,是因为不确定对方的意图,如果那人只想悄悄的参加葬礼并不打算露面,那么她也不便过去相认。而陶子杰不动,原因就简单得多了,因为他不敢动。
怕是自己看错了,怕又一次认错人了,怕自己看到的只是一个亡魂……
如果以上皆不是,那就更可怕了。
出殡时间到了,全场起立,笨重的棺木被抬了起来,抛撒到半空的引路钱纷纷扬扬。陶子杰一直发抖的手,接过了遗像后才镇定下来,他深深的吸气,替干儿子捧着遗像走在灵柩前。
他迈开疼痛的腿往前走,对面亦有人迎了过来。
那人穿着黑色的修身大衣,高挑匀称,头发变短了,两鬓已有了花白的痕迹,眉眼暗藏锋芒。他用笔直的长腿稳步向前,脚下踏着一地的纸碎,步伐铿锵坚定。
他回来了,正朝自己走来,他到底想做什么?是打算跟自己算账吗?
陶子杰怕归怕,但却没有逃,亦无处可逃。
两人遥遥相对,走近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