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生一剑知-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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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下了,都说那个嬉皮笑脸的风流公子,如今不苟言笑忧伤沉默。
穆约城地处西部山岭之外,是离武林人士聚集的碧墓山最近的繁华小城。此时正是人间七月,路旁的槐花开的盛,鞭炮似的串成一线,倒吊着挤在层层绿叶间,微风轻轻拂过,白色的花瓣或是离枝飘旋着落入波光粼粼的湖面,或是在层层翻滚的绿浪里款款摇摆。
流苏胡便是被围在槐花怒放的古槐树里,盈满淡淡的甜蜜香气,靠西的湖边三层雕花楼,一溜儿烟花街。这里晚上热闹,画舫游船醇酒美人,到处都是灯火阑珊轻浮挑逗娇羞软笑。东边的槐树上点着的红罩布灯笼不知为何熄了火,许是没了蜡烛,或是罩布透了风。没了照亮的灯笼,那边是树影底下便是模糊的一片浅黑,行人都远远绕过这里循着亮堂路边走,五光十色泛着粼光的湖面画舫里的公子美人们顾着寻欢作乐,于是就没人发现,树下站了一个人,修长的身影临水而立,融入夜色里似的一动不动。
半晌有人灯笼走近,柔声唤道:“公子,夜深了,回罢。”
那人嗯了一声转过身,发散的烛光里照亮的一张脸,瘦削而苍白,犹自俊朗,幽深的黑眼珠敛住光,表情寂寥堪比虚无,甚为淡漠却隐有悲意,那是,谢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狗血来了orz……姑凉们五一快乐!!!
☆、第 88 章
世上本来就没有密不透风的墙,谢长安和众掌门密谈的内容,不知被哪位大嘴巴的掌门喝醉了酒一个坦白从宽,全数泄露了出去。他在碧墓山住到第七天的时候,行经之处,众人皆拿异样的眼光瞧他,半是嫌恶半是怜悯,等他面无表情的走远了,再迫不及待的凑到一起小声嘀咕:诶,这人虽然让人不齿,却也真是可怜。爱慕的心上人,是个男人也就算了,前些日子居然被人给抢走了,本来就够捅心窝子,偏偏背后插他一刀之人,就是他之前义无反顾信任的容颂辞,如今,左肩伤了筋骨,成了半个残疾,啧啧,真是又滑稽又可怜呐……
谢长安走远了,却也能听见,他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前走。被分配来伺候他的丫鬟琴音小跑着跟在他后边,惴惴的劝道:“公子,你别听那些人乱嚼舌根,他们都是吃饱了撑的,你…你别往心里去。”
谢长安顿住脚步,微微偏过头,嘴角勾了勾,艰难的抿出一丝笑意,看着琴音轻声说道:“不碍事,他们说的…也不算错,走吧,山主还在等我们。”
琴音被那个笑迷晕了眼,红了脸怔怔就道:“公子,你…你笑起来真好看,该多笑笑才好。”
谢长安一愣,脸上那点稀罕的笑意瞬间褪尽,转身就走,留下一句清浅的自言自语。
他不在了,我笑给谁看……
琴音眼眶一红,当场恨不得落下泪来,只因这句轻飘飘的话里,蕴藏了太多悲凉和无奈。她不过是个天真烂漫豆蔻年华的丫鬟罢了,那里懂得人间离愁爱憎离别,她就是觉得,谢公子不仅英俊逼人,脾气还是一等一的好,教养礼仪全是上乘,人虽然不爱说话,对她们这些下人却十分温柔和气,听说他以前,是很潇洒自由的男子,如今却成了这副抑郁模样。就是不知道他的心上人,那个叫秦望昭的男子,是个怎样的人,叫他痴情至此。
谢长安到了正厅,张秋水早早的等着他,一道的还有迷花宫的严无涛,少林的了愿方丈,峨眉的子音师太,钟家的钟振天以及其他掌门。主位上坐着的,居然是许久不见的妙手仙姑唐施,末尾一位年轻的掌门,却是青竹派的叶青蟾,二人应该是刚刚赶到。
谢长安抬脚踏入门槛,垂下眼,遮住眼底浓浓的嘲讽,哼,张秋水这老狐狸,还是不信自己么,居然连唐施都请来了。他淡漠的抬起眼,对着各位掌门说了句有礼,这才转向唐施和叶青蟾点了下头,道声:“仙姑,叶兄,好久不见。”
不止叶青蟾,连唐施也觉得,不过短短半年,谢长安简直像变了一个人。如今的他,看着倒像是之前的秦望昭,比他更甚,秦望昭是清冷,他是冷漠,那面具似的时常挂在脸上的笑意,以及挤眉弄眼的活泛,统统都不见了,一张脸淡的如同瓦上霜,盖住了底下的神色,一丝波澜也没有。
叶青蟾沿途已经听说了部分,他本来还不信,笃定容颂辞不是那种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可如今一见谢长安,心底那点肯定,突然就动摇了,他这模样不似装出来的,就是台上的戏子,也没法不露破绽的扮出另一副嘴脸,只是他忘了,谢长安以前,也是个唱戏的。他怔怔的叫了声谢兄,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一想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随即闭了嘴,只待稍后寻个地方。
唐施是张秋水派人去请来的,叶青蟾和她半路相逢,目的一致便结伴而来。张秋水笑道:“唐仙姑,人尽皆知你妙手回春,鄙人这次打搅,也是为了谢小公子的手臂着想,仙姑破例帮忙看看,他这胳膊,可还有复原的几率?”
唐施一张俏脸阴沉,暗道,呸,你会有这么好心,管这小子的死活?面上倒是不耐烦的应了,起身走到谢长安身边,让他掀了左肩的衣领。众目睽睽的谢长安也不顾忌,瘫着脸剥了衣服,露出右边的肩膀。肩头的锁骨处,有道溃烂的伤痂,宽约寸余,呈椭圆状,拳头大小,痂壳的褐色中间深边缘浅,深的呈剑刃状,浅的模糊不规则,看着像是剑伤后在水里泡过,又没及时抹上药粉,溃烂而成。
伤口不算狰狞恐怖,可所在位置,确实有些叫人心惊,对穿琵琶骨。对于江湖人,那是仅亚于死穴的罩门,伤了琵琶骨,有力使不上,一身武功就算是白费了,更何况他使的是暗器,对于筋骨的控制更加严格,可见后果严重。
唐施又是摸又是捏,又是针扎又是捶打,谢长安一动不动,目光不知看着哪里,竟然有些出神,若是以前,他非得笑得贱兮兮,道前辈莫要占我便宜。伤口在肩头,于是唐施凑得极近,她讶异的盯着谢长安肩头,这伤势,叫她看着都心惊,要是再偏一分……
她突然狠狠的瞪了谢长安一眼,这些不省心没分寸的臭小子,然后直起身,很不耐烦道:“废了的胳膊还让我来看甚?张山主难不成以为唐某日日无所事事么?就此告辞,后会无期!”
张秋水和严无涛对视一眼,连忙站起身来阻拦,讪讪着笑道:“诶,仙姑莫要生气,我这也是好意,想着要是有一丝可能,说不定能帮上谢公子一个大忙,不是有意愚弄浪费仙姑的时间,来,这边请,坐下喝杯茶消消气。既然都千里迢迢的赶来了,就歇息几日再走,也好让我尽些地主之谊,好生款待仙姑。”
谢长安被堵在别院的门口,叶青蟾拉着他坚持不懈的问,到底发生了什么,秦兄和容兄人呢。谢长安扭头甩开他,不进门反而往外走,叶青蟾跟上去拉住,接着问,谢长安肃穆着脸色一声不吭,最后叶青蟾实在是急了,挑着眉头怒道:“好,好,你不说是吧?那就不要怪我,万里瞎了一只眼,你欠他一个人情对吧,今日我们就讨回来,说,到底怎么了?”
谢长安漠然的盯了他一会,突然发了疯似的捂着脸狂笑,那夜枭般凄厉怪异的笑声,引来许多人围观,他没听到似的,笑到最后蹲在地上,仍旧捂着脸,怪腔怪调道:“哈哈哈哈…容颂辞他疯了,他说望昭身上有陆易沉的影子,他要将他变成陆易沉…呵呵…哈哈哈哈…你说,他是不是疯了…和他那疯子弟弟一样,都疯了……”
叶青蟾愕然:“怎么会……”
谢长安蹲在地上看不清脸,声音却悲不自抑,还有些哽咽:“不会?呵…怎么不会……望昭他,已经不认识我了,呵呵~~~你说他会不会……”
叶青蟾大惊,追问道:“你什么意思?”
谢长安猛地抬起脸,脸上依稀的泪痕,他一字一句的说道:“就是你想的意思,你又不是不知道,容颂辞是岭南著闲之后,善毒,擅蛊。”
“那他们如今人呢,在何处?”
谢长安嗤笑了一声,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在这里了。”
叶青蟾急道:“可你明知道,容前辈不是杀人凶手……”
谢长安打断他,自言自语:“我不管那个,谁生谁死谁是凶手,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吧,不关我的事,我只要找回望昭,带他一起回平沙。我找不到他们,集江湖之力,总该找得到吧。”
叶青蟾一把揪住他前襟,将他提起来摇晃着质问:“可你这样,是在助纣为虐,杀人的不是容颂辞呀。”
谢长安面无表情的看过来,声音轻的跟飘在空中似的,他说:“别说了,我不想听。”
叶青蟾一扭头,后头黑压压一片人头,全是听墙根看热闹的,他本就烦躁,也就没心思管那些虚礼,直接让人全散了。
自那日谢长安和叶青蟾在别院门口大吵一架后,碧墓山接连不断的惨案突然静止下来,这几日都风平浪静,无人再遭惨死。唐施不肯多待,好像张秋水身上有粪水似的,凑近了将她熏得慌,第二日就亟不可待的驾马离开了。
容颂辞和秦望昭的踪迹一直渺无音讯,谢长安索性将自己当作盛酒的坛,天天闷在屋里头一罐接一罐的喝,整个院子成了存酒的酒窖一般,院落门口就能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酒味儿。他有时候喝得三迷五道,尿急了还知道要去茅厕,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就歪七扭八走一步歪两步的到处晃,有次竟然窜到碧墓山的禁地门口,差点一个大头扎进去。幸好那里有个小厮,三更半夜的也不知道在这荒山野地的干什么,这才将他扶住了送回来,谢长安迷迷糊糊的,隐约觉得这小厮此时出现在这里不太寻常,没来得及深想,一个酒劲上头昏了过去,将胳膊底下那瘦小的仆人压了个大马趴。
没有人注意,碧墓山山脚的百丈巨木上,横着伸出去女子腰肢粗细的枝桠上,坐了两个人。一个靠着主干,怀里搂了另外一个,被搂的那个,一腿屈着一腿落下来,在空中晃来晃去,一张脸庞眉目如画,他喃喃低语道:“韩舸,你说,我是不是出了个馊主意。我这心里,总是觉得有事要发生,慌得很。”
韩舸箍在他腹部的手安抚的拍了拍,宽慰的笑道:“安逸,我倒是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至少暂时没有,不会有事……”
他耳朵猛然动了一下,耳边响起鸟类扇动翅膀的声响,他搂住谢安逸,说了句:“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小小的黑影从树下穿过,韩舸搂住谢安逸往下一滑,直直的从高空坠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木有狗血,就木有幸福。。握拳!!!姑凉们看文愉快~~~~
☆、第 89 章
邻近的穆约城内某种满槐树的大院内,有黑衣人跪伏于地,毕恭毕敬的举着手里的信条呈上,禀报道:“主上,碧墓山有消息传来。”
对窗站着的绛袍衣衫男子回过身,满头白发被风吹起,一半缠在身前,一半吹入窗后的夜色里飞扬,正是面容和容颂辞一模一样的容颂语。他悠闲的接过来打开,垂下扫了一眼,脸上表情顿时一变,狠厉而凶残,眼底泛起嗜血的光,他掀起嘴角,笑道:“真是好得很…陆易沉,他死了快一百年了,你还惦记着。啧,我倒要看看那秦望昭,长得是有多像他……蛊养的如何了?”
“禀主上,不出三日,就能练成。”
容颂语笑笑,说了句甚好,随即他将信纸捏成一团,指尖松开,簌簌的粉尘便散了去。
容颂辞的踪迹不知被谁泄露出来,沸沸扬扬就传遍了江湖。流言纷纷说,五天前在越中见过他和一个黑衣男子并驾齐驱,三日前看见他和一黑衣男子在朝南的官道上策马飞奔,明眼人一看就明白,这路线,是通往陆家庄的愁眉山。碧墓山的张秋水一众自然不会放过,领着大批人马匆匆往愁眉山赶去,右手极近残废的谢长安也在其中。
谢长安骑在高头大马上,少见的穿着洁净的白衣,那是他素来不爱穿的夜色,不耐脏,一身造型极其怪异,右边的胳膊用木板夹住,然后用纱布系着挂在颈子上,大概这就是他不得不穿着白衣的原因,试图掩盖同色的纱布。一张脸皮生人勿进数九寒天,极不友善。
他昨日喝醉了,不知道干了什么,今早头痛欲裂的醒过来,肘子处锥心的疼,冷汗直冒,正巧叶青蟾推门进来,一见他那样子大惊失色,奔过来就给他上了夹板,一脸怒容的说手骨断了。谢长安倒是一脸的无谓,一边任叶青蟾胡乱忙活,一边闲闲的说,合着也废了,断不断,也没什么妨碍,气的叶青蟾摔门而去。
愁眉山顶的陆家庄,地势高而陡峭,自从八十年前容颂辞和陆易沉坠崖后,登顶的木质天梯不知是人为还是天意,从中断裂。刚出事那几年,江湖里还有许多爱剑的高手跃跃欲试,容颂辞的惊鹤剑,那是难得一见的宝剑,可没一个能成功攀上去的,过了几年,也就无人再去问津了。近百年后再次来到山脚,茂密的粗壮藤蔓在山壁的缝隙里伸出落下,蓑衣似的包裹了半片山壁,依仗这些天然的藤蔓,轻功高强的,想要上去,倒也不是不可能。功夫差的自觉留在山脚,对自己有自信的纷纷掠上去,抓着藤条借力往上。
愁眉山顶的陆家庄,百年无人修缮。往昔鲜艳的雕梁画柱色泽被岁月的风雨洗尽了铅华,成了暗淡无光的迷蒙灰色,木质的屋梁腐朽干枯,不知哪一年吱呀一声断裂,连同屋顶的青砖瓦片一同坠地,破的破碎的碎,成了废墟残渣一片,只有少数几间屋子依旧□站立,在苍茫寂寥的愁眉山无声的守望,为逝去的孤魂野鬼,撑起一片无法遮风避雨的屋檐。
此时,有两人在废墟里缓步慢行,一人白衣一人黑衣,白衣的那个带着寂寥的笑意抬手指点,给黑衣那个解说,两人正是失踪已久的容颂辞和秦望昭。
容颂辞停在偌大的陆家庄残垣的正中间,他指着地上片片爬满青苔的碎瓦,笑道:“这里,就是当日我站的地方,喜堂正中央,而陆易沉,就拥着沈佳期,站在那里。”
高处多风且大,猛烈的山风吹得衣角翻飞作响,未束的长发在风里舞出缠绵多变的弧线。容颂辞白衣黑发,如同即将羽化飞升的仙人,他一路前行,将当日发生的一切循着脚步说给秦望昭听。秦望昭是个闷罐子,不善言辞,憋了好几次想说些安慰,一想都是些无用的虚话,便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只在心里念叨,谢长安在这里就好,他会天南地北的胡扯,立刻就能将这些悲凉的往事全部推走。
秦望昭握了握手中的刀,想到,许是形影不离惯了,离别半月,自己实在有些想他,他不在耳边上嘀嘀咕咕的碎碎念,初始几天,还真是不太习惯。有时夜里睡着睡着,幻听似的好像听见他在说话,一睁眼,却又什么都没有,不知道他肩上的伤,如今可好透了,有没有留下遗症,过不了几天,他就该到了罢,安逸和韩舸,大概也快到了。
秦望昭跟着容颂辞走到一处陡立的巨石边,两丈高处有道半个拳头大小的洞口,被雨水浸润生长的青苔和苔藓堵住,那就是惊鹤剑所在之处。容颂辞说了句借刀一用,秦望昭将刀递给他,容颂辞拔开那把叫长安的刀,乌金的刀身触光不反,高山透亮的日光下依旧黑沉沉一道。容颂辞挑起嘴角赞了声好刀,拿剑的手法握住,挽了道剑花,随即灌注内力,发足朝着巨石奔上两边,大开大阖的自头顶凌厉劈下,禀烈的刀气将横着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