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门作者:柳洛城-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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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趋鞭长驰总算没有白费。到达天山之时离祭天尚有一日。
侍从为我整顿好房间,便有侍卫传厥殇的话来,要我速速去天字厢房见他。
天字厢房是祠堂后院中最大的一间房间。隔着白色的纱帘,厥殇如往日一般端坐在桌前。屋内燃着檀香,白色的烟在空中迷漫。
我掀开帘子,在厥殇身旁坐下。这才注意到厥殇居然没有穿黑衣,而是与我和凌霄一般着着一件白色的长袍。袖口出用金线镶着几朵梨花,煞是好看。
我见厥殇只是定定地看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道:“不知陛下找我有何事吩咐?”
说完这话才发现自己的语气无端地多了份客气。大概是因为凌霄的叙述,我看着眼前的厥殇,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来。再加上几日行程未与他相见,总觉得有点陌生。
厥殇淡然道:“只是多日不见,想你了。”
从未听厥殇如此直白地表露感情,我一呆,随即笑道:“能被陛下思念,不知是福是祸。”
“什么意思?”
我望着厥殇,没有开口。
但凡帝王,心思总是难以捉摸的吧。喜怒无常形容的不也是他们么。
厥殇依旧看着我,即使不与他对视也能感受到他眼中的温柔。
可这份温柔究竟从何而来,从认识厥殇到现在,我都没有明白。
由于明日一早就要进行祭典仪式,我告别厥殇早早回房。
出门往左一转却有一个孩子往我怀里一撞,眼角闪过一抹冰蓝。我心头一惊。
正想去扶他,那孩子却自己站了起来,抬头看我一眼,就消失在转角处。
我回了房,倒下没多久就昏昏地睡着了。
睡到半夜却听到门外传来微小的动静,摸索起来一看,却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躺在月色下的雪地中,身子紧紧地蜷着,蓝色的发在夜色中泛出一股鬼魅的光芒。
这个孩子,正是适才与我相撞,并且那日在南古风遇到的蓝发少年!
不知道他的房间在哪里,我只能暂且将他扶到我的厢房,取来热水棉布,替他将冷汗擦干,又裹上棉被。可这个孩子依旧一个劲地发抖,连牙关都敲得咯咯直响,我只能将他搂进怀里,收紧手臂。
许久,怀里的孩子像是睡着了一般,睫毛轻轻颤抖,身子却不再发抖了。
忙了大半夜,等我躺下之时已近四更天。恍恍惚惚间睡去,醒来时被子好好地盖在我身上,蓝发少年不见了踪影。
醒了没多久,侍从便进门为我打点好一切,出门时刚巧碰上同样准备去陪祭的凌霄。
打了声招呼,我便好奇问道:“你认识一个蓝发少年吗?”
凌霄点头:“我知道你失忆了,不过我劝你离这个人远点。你过去和他结怨不浅。”
我心头微疑:“此人是谁?”
凌霄看着我,一字一句道:“武林盟主,镜芒。”
任何一场仪式准备起来都繁琐无比,待真正进行时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
鸣炮就位后,我与凌霄二人随厥殇上香叩拜献上祭品,厥殇念了一大段祭文,待我立得膝盖发麻才听到第二声鸣炮。
于是,这个筹划颇多的祭天仪式便匆忙收场。
厥殇从祭坛上走下的那一刻,通往天山的唯一一条道路上出现一点黑影,迅速向前移动。等黑影再近些,才发现是一匹俊伟的黑马。一名士兵身着铠甲,来不及喘一口气便从马上跃下,单膝跪地,年轻的面孔满是激动与亢奋。
双手向上递起。
厥殇接过书函,草草一扫,将书函紧紧地捏进手中。他扬起头,黑色的眉眼在雪中显得那么深邃。长风扬起他的刘海,我隐隐瞟到厥殇额角处一抹形若翔龙的记号。
刘海下的那双眸子望着下面静止不动的人群,面纱下的嘴唇微启。
——“我军攻克匈奴,大获全胜!现在大军正全速返都……”
四下是一片爆发前的沉默。
大风扬起白纱,厥殇的笑容在白色的背景下美得刺目。
——“战争结束了!”
那一刹那,所有人欢腾起来,高呼万岁,声音浩瀚如海,巨浪滔天。
……》
第十四章 真相
祭祀结束后,队伍匆匆赶回西都。
凌霄与往日一般,倒未因为大获全胜而有多一些的欢喜。而我,则窝在角落,因为某人连续两次未能履行承诺而愤愤不平。
谁叫我当时说自己“说不上太多期待”,只是“有一点点好奇的”呢!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咎由自取还是怪那人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凌霄终于醒了过来,见我愁容满面,疑道:“小洛洛,你该不是匈奴的奸细吧,我们打了胜仗你还闷闷不乐?”
几日下来,我对他特殊的嘲讽方式早已见怪不怪,连瞪眼的兴趣也没有,直接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凌霄皱眉,“莫非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我望向他。
他却兀自说道:“这匈奴与我军相抗那么久,居然就被武林大军出其不意一击,就彻底败了。怎么看都有蹊跷。而且听闻……我军抓了匈奴战神耶贺为俘虏。此人战无不克,攻无不破,又岂是随意能被俘住的?”
我眉头一纠,心中苦道,我与你想的东西完完全全不一样。
凌霄的目光向我射来:“你说匈奴究竟埋的什么药?”
我叹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你不是在担心这件事?”
我摇头,忍了半晌,终于破功凑上头问道:“你可有见过厥殇的真面目?”
凌霄鄙夷地看我一眼:“还以为你为了什么愁眉不展,弄来弄去还是为了些儿儿私情。”
我脸一红,一时忘了反驳。
凌霄兀自闭眼又睡去了。
等他再醒来,我不好意思再问他关于厥殇的事情,一时想起蓝发少年,虽然事后问过凌霄才知道原来镜芒便是几锐,而几锐便是前朝六皇子,不过如此年纪便能登此高位,着实令人生疑。当时还想再问祭典却已开始,于是这个疑问便藏到现在。
凌霄听到我的问题,到没有惊讶,反而将背舒舒服服地靠在身后的毡子上,眯眼道:“看来我还得跟你讲个故事。”
对于凌霄讲故事的本领我实在不敢恭维,但为了不伤害他不惑之年脆弱的自尊,我只能牺牲自己的耳朵。
“很早以前有个叛逆的皇子,他自小备受宠爱,却独独从未见过自己的生母。问不出究竟来,一赌气他便离宫而去。小皇子没了踪影,外头立刻风声鹊起,说他傻了,死了的大有人在。
其实小皇子未死未残,不过进了一个不为人知的组织,学了一种几乎要绝传的武功。那种功夫学起来可使内力倍增,却有一个极大地弊端。”
凌霄的眼睛一凌,又微微眯起,看着我道:“每年有两次,他会变回自己最初练功的模样……并且会伴随着噬骨的严寒折磨……”
我想到镜芒在雪地上蜷缩的身体,心头的阴霾渐渐散去:“所以……我看到的是镜芒小时候的样子?”
凌霄点头。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奇怪的武功!”我托着下巴,摇头道,“最奇怪的是还有人去练!”
凌霄笑道:“若是世界上有二人不能说这武功奇怪,那其中一人便是你!”
我抬头刚想问他另一人是谁,却见他又闭眼打起盹来。
回了宫,一切如故。
厥殇却似乎比匈奴来袭时更加的忙碌,终日不见踪影。于是,那两个未曾实现的承诺便迟迟地搁置了下来。既然许诺之人无心,我又何必如此在意。
这样想着,又自嘲道,我对于厥殇而言不过区区一个护法,说是护法却不如除雷沉稳,不如凌霄智慧,不如清术手握实权,更没有由火的高超医术,即使最后叛教的镜芒,好歹也是个武林盟主。就只有我,除了会一些腿脚功夫,简直一无是处。
这样的我,会时不时被厥殇晾在一旁也不奇怪。
由火倒是常常来看我。
偶尔谈到清术之时,眉头深锁。我在一旁干叹气。
正如由火无法帮助现在的我。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必须自己去解决,去面对。外人除了作为倾诉的对象,什么忙都帮不上。
那日夜晚正准备更衣入眠,门外却传来婢女的呼声。推开门,却见原雪姮一脸笑容地站在我的门口。
月色下,他的头发居然是黑色,再望向那对眸子,也不知是不是光线太暗的缘故,也不如往日的绛紫。
我呆呆地立着,这才想到请他进门。心中却想着,厥殇的第一个承诺算是履行了。
烛光闪烁。
我皱眉望着眼前的原雪姮,咬着嘴唇好久没有开口。
他静默地与我相对而立,扑腾的烛火照在白净的脸上,泛出微微暖意。
“你的头发……还有眼睛。”心跳如雷,一个强烈的念头从我脑海中闪过,却被我生生地压制住。
原雪姮露出一如既往温柔的笑。我犹豫了好久,才颤抖着伸出手,拨开他长长的黑色刘海。
一个冰蓝色的翔龙胎记跃了出来。
手如同触电一般闪开,却被原雪姮用力握住。
张开口,嘴唇却一个劲地颤抖,巨大的震撼使我无法吐出一个完整的字节。
“我答应你要摘下面纱给你看。”原雪姮微笑道:“希望这个承诺兑现的不算太晚。”
我根本不知道站在我面前的……究竟是原雪姮还是厥殇,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凌霄曾给我讲的那个故事——
从前有个痴情的种子喜欢上另一个痴情的种子……痴情种子二为了医治他的病,不息将毕生功力倾囊相赠,终于救活了少年,可他自己也撂下一堆顽疾。然而少年偏偏失忆了,根本不记得自己……
痴情种子二号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少年在自己眼前一派漠然冷傲的模样,却没有一点办法。有一次,当他穿着另一套衣服出来的时候,少年却没有认出他,还满目桃花地盯着他瞧,于是痴情二号决定永远变装,以另一番面貌与少年永远在一起。
……
那一刹那,心中的一切疑惑一一解开。
原来,我便是凌霄口中的少年!而另一人……便是原雪姮,或者……
厥殇。
难怪……
难怪只要厥殇在,原雪姮便从未出现过。
难怪亘儿丝毫不想念原雪姮。
难怪厥殇一开始便对我那么好。
难怪……厥殇对由火说,从此之后只有厥殇,而无原雪姮这个人……
难怪……
我定定地望着眼前的人,张开口,一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陛下?原雪姮?厥殇?宫主?
“叫我雪姮。”他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将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抬眸时双眸亮如星辰。
“雪姮……”我张开口,刚吐出这两个字便被他牢牢地拥入怀中。
我毫不犹豫地回抱住他。
原来这就是真相……
“我说过……”雪姮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垂上,他紧紧地抱住我,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我说过,就算你忘记了我,我也有能力让你第二次爱上我。”
你做到了……我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你真的做到了……
“你的记忆……会慢慢地恢复……”雪姮抚上我的脸,“因为我已经练就了天门的最高一层。”
然而,我和原雪姮都不知道。在我们二人终于拨开重雾守得日出的那一夜。四周虎视眈眈的双眸正牢牢地盯着我们,伺机而动。
那些人,有的是我们的敌人,有的是我们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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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芒倒下去的时候,胸前的衣服红了一大片。温热的鲜血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冻结,如同一朵迅速盛开的花,大片的殷红落在白色的长袍上,冰冷而刺目。
我紧紧地握着拳,冲上去。
“——洛儿。”
原雪姮站在原地,轻声地唤我。
是那样淡漠的口吻,却让我的脚步生生地停了下来。
早在我因为雪姮而背弃镜芒的一刹那,便注定我和他此生此世只能兵刃相见,再无情义可言。
而随后的一切也证明着这个事实。
一个月后,镜芒攻破西都皇宫。毫无预兆地,他抽出长剑直指我的喉咙,一身武艺的我在那个瞬间却浑身失力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的出现,如此迅速而残忍地打破了我与雪姮一年后迟迟获得的幸福。
正如那日在雪地上,我的背叛彻底瓦解了他整整两年的爱慕。
一切事端有因才有果。
那时的我,记忆尚未恢复,却强烈地感受到镜芒眼中升腾的那种情感,除了憎恨,还有无法磨灭的伤痛。
此时此刻,离镜芒夺回霸权,尚有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成为了被我毕生珍藏的岁月。
(
……》
沉浮
第一章 逃离
西都。
正午的日头晒得正高,繁华街头车水马龙,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
长街拐角处,新开张的酒楼前,张灯结彩,花团锦簇。略显发福的中年老板身着红服,笑容满面,拱手寒暄。四方宾客络绎不绝。
“李老板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居然将南国风给收了,改为酒楼。这次手笔可真是不小啊!”
“郑老板过奖了!这还不是当今圣上的恩泽。谁会想到那邪教的一派余党居然会窝藏在这妓院里!幸亏圣上英明!福泽天下!才让我这做小生意的拾了便宜。”
“话倒不错,自从五年前圣上夺回霸业,与匈奴国签订和平战约,又哪得如今四海平定的空前盛世!”
我站在街角处,只望见一匹骏马从长街尽头疾驰而来,扬起一片灰尘。
领头者身着铠甲,四处巡视了一番,犀利的眼神扫过我手中的长剑,喝道:“喂!你,就是你,干什么的?”
我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小的随父亲来西都,这才来了一日不到。不知官爷有何吩咐?”
“为何带剑?”
我弯腰将剑递上,苦着脸道:“小的预备是拿这剑去当铺当了,冲作路费……不知道西都有不能佩剑的规矩,还请官爷放小的一马。”
马骑上的人笑着接过剑,呲——地一声拉开,锋利的剑刃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他微眯双眼赞道:“好剑!”说完入鞘抛还给我。
我伸手接住,侍卫策马掉头而去。
直到此刻,我才松开藏在衣袖中手中的铁片。
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鼻翼流下。
西都的戒备,从镜芒登位后,就没有那么严了。平定邪教,安抚匈奴,连武林人士也弃戎的弃戎,投商的投商。
此时此刻,正是一片大好盛世。
只是六个月前,西都的巡逻又密集了起来。一批批马,一个个兵,挨家挨户搜过去。
进城可以,出城却必须经过道道关卡,甚至查阅祖籍,确认无误才准放行。
如此的万无一失。
可只要是纸,总有被捅破的一日。
搜查令刚发下来时,有人如此问镜芒。
要搜谁?
一个逃犯。
为什么逃?
为了一线生机。
犯了什么罪?
叛君之罪。
何时何地叛的君?
十余年前的郊外。
为何不斩?
……
问这些话的侍卫首领,被镜芒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自那以后,对于这个逃犯的一切信息,所有人都学会缄默。
这是一个禁区。当今皇帝的禁区。
通缉令贴满了西都的围墙。据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