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草不黄-第2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快马先行的士卒传来姚铮即将回到国都的消息,姚光特意领了几位卿大夫在城外迎接,远远见到谢扬与颜瑕来了,行军队伍蜿蜿蜒蜒看不到尾,姚铮的安车在靠前的位置,姚光一眼瞧见,却有些讶异:谢将军这次不为国君驭车了?
不过想到这里他自己也感到有些好笑:刚刚摧枯拉朽地打下一个柴国的主帅,为国君驾车也太说不过去了。
谁知这个念头刚刚被压住,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着实让姚光感到适才自己的想法并非杞人忧天——谢扬和颜瑕下马立到一边,士卒们自动分列两边为安车让出道路,姚光几乎要跑上去迎接姚铮,但从安车上下来的除了恒国国君之外,还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姚光从来没见过,半张脸上粘了薄薄的素纱布,底下隐约是深色的血痂,另半张脸倒是有一些流丽的美,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露出的笑容却让姚光霎时毛骨悚然。
不喜欢这个人。甚至可以说是讨厌——看起来非常狡猾,只是没有卖弄出来而已,好像,好像自己在园囿中射中的狐狸,明明快要死了,那一双冰冷冷的眼睛里还透着睥睨的狡猾。
这是姚光对于应念白的第一印象,他抬头迎着那冷冰冰的笑眼,毫不畏惧。
“小民应念白,见过世子。”
姚光在姚铮的示意下回了礼:“应先生。”
“应先生是我恒国的客卿,也是新丞相。光儿,往后你要有什么难解的事,可要多向应先生求教。”
“什么?!”姚光简直是瞠目结舌。
“没有‘什么’。”姚铮摸了摸他的头,“先入城吧。”
“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个应念白。”姚光闷闷不乐地挪到颜瑕身边,小声地嘟嚷着。
“回世子,小臣也不喜欢他。”
“就是嘛!看起来就像坏蛋!”姚光遇到了“同仇敌忾”的颜瑕,忍不住愤愤然道。
“而且他有什么资格和国君同车,明明……”
“颜瑕。”牵着马的谢扬示意颜瑕别再说了。
“谢扬你瞅着那两位相谈甚欢也不去插个话?”颜瑕抬着下巴说道。
“国君既有意让他为相,恐怕有许多话要说吧。”谢扬注视着他们的背影,笑道,“我就不要去搅扰了。再者我还是清楚国君的为人的。”
颜瑕撇撇嘴:“……他除掉二楚之事你早料到了?”
“国君信不过任何人——不说这个了。”
“国君!”姚光走入殿中的时候脚步带着难以抑制的轻快——姚铮返回盈许的时候他领着几位大夫在城外迎接,大庭广众之中也没来得及与姚铮说上几句话。次日又是大朝,姚铮不在盈许时虽然自己也尽力行事,到底有些力不从心,因此多少积压了一堆待议的上奏,姚铮须得熬夜看完,再加上时不时地召见各位大夫,姚光虽在身边相从,却着实没顾得上谈些什么,倒是被姚铮寻了一两处不妥,拎着训了几次——姚光又困又怕,姚铮见他熬不住,便命他回东宫睡去。
次日一起,他正想着是不是去殿中找姚铮,那边竟也派宫人来传话,说是国君要世子过去一趟。姚光便跑了去,脱了丝屦与足衣,进殿喊过了“国君”,才发觉应念白那个不速之客竟也在殿中陪着——他换过了恒国的朝服,玄色的深衣理得一丝不苟,姚光从颜瑕那边听来应念白竟是上次柴国行刺的幕后黑手,心里堵着一口气,却只有不情不愿地给应念白也行了礼:“应先生。”
“如今该改作‘应相’了。”姚铮纠正他,“相府还来不及新辟,应相便先在宫里住下,反正也没有命妇,若是应相看中了哪位宫婢,赏了便是。”
“小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的,姚光不服气地坐在席子上,小声地挤出“应相”两个字来。
应念白起身与他行礼,然后从旁退下了。
姚铮待应念白出了殿门,才问姚光道:“光儿,寡人问你,去谷声的事情都准备好了吗?”
“回国君,车驾之类都已齐备,只待国君下命,即刻便可出发。”姚光朗声答道。
“不错。”姚铮满意地点点头,“此次去谷声,就如寡人从前交待的那样,柴国已灭,但天子可没说这千乘之国如今归于谁,总要有个名才好——再者,柴国也不小,如何分郡同样也是问题,寡人适才与应相商议后绘了分郡的地图,你带上它,持节去王都见天子。另外,寡人会派章欣相从。他从前去过王都,晓得要怎么走。出使不必兴师动众免得惊扰他国,寡人从太仆那边听说了你只要了一队士卒护送,做得很好。你害怕吗?”
“天下竟还没有让我畏惧的人事呢!”姚光脱口说道,然后想想又赶紧改口道,“不不,我还是怕国君的。”
“那是自然,天下还有不畏惧寡人之人吗?”轻取柴国让姚铮很有些得意,不由得对姚光开起了玩笑。
“当然有了。”姚光壮着胆子冲姚铮撇撇嘴,“我听颜……颜郎中丞说,国君在烈城被谢将军教训了一顿呢!国君真的一箭射中了石肩吗?正中眉心?国君以后教我射艺可好?”
“阿瑕倒真肯什么都往外说,下月罚俸。”姚铮干脆利落地说道,“寡人的射艺是从颜国尉那里学来的,你若是要学只怕寡人无闲亲授,回来之后让阿瑕教你便是,寡人得空与他说一说。”
“国君先罚了颜阿叔的俸禄,又让他来教我,恐怕他不会答应。”姚光努努嘴。
“怎么,现下就为自己的先生说话了?寡人罚俸,便是给你个人情去送束修补偿啊。好了,你先下去找章欣罢。”姚铮将准备好的竹简递给姚光,“章欣是多年的典客卿,你虽为世子,却要对他恭敬,知道了吗?还有,事不宜迟,你们今日便出发。”
“诺。”姚光应了,却没有起身。
姚铮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想知道……今日大朝的时候国君拜应念白为相,那国尉呢?为何国尉空悬而非谢将军?此事光甚为不解,明明国君出战前说过待谢将军凯旋便拜他为国尉的,为何此时却好像变卦了?”
“近日恒国无战意,等到战时再置国尉也不迟,虎符如今放在寡人这里。”姚铮说道,“至于如今谢扬嘛……寡人打算让他去淳于重手下做卫尉丞。”
“什么?!”姚光几乎是跳起来,“卫尉丞?!九卿之外便罢了,卫尉丞也太……国君不……”他差点要说“国君不是犯了癫狂症”,仔细想想还是咽了下去,只是瞪眼望望姚铮。
“不止如此,寡人还打算让颜瑕去贺淮手下做郎中丞。郎中丞手下有郎卫,卫尉丞手下有兵卫。现下宫中有多少郎卫与兵卫,寡人将来便要看到多少能够带兵的上将。”姚铮说道,“至于这两位应当的俸禄,寡人不会少的。”
姚光眨了眨眼睛,仿佛懂了些什么。
“好了,快出发罢。”
“诺。”
姚光振作了精神,退出殿外,正赶上谢扬进殿,谢扬冲他笑了笑,表示自己刚才听到世子在殿内与国君的对谈了。
“听到了吗?”姚铮目送着姚光走出大殿,挥手命宫人阖门退下,然后示意行过礼的谢扬到自己身边来,“两军对阵、众目睽睽之下你竟敢冲着寡人大吼大叫,旁边就算没有阿瑕那个藏不住话的,只怕现在也尽人皆知了——恒国国君的脸面如今尽数扫地了。”末了他又瞪着显然在憋着笑的谢扬加了一句,“都怪你!”
原本忍笑的谢扬终于“哈哈”地笑出声来:“是,小臣知罪!请国君严惩!”他畅怀而笑时失了平日的拘谨与阵前的锐气,姚铮看着他极为热烈的笑容,着实说不出什么恼火的话来了。
“罢了罢了!看在你是为寡人着想的份上。”姚铮侧身躺下,阖上双眼说道,“寡人……没有让你做国尉,你……”
“小臣并不在意什么国尉,哪怕连卫尉丞也不是,只要国君还用得上小臣,愿任凭驱使。”
“寡人何曾驱使过你?寡人……还记得那夜你与寡人说过的话。你说,‘有那么多人在国君身边,如果国君愿意,小臣也算一个。’”
“如果姚铮愿意,那谢扬也算一个。”
“恒国的冬季要过去了。”过了很久,就在谢扬以为姚铮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说道。
“是啊,要过去了。记得小臣当年入盈许,也是这个时候,腊梅花开了满树。”
“季冬之后,便是孟春。入了春,就要好好耕作了,今年的春祀,要隆重些。”姚铮依然闭着眼睛,但说话却极为流利,并无丝毫困意,“现下是几时?”
“食时初。国君要用膳吗?”
姚铮摇了摇头:“不必,寡人吃不下。待到隅中初时喊寡人。然后随寡人去治粟内史那里一趟。”
“诺。国君不召他至殿中吗?”
“寡人是带着你去请罪的。”姚铮笑了笑,“数月征战,粮草辎重哪一处不是他细心斡旋才调度出来的?战时最耗钱粮,恒国可没太多钱能花在这上面。如今得胜归来,定要向治粟内史请罪,除此之外,自然还有明年的税赋要商量打算,民需休养,国也需休养。对了,还有卫尉淳于重那边,寡人要见见公车令,只怕是要等到日昳时分。不说了,寡人困了。”
“国君还是到……”
“不必,这里便可。反正宫人都屏退了。”姚铮伸出手,向上握住了谢扬落在膝上的手指。
他的手指温暖,又带着搭弓握剑而生出的茧——若是有什么不测,这个人肯定会保护我的。
带着这样全然的安心,姚铮终于沉沉地睡熟了。
揣着手的应念白站在寒风泠泠的殿外青石大庭中,目光比寒风还要冷峻。
(中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估计应念白在心里狂草泥马了一万遍:到劳资面前秀尼玛的恩爱!要脸吗!
_(:з」∠)_
说好的3P就这么没有了我真对不起自己= =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看来年景不错。”姚铮笑着把竹简搁在桌面上,抬起头对治粟内史祝忽说道,“再加上山林水泽的税赋,祝卿以为如何?”
“自应相登相位之后,四境之内,十郡各有特产,加上这三年雨水调和,比起六年前国君攻打柴国的时候自然是好上百倍。只是……”祝忽看了姚铮一眼,“国君这么问不会又想着打仗了吧?”
“祝卿是怕一旦战事再起,寡人又得从你那边要钱了罢。”姚铮开起了玩笑,“恒国有祝卿这样的治粟内史时时提醒着寡人,寡人也消磨得无甚战意了呢。况且国无战事方可养民,这一点寡人还是明白的,若无必要,恒国这几年也不会再战。不过,和随国之间,最终总是要有一场血战的。”
“治粟内史的钱粮要给也是给太仆和前线军士,哪能落在国君手里。”坐在一旁的应念白笑道,“血战只须一场,但求一仗而定,连年征伐损耗极大,随恒之间谁胜谁负就未可知了。只是如今时机未成,也只能坐等了,先发制人未必能占领胜机。”
“此事的确着急不得,倒是冶铁铸剑一事须得应相放在心上,恒国良马不缺,但却少了能工巧匠能够铸造上好的兵器。人人都道随剑乃是天下千金不易的至宝,又有钩戟无数,我恒国倒只有箭矢能勉强与之争高下了,宫中那么多骁勇的郎卫,能配得上他们的兵器却实在不多。”
应念白听到这里,拱手道:“回禀国君,今夏小臣延请至盈许的那位蔺冶,不知国君可还记得?他这几个月来都在铁城教导工匠,专为国君铸造兵器。这几日大概会有消息传来,到时小臣立刻禀报国君。”
“如此最好。今日便议到这里,你们退下罢。”
应念白与祝忽两人起身应诺,躬身退出了小殿。
姚铮坐在案后愣神了片刻,便听到宫人禀报颜瑕已至。
“国君。”颜瑕快步进入殿中,向姚铮行了礼。
“起来罢。”姚铮指了指旁边的席子示意颜瑕坐下再说。
颜瑕大剌剌走过去,却又摸了摸席上的软垫:“刚才谁坐这里?要是那个应念白,我可不想坐。”
“你挑拣个什么?”姚铮虎着脸,“你又不是女人,再说就你是女人,坐过男人刚坐的坐垫也不会怀孕。还是说你怕他了?”
“鬼才怕他啊!”颜瑕气呼呼地说道,“老子就是看不惯他那副拿鼻子看人的模样,慢待说老子看不过他,整个朝中几个真心喜欢这位丞相的?国君既说了为了保护他让他住在宫中,这便不理论了,可他第一年就斩了一位郡守,这几年朝中多少臣子被他寻了闻所未闻奇形怪状的差错就给贬出去的?我知道那一些人都是反对与随国打仗的,可国君不觉得他也太狠辣了一点吗?他自己想要打随国便让他自己去吧,国君还真要出动倾国之兵为他打仗吗?”
“攻打随国终究还是为了恒国,怎么成了为应念白打仗?”姚铮挑一挑眉——尽管当年命谢扬不要说,最后却是应念白自己在众人面前大方承认了他就是当年游说秦钺刺杀姚铮的罪魁,“寡人知道朝中这六年都在传着什么蜚短流长。满朝济济不思恒国之国计,就知道传些有的没的。还有你除了兵书也该读读别的了,什么叫‘奇形怪状’的差错,依寡人看,你再这么下去,往后恐怕连战报都写不清了。”
“若是不传他和莒成连,恐怕就要传谢扬和国君了。”颜瑕咕哝一声,犹自不肯落座。
“行了行了,那里是祝忽坐过的,简璧的信呢?”
颜瑕把怀中的信囊递给姚铮,在对方“别磨磨蹭蹭快坐下”的微嗔中坐在了席上,又对姚铮说道:“妹子的信里说来说去就一件事,刚生下来的是个儿子,取名叫做‘沃’。”
“六辔沃若。沃者乃温驯之意,恐怕不是简璧起的,是姜祀起的名。想要表示对恒国的臣服之心倒也不必至此。”姚铮一边看信一边说道,“简璧嫁到胤国已为姜祀育有一女一子,女儿今已四岁。你这个当弟弟的倒好,怎么也不可娶妻,我偌大恒国就没有你看得上的姑娘吗?即便没有,只要不是随国的女子,你想娶哪国的便娶去,再不济也要有个婢妾吧。”
“得了吧,国君怎么说起小臣来了?世子都娶了世子妃,国君不也没有继室吗?”
“寡人是不会娶继室的,世子只能是姚光——若是娶了继室,将来有了寡人自己的孩子,那又置光儿于何地?即使不换世子,寡人百年之后,肯定免不了国君之争,到时恒国内乱,基业尽毁——与其如此,不如不娶继室。至于你,寡人当然盼着你多生儿子,也好培养出一位一位小将军啊。”
“那国君怎的不让谢扬娶妻?”
“你给寡人住口!算了,寡人也不想再和你磨嘴皮。光儿这几日只管围着纪子团团转,也不知世子妃这头一胎生下的会不会是男子。”
且说六年前姚光出使去了王都谷声一趟,回来时便带了个跛足的女孩子,小名叫阿采,据同行的章欣说是在客舍中看中的烧火丫头,可把一向镇定自若的姚铮唬了个目瞪口呆,后来又生了几番事端不提,总之虽有波折,这位阿采依然成为了世子妃,唤作纪子。
“国君不如让栾太卜占一占?”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栾息占卜?”姚铮摆摆手,把白绢所制的信塞回信囊,“不过少府那边已经制了玉璋。若是公孙自然好,若是女孩儿也同样是喜事。信还给你,寡人出宫去谢将军那里看看,你要不要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