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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朝衣作者:子言获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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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暗香妖娆,匀于衣褶间,仿佛开了万树幽香的花朵。
  樊姬并未置帘,正襟危坐在他眼前,极尽礼数地微笑。
  “我不置帘,自是违背了宫中礼数,但置帘相见多少有着君臣有别之感,樊姬不愿如此,望先生勿怪。”
  “长公子夫人请勿如此,微臣身份低微,怎担得起长公子夫人如此敬重的言辞与称谓?”
  “先生莫如此生分,樊姬可是感谢先生还来不及的。”樊姬卓然微笑,容颜犹如白色的花朵。
  然而那句话,令辛垣焕怔了片刻。
  “长公子夫人何出此言?”
  这时,樊姬亲自伸出纤纤玉手,为他斟茶道:“先生的名讳,樊姬时常听闻。一则是听长公子提起,二则,是家父。”
  虽然此时并未明白对方用意,但辛垣焕着实心有一沉。
  随后他连忙制止了她斟茶的举动,合袖而推:“请勿如此,实在折煞了微臣。”
  樊姬并不在意,双手捧杯,笑着平举到他眼前,柔声说道:“樊姬必须感谢先生。若不是先生,长公子夫人之位,岂是樊姬所能企及?”
  见不得不应,辛垣焕垂首,双手恭敬地接过杯盏,道一声“臣万分感谢长公子夫人的恩遇”,然后将茶水含到了唇中。
  樊姬毫无芥蒂地笑。
  “家父与我说过一些事,当日是先生做信使,促成了此事。后来听长公子提起,才知选定樊姬,也有先生的意思,而大婚也是先生一直操持其中。樊姬想要感谢先生,却无缘相见,故而今日见了,才破了礼数,想要亲自言谢。”
  辛垣焕看着眼前谆谆有礼、持重沉稳却又过于年轻的女子,不免心生感叹。
  然而,同时心窍中生出的,也有难得的负疚。
  “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臣不过无意中顺应了天意而已,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臣何德何能,担当得起?”他笑得太淡,仿佛倒映在水中的清冷月光。
  “我曾向长公子提过,想要亲自与先生言谢,然而长公子说先生为三公子府日夜操劳,少有时机能入宫,所以每每作罢,没想到今日,终于得见先生,了却了樊姬一桩心愿。”
  听她提起宣于静央,辛垣焕眼眉一抑,最后又笑得释然。
  长公子不让他们相见,太过正常。
  谁又能轻易应对这种尴尬的相会?哪怕其中一人,完全被蒙在鼓里。
  因为一人无辜,所以,令人分外生愧。
  “长公子夫人屈尊降贵,对微臣有如此恩德,微臣此生难忘。”他倏忽一笑,始终故意置着些臣子特有的诚惶诚恐的言辞。
  樊姬听闻,微微欠身,沉稳地笑道:“哪里的话,先生……”
  正说着,她的发音突然住了住,凝在了咽喉中。
  随后因莫名的不适,她轻轻牵袖捂了捂自己的腹部。
  “长公子夫人……?”辛垣焕不甚明了地看着她。
  樊姬拧起修长的眉,伸出纤细的手指捂住了绛色的唇,突然胃部收缩,便经不住,倏地干呕起来。
  “夫人?!”宣于静央掀帘而入,面中有惊的来到了卧榻旁。方一谋面便连忙跪坐下去,握住了她的手。
  检查过后的太医令在帘外垂首恭候。
  樊姬躺在卧榻上,长发如墨,逶迤出幽然的线条。她面中压不住喜欣地,用纤柔却兴奋的声音说道:“夫君,我……我……”
  “我知道了,”宣于静央亦欢欣地笑着,伸手细腻地抚摸着她的脸,满目温柔而感激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了,夫人。”
  “只是不知,会是男孩还是女孩,要是女孩的话……”樊姬笑着,微微颦眉。
  她觉得能为他生下今后的继位者,才是真正值得欢欣的事。
  “没关系,是男是女都好,只是,夫人要受苦了。”宣于静央宠溺地看着那个年轻的女子,温雅地笑。
  樊姬笑着,不觉微微羞红了脸,宛如锦花垂露。她言辞低沉,唯唯地说道:“只是……妾身今后这段日子里,不能伺候夫君了……”
  “没关系,那有什么要紧?夫人静养安胎,才是最重要的。”长公子笑着,缓缓捉起她的手,抬到脸颊旁,闭眼轻柔地吻了吻她的手心。
  那种夫妻间的亲昵与恩爱,完全寻不出假装的痕迹。
  正是欢欣之时,陡然,从帘外,传出了一名臣子恭顺而平静的声音。
  “微臣恭祝长公子与长公子夫人喜得贵子。”
  此言一出,帘外的宫人纷纷端正了音调,和声应和着,高声而拜,殿中霎时满溢喜兴之气。
  然而最初传到耳里的那个富有磁性的嗓音,令宣于静央在一瞬间猛地惊在了原地。
  他睁大了惊骇的眼向帘外望去,透过帘间罅隙,捕捉到了一个容易识辨的,太过熟悉的高挑身影。
  透过缝隙,目光狭窄地相逢,渡过千山万水亦难于幸免。宣于静央看到了在那一隅缓缓抬目的人不嗔不怒,却冷漠疏离得难以言喻的眼神。
  目光相撞之时,呼吸的凝滞,钦定了万世的浩劫。
  刹那之间,好像有很多东西,碎在了彼此之间,再也拾不回去。
  
  
  
  第61章 鸠鸣(四)
  “焕……!”来到侧殿,屏退宫人之后,宣于静央压抑不住心里的狂躁与混乱,俄然上前一步,唤道,“你……你今日怎么到宫里来了?”
  这话问得无端,就好像不愿自己来宫中一样,可从前,他明明总是渴望着相见。
  辛垣焕这样想着,挂在脸上的笑尽是冷淡:“公子有事,臣便随来了,恰好听闻了如此喜讯。”他煞是恭顺地合袖再拜,清冷地笑道:“微臣恭喜长公子。”
  这话听着未免不带嘲讽,宣于静央没有掩饰住从心底涌上眉头的痛。
  他慌忙澄清,急促地说:“父王对我处处监视,若无子嗣,我无法与他交代……这你是知道的。”
  辛垣焕笑得满不在乎,眼色却冷:“臣当然知道,一旦有了子嗣,长公子也不会被紧紧逼迫,更何况,长公子与夫人生活美满,臣祝贺还来不及。分明是盛大的喜讯,长公子,又在焦虑些什么?”
  假使说此前的辛垣焕,仍然挣扎于对宣于静央的接受与拒绝之间,因为故意表现漠然的话,那么此时的他,则是在并不隐藏地将心中的怒意表现出来。
  他极少如此。之前眼见的一切,对他有着莫可名状的冲击。
  宣于静央顿时恼了起来。
  “那你要我如何……?我从一开始就在负她,不可能再不好生相待……我难道不应该对自己的夫人好些?”
  那声“自己的夫人”唤得刺耳,辛垣焕想起方才在帘后听到的他们的对话,他们那种欣喜与恩爱的语气,甚至于隐约可见的他们的肢体接触,莫不刺在他冷嘲不已的心上,针针挑血。
  辛垣焕不禁咬住了牙。
  就算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个处事周全的长公子,必然会倾尽全力对那个女子好,不给他人留下任何话柄。即便是他自己,也必定会选择这样去做。
  但是当他亲眼见了那场景亲耳听了那满是情意的互诉之后,却还是陡然睁大了双眼,在与他们相隔的帘外,死死攥住了拳头。
  辛垣焕从齿间泻出了一抹带着嘲讽的冷笑:“……所以,臣有幸亲眼见了长公子与夫人的琴瑟和鸣。之前长公子夫人与臣攀谈了片刻,臣想,天下大概没有哪个女子,会如完璧无瑕的夫人那般配得上长公子。此真为国之大幸。甚好。”
  “焕!”长公子焦虑地唤了出来,“你知道不是那样……!”
  “是那样,不也很好……?”辛垣焕冷得刺骨地笑,扬起脸,却又眉聚不散,“长公子总不可能告诉臣,臣亲眼看到的恩爱是假的。如果长公子真的与夫人两情相悦,这岂不是……最好的事?”
  虽然自己一直有意地拒绝着他,虽然自己总是故意摆出一副什么都不重要的样子,然而,一朝遇上超乎意料的真实,就算是他,也无法压制住从心底生出的灼烧般的妒恨与心痛。
  “果真会如此,所以一切都没有出乎意料,最终总会是这样的结局,但这对长公子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最好的结局。”辛垣焕有些凄厉地笑着说。
  “你在说什么……?”宣于静央唇齿有些颤抖。
  “长公子,恕臣直言……”辛垣焕暼起眼角看着他,笑颜冷得似冰,“如今才是最好的结果。长公子只要和夫人幸福地生活,留下子嗣,然后,等到大王驾崩,就可高枕无忧。”
  “你……”
  “到那时,长公子已是一国之君,就算身边环绕着的都是美貌的少年,也无人过问,身边,自然也就不再需要一个……叫做辛垣焕的人。”
  “焕!”宣于静央难以置信地低吼出来,用错愕的眼光注视着他,不由得扳住他的胳膊摇晃道,“你胡说些什么?!”
  虽则辛垣焕心高气傲,但他从不轻易对人说恶毒的话,更何况这时所面对着的,是令他痛惜的宣于静央。
  然而此时,妒于恨,情感之来去,已全然不由自己。
  宣于静央在慌乱之中压低了声音,努力平稳着起伏的胸口与声音的颤抖。他仰头用手捧着他的面颊,音调恳切,近乎于恳求:“……我知道你在生气,别说气话了好不好?你也知道这是不能避免的事,你这么理智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又怎么可能不需要你?”
  辛垣焕眼色如冰,缄默着并不看他,那种态度令心口淤塞得难以喘息的宣于静央几乎发狂。
  无从措置。宣于静央无措与情急之下紧紧地拥住了身前的男子,死死抱紧了他,好似他旦夕便将离去,再难寻觅。
  他满是依恋地偎在他怀中,闭眼埋上他的颈脖,呼吸不稳而又无比焦虑地附在他耳边不住地低声说话,温热而急促的呼吸不断地拍上他的肌肤。
  “别生气,焕,你这样……让我真的很难受……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是,我也没有办法……”
  宣于静央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面颊,不停地扬起脸吻他,吻着他的脸颊和唇角,心中抽痛不已地渴求着他的回答。
  “大婚之日,在一起的分明是我们……”长公子颦眉,睫羽因情绪的起伏而轻轻抖动,犹如被禁锢了的蝶。他咬着牙,发音颤抖地说:“我们才应该是夫妻不是吗……?我现在脑子里除了你,根本没有别人,你明明……你明明知道……”
  他竭力想要挽回,百般亲昵地讨好着他,意乱情迷地投注着炽热的吻。
  辛垣焕心乱如麻,仓皇地面对着他的诱惑。
  忆起樊姬,他不可遏止地想,怀中温柔的男子,也是这样恪守着丈夫的职责,在姜烛燃尽、星火寂寥的夜里深情地抱着吻着那个纤柔娇媚的女子吧。
  辛垣焕心中冷然一凛,四肢百骸都因前所未有的嫉恨与不甘,充斥着贲张的血液。
  心紧缩在一起,颤抖不已,无法收放自如。
  这时唇角又染上了宣于静央温软而焦急的吻,从他的心窍深处剜出了独占的欲望。
  他终于难以自恃,闭眼横眉,将错乱的思想放任自流。
  
  
  第62章 鸠鸣(五)
  “唔……”
  宣于静央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回应自己,而且那种泄恨般的亲吻,生生地灼心。
  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面对着他蓦然倾下的掠夺般的攻势。
  顷刻间的变化令宣于静央的心重重地跃动起来,在身躯之中敲出沉沉的响。
  这个人对他太冷淡,在一年多的时光里,从不正面回应他的感情,令他一开始灼热的感情,慢慢变凉,几近埋于残叶之下,枯萎着死去。
  然而这时,他却在热切地索取自己。孤注一掷的投入与拥吻的力度,让宣于静央不由得想起了那一夜惑乱了心智的疯狂。
  舒尔无法呼吸,他们急促而混乱的呼吸声低沉地响在耳畔,感情像一夜的春草长满心怀。
  唇舌缠绕,不留缝隙地彼此占有,谁也不肯抢先一步退出,一场你情我愿的攻城略地。
  “嗯……焕……”情动之中宣于静央面颊红晕,瞳色迷离。他柔声唤着他的名字,轻轻咬着他的耳廓,紧紧贴住他的身子,从呼吸间泻出魅惑的低吟。
  当辛垣焕吻上他的颈脖与锁骨,手探入衣下,从胸前拂到腰侧的时候,他感觉到怀中的人身子轻颤。
  罢了纠缠不休的亲吻,衣冠不整的宣于静央伏在他怀里轻轻喘息,欲言又止。
  那时他们没有说话,些许平静下来的辛垣焕眼色迷乱地压着眼睫,细细地低眉看他。宣于静央面颊浸染绯色,踯躅了许久,才音调低柔地问:“你今日……是否留下?”
  “……嗯?”
  “……还是又打算找借口脱身呢?”
  辛垣焕神色微微凝滞,宣于静央撩起眼角,暧昧地低声耳语:“我们太久没在一起……你真的……不想……?”
  他已被他拒绝过多次,说出这话时,难免心悸。
  “不会有人知道,亦不会有人打扰……不会像大婚那日一样……”
  他从没屈尊说过这样的话,以至于话音刚落,脸色就恍如浓烈的红霞。
  辛垣焕心口一撞,眉眼间又滑过了几许惊诧。
  “只怕下次相见,又不知是何时,也不知你,会不会继续躲着我……”宣于静央有些心慌。
  辛垣焕发觉,自己又陷入了莫大的挣扎之中。
  他不知为何几乎每次见了宣于静央,都会犯自己不能容忍的错。
  这种游移不定,在遇见他之前,从未有过。
  于是闭目颦眉久矣,心口划过了无数尖锐的思想,战战兢兢地想要做一个周全的选择。
  然而,他不知哪里,还为他留有斡旋的余地。
  辛垣焕痛苦地暗自咬牙,最后面对着怀中的男子,冷冷说出了一句:“长公子……恕臣不能。”
  然后,他看到宣于静央睁大了的,空洞的双眼。
  长公子缓缓离开了他的怀抱,一步步后退,却静静地看着他。
  眼中夹杂着无法掂量的无边悲恸。
  他一边后退,一边轻轻摇头,目光移开的一瞬,竟不自觉地,自嘲般地笑了起来。
  “呵……果然……”
  辛垣焕强忍着,努力不显出不忍的心绪,凝视着他,却见他压在修长眼睫之下的眼角,泛出了胭脂般的红。
  “果然还是如此……”
  抬眼时,宣于静央的神色有些凄厉,甚至含上了忿恨与自嘲。久违了的锋芒,突然从他绛色的唇中,噬毒般吐出:“好一个自私的人……终归是你先拒绝我的,怎么,却还能义正言辞地责怪我对你不忠……?”
  辛垣焕看着他陌生的神态,听着他尖锐的言辞,心下狠狠一沉。
  “我从未为了谁,投怀送抱,连自尊都舍弃,”宣于静央盯着他,拉拢了凌乱的衣襟,突然眼泪,从眼角一径而落,“你既无心,那天夜里,就万不该与我做那种事。”
  见他落泪,他的身躯中霎时掠起一片麻痹了神经的疼痛。
  “长公子……”
  “闭嘴,我没让你说话!”
  他突然迸发出来的盛怒将辛垣焕蓦然震在了原地。
  “反正,我不可能从你嘴里听到一处令人宽慰的言词,你除了拒绝,还会说什么?你连躲着我的原因,都不敢说出来,”他冷冷地笑,又一道泪水清浅地滑下了精致的面颊,“你觉得自己很难受?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难受根本不亚于你?”
  辛垣焕没说话,缄默着听着他发泄着长久以来深埋在心中的怨恨。
  “你忽冷忽热,反反复复,究竟是想如何?你见了樊姬会气得至此,那又有没有想过,我在面对鸣蝉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那时他不解,霎时问道:“鸣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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