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衣作者:子言获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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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扬起眼睫兀自回答:“时机未到。毕竟从此物上看不出有直接来自于靳氏的痕迹,而仅有上将军一面之词,也不能保证可以稳妥地解决靳氏。”
“因此现在是恰当的时机,因为两件事一并揭发之后,即便靳氏可以推脱掉其中一项罪责,另一件也足以致命……”宣于静央沉沉地思考起来,不知为何,面上微微渗出了细汗。
从一开始,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整件事的奇异之处究竟在哪里。
辛垣焕细细地凝望着他,眼中虽蕴藏着难解的神色,看起来却始终波澜不惊。
“长公子,臣在入宫之前已秘密修书予上将军,让他立刻率领军队前去追赶长公子,务必在距王宫以北六十里之内赶上公子的车舆。”
宣于静央霎时惊动了眼光:“这又是为何?”
“臣担心一旦遇刺,五驾车中的武士难以招架。”
“我问的不是这个……”宣于静央突然说。
“那是……?”
辛垣焕突然迎来了对方奇怪的目光。
“焕,我是说,你怎么会确定必须要在六十里以内追上宴和鲤?”宣于静央疑惑着,眉间的愁云久久不散,“而且,这些事都很重要,你为什么一件都没跟我商量?你难道不知道这样做……”
“是僭越之举。”
辛垣焕陡然将话接过,见了对方的神色,却又兀自匀开了漠然的唇角:“因为来不及禀报,长公子。”
他听了,不知为何突然摇头:“不,不对,不像是因为来不及……你像是在……”
他想到了几个字,却在它们方要出口之时,突然被他吞在了唇角,凝滞久久,最终唇齿颤抖地说道:“像是在……有意瞒着我们……”
辛垣焕端正地伫立在他身前,没有说话。
他的缄默不语,突然激起了宣于静央心中的不安。
他愣愣地看着那个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男子,轻声问道:“你为何……不反驳?”
辛垣焕从唇角微微支起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因为不需要反驳。”
“为何……?”
“因为……”他低压眼睫而后又轻微地撩起,方要开口,却又含辞未吐,唯一鲜明的就是面颊上难得的,浸渍了悲伤的微笑。
他异常的反应让宣于静央勾起了心中的紧张。
宣于静央疑惑着缓缓摇上前一步,轻声问道:“因为……什么……?”
见到他的靠近,辛垣焕不觉向他伸出手,将他轻轻揽到自己身边。
他许久只是深深地注视着万分惶惑的男子,笑颜中所停驻的,俱是忧戚与温柔。
“长公子……”他音调低沉而柔和地说,“臣可以吻你一下吗?”
冷不防的一句,完全出乎宣于静央的意料。
“你在说什么?在这种危急的时刻,你怎么……”
然而他尚未说完,唇上就传来了对方的体温与那份熟悉的柔软。
辛垣焕的异常,令他的心徒然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乱。
他睁着眼,诧异地被他温柔地吻着,犹如露水蓦然沾上了殷红的花瓣。
那种亲吻里,蕴藏着万分的怜惜。
直到双唇分开,唇间还残留着菡萏般的清香。
宣于静央因为他的反常而微微涨红了脸,引着长袖的手指不觉就遮上了唇角,然而亦压不住心头的一丝忿然:“你,你这种时候怎么还做这种事?焕,你这是怎么了?”
辛垣焕依然抱着他,身躯的贴近使得他们轻易便可捕捉到对方的心跳。
“长公子,当真想要知道吗……?”辛垣焕恢复了一贯的淡漠疏离,浅得似线地笑道。
“究竟出了何事?”宣于静央终于没有了耐性。
辛垣焕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发,让他浅浅靠在自己怀里,贴在他耳边,低沉地说道:“……刺客,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将在离宫以北60里处遇上公子与鲤。”
宣于静央眼光一紧,猝然抬头惊骇地望住了身前的男人。
辛垣焕依然笑得如花叶之上的薄露,旦夕将逝,有如云中之月,一派虚无缥缈。
他说了一句让宣于静央几乎停住了呼吸的话。
他说:“刺客……是臣派去的。”
第85章 商羽(二)
头脑一片空白之时,是身子自然而然地做出了反应。
宣于静央猛地将辛垣焕推离自己身边。
他睁着空洞的眼,用尽一切惊骇去识别着方才所听到的语言。
“你说你……派了刺客……去宴那里?”他万分空洞地,几乎是机械地反问着他,唇角颤抖不已,“去刺杀他们?!”
“是的,”辛垣焕冷静地说,“是靳氏的刺客……”
“靳氏?!”宣于静央难以置信地唤了起来,“你怎么可能调动得了靳氏的人?!为何要这样做?!”
“假借靳氏之命命之,便不是难事,”辛垣焕说,“之所以如此,是为了制造靳氏行刺公子的事实。”
“你……!宴知道这件事吗?!”
“公子知道在途中极可能遭遇刺客,但也许并不知臣的行动。”
宣于静央发疯地吼起来,急促地问:“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你怎么做到假借靳氏命令的?!而且那些刺客怎么可能会听从你?!”
“臣一直在设法周全,所以上将军的军队,已整装待发,以确保公子与鲤无恙。至于臣为何能够借靳氏之名让他手下的人出动,是因为……”他说着,倏地撩起了唇角,笑容之中尽是自嘲。
他思忖许久,而后重新温和地对他笑着,不相关地问道:“长公子是否还记得,臣曾在宫门之外,与谁起过争执?”
宣于静央在心中搜寻着回忆,忆起了因玉笏的折断而引起的宣于宴与靳玥之间的争端,而后木然地回答:“……议郎靳玥。”
“长公子也必定记得,昨日鸣蝉之所以与臣起争执,是因为他看见臣与一名女子在一起。”
宣于静央面如白玉,不见血色。
他微微点头。
辛垣焕安静地说:“其实那个女子,在火夜时,也出现在了臣的身边。那时二位公子与鲤专注于湖心岛上的火焰,并未见到有一名挑灯女子撞到了臣,而臣俯身扶灯之时,与那人四目相对。”
“于是……?”他不理解他所说的一切有何联系。
辛垣焕冷淡而谑然地支起了唇角:“那个人,就是……议郎靳玥。”
宣于静央倒吸了一口凉气,惶然说道:“靳玥?鸣蝉说那是女人,你方才也说火夜时遇到的是个女子,那怎么……?!”
“长公子想必听说过议郎有断袖之癖的传闻,长公子难道不觉得,他本就生得阴柔,近似女子?出行之时扮作女子,是他的癖好,而且一旦变装,就能掩人耳目。”
“那他掩人耳目是想要做什么?!”宣于静央问完,突然思忖起来,复言道,“对了……操纵深衣之事,以及近日之事?”
“不,那只是一方面。靳玥从来像个稚儿,不会思考得太过长远,他所做的一切都立足于眼前。然而火夜那时,却也的确是因为他亲眼见到了长相与公子惑相似的鲤与我们在一起,才触发了他去调查鲤的身世的行动,以至于酿出了后来深衣之事的祸患。”
突然明白了事件的起因,他觉得一阵拧痛。宣于静央接着去问:“既然你说他不会考虑长远的事,不是为实施那些阴谋而刻意变装,那他究竟是为何要掩人耳目?”
辛垣焕有一刻的迟疑。
之后他轻轻翕合唇角,将几乎难以识别的凝重的声音吐出了朱唇:“为了……与臣相见。”
“他为何要与你……”宣于静央正有着满腔的不耐与焦虑,正急急地说着,却又霎时止住了齿间的音。
樊姬从前的话犹如霜雪,慢慢渗进了他的心口。
那个微寒的夜里,樊姬依偎在他身边告诉他,议郎靳玥,曾喜欢上了一名下人。
而且,他无法和自己心仪的人在一起。
他当时几乎被靳于息打断了腿,却依然只想和那个人一起生活。
后来有人说,那人已被打死,也有人说,他没有死,而是被靳于息赶出了门去。
他还记得那时樊姬颦眉对他说:今日遇到议郎,妾身问他是否还会跟那人谋面,他说,偶尔还是会相见的。
樊姬说,他对那个人,是真心的喜欢吧。
他又想起鸣蝉之所以与辛垣焕起了如此大的争执,是因为鸣蝉怀疑他与一名女子关系暧昧。
宣于静央的手指剧烈地抖动起来。
“难……难道说……”他惊骇地用目光钳住那高挑俊秀的男子,不可遏止地摇头道,“不,不会的,怎么可能……绝不会……”
然而这时,辛垣焕突然说道:“长公子也许听说过……靳玥因为喜欢上了一个下人而激怒了靳大夫的事。”
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一句话,使得宣于静央突然麻痹了神经。
最坏的预感涌上心头,撕扯着心肺令他痛得无法出声。他麻木地摇头,本能地念着不会。
“长公子……”辛垣焕看着他,眼中噙着万分的痛惜,他低沉着声音,抑郁地,从咽喉中缓缓抽出了一句:“靳玥所喜欢的那个人……就是臣。”
忽而似是万丈楼阁自心中倾塌,天地也颠覆,长空中的星辰重重砸下击出一地破碎的悲痛。素来温雅的男人伫立在他眼前,用他从未邂逅过的眼光骇然地看着他,满目震惊与痛苦。
“那他为什么……!”似是为了揪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宣于静央颤抖着问他,“他为什么会在宫门处,毫不留情地打你……?!”
辛垣焕低眉而道:“当时他恰好遇上臣去为公子送玉笏。他见臣对他人忠心,而又故意装作不认识他的生疏模样,因此动了怒气。他从来,都是一副任性的孩子脾性……”
“够了!”宣于静央猛地拂袖将案上的书简物件砸到了地上。
“你……你是靳玥喜欢的那个人……”一句震怒过后,长公子失去重心般伸手将自己撑在几案上,突然阻塞了发音,“所以你一直与靳氏有联系……可是你……你却一直瞒着宴,瞒着我……”
他抬头的时候,依稀可见噙在眼角的泪。。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辛垣焕的心狠狠一拧,神色里便有了千万的不忍。
“长公子,可还记得臣身上的伤?”
宣于静央没说话,于是他继续说道:“那些伤,大多是靳玥留下的,他素来折磨下人……在尚未喜欢上臣之前,他一直在病态地那么做。臣从来……没对他动过感情,直至如今,也是如此……”
“那你为何还要与他见面?!”长公子发狂地吼道。
辛垣焕睁了冷漠的眼,缓缓说道:“臣若不与靳氏保持最低限度的联系,就会为靳于息所杀……”
“什么?!”依旧是那万分的不解缠绕在宣于静央的头脑之中,连一点喘息的机会都不为痛惜他而留。宣于静央放声问:“你不是被靳氏赶出来的吗?你不是不喜欢靳玥吗?那靳于息为什么还要与你保持联系?!”
这时,他幽幽地说了一声:“并不是被赶出来的。”
事情的转折总是太快,猝不及防间就可敲入单薄的鼓膜,未及宣于静央再次跟上他的言辞,辛垣焕就已经又出声说道:“是臣自己想要逃脱,唯有靳玥不知道而已,然而……长公子……是否还愿……继续听下去?”
他几乎每说一句话,就会让宣于静央几近疯狂。
“如果继续往下说的话……”辛垣焕说着,缓缓地,又从唇角染出了蕴含着饱满的忧伤的笑容,慢慢靠近了他。他说:“那样的话,对臣也是……最痛苦的煎熬。”
宣于静央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冷汗涔涔地抬眼望着眼前的人,那在一夜之间,变得完全陌生的男子。
他的神经在抽动,由衷地对他还没说出口的话产生了一种莫大的恐惧,仿佛多听一句便会被推入万丈的深渊。
但是他必须知道,知道在他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也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事,他的过去,他所历经的一切,想要看懂他那种淡漠疏离的眼神,去理解他究竟有着一颗被什么包裹了的心,然而他却在这一时,突然觉得,不敢再去进一步窥探。
只是最终也不能逃避。宣于静央不住地压抑着躁动的呼吸,有些虚弱地说道:“你说……你把所有的一切,都说出来。”
第86章 商羽(三)
辛垣焕静默地笑,悄无声息。
“长公子可否忆起,在臣自投于公子门下的那一年,朝中发生了什么大事?”
宣于静央在回想,错落的往事在眼前堆砌成殇。
那一年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因为就是在那一年,一直有意与自己争夺继承人之位的二公子宣于惑,突然死在了战场上。
与他一起死去的,还有一个人。
那个漂亮的男人,是宣于宴当时的首席门客,是从前在鲤的房间里,住着的那个人。
三公子的门客爱上了与三公子及长公子敌对的那个不该去爱的人,最后选择随他去死,这是让当时的知情者无不震惊的丑闻。
国君的震怒,在很久以前就埋下了伏笔。
就在那一年,事件平息之后,一个名叫辛垣焕的俊美男子出现在了三公子的府门前,携着一脸淡若烟云的微笑。
“臣在公子的上一任首席门客逝世之后自荐于公子门下,并非偶然。”辛垣焕浅淡地说道,“正是因为知道公子府发生了变故,臣才来到了公子眼前。”
“可那件事,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
“长公子,你忘了……?”辛垣焕苦涩地匀开了浅淡的唇角,“臣之前,是靳氏的下人……”
浅淡的一句,足以令宣于静央的表情变得生硬。
“靳于息知道这件事后动了心思。他已有叛心,然而虽不敢往长公子身边安置眼线,但始终想要掌握长公子的动向,于是,便把目标放在了与长公子联系紧密的三公子身上。是时三公子恰巧失去了一名门客,而他又恰好是从不计较门客出身的放达之人……”
突然一阵空前的寒冷逆导全身,宣于静央花费了许久时间,才将声音勉强地挤出了咽喉。
“所以……所以你……”
“是臣主动向靳于息提出要去三公子府的,因为臣不愿留在靳玥身边,更不愿留在靳氏的府邸。而靳于息此前已因臣与靳玥的关系濒临发狂,因此臣若主动离开,对他而言百利而无一害,况且他虽对臣万般鄙夷,但却认为臣是可以完成这件事的人。加上臣孤身于世,在靳氏府中是低卑之人,且被靳玥要求不与外人接触,府外之人皆不知我的存在,所以难以被察及身份,因此……”
突然一记响亮的耳光宛如破浪击碎了残存的意念,那一瞬间,辛垣焕的意识猝然停滞,从面颊上乃至内心深处击出的痛感,犹如白昼般清晰,令人无处遁匿。
对话突然停止,一声重重的脆响过后,殿中恢复了平静。
然而那种短暂的无声却瞬时又被惊破。
“为什么?!”宣于静央发了疯一般狂声怒吼起来。
“所以你是靳氏在我与宴身边安插的眼线?!你一直在把我们的消息疏通给靳氏?!你一直在骗我们?!”在他吼出最后一句话的同时,泪水猝然绝堤,“你一直都在骗我?!”
辛垣焕原本偏过去的视线,缓缓勾了回来。长发从颊侧滑下,微微掩住了他被打得红肿的侧脸。
即便冷静得过分,此时的他,声音也已变得苍白。
“是的,臣不过是个细作而已……否则长公子送给鲤的深衣,怎么可能被人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