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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最后一个神嗣-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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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您究竟在等待什么?
  
  “独孤休,你先退下吧,我还有些奏章要看。”重雅瞧着一边发呆想心事的独孤休下令道。
  “那属下为您焚香。”独孤休点头退了一步,从重烈平素收藏香料的盒子里取出一枚特质的龙形盘香,凑近烛火点燃。
  “这是什么?”重雅嗅地那味道颇为奇特,似是沉香的浑厚,但又带着些许薄荷的清凉,不禁多吸了两口。
  “是陛下在秋获祭之前必然点上的。说有静心冥思的功效。”独孤休回答道,将焚香放入香炉之中,便依言退下关上房门。
  跃龙殿的深夜自是说不出的清冷,因重烈不喜奢华繁复的雕琢摆设,冷素硬朗的家具陈列,便让这玉石砌成的鳞阁在夜里更显得寂寥的许多。
  重雅一个人凑着灼灼烛火看完奏章,只觉得眼皮打架浑身酸痛,匆匆洗漱躺下,竟然沾了枕头便陷入了梦乡。 
  
  皇兄的床太硬,睡了这几日只觉得浑身难受,便觉得即便再困再累也睡得不深沉。翻来覆去不知道多久,竟觉得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熟悉不已的味道,仿佛从刚从娘胎开始便闻到着一股子味道,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究竟出自哪里。
  重雅觉得浑身沉重,似乎鬼压床一般动弹不得,竟然听得耳边有脚步声音轻柔和缓向这里靠近;重雅不排斥和警惕这脚步声音,因为太过于熟悉太过于亲切反让自己有了些许期待。
  听着听着,觉得那味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在耳边呢喃着:“我亲爱的儿啊……为何不来见见母后?这些年来……为娘好想你……”
  “母后!”重雅想睁开眼睛,却只觉得眼皮千钧动也不能动,就听着耳边的熟悉声音呢喃重复着。
  “母后只爱你一个啊……只有你一个啊……我亲爱的儿啊,重雅。”
  重雅想要反驳,想要提醒母后,还有远在鹊翼朝为质子的皇兄重烈,不要因为距离的遥远而忘却了彼此的母子亲情,可心底里却慢慢腾升了一股子异样的恐惧之感。
  那曾经不愿意想起,想要努力忘记的回忆,便似乎一股脑冲进了脑海。
  鲜血……怵目惊心一地的鲜血……
  有人躺在其中挣扎呻吟,痛苦挪动着身体……
  重雅想闭上眼睛,可视线却无法从那血泊挪开,一步一步走近,便看着那个躺在血泊中的人,并非国色天香的母后,而是一个年轻的少年……
  他有一张和自己相似的脸庞,一双英武俊秀的眉毛——那,是自己的兄长,十六岁的重烈。
  鲜血从他的背后喷涌而出,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而站在一边冷笑狰狞的女人,竟是自己的母后——司马凰。
  她重新举起了手中的短刀,想要给那血泊中的少年最后一击,“让重雅为王,就当你在鹊翼朝死了!”
  那明晃晃的短刀滴着鲜血,映着清冷的月色,如同白骨一般森森寒光。
  “不!母后,不可以……”重雅尖叫着坐了起来,发现鼻翼之中根本没有司马凰长年使用的特质香料的味道,空气很清新,方才点燃奇异香料只剩灰烬在香炉之中,青烟一缕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整个鳞屋静悄悄的,无人。
  夜,如此孤独!
  “母后……皇兄……”重雅揉了揉疼痛不已的太阳穴,踉踉跄跄从床上爬了起来,撩起外套便推门而出。
  回忆仍然破碎,却不再如往昔那般如幻似梦。
  这是他曾经真真实实经历过的一切,那一场鲜血淋漓毫无骨肉之情的冰冷宫变,冷得他想要忘记,忘记那个慈祥温柔的母后,如同恶鬼一般冷酷的嘴脸。
  
  独孤休策马向着中郎将府而行,马蹄落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上发出清澈的回响。总是早出晚归的独孤休早就习惯一个人的夜路,可今日不知怎么的,总觉得背后有人跟随一般,心中便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他向座下马背猛抽了几皮鞭,夹紧马腹加快速度,想着或许是自己对明日的祭祀过于担忧而产生了幻觉。
  可就在转弯即将行入中郎将府门前的大道之时,突一个身影上了马背,从后面将他扯入了怀中,如此悄无声息如若鬼魅,可身上的檀香味道却出卖了他的身份。
  “云霄……贺!?”独孤休想转过脸去,却因对方的手探入了衣襟摸着自己的胸膛,整个人下意识蜷缩起来。
  “别躲,美人。”那人一手抚弄独孤休身前,一手牵过马缰便脚下用力,麻利转过马头,向着背离中郎将府的方向而去,“几日不见,可想死我了。”
  “忙你的事去,滚远点!”独孤休吼道,在云霄贺的怀中拼命挣扎,可马儿颠簸,那人却似乎生根在马背上一般,桎梏地自己没法用力。
  “若不是以为你受了重伤,这几日我又怎会轻易放过你?”云霄贺笑道咬着独孤休耳垂低语。
  “我的确是受了……重伤……”独孤休硬道,“反正你心狠手辣,又怎会心软半分。”
  云霄贺啧啧摇了摇头,叹息道,“美人,怎说得好似你的伤是我给的一般,明明就是另外一个比我更心狠手辣的家伙,你怎的还偏心袒护他?”
  “身为武将自是将头提在剑上过日子,只怪我技不如人,又为何怪罪他人,倒是你,鹊翼朝国主陛下,不好生治理自己的国家,却来敖烈国兴风作浪,怎让我以礼相待?”
  “礼?”云霄贺邪魅一笑,“什么礼能比你更来得体面?”说着手已经不安分地向着独孤休的溺袴前进。
  独孤休哼了一声,松开身体伏在马背之上,咬牙道,“你想做什么随意,反正你随性自私惯了,张狂妄为惯了,只求陛下早点放我回去,明天一早,我还要进宫筹备秋获祭之事。”
  “休……”云霄贺怀中力道松了半分,却瞧着独孤休根本没有挣扎,比往日更为服服帖帖。
  他是真心想快点结束与自己呆在一起的时间,是真心厌恶自己所言、所行、所作、所为……厌恶自己的一切。
  云霄贺的心中便突然感觉到一股子沉重的悲哀。
  以为拥他入怀,便总有一天会温暖这冰冷的身子,却不想即便他沉溺过短暂的快感,却抵不过内心深沉的厌恶。
  所做的、所期待的、所梦想的,突然就在这清冷的夜里变得那么无聊、那么让人想仰天自嘲。
  
  “你是真不记得我们之约了么?”云霄贺叹了口气,将已经即将奔向城西树林的马儿调转了方向,放慢速度向着中郎将府慢慢走去。
  马儿呼吸之声沉重,而马蹄落地之声清脆,便让独孤休听着上方云霄贺传来的叹息之声,模糊而遥远,恍若幻觉。
  这个人是不会为他人之事而挂心忧心的冷血国主,他藐视这世上一切其他的种族,藐视一切除他以外的人,轻蔑到,连征战侵略这样的事情也不屑去做。
  为何会叹息?
  “我与你……有约么……”独孤休硬着头皮道,不想让记忆中那片白玉兰的美景充斥自己的大脑。
  似乎只要努力克制,便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些会勾起心中温馨又流连的回忆,便可以严严实实藏在仇恨和厌恶的大门之后。
  
  “约定……呵呵……”云霄贺淡淡笑了笑,似乎自言自语,便不再有声响。
  夜色清凉如水,远处传来炭火熄灭的湿木味道,独孤休趴在马背上,只觉得头脑有些昏昏沉沉,第一次如此平和安静地与云霄贺同乘一匹马,这种感觉,竟让他有些许流连。
  以为会就这样默默走到府邸门前,许久,却听见云霄贺的声音再一次传来,“休,约定便是约定,你不记得,我却前来应约。”
  云霄贺重归那一贯冷而平静的语调,提高声音肃然道,“你答应过我,我若为王,你便为后,不管你是否记得,这便是我此行的目的。”
  “那不过是儿时的戏言!”独孤休心中一动,想起那白玉兰树下的风发,年少懵懂的日子。没想到真的……是这么一句说来玩玩的话。
  以为彼此都不会记得,以为都会一笑而过,却没想到有人当真到——如此境地。
  云霄贺愣了一下,旋而笑了,有些自嘲有些凄凉,“原来你记得。”他大声道,又干笑了两声,身子略微颤了颤,“我还以为……只是你忘记罢了,原来你记得……却不想应约。”
  “你知道我心中没你,更不可能与你回鹊……!”独孤休转头大声道,却冷不丁被云霄贺的唇堵住了话语。
  “无论你做什么……”独孤休挣扎,乘着离开对方嘴唇的间隙断断续续道,“我都……不会爱上……”
  “我不用你爱我!”云霄贺眼见着远处已是中郎将府的漆黑色大门,锁住独孤休的双臂翻身下马,将他拖进了一边黑暗无人的小巷子中,将对方的身体牢牢按在墙壁上,“那种东西,你自己留着便好了。”
  “所以最终,你要的不过是我这身子罢了。”独孤休自嘲笑笑,“原来长得漂亮也是种罪,居然让尊贵的鹊翼朝国主陛下屈尊追到敖烈国来。”
  “不要得寸进尺,独孤休。”云霄贺微微笑了笑,“我只是不强求我得不到的东西罢了,我早就知道,你心中另有所爱,根本不会给我挪半点空子。”
  “够了……”独孤休心中一凛,别过脸去沉沉道。
  “你何时能管住我的嘴了?你根本管不了我半分!”云霄贺捏住独孤休的下巴瞧着对方的眼睛,“你,堂堂敖烈国第一武将,尊贵的独孤休中郎将,外表风光高雅的贵族,心中也不过是个龌龊肮脏的家伙!”
  “别说……住嘴!”独孤休大声吼了出来,一巴掌便响亮抽在了云霄贺的脸颊上。
  独孤休没想到自己真会抽到他脸上,明明按照云霄贺的身手,自己根本近不得他半分。自己的武功是他传授,云霄贺的天资更是在自己之上,为何……没有躲开。
  便眼睁睁瞧着那张英俊的脸颊红肿了起来,嘴角一丝血迹流下。
  云霄贺倒笑了,舔舔嘴角的血丝,“继续打吧,我的美人,本来王后打王上就是家务事,随意。”他转过另外一边完好的脸,凑了上来,“不过,若你不跟我回国为后,我便没什么好包庇你的。”
  “你……想干什么……”独孤休眯起眼睛,觉得心中极寒。
  云霄贺,在用自己特有的王者威胁之魄力对自己施压,气氛如此沉甸甸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云霄贺放开独孤休的肩膀,走出小巷的阴影之中,低声道,“若你不跟我走,明日秋获祭上,我便会把你守护至今的重要东西摔得粉碎,你的王上,以及……你最爱的妹妹。”
  “你不能……”
  “我能。”云霄贺微微一笑转身离去,那冷漠的声音随着夜风而来,“就凭我的美人送我的这一记耳光,我也需要让你刻骨铭心!”
  




31

31、第 31 章 。。。 
 
 
  独孤休在寂静的小巷子里站了许久,马儿不耐烦在一边踢蹬着蹄子,发出催促的低鸣,也未能将独孤休从那心底的极寒中拖扯出来。
  心底有一个大秘密,原本以为除了重烈以外无人能知,却不想被第三个人洞察了秘密——这种恐惧让他如履薄冰,似乎下一瞬就是世界末日的尽头。
  天会塌下来,让自己毫无救赎的可能。
  就在他惶惶不安之时,突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急促狂奔着向中郎将府而来。这般仓皇的蹄声在宁谧的夜里让人听来胆战心惊。
  独孤休从胡思乱想中挣扎出来向巷外看去,便瞧着玉城公殿□穿一袭黑色暗龙金纹长袍飞驰而来,风撩起了他的外衣,露出里面凌乱来不及整理的亵衣,显然来的匆忙。
  “独孤休,让独孤休出来!”他大老远就提高了声音叫了出来,马儿刚到府邸门前尚未挺稳,整个人便飞身而下向着紧闭的大门奔去。
  “殿下,我在这里。”独孤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迎向重雅,“深夜怎不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说也……”
  话还没说完,双臂却被重雅牢牢攥住,对方根本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力气,因为激动用上了十足的力气,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独孤休,“皇陵,我要去皇陵。”
  没有实质性的内容,他只是重复着这句话,越来越响:“现在立刻就带我去!”玉城公吼了出来,用命令的口吻吼了出来。
  “殿下真的确定要去?”独孤休瞧着重雅歇斯底里的表情,平静道。
  “难道皇兄还下令不许我入皇陵不成?”重雅质问。
  “不……”独孤休沉吟片刻,微微叹了口气,“陛下,只是觉得不应该强迫您去。”
  重雅瞧着独孤休的漂亮凤目,听着他似乎有些许怜悯的口气,心中便突然狂跳起来,只觉得自己在步入一个巨大的悬崖,再往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
  但……鼻翼之中母后的味道悠悠传来,那么熟悉,那么令人心碎;那声声的呼唤更是一种魔咒,心底的那秘密一旦打开了一条口子,便具有了让自己情不自禁而往的力量。
  “我要去!”他点了点头,肯定道。
  
  一年一度的秋获祭在盛产稻米的落穗城举行,天刚蒙蒙亮,重雅便起身洗漱替国主之职位,动身前往。
  他玄服金冠隆重威仪,与往日吊儿郎当的装束截然不同,但由于昨夜一宿未眠,心事重重,虽然被仆役伺候沐浴更衣,整个人却恍若木偶一般任人摆弄,脑子却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落穗城的祭典地点是在一望无际的稻田之中一块天然突起的巨大圆形小山,山并不算高,却寸草不生,皆是青白色的石头光洁滑腻,后有人凿路而上,发现山顶竟是一片平坦圆形的空地,便开始谣传这里上天晒干稻谷的地方,渐渐的,敖烈国中的秋获祭便固定在这里举行。
  过去的多年里,每当祭祀在这里举行的时候,登高而上,顺着没有树木遮蔽的山路便能看见其下一望无际稻田的金黄,而今时今日,却由于全国的大旱而颗粒难收。从高处往下瞧去,便看着那山脚之下的稻谷呈现枯萎的黄色,让人们心中沉甸甸地产生了百姓生计的担忧。
  当重雅一行人浩浩荡荡沿着山路而上的时候,等候在两边的百姓便有了窃窃私语,毕竟重雅只是代行国主之职,而非真命天子,华盖只用了表示皇族的绛紫镶金色调,而非重烈的金黄嵌暗蓝色龙纹,即便远远瞧着不看那金辇之中坐着的人,亦知道国主并没有亲自前往。
  人头攒动,从山下到山上,早就挤满了前来拜祭上苍的百姓。
  今年收成不好,生计艰难,越是乱世困苦越是对神明产生敬畏,这么一来今年前来参拜仪式的人,竟有往年的三四倍有余。
  人群的窃窃私语如同夏日的蚊蝇一般,嗡嗡嗡嗡从四处响起,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却定然是讨论有关国主重烈未前往的个中缘由;亦有人担忧上天是否能通过这次参拜为整个敖烈国带来补救欠收的灾祸。
  
  人心惶惶,眼光闪烁,所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在如此多百姓的交头接耳之中,连这些华服威仪的尊贵官员们,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重雅就这样如坐针毡一般上了山顶,早有祭祀列队等候多时吟唱祷文,声若洪钟,宛若天乐在耳,肃穆稳重神秘玄妙。
  祭祀列队祷文之后,便应该由国主焚香四方拜祭,接着则需要问卜神灵是否可正式开始祭天祈福。
  可这当口却出了岔子,往年重烈不过三次便能投出大吉之兆,可今天那几片褐色的牛角在重雅的手中,却反反复复怎么也掷不出半个吉利的卦象。
  大凶。
  大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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