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少年穷 by: 廑渊-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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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
瘴气之毒影响甚大,此次太虚道与大悲寺所为,若摒除了其中隐藏目的,倒还真算是件善事。
两宗冲突,伤人弟子醒来之后对先前之事,只说是一无所知,满心疑惑地道了歉,这桩事情就此了了。
事后风满堂与孟竹山来见过沉醉,祁薄阳一直未曾露面,诸多事情,全由沉醉一人决断。
古臧不过是个小城,送药费不了多少时间,两宗之人似乎有些杠上了的味道,五日后双双离了此处,去了下个小城。
问起沉醉的时候,他道:“我此前在这儿见到了一位故人,还有些事情未与他了断,怕是要再呆上段日子。”
他的所谓故人,可想也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风满堂笑说明白。
等人走了,祁薄阳方从隐蔽处走出来:“可有线索?”
沉醉转身,摇头说:“这人做事一向缜密,不留痕迹。除却上次惊鸿一瞥,这些日子一直未曾有什么进展。”
古臧本就热闹,纵是少了两宗弟子,也仍旧不减喧嚣。
“这几日我们所住的客店旁,似乎多出了许多人。”祁薄阳道。
沉醉点头:“确是如此,我问过掌柜,他说这些都是本地小帮派边围的喽喽,怕是被人叫来作监视之用。”
祁薄阳好笑道:“古臧外来人本就多,若是随便来了两个人,便要如此大阵仗,未免累了些。弄巧成拙,便是这个道理吧。”
“我只想知道……宣识色到底在搞什么鬼。”
此后几日,事事如常,沉醉日间出门,到处兜兜转转,不知在找些什么,祁薄阳则呆在客店之中,为他照看婆罗花。
这一晃便是半个月,沉醉仔细巡看,每次都与那人擦身而过,根本未曾打过照面。
月上中天之时,万籁俱寂,沉醉躺在床上,心中有些不安感,他转头看了眼置于窗边的婆罗花,如水月色下,婆罗花似乎舒展开了枝叶,碧绿的叶片似乎蕴含了无尽的生机,只待时机一到,便要迸发出全部的力量。上次见过的那个小小突起,尺寸也大了些许。
他既然并无睡意,干脆就披衣而起,站在窗前静立。
一旦静下心来,他便觉得这夜似乎安静得过了。
小小的危机感在心内蔓延开来,心跳愈来愈急,身上还有种毛骨耸立之感。
他敏锐的鼻子,闻到些焦味。
远方似乎有焰光乍现,映亮了一边的天际。
“糟了!”他卷了婆罗花,转身便往祁薄阳屋子奔去。
推门便见对方衣物整齐,显然也已察觉到了异样。
“这火看着还远,但……”祁薄阳稍有担忧。
沉醉也同是如此:“宣识色耗费偌大苦工,将我们吊在这儿,若说只为了放一场不大不小的火,我却是不信的。”
他二人并肩站在窗前,看着着火处火势未曾有半点颓势,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扩大。
“我们是继续留在此处,还是……”祁薄阳问他。
沉醉手抚过自己的长袖,声音平静:“你不是说,这等杀局害不了我吗?既然害不了,那便呆在此处,看他到底有何手段。”
他一语方落,眼前之景乍然发生变化,四面俱都燃起火光,初时虽然微弱,却连成一势,团团向他们现所处的客店围拢过来。
这阵势,明显是一点点地在缩小他们可移转的空间。
于此时刻,他们若是想要离开,便要穿过重重火幕,亦或是等火势渐息,再做打算。
“焚城……”祁薄阳有些难以置信,“宣识色竟真的……这么做了。”
大悲寺向来以慈悲仁爱为理念,秉持这这样理念的宣识色做出焚城这等狠辣事情,怎能不让他惊惧。
沉醉一手抱着婆罗花,另一手自然垂落:“他只要自己觉得值得,何事做不出。”
此时早已不复之前的静谧,嘶喊声叫嚷声不绝于耳,此起彼伏,救火之人奔波来去,却丝毫没有办法,甚至火势仍在蔓延,渐渐将近处也吞噬进去,更有许多人于睡梦中被困在火海之中,不得而出,也有救火之人被火舌卷了,再无声息。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浩劫,而他们也在其中,无可回避。
他们此时所处的客店,虽然看着安全,但照这火势下去,被湮灭是必然之事。
屋毁人亡,死伤遍地,不过顷刻之间,原本繁华的小城,在他们眼前变为了人间炼狱。
“不知宣识色见了这等惨象,心中作何感受?”沉醉有感而发。
便在这一话间,火势更近,炙热气浪扑面,店内的客人亦是发出各种惊叫之声,脚步声错落不一,惶然不知所为。
下一刻,轰天巨响,与它处不同,整个客店火势比之它处更旺,爆发之时如有霹雳破响,声震长空。
就在客店火势爆发之时,一卷锦绣从沉醉袖中铺天盖地漫了开来,真元激荡,如一只巨手,将四下的焰火一扫而空,清出了一片。
脚下一空,却是木质难以承受高温,断裂开来,沉醉将婆罗花往祁薄阳手里一扔:“给我护好!”
随后另一手攥了祁薄阳,袖中锦绣交错将二人护了个严实,身形轻盈地落了地。身边惨叫不停,声嘶力竭,从此处便可窥见这一场大火,到底带了怎样的结果。
沉醉那一幅锦绣不知是何材质所成,不仅奇长无比,且不沾火星,他三下两下,便将周边一尺内焰火俱都扑灭。只是火势太大,客店下又有助燃之物,大火不过停了片刻,便重又扑了上来。
祁薄阳小心护着婆罗花,眉头紧锁:“宣识色竟然用了火药?”
沉醉扬手,那一卷锦绣在空中完整展开,借着火光,才可见得那上面竟是绣了一幅山水水墨,从西北冰雪之地到东海孤岛,一样不缺,万里江山竟然囊括在了这一幅锦绣之中。
“你以为之前城中,尤其是这家客店,为何突然多了许多人?”他道。
祁薄阳宽袖盖在婆罗花上,以免其受到烟气熏染,闻言道:“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他又说,“这山河图以极北冰蚕丝与极南火鼠毛绣成,耗费巨大,只是若非此物能避火,你身上又有避水珠,我是如何也不敢留在此处的。”
沉醉嗤笑:“便是能留下性命又如何?宣识色下大功夫引你来此,本就不为取你性命,这些日子我虽看似是在寻他,但其中关窍,你我都是知道的。我此前便问过你,如今在太虚道的究竟是何人?”
祁薄阳似有不解地反问他:“这个重要吗?”
“一直以来出现在古臧的都不是宣识色,他怕是已经带了人围了昆仑了吧。昆仑距此路途之遥,没个十天半月的根本赶不回。我倒不知你究竟留了何人在太虚道,竟然一点不曾着急。我只怕你聪明反被聪明误,到时候功亏一篑,太虚道千年基业毁于你手,看你如何收场!”
沉醉声色俱厉,祁薄阳却心情极好:“你这莫不是在关心我?”
眼见沉醉神色凝重,他也敛了笑意:“昆仑之上,我自有安排。此次古臧焚城,若我太虚道安然无事,只城内有一个百姓逃出去,说出了大悲寺焚城真相,到时纵然宣识色有通天手段,也难以挽回。焚城之举,宣识色实是太过冒险。”
沉醉却似不赞同:“并非太冒险,而是他等不了。此前你继任之时,昆仑一系尽数赴会,我也去了。昆仑本就势大,只可惜分支太多,近年看着似乎有整合意向,我蓬莱也是偏帮于你。待过个几年,大悲寺根本无法与太虚道抗衡。焚城之举,对于宣识色而言,是不得不为之。”
他低笑道:“当年他与我说,这大荒将乱,到时看着生灵涂炭,不知我是否心有不忍。可如今,却是他自己先动了手……世事难料,何必把话说得那么早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二十四章:云挂碧松枝
身处火海之中,四面俱是烈焰遮蔽,纵是有山河图暂时抵挡,也不知到底能支撑多久。
祁薄阳拂袖扑灭左近的焰火:“放心,此地还有我在。”
“我这山河图比你可靠多了。”沉醉道。
祁薄阳哭笑不得:“的确。”
那山河图纵横来去,山水之色愈发分明,看着灵动非常,不沾烟火,不愧是难得珍物。只是除了蓬莱之人,怕也没有人会做出这等暴殄天物之事了。
沉醉抽空问他:“你不告诉我太虚道是何人坐镇并无关系,可宣识色是否知道?天下间能正面宣识色,且不处弱势之人,除了你我之外,也唯有一个醒挽真了。莫说你找了醒挽真吧!”
“自然不是,”祁薄阳与他贴近了些,“宣识色对于何人留在昆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沉醉心中敞亮:“莫非……”
昆仑积雪不化,天高气清,宣识色仍旧只着了一件单薄的雪白衣衫,赤脚踩着麻鞋,他站在风雪中向昆仑眺望时,如一座精心雕琢,却无有起伏的塑像。
他无论容貌还是身材,俱是顶尖,可眼目低垂间,气质生冷如寒石,苍白而缺失了颜色。
雪白的衣衫丝毫没有丝毫飘扬之态,如他的人一样古板而固执。
大悲寺众弟子站在他身后,缁衣却在风中猎猎作响,与宣识色的极静全然不同。
宣识色深邃如星子的眸中似乎浮现出些许遗憾:“重兆、涅仪、知微还有仲闲,竟无一人在我身边。”
他说完,僵硬的唇角竟然扯动了一下,闭目笑道:“这样……也好。”
“祁薄阳远在函川,如今这昆仑只余一个笛吹云……”他朗声道,“而笛吹云,有何可惧!”
身后弟子应声而和,面上尽是狂热之态,冷气在遇上炙热的肌肤时,被蒸腾成了一片白色雾气。
昆仑三宫之门,应声而开。
“我笛吹云虽为天机阁阁主,但也是昆仑之人。纵然不敌寺主,但也敢一试,心无所惧。”
循声望去,却是一腰佩铁笛的黄衫男子,站在阆风宫前,左手执了圆盘,另一手负于身后,临风而立。青衫的太虚道弟子在他身后连绵一片,原本的雪山霎那间成了一座青山。池风歇与霜月明侍立两边,神色平静。
他身形瘦弱,衣袂拉扯间,几欲凭风而去,可他站在离大悲寺一众百丈距离之外,全无一丝怯意。
宣识色开口,虽然二人距离稍远,但这话却丝毫不差地传了过去:“你笛吹云虽擅算天机,但天意岂能尽如人意?”
他仰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身躯不见晃动,抬脚已跨前了一步。
这一步说大不大,说小也绝不小,可笛吹云见此却不由握紧了圆盘,全神贯注。
风冷雪寒,他握住圆盘的手指,白得近乎透明,却不曾松过分毫。
笛吹云外表看似文弱,但既然能够成为天机阁阁主,就代表他绝不是软弱人物。
他突然朗笑一声,伸手指着其下玄圃宫:“不知寺主可知我除了算尽天机之外,更擅阵法一道。若非如此,今日我也不会在此,不知寺主可敢一试!”
宣识色行步未有停止:“天机算数,阵道医毒,笑话罢了。笛阁主既然已经摆开了阵势,我有何不敢。”
昆仑山高三千丈,其上昆仑三宫,有石阶从山脚直达天庭,一共九千八百六十二级。
宣识色踩上第一级的时候,低垂的眼眸突然睁开,寒光凛冽:“左道!”出声如雷霆,连眼前的山风都为之一窒,撕裂了昆仑冰雪。
那一级石阶随着他这一句话轰然碎裂,成了一片石屑。
笛吹云左手小指微微颤了一下,却没有说任何话。
“左道!”
“左道!”
“左道!”
“通通都是左道!”
宣识色每走一步声音愈响,吐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如惊雷落于耳畔,脚边二丈方圆的砖石在这一话间尽数湮灭成粉,风过无痕。
笛吹云头微向前倾了一下,唇边挂了一丝血迹,低声苦笑:“果然还是不行。”
“功法、兵刃、异术,不过外物。人行于世间,身在、心在,万事足矣。”宣识色视线掠过破毁的阵法,抬头对笛吹云道。
笛吹云竟然笑了:“人生而有灵,通万物之情。山石土木,飞禽走兽,奇珍异草,或有用处,人皆可取来为己所用,此上天馈赠。我倒不知寺主,是如何有了这外物一说。为己所用,便是自己之物,将其归于外物,岂不大谬!寺主这番……是着相了。”
他的阵法造诣是大荒之首,宣识色这一路虽然看似轻松,内中杀机唯有他自知。
幻象勾心魔暗生,步步走黄泉险途。
若非宣识色于最前破了这些阵法,他身后的弟子怕是大半都能折在这里。只可惜他心智坚定,偏执成魔,诸多幻象或有勾动心绪,但不过动念间,便再无波动。
一言以蔽,这阵法对上宣识色这种心硬如铁之人,实在有些吃亏。
笛吹云早知这个道理,摆出阵法不过是为了将宣识色的心力耗去些。若以此为目的,这一路下来,倒也够了。
对方不紧不慢地拾阶而上,身后弟子亦步亦趋,周边草木砖瓦,俱为他身周翻滚气浪所摧。
他走的这一路,倒是把好好的玄圃宫毁了大半。
半个多时辰之后,他已站在了阆风宫前,与笛吹云相对而立。
“你……并非我的对手,”他看着笛吹云,视线又转过他身边的池风歇与霜月明,“太弱了。”
笛吹云搁了圆盘,脸上并无急色:“我的确并非你的对手……但……”
“加上我,寺主觉得可够?”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不可能!”宣识色难得神色惊异:“你怎么可能在这儿!你明明……”
他看过池风歇与霜月明二人,终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来人跫音声起,于笛吹云身后转出。
他的嗓音殊无异处,如冰化于水,终为一体。
“你以此种手段算计我等,怎不许我们以同等报之?”来人道。
宣识色已然恢复平静:“能得你二人联手对阵,倒也不枉此行。”
那人缓步而行,身形容貌无一出众之处,偏偏他神容平静,眉目如水,气质沉凝。
笛吹云摘了腰间铁笛,叹道:“未料到有一日我会与你联手。”
白日迟不为他言语所动,只淡漠点头:“我也未料到。”
宣识色眼帘微垂:“若我没有想错,此时在隐机阁的应该是凉风生吧。”
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