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制奴才by梅八叉-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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芮大堡主的眉头松开了,他抬脚走进了雨里。后面立即有下人撑了伞跟了上来。
壹陆叁的背上腿上,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叠加了无数未曾愈合的鞭伤,大部分的伤都没有好,也果然没有用药,伤口在雨里往外渗着血。青红紫汇成一片,仿佛是哪家的染房倒了,颜色交杂在一起。惨不忍睹。
芮铭看着这伤,渐渐想起了当时为什么要罚这奴才。
他脸上最后一丝笑纹消失了。
“你可知错?”他问。
跪地的壹陆叁转过来叩首道:“属下知错。”
“何错?”芮铭挑了挑眉。
“期满妄上,心存侥幸,畏战惧死,十分之错。”壹陆叁的表情还是那么淡漠,说着堡内一等一的大错的时候,连一丝害怕都没有,就跟块石头一般。
“那我饶了你的狗命,你是不是要感谢我?”
跪地的壹陆叁又重重叩了一个响头:“谢主人不杀之恩。”
芮铭低头看着他,眼神漆黑漆黑的,也瞧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道:“甚好。那你便在这儿跪着吧”
“是,主人。”
恭敬有礼,应对分明。
芮铭甩袖,转身往内院走了一会儿子,见那影卫还是木头一般纹丝不动地跪在雨地里,又有些不忍。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走回去道:“下去洗了澡、上了药、穿了衣物,再过来领罚。”
跪地之人情绪似乎轻微波动了一下,轻微的让芮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接着那人道:“多谢主人慈悲。”
芮铭摸摸鼻子,觉得滑稽。
慈悲?
黑衣影卫
芮大堡主走后,陆叁在议事厅外跪了整整一夜。经历鞭型没有休息,又在雨地里淋了许久,再在这石板地上跪了三四个时辰,陆叁觉得自己浑身都跟沸水煮了一样,滚烫的快熟了。浑身无一处不在疼痛难受。只是旁人看了,却是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的。
然而他却觉得运气还算不错。
若是还在厂子里,说不定这会儿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呆着,不能听不能语不能看。哪里比得上这外面的风景,不但能听见鸟雀叫声,远处偶有丫鬟侍卫走过,聊天的声音传来,都分外的好听……
陆叁目不斜视、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心里却在想着些有的没的。
说是领罚,壹陆叁再见到芮铭已经是第二日早晨。
芮大堡主手里正拿着一个册子翻看,陆叁不敢说话,进屋了便归于距离堡主最远一处。过了半晌,芮铭才放下手里的册子道:“你过来一些。”
壹陆叁起身,走了几步,跪倒在芮铭案几前。
“属下叩见主人。”
芮铭点了点头道:“你可知我手里这是什么?”
“属下不知。”陆叁头也不抬地回答。
芮铭失笑:“你看都未看,就怎么不知?”
陆叁于是抬头迅速的扫了一眼芮铭桌上的册子,眼神几乎完美的没有抬高,又立即俯首下去道:“属下斗胆,主人手中的应是壹陆叁的行录。”
所谓行录,就是档案,只是比档案更加详细。暗西厂的行录将此人的来龙去脉,练功明晰,擅长领域,弱点优点,搏击经历……一一记录,仿佛是一本指南册一般,让主人能牢牢地把握住手里的影卫。说起来是暗西厂管理有方,可真个剖析下去,却是真真的把那些个影卫当成了物件工具,未当作人看。
“行录里记载道,你十六岁已是入了‘壹’字头的,按理当年就可以直接录入黑衣十二骥,你却败了,只得了陆叁的位置。”
“是,主人。”
“十年来,你在这陆叁的位置上,竟然变都没变?”芮铭一笑,“若不是今年壹字头只剩下十五人,只有三人是五年以上的老人,你是不是还能继续当你的壹陆叁。”芮铭的语气倒也不算狠,不知怎的,听起来却有如刀剐一般的寒栗。
壹陆叁重重叩头道:“属下贪生怕死,屡违厂训,请主人赠死。”
芮铭原以为他会求饶,没想到干干脆脆的承认,反而有些愣。他想到之前的鞭刑,叹气道:“罢了,该罚的已经罚了,揪着你这一处不放,反而显得当主人的小气。你”
“多谢主人。”壹陆叁又叩首道,声音平平淡淡、无气无落,一点也不似刚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的。
芮铭看着壹陆叁,有些不爽的感觉,咳嗽一声道:“且说说,我选你出来是要干什么的?”
“属下斗胆,应是入黑衣十二骥,作主人的贴身影卫。”
黑衣十二骥这个位置相对于其他工作,确实有些特殊。黑衣影卫只有十二人,死则由暗西厂补入。一般乃是暗西厂壹字头中的精英,才可能被选中。而这筛选过程就更是残酷,不同于取得壹字头的排位赛,乃是以命相搏。如若选中,只能进不能退,退则死无葬身之地。
一旦入选,则区别于其他影卫,有对应的名字——赵大、钱二、孙三、李四、周五、吴六、郑七、梅八、冯九、陈十、褚十一、卫十二。姓名以入黑衣的时间为准,如有人死,则后位依次填补。
芮铭上次出堡,遭了伏击,不仅折损青衣四骥,还连带着折了黑衣一骥。损失不可谓不大。青衣因了从小的感情作崇,不肯添人,黑衣则是势必要补齐的。
毕竟无论是在谁的心目中,那些个影卫,不都是些消耗品吗?
芮铭从桌上拿起一块儿黄铜牌子,随手扔下案几道:“拿着,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堡主的黑衣影卫了。”
那牌子扔的地方,距离壹陆叁不远不近,他非得往前挪动才能够就手。
壹陆叁低垂着头,往前跪爬两步,将那黄铜牌子放在手里,牌子似是经了许多人的手,已经被磨得锃亮,有些磕磕碰碰的痕迹,里面黑黑的,仿佛是凝固的血,壹陆叁不敢细看,翻过来,那牌子上面刻着三个字,他摸了摸。
“忘记影卫都不识字了。”芮铭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头顶传来,带了许多上位者的俯视,“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卫十二。”
壹陆叁只能把脊椎弯的更低,头埋得更深:“谢主人赠名。”声音里没有丝毫欣喜,仿佛泥雕木刻的一般。
芮铭似乎有些厌倦了,拿了本书看了,过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挥手:“你出去吧候着吧,一会儿赵大会来接你。”
“是,主人。”壹陆叁……哦,该唤作卫十二了。卫十二从议事厅里恭敬的推行出来,在外面站着,默默等待来接他的赵大。
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儿黄铜牌子,低垂的眼底里漆黑漆黑的,看不出情绪。
他其实是识字的……
偶遇故人
“若无主人吩咐,则府内影卫一切听我指挥,我若战死,则由老二指挥,如此类推。你可明白?”来接他的赵大年岁约过了三十四五,一张口就说了这句。
卫十二也不惊讶,只鞠躬道:“是。”
“堡内影卫有一百零三人,大半分散居住在各处,只有我们黑衣影卫十二人住在一起。每人又各负担堡内一支影卫。四、六、七、八等都在分堂里带着,最近也回不来,老二老三在暗西厂里有事、老五、老九、还有老十、十一今日轮值保护主人。待他们回来,再介绍你们认识。”赵大边走边道。
“是。”
“你与‘贰’字头的影卫共用一室,手边杂事,由他代劳即可。我已经吩咐他为你取了一些基本的衣物用品,若是不够,再吩咐他去拿就是。”
卫十二的脚步停了下来。
赵大自然是得懂的,回头看他:“黑衣十二骥本就是影卫中的精英,原也是暗西厂里‘壹’字头的死士,之前吃得百般苦才有了今日的身份,长幼尊卑自有规定,你无须质疑太多。”
“是。”卫十二这才答道。
说是因为黑衣影卫算是影卫中较为尊贵的,莫若说从上到下对这群影卫也并非全然放心,那贴身侍候的“贰”头影卫,监视大于随侍。卫十二心底清楚的分明,默默的跟着赵大往前走。
“平日因为轮值,并无厂子里那番急凑。若无聊之时,也可告假出去游逛,堡内会支钱给你。”走了一会儿赵大又说。
“是。”
“喝花酒,逛窑子也行。”赵大补充道。
“……是。”
走了不久,就转入一个幽静的小院,院落内四面屋子被整齐的隔成了十二间屋子,中间是一个堂屋。整个成一个“回”字型。阳光明明耀眼,从里外两层房子的屋檐间射下来,却变得惨白惨白,再加上这院子明明间间屋子都应该有人住,却是一副没有人气的景象。院子便怪异的呈现出渗人的鬼气。
“此处与在厂子里的时候并不太同。”赵大最后道,“你日后便会知道。”
“是。”
“最后,如无要事,平日里与其他兄弟间,尽少接触。”赵大道。“刀剑无情,待哪一日失了谁,你便不会因当初情谊而伤心流泪了。”
卫十二听着,想起了肆柒,他呼吸顿了顿道:“是……”
他们两人无起无落的对话在一间房门前停止。
“此处便是你的房间了。”赵大说完转身就走。
卫十二看见房门上挂着牌子,上面用朱砂笔写着“卫十二”三个大字。他推门进去,里面倒是很长,里面是张大床,外面是一小榻,小榻上的物件一看都是被使用过的,应就是之前提及的“贰”字头影卫。
里面的大床上摆着一套黑色劲装,柜子里也放了两套薄薄的衣物,房子里基本没有窗子,唯一一扇窗子还是极小的,在最里面的墙上。
卫十二脸上淡淡的,也看不出是什么情绪,走进去,关上门,仔细检查了屋内用品,确定安全了,方才往床上一躺,背上伤口剧痛也毫不在意。
回想起这几日种种,比在暗西厂子里最严酷的训练,更加折磨意志。
精神体力,早已耗到极致,浑身滚烫、眼前已经发黑。若是再多一会儿,他恐怕就已经在赵大面前晕倒。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累。
胡思乱想中,一会儿想到刚刚认识的主人、一会儿又想到肆柒,迷迷糊糊的扯了被子,就这么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卫十二突然惊醒过来。
屋内有人。
他手指微动,一柄锋利的小刀就划入了掌心。还不待那人有动作,身体一动,已经从床上窜了出去,与对方在空中交错两次,便已经制住对方。
刀锋压住对方的动脉,他低声问道:“何人?”
“哎哎哎哎……卫哥,卫哥饶命。小的贰叁肆,是您的同居人啦。”对方发出假哭,他听了眉头一皱。
“掌灯。”他道。
“嗤”的一声,火折子燃了起来,然后点了桌上的油灯。那人方才回头,脸上刻意挤的皱皱的,冲着他喊冤:“卫哥,我冤枉啊!”
他一松刀,退了一步。
对方立马飞扑上来。卫十二像是早有预料,身形一错,那人就一下子受不住,扑到在地。接着就只听得那人趴在地上,假惺惺的呜咽道:“哥哥哟~~~你是真个儿无情啊~~”
饶是卫十二这样一等一淡定的人,那石板一样的表情也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丝裂痕。
护主不力
6
“叁肆,你真丢脸。”卫十二收了刀子,在旁坐下道。脸上虽依旧是淡漠的表情,声音却已绷得没那么紧,若是仔细去听,还能察觉出一丝笑意。
“能讨得您老人家万年一笑,叫我怎么地丢脸也成啊。”叁肆从地上爬起来,展颜一笑,“卫哥,三年没见啦?”
“嗯。”卫十二盯着面前的少年看了半天,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扭过头去。
“我就知道你迟早还是得出来的,肯定是入了黑衣。啊,卫哥卫哥,肆柒她呢?如何了?有托你带话出来吗?”少年上前笑着急问。
卫十二怔了怔道:“不曾。”
“不曾?!”叁肆不满道,“这个死女人,就仗着比我品字高,从来就压着我。我都攒着钱等她出来结婚,她竟然连句话都不带给我?!”
偷偷闭起眼睛深呼吸了几口气,卫十二方才开口道:“她在厂子里很好。只是时常担心你……怕你惹了大麻烦……”
“我?大麻烦?”少年拍拍胸脯,“开玩笑,你别小看我,我好歹也是个看家护院的影卫吧?”
少年在夜里缠着他絮絮叨叨。
卫十二看着少年依旧稚嫩的脸,恍然出神。
叁肆说的累了,在外面的小榻上睡了。他躺在里面的床上,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看着夜色简单、繁星隐匿,他似乎想哭,但是眼眶却干的发涩。
暗西厂十几年时光,走马灯般在卫十二的眼前匆匆掠过,最后汇聚成一滩肆柒的血迹,半干不干地,浓在一处。心口那一团莫名的痛愈发尖锐了起来。
卫十二的影卫生涯就这么磕磕碰碰的开始了。
没有暗杀、没有训练,也不用为了争一块长了青毛的馒头而拼得你死我活。工作比他预料的轻了百倍。黑衣四人一组,每组两日当值保护,芮家堡的护卫作的周全,每几个人能触得到芮大堡主的一片袖子,自他当值以来,除了想办法如何不备察觉的跟随堡主移动之外,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工作。难怪赵大会特意提及无聊的时候如何消遣。
只是他既不喜欢喝花酒,也不喜欢逛窑子,无事的话也就是在屋子里睡觉而已。
黑衣十二骥的影卫,他倒现在也只见到两三人,一个是赵大,自第一次送他过来就跟蒸发了一般。后来换班的时候,见了十一和老九。两人只是冷冷的冲他点头便擦肩而过。他也不在意。
总的来说,这日子真是轻松的难以想象。以至于他有时候还十分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从暗西厂里出来享福。卫十二有一小段时间,过得有些太过悠哉,以至于叁肆跟他抱怨最近芮家大小姐回家省亲,他负责保护大小姐的儿子。
那大少爷似乎十分闹腾,叁肆经常回来就直接瘫倒在床上,愤愤然的诅咒自己这个临时的主人。
卫十二只是听过就算,也想的太多。
初九,阳光正好。芮大堡主陪着已经加入王府的芮大小姐在院子里晒太阳。
“金羽令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芮红姝突然问道。
本眯着眼睛享受阳光的芮铭睁眼看她,一笑:“二姐,你都当了王妃许多年,何必操心这江湖闲事。”
“武林大会,你去是不去?”芮大小姐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又问。
“你看我外甥多活泼,大姐不如多放心一些心在他身上?”芮铭看着远处正在爬假山的朱振梓道。
朱振梓发现二人正在打量,回头冲他们招手:“大舅!母亲!”脚下一空,差点掉了下来。
芮铭看那半大不大的小孩儿在假山上遥遥欲坠,忍不住哈哈大笑。
“芮铭!”芮红姝的脸色沉了下来,“芮家堡三百年基业不易,你若是肯多操半分心,便不至于要我事事管制。”
芮铭收了笑容道:“我本就没想当什么堡主。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堡主作的不好。就把大哥放了,让他从一夜风雨楼里出来。他定能给你一个——”
“够了!”芮大小姐愤怒打断他的话,“你还叫他大哥?”
院子里二人正在争执。远处树杈上,卫十二和叁肆隐在一处,正认真地看着。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叁肆倒有些震惊,回头用唇语问卫十二。
卫十二抿着嘴摇头。他今日正好当值,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