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剑寻渊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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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剑寻渊歌
作者:会飞的柿子
第一章
江都,可谓是天下风流汇聚之地。
山水花鸟,宝马香车,奇葩异宝,珍馐美人,应有尽有。
三月暮春,惠风和畅,花香满城。人生最得意,风月楼里谈风月,尽欢园中尽欢愉。
“陆兄弟,感觉如何?”周延之斟满一杯酒递给对方,问道。
陆楚瑜微微一笑,举杯道:“尽欢园景美酒香菜色佳,果真名实相副,陆某不虚此行,在此谢过周兄了。”
周延之忙摆手,言语间却是掩不住的得意:“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若老弟真要谢过,下次比武时再多让我三招便是!”
陆楚瑜故作惊讶,道:“原来周兄意在此处,不妨直言。”
二人相视一笑,其乐融融。
上菜的小厮推门而入,门外的声响也一同跟了进来——
“少爷,这边。”
“嗯,这边好,从正懂我。”
前者敦厚有力,后者轻佻散漫。
关上的门隔绝了后续的动静。
陆楚瑜专注品菜,周延之看了他一眼,问道:“陆老弟可知方才门外之人是谁?”
陆楚瑜摇头道:“还请周兄指点。”
“嘿,”周延之笑道,“江都富贾辛无歧长子辛荣,纨绔中的纨绔。”
“哦?”陆楚瑜露出好奇的样子。
“江都之内,烟花柳地,可以说是无人不知。这小子相貌俊俏,家境富裕,也不怪粉绢儿都往他身上扑。只是这个人吧……”
“如何?”
周延之笑容莫测,道:“不近女色,唯好男风。”
陆楚瑜不禁失笑,道:“不想周兄对这等事情如此关注?”
“此人行为乖张,举止轻浮,实在是想不注意都难啊!”周延之摇头道,“不瞒老弟,我在江都这一年,与此人打过不少照面。念着他的家世,本有意结交,可此人心比天高,可不将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呢!”
陆楚瑜摇头道:“周兄大可忽视此人。”
“哎,你不知我的难处。”周延之诉苦道,“我家大人刚刚立教,什么都缺,若能得到辛家支持,可解燃眉之急。我有心助我教主,可我不过是个无名小卒,人微言轻,不像陆老弟,名震江湖,一呼百应。”
陆楚瑜作恍然大悟状,道:“陆某此回来江都只为了拜访师父,多有闲暇,或许可助周兄一臂之力。”
周延之一拍桌,哈哈大笑道:“好,好!有陆老弟相助,此事可成!为兄敬你一杯!”
“请。”陆楚瑜举杯微笑,一饮而尽。
虽然席间多有做戏,可陆楚瑜也有实话,他此行确实是来寻他师父的。
陆楚瑜原本是流霞山庄弟子,在庄内修习枪法,勤奋刻苦,在弟子之中也数精英。后有一日,前剑阁阁主、剑圣左连安至山庄做客,见他是一块璞玉,又求徒心切,便收其为徒。陆楚瑜从此出庄跟随左连安行走江湖,学习剑术。
谈及剑阁,如今也只有老一辈的江湖人才能说出点故事来。
剑阁是十八年前以左连安为首的五位剑道高手成立的组织,左连安任掌门,另外四位高手为长老。剑阁门人,皆是剑术高超、侠肝义胆之辈。又因左连安同年夺得“剑圣”之称,德高望重,因而剑阁很快便在江湖中声名大噪,左连安也被一举推为武林盟盟主。
但好景不长。剑阁成立一年后,凝莫宫灭门惨案发生,震惊武林。剑阁被卷入其中,失去了两位长老,一时间内忧外患,人心惶惶,最终瓦解。尚存的两位长老各自散去,隐于山林。左连安则闭关修行,潜心剑术,近几年才重出江湖,为的就是觅得一良才承其衣钵。所幸遇上了陆楚瑜,习武良才一枚,深得其心。
与周延之作别之后,陆楚瑜回到左连安在江都的住处。入门时,正巧看到左连安在院中舞剑。
不见其器,但感其势。白虹贯日摧云破,玉龙腾空吐色翠。
陆楚瑜是个十足的剑痴,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看过师父出手,此时不禁入了迷。
恩师年近半百,宝刀未老,甚至日日精进。
陆楚瑜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仅仅是用看的,却仿佛置身其中,振奋心神,情不自禁握住腰间宝剑,几欲拔剑出鞘。
“瑜儿回来了。”
左连安稳重的声音钻进耳朵,陆楚瑜才惊觉师父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了。定睛一看,方知师父刚才舞的不是剑,而是杨柳枝,心下又奇又佩。
“师父。”陆楚瑜抱拳。
“嗯,见了周延之了?”
“是。”
左连安捋了捋胡子,瞥了他一眼。这徒弟其他什么都好,就是说话比较累。
左连安问道:“你看周延之如何?”
陆楚瑜老实道:“唯利是图,不宜结交。”
左连安点点头:“商人本色,无需介怀。”
“徒儿明白。”陆楚瑜顿了顿道,“徒儿答应协助他打通辛家关系。”
“嗯,清风教正值创教伊始,此时相助不异于雪中送炭。”
“听闻清风教教主卢存远善使剑。”
左连安心中百分满意,嘴上却说:“你这臭小子眼里只有剑术。”
陆楚瑜咧嘴一笑,道:“方才徒弟见师父的剑,是否又有新的突破?”
左连安摇头道:“只是多了些许感悟罢了。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是。那徒弟先回房了。”
“去吧。”
左连安看着爱徒离开的背影,欣慰之余不禁叹息。
想当初,他也是这般,痴痴念念的只有武功,只有剑道,终成剑圣。
而又如何?
煦风吹过,柳絮纷飞。
左连安手里捏着杨柳枝,触景生情,陷入回忆之中。
这边厢,被周延之称作“纨绔中的纨绔”的辛荣,在尽欢园刚刚用完午膳,狐朋狗友之一的方栩发来邀请,风月楼中一叙。
“不去,叫方栩吃好玩好。”
辛荣打发了方家的小厮,抖开折扇在手中把玩。扇正面题“大智若愚”,背面写“大巧若拙”。辛荣就反复盯着这八个字,不知在想些什么。
“从梦呢,哪去了?”辛荣一合折扇,站了起来,问道。
从正肃立一旁,目光直视,不发一言。
辛荣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肩膀,道:“问你话呢?”
从正这才从嘴里憋出几个字:“回少爷,不知。”
辛荣白了他一眼,道:“你连你妹妹野哪去了都不知道,我要你有什么用?”
从正认真道:“我可以保护少爷安危。”
辛荣有心调戏,眯眼笑道:“哦?那今晚你来我床上保护我吧。”
从正不苟言笑,道:“我可以站在少爷床边守夜。”
辛荣伸手捏了捏从正的胳膊,又戳了戳胸,见从正仍是那张寡淡脸,无趣道:“从正呀,你跟我也有四五年了吧,我就没见你怎么笑过。”
从正咧嘴扯笑,一口白牙,好不灿烂。
辛荣:“……”
“少爷!”
刚刚还在找的从梦这会儿自己出现了,门都没敲便直接推了进来,满脸兴奋。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辛荣回头问道。
“少爷,有夫人的线索了!”
辛荣闻言,心道:终于来了。
从出生到现在十八年有余,辛荣曾经无数次幻想,他的娘亲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生下他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把他一个人留在冷冰冰的辛家。他恨她抛弃她,心底里又暗暗希望她并不是薄情寡义,而是另有苦衷。他需要有一个理由来证明,他辛荣并不是被抛弃的。
继母与弟弟妹妹视辛荣如眼中钉,一家当中只有父亲在乎他的存在,却也鲜有跟他提及娘亲的事。辛荣只知道她还活着,下落不明。
他要离开辛府,去找到她,质问她。这些年来,辛荣一直在筹备,积攒实力。
现在,这个时机到了。
从梦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一屁股坐下猛饮了一壶水,然后道:“我找到了少爷的乳母潘娘,她在离开辛府之后回了老家徽州投奔儿子,她儿子也做生意。如今她儿子一家迁来江都,她也跟了过来照料孙子。”
这些都是辛荣早已知晓的。他坐到从梦对面,摇着扇子,气定神闲道:“接着说。”
从梦道:“我早晨在集市上遇到她,便以少爷的名义去找她谈话,可她装作不认识辛家人的样子,问她什么,她也不说,看上去还很是警惕害怕。”
辛荣道:“那你什么也没打探到?”
从梦摇头道:“有是有,不过是她儿子说的,也不知道可信几分。他说潘娘当初是受了夫人的威胁才会当少爷的乳娘的,所以后来夫人失踪之后,潘娘也就逃离了辛府。”
辛荣冷哼道:“我爹二十年前就是个富商了,辛家在江都名声还小么?给辛家做事有什么不好。”
“我看她儿子贼眉鼠眼的,说不定是想讹少爷一笔呢。”从梦道,“少爷,我打探到了潘娘落脚的地方。”
辛荣站了起来,笑道:“求人呢,是要拿出一点诚意的。走,随我去一趟。”
靠近城郊的一户孤零零的落魄人家,便是潘娘现在的住所。
草棚矮屋,四周杂草丛生。
“做什么生意,能穷成这样?”从梦从马车上下来,鄙夷道。
辛荣笑道:“这你都没打听到?”
从梦嘟了嘟嘴,道:“兴许是生意失败了吧,看他那个样子就不像个聪明人,反倒一副赌鬼相。”
辛荣勾了勾唇角,“去敲门。”
从正应声上前,那块薄薄的破烂木板被他击的要碎了似的。
“来了来了。”里面有人应道。
来开门的是潘家儿媳,看着门外三个锦衣华服的少爷小姐,一时愣在那里。
辛荣上前,略一躬身,彬彬有礼道:“在下辛荣,来拜访潘老夫人。”
“辛家少爷?”潘家媳妇顿时慌了,赶忙请众人进来,道:“您怎么亲自上门了呢,娘刚刚还在念叨。快请进来吧,当家的不在,娘在屋里歇着。”
“有劳。”辛荣微笑应道。
辛荣面若冠玉,这一笑潘家媳妇不禁红了红脸。
从梦看在眼里,低声对兄长道:“少爷装的可真是好。”
从正瞪她一眼,拉着她紧跟进门。
第二章
一行人进入屋内,潘娘正在逗孙子玩乐。潘家媳妇抱走孩子便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潘娘和辛家三人。
“荣少爷?”潘娘死死盯着辛荣,“是辛家少爷吧,长得可真像夫人,这双眼睛……十八年了吧,是有十八了吧?”
潘娘的年纪比母亲还要大一些,如今应该年过四十,这么多年日子也过的清苦,整个人瘦骨嶙峋。
“奶娘。”辛荣走到潘娘面前,握住她的手,温柔道:“是我,辛荣。”
“少爷!”潘娘作势要跪,辛荣赶忙制止。
“少爷,这么多年了,老奴……”潘娘眼中蓄了泪,“老奴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少爷……”
辛荣扶她坐稳,道:“奶娘哪里的话,是奶娘为我娘接的生,也是奶娘带的我,我和我娘都应该谢您才是,怎么会对不起呢?”
辛荣又为潘娘拭了泪,接着道:“奶娘离府的早,那时我还不晓事,如今我成人了,有幸还能看到奶娘,奶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便是。”
“老奴不敢,自打又回了江都,我便知道总会有见到少爷的一天。”潘娘稳了稳情绪,看向从梦,道:“前几日这位姑娘来找老奴,当时老奴以为是老爷派来的人,所以没有敢说话。如今见了少爷,心才定了。”
辛荣思绪一转,微笑道:“奶娘有什么话藏在心里,不妨与我说。”
“少爷,这件事我本该烂在肚子带进棺材,可是今日奴见了少爷,就想起夫人。夫人对奴是万分的好,相信夫人泉下有知也会希望少爷知道真相。”
辛荣柔声道:“奶娘,在这里的都是自家人,有什么话,请说。”
潘娘看着辛荣漂亮的眼睛,又是欣慰又是难受,缓缓道:“我随夫人入府的时候,正是六月伏天。少爷生下来的时候健健康康,足足六斤八两重,能吃能睡。”
辛荣是二月里出生的。从梦闻言已经明白,她将视线从潘娘转向辛荣,却见辛荣面色如常,嘴角还带着浅笑。少爷不比自己迟钝,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少爷是知情的。从梦暗暗想。
辛荣安慰似的拍了拍潘娘的手,笑容可掬道:“辛苦奶娘这么多年保守秘密。我来的确也想确认此事,不过,更多的是想知道我娘的消息。”
辛荣神色突变,眼神如利刃刺向潘娘,手上猛地发力,恶声道:“奶娘刚刚说我娘‘泉下有知’?呵,不如让你帮我去地府带个话如何?”
潘娘手上生疼,精神和身体都极度紧张,一时汗如雨下,只有咬牙强忍。
辛荣冷哼一声,狠狠将潘娘扔到地上,道:“你不是个忠心的奴才么?怎么,只忠心我娘,我的话就不听了吗?你儿子嗜赌成性,欠下不少债务,你那宝贝孙子也才两岁半左右吧?”
“呃啊……”
潘娘身子弱,禁不起这么一摔,闭上了眼睛,不住发出痛苦的呼吸声。
“你以为你骗得过我?我知道她没有死。”辛荣冷眼漠视蜷缩在地上的老人,“你是她带进府的人,她走之前接触的人只有你,你肯定知道。”
“红叶……红叶妹妹,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我答应过她不会泄露她的行踪……”
“我是她的亲生儿子,难道还会去害她?”辛荣蹲下身,托起潘娘的头,在她耳边细声诱惑道:“你有你的生活,你还有子女,你和你的子女都还有明天可活——只要你配合我。好吗,奶娘?”
潘娘浑浊的眼看向辛荣,发出虚弱的声音:“凝莫宫……”
辛荣贴的更近:“什么?奶娘,你大点声说。”
辛荣示意从正过来扶起潘娘,让她回椅上坐着。
潘娘倚靠在从正身上,强撑道:“红叶妹子和我都是从凝莫宫逃出来的……她,我不清楚她为什么避着你们,她走之前只告诉我要躲一阵子,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辛荣蹙眉,“凝莫宫是什么?她有没有什么藏身的地方?”
从梦插嘴道:“江湖组织,十七年前就没了。”
“她爱慕曲世宁……曲世宁入赘了流霞山庄,她兴许会去附近隐居。”潘娘用力拉扯辛荣的衣角,哀求道:“辛少爷,我真的不知道更多了,我只想过普通人的生活!求求你,帮帮我吧……”
凝莫宫,流霞山庄,曲世宁。无论如何,至少有了些线索。
辛荣嘴角挂着和善的笑,道:“奶娘放心,奶娘今天帮了我,我必然也要回报奶娘。”
潘娘开始不停地道谢,不停地致歉,不知什么时候泪水流了满面。
辛荣再也没有看她,交代从正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人从潘娘家出来,辛荣和从梦坐入车厢,从正在外等待辛荣的指令,准备赶车。
从梦满腹疑惑,打量辛荣神色,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辛荣摇着折扇,道:“你有什么想问的?”
从梦试探道:“想不到潘娘曾经是凝莫宫的人。”
辛荣冷冷道:“她确是江湖中人。就算后来自废武功、嫁人生子,骨子里还是江湖那套,重情重义。她如果有不想说的话,死也不会说。如果不是为了子女,她今日也不至于演这么一出苦肉计跟我捞钱。”
“少爷是说,她是装的呀?”从梦眼珠一转,“我知道了,所以过了这么多年,潘娘才回来江都。丈夫死得早,辛苦拉扯大的儿子还不争气,她一介女子为了家如此操劳,也是苦命。当初何必作践自己随便找人嫁了呢?”
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