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清秋挽云歌-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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虫子!!”
付青云说罢,跪在地上便哭了起来。
或许是真的说到了伤心之处,作为旁人的云章,只是低头不语。
易水寒却只是再度将他拥入怀中,埋首发间。若真想要那苗疆之宝,又何须等待?只是易水寒并未说出口,不知为何,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辩解。
“我可以遣散别人,不过许岳不行。这样,你愿意同我回去了?”
其实意义并不相同,所以那个任性的少年并没有回答,依旧自顾自的哭泣。
云章将银两搁在付青云手边,便起身,只留一句:“有缘再会。”
不过萍水相逢,各自皆是身世沉浮……
那一晚鹅毛大雪纷扬,易水寒抱着意识并不清晰的付青云沿着山路一直走去天山门。易水寒将围着的狐裘披在付青云身上。
付青云生性畏寒,但是体内又有至阳的金蚕王,所以阴阳极不协调,若不回去天山门此等至寒之地,不出五日性命便堪忧。这也是易水寒从未让他下过山的用意所在。
付青云昏迷的时候,始终只呼唤一人的名字:徐子期。
付青云一直难忘那场因缘际会,也是大雪纷扬,一人在月下独酌,弹古筝、饮美酒,起佳音、吟诗句。他拥着自己,手把手的教琴,还讲了一个故事,叫做庄周梦蝶。
庄周梦蝶,一枕黄粱,浮生若梦,残月落花烟重……
他却忘记了,曾有另一人,也说过与徐子期同样的话。易水寒说,一切不过一场镜花水月,在命运轮回之前,不过尘土。
回到天山门,所有人都无比诧异的看着易水寒。门主消失三日,竟都是跟着那个名不见经传的付青云。易水寒只是抱着他,旁若无人的走向厢房。
许岳站出来,指着付青云说道:“现在他回来了,总该有个交代了吧?!擅自离开职守,该当何罪处置?!”许岳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开始点头称是。天山门一向帮规甚严,从无例外。
但易水寒却说道:“他并无职守,无须问责。”
许岳瞪大眼,看着仍在昏迷的付青云,喊道:“门主,岂能为了这个小子坏了帮规?!”
易水寒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径直离开,“除许岳以外,其余门客都请离开我天山门,金蚕王重现于世,定要起一场纠纷,从今往后重振门派,威慑江湖!”
大家都知道“门客”指的是什么,但决定太过突然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金蚕王?”许岳轻轻眯起双眸。
“朝中不乏居心叵测之人,得到金蚕王到底有何用并不明确。但一定能调用苗疆的势力。”
有人开始推测着,易水寒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低下头,将付青云散乱的额发撩到耳后,最后留下一句,“此后谁若敢动他,我定已血惩戒。”便在众人无比震惊的目光中缓步离去。
许岳震怒,骂道:“这都是怎么了?!那小崽子到底施了什么法?!”
“你还是少说几句吧,门主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一旁有人奉劝,“说一不二,决定的事也绝对不会改变。更况且,那付青云长的同那个‘昔昭’八分相似,难怪门主如此在意。”
“都是死人一个,门主他到底还想着什么?!”
那人只是叹了口气,“相思之情,离别之意,谁又知道其中多少风霜。”
许岳看向门庭外的一池风雪,终究是释然了。
第柒回 初涉红尘犹自怜
镇上飘着大雪,一个漆黑小巷向下延伸,便是一间门口挂着红色灯笼的赌坊,赌坊内哄闹喧嚣,完全不似外面街道上的萧条。云章蹲在赌坊的墙角处,叼着一根稻草四下张望。
赌坊老板走过来,不屑的说道:“哟,大才子的钱又输光了?这下又打算去哪儿偷啊?”
云章摆出一张苦脸,依旧是万般奉承的笑着:“最近手气实在不佳,偷也偷不到呀,您就让我赊一回账吧,看别人下注如此痛快,我心里可痒着啊。”
赌坊老板摆出一张更苦的脸,满面赘肉都和五官挤在了一起,他从腰间的钱袋中取出一张黄纸,上面赫然写着“凭据”二字,下方还有云章的画押。赌坊老板将纸啪的一声按在一旁的桌子上,臃肿的手指啪啪的拍了几拍,面目狰狞的怒道:“你这臭小子!欠了我三百两银子居然还敢来,你来就算了,还敢说要赊账?!王八羔子的!老子最恨的就是别人说要和我赊账!!”
云章一听,傻傻的嘿嘿笑了笑,立马兔子一般的蹦起来,连滚带爬的起身就跑。
店老板见他飞似的逃了,连忙对一旁的几个大汉喊道:“快去把那小子给我抓回来!”
云章一边卖命的向前飞奔,一边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他轻功好,很快就跑远了,当再次回头确认有没有将人悉数甩掉的时候,却闻一声闷响,将前面一个路人撞倒在了地上。
云章一看,连忙停下脚步转身道歉,那路人撑起身来,捡起落在地上的伞,雪落在了那人乌黑泛滥的发梢上,他回眸之间,云章差些将他错认为是女子。
“公子没事吧?”刚才跑地的确是快,难说被撞着了不会疼。
“无妨。”那路人摇了摇头,站起来将伞撑上。
此时后面的几个大汉已经追了上来,口中还不住的喊道:“云章!你这臭小子欠了我们赌债就想逃,等我抓到你非把你打个半死!!”
云章撒腿正要继续跑,衣袖却被人拽住了。云章诧异的看向那看似柔弱的白衣少年,只见他微微张唇,轻轻唤出“云章”二字。
少年定住眼神,说道:“你,是云章?”
云章感到有些荒唐,在这镇子里似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少年,云章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是,在下正是云章……”
少年正欲说话,那几个大汉已经追上前来,扳过云章的肩膀,眼看就是一拳落下。
只见那少年右手一伸,便直直的将那大汉的拳头拦了下来。少年握着大汉的拳头,那大汉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干脆换了右手,又是一拳挥过去。少年空着的左手握起收拢的纸伞,往面前一挡横在面前,稳稳当当的挡住了大汉的右拳。
那人万分惊恐的看着面前那神色淡漠的少年,另一人吓得大叫一声匆匆落荒而逃,少年看着面前吓得瑟瑟发抖的彪形大汉,却收起了纸伞,说道:“走吧。”
大汉听了立马点头哈腰的连声道谢,跌跌撞撞的离开了此地。
当少年转身看向云章的时候,云章却不吭一声的便想离开,那少年只道:“请兄台止步。”
“干什么?”云章没好气的回头说道,“要我道谢吗?我又没求你救我,我的事与你何干啊!”简直就是死鸭子嘴硬,打死不愿意收这份人情。
不过对方似乎也并没有把这份人情放在眼里,少年不理会云章的不客气,道:“请问,兄台可否认识付青云?又知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云章仔细看了看他,那张秀气的脸在一片纷扬大雪之中宛若芍药,乌发被风吹起,手持一把纸伞,如同江南女子一般灵秀动人。云章勾起唇角,不禁起了一丝轻浮散漫,于是颇有调戏味道的答道:“知道是知道,不过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似乎是没有料到云章会这么说,那少年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如小鹿一般,但语气依旧是平稳如初,“那么,你要怎样才愿意告诉我?”
云章玩味似的看着他,说道:“暂时没想好,你先请我吃一顿晚饭吧。”
少年低头想了想,微微点头,算是答应了。
当云章坐在客栈中,一边夹菜一边笑眯眯的看着那少年,神色像极了采花大盗。
或许是那少年从未遇见过这种事情,略有羞涩的低下了头,刻意躲开云章轻浮的目光。
“你叫什么名字?你认识我吗?”云章一边说着,一边往口中送菜,不时眨巴眨巴眼。
说不认识是假话,否则当时少年也不会拦下云章,甚至替他出面。少年这才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名为司马遥,对阁下确实略有所闻。”
云章忽然站起,用手指弹了一下少年的额头,司马遥惊得向后一退,别看目光看着一旁的地面,乌发垂下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司马遥说:“请公子自重。”云章却极为风淡云轻,似乎并不当一回事的说着:“干什么总是阁下公子的叫!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叫我云章就好了。”
“请告诉我付青云的下落。”司马遥依旧十分正色。
“那可不行,凭什么呀。”云章无赖样的耸耸肩,晃晃脑袋,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司马遥搁在桌上微微握紧的双拳,“你要是忽然不想知道了,揍我消气也行,我皮厚,不要紧的。”
西施颦眉是别有一番风韵,云章看的自然也津津乐道,他平日里结交的大都是酒肉朋友,聚聚也就散了,正好一人闲着无趣,找着个不懂世事的懵懂少年调戏调戏也觉得颇有意思。倒也没有太多感觉,就是觉得好玩。
司马遥握紧的双手渐渐松开了,他将手放在双膝上,闭眼凝思一阵,半晌才说道:“为时不早,我先行回去了。明日再来拜访。”
云章见他生了闷气起身就要走,连忙站起来伸手挽留,“诶!别急着走啊,花街那边有灯会,我还等着你陪我去看呢!”
“看完了就告诉我付青云的下落?”司马遥微微颦眉。
“我还没想好呢。”云章磨磨蹭蹭的拖延时间,企图蒙混过关。
可惜司马遥并不吃这套,果决的说道:“那么就先告辞了。”
“别走啊!我、我答应你就是了!”云章撇撇嘴,绕到他前面挡住了去路,“等陪我看完,我再告诉你,这样可好?”
司马遥走到云章前面,说道:“快去快回。”
第仈回 留得枯荷听雨声
花灯会上,彩灯汇集而成的长河构筑成一片如梦似幻的绚烂,街口街边的小贩贩卖着各色小物,祥云灯罩、胭脂灯笼等精致讨喜的小东西。美人们绿腰轻摆、碎步缓摇,嬉笑着打量着那些书生写着诗句的灯笼。街尾有猜灯谜的长廊,河边可放花灯……
雪依旧在下,云章接过司马遥手中的纸伞,奉承似的笑道:“我替你举。”
司马遥却夺过纸伞,冷冷的说道:“你自己管好自己,半个时辰后,告诉我付青云的下落,我便离开。”
“你为何非要找到那付青云呢?他根本就是个小孩,任性又不爱说话。”
“不要多问。”司马遥还是第一次同他拉下脸。夺过伞,便坐在一旁的石阶上看着远方的灯火阑珊之处。
云章向街尾那边看了看,然后笑呵呵的拉起司马遥的手,就往那边跑去。
穿越过一条条彩灯汇集的长廊,司马遥有些勉强的挣了挣云章的手,但云章却就是不可拿放开,反倒握的更紧。
“你的手很冰啊,很冷吗?”云章回头看着司马遥。
司马遥顿了顿,舒展了一下手指,才发现已经有些僵硬,“嗯,好像是吧。”
云章拉着他站在猜灯谜的长廊旁坐下,双手握住司马遥的手,放在嘴边呵气,然后笑呵呵的看着睁大眼十分诧异的司马遥说道:“这样会好些吧?”
司马遥连忙收回手,低着头再也不说话了。一旁的花灯光华流转,纸做灯罩的长灯宛若天上久明的星辰,灯美若昼。如此氤氲之下,照亮了少年微微泛红的脸颊。
“我不问你付青云的事了,那这个问题你要回答我:你是做什么的?”
司马遥低头犹豫片刻,说道:“朝廷官员徐庄周的门客。”
徐庄周?云章想了想,自己对这些还是稍稍有些了解,却似乎并未听过这号人物,或许是新晋的年轻才子吧。
“我看你秀秀气气的,才学也不差吧?”云章继续饶有兴趣的调侃他。
司马遥看了看手边的纸伞,说道:“我并非读书之人。”
“这样啊……”云章抬头望着被光色渲染的大半边天空,“春去花败风满楼,一去一生一人愁。你来对下一句?”
司马遥先是愣了愣,许久才说道:“千里长河挽轻舟,万里清秋挽云歌。”
“不对不对,你这不押韵!而且前后也没关联啊。”云章听后连连摆手,“不过意境倒是上乘,改了又有点可惜,虽然美中不足,但还是将错就错吧。”
“将错就错……”司马遥轻声呢喃。
云章又拉起司马遥,跑向灯会长廊的一侧,云章在一家店铺内要了笔墨一套,便在宣纸上轻盈的书写起来。
司马遥俯身看了看,那字灵秀飘逸,仿若是点水的蜻蜓一般,只见他将方才的那段诗“春去花败风满楼,一去一生一人愁。千里长河挽轻舟,万里清秋挽云歌”写在了上面。然后细心折叠成一艘纸船,蹲在一旁的河边,将它放入了水中。
司马遥颦眉,似乎有些抱怨的说:“为什么要放走呢,算不上是愿望,也没有人会看见。”
“没什么,”对方只是风淡云轻的回答了一句,“不做点事情,就无法留下回忆吧。”
司马遥不再说话,侧身坐向一旁的石梯。
两人在朦胧的光海之下坐了许久,当灯会散去,司马遥站起来,说道:“我走了。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啊嗯,”稍微有点可惜的感觉,但毕竟是答应了他的,云章自认还是不能食言的,“他和易水寒回去天山门了,你要见他的话,我可以试试帮你约一下他。两日后,你来市集东面的那客栈等我吧。”
司马遥点点头,便要离开,离开之前,悄声说了句:“我玩得很开心。”
云章似乎并未想到他会用“玩”这个字,于是愣愣的笑了笑,目送他离开。
真不知那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看他对那几个大汉的时候,似乎武功很高的样子啊。云章站起来,沿着已经烛光熄灭的长廊漫步。“还要去找那个破小孩,真是麻烦诶!”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觉得也没那么差,毕竟游手好闲也是过日子,还不如找点事做。
去天山门的路很长,积雪深厚,几乎已算是大雪封山了。
但是出于调侃某人的代价,云章也只能选择上山去找付青云。
“那件事”还是迟迟没有着落,前些日子张义崇那群道士又去红莲谷惹事,也不知楚筱师傅现在如何了,她若是出了事,最后一点线索也断掉了……云章对于忽然想起这件事,不禁抬头仰天叹了口气。
十三年了,自己那段空白的记忆,原本到底应该是怎样的色彩?
沿着漆黑山路往上走,脚下已经被冻得冰冷,云章却想得出神。
“喂,你是要上山吗?”忽然,一个拿着苹果正在吃着的少年出现在了视野内,“这里是去天山门的路,门主不欢迎外人,你还是速速离去吧。”
“公子可是去过天山门?如此寒冷的晚上你怎么孤身一人在这里……”云章仔细看了看他手上的苹果,想要把话说的唯美优雅,但奈何就是不能,“孤身一人在这里,嗯,吃苹果?冒昧问一句,这里离山顶还有多远的路?”
少年站起来,仔细看了看云章,“虽然并不是很远,但你还是算了吧,穿的这么破烂,天山门冷着呢。况且,你觉得我会让你上去吗?报上名号来路才有戏,说吧,你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