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月和他哥哥傅九功的人生故事作者:蛋疼君-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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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如此跟主君没规矩,在前几年是要廷杖的,我知道他的脾气大概是要暗恨我,可我不怕,晋王是聪明人,他要天下,就不能得罪徐家。
他却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笑着同我说,当真是幕僚。
我实在懒的同他绕圈子,我往后让了几步,“既然是幕僚,就请晋王先过去,我留车上的大人说几句话。”
他长的是冰雪一样的玉人,天还没亮,周围都是黑的,就看见他前一刻还是和你笑着的,现在就突然收敛了表情,眉尖皱着,眼睛里有凶狠的杀伐气,他这是怕天亮出不了城,急的。他急,我却不急。
我说,“殿下不要为难臣仆,徐家也是没有办法。”
他看着我也不说话,脸色都是阴沉的,“你这是要倒戈?”
我急行两步,跪在他跟前,说,“殿下明鉴,臣仆是绝无二心,殿下去肃州沿路都有徐家吩咐好,殿下还请放心。”
“臣仆知道殿下去肃州,徐家却还是在京里内应,两地相隔太远,臣仆的父亲让臣仆讨个安心。”
我感到那赶车突然走过来,大概就站在我跟前,这人该是个兵士,佩带着腰刀,晋王没说话。
隔了一会,他说,“我不管你要什么安心,下一句说不出来,你就不要说了。”
有铁器贴在我肩上,我微一抬头,就往下按,我说,“徐家请小殿下去玩两天,殿下回来,就把小殿下送还殿下。”
我听他狠声说,“你不信我要你的命是不是?”
肩上的铁器用力,我看见他脚步往前倾,是个要挥下来的姿势,我只算他是个聪明人,可却忘了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我急忙开口,“殿下是明白人,再耽误时候,殿下出不去城,殿下身后车里的人就出的去吗。”
我知道他现在狠不下心和徐家闹开,就赌他想明白,把小傻子交给我,我同他的交往都是在暗处,改朝换代,小傻子就徐家富贵的依靠。
这时候车里有人出来,我抬头看去,是卢王妃,我还以为她早就随着卢家的兵马出城了。
她走过来,挡开按着我的铁器,她说,“徐大人要安心,就还是让秀婉来。”
我一惊,抬头看她,是个长的一般的女子,然而世家教养出来的贵女,言行都是世家气派,眉眼间有韧气,我没想到要卢王妃为质,晋王在她身后,脸色也沉着。
那卢王妃说,“那就算说定了。”
她转过身,朝着太子跪下来,行妻子拜见丈夫的礼,正色说,“郎君远行,妾就送到这里了,关山万里远,妾遥祝郎君事事顺遂。”
说完了也不管旁人,竟自走到我早就准备好了的马车,我刚才也是楞着,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女子,她如今愿意代替小殿下为质也不是不好,她是卢家的女儿,晋王的妻子,卢王妃作到这一步,我要是还敢拖拉,就是不识抬举。我向太子行礼,走到马车跟前,上车前我朝晋王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也看不到表情。
马车往城里走,我坐在车上,看着对面意外带回来的卢王妃,小腹微微凸起,我从来不为难女人,看她这样几乎有些不忍心,突然就想说几句真话,我说,“你这又是何必,我本是想要小殿下来的。”
她坐的直直的,头微低着,眼睛也温顺的看着裙摆,她说,“我好歹是个大人,他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我摇头,笑说,“你这样贤惠,可是知道晋王只是娶你的卢家雄兵百万。”
她一开始还是低着头,后来突然就扭过头看着窗外,她说,“他是为了卢家娶我,我却不是为了什么嫁他,”我看见她侧脸流着泪。
我一直生活在权利里,我享受争名逐利,看到低头流泪的弱女子也还是会感到不忍心,可这就是名利场。
傅九功口述
那天徐应龙要我把稚奴交给他,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我知道成事离不开徐家的支持,而我杀了徐应龙,大概出城也没多久就会被沿路的兵士发现,更不要说去肃州。
我能卖了我自己,可我不能卖稚奴,人总还是要有一点割舍不下的底线。所以卢秀婉自己说要代替稚奴为质,我心里几乎带着卑劣的庆幸感谢她,谢谢她救了我,救了我的稚奴。
卢世宛说我到了西北,就是一面大旗,我有西北十六州的兵士支持,三个月不到大军就攻下了咸阳城,而这时讨伐我的檄文才刚刚昭告天下,咸阳城到大兴,日夜行军也就二十天,陛下在大兴宫也才刚刚知道我举事,陛下真的是老了。
我私下里问过卢世宛,我把卢家的女儿留在京里为质,卢家那里可有不满,他说,卢将军只是担心女儿还怀孕,她那几个带兵的哥哥却没有什么不满的,卢家又不是只有一个女儿,这次举事又出了大力,殿下不用多心。
卢家不是只有一个女儿,万一卢秀婉出了事,他们再嫁给我一个就是了。一时间竟然恍惚,我和卢家到底哪个更卑鄙。
大军从西北到大兴外的凤阳,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守城的兵士也明白,儿子和父亲开展,赢了输了都是家事,他们在中间拼命也讨不到好,不如投降了我。
陛下老了,不能带给他们利益,我可以。
从西北一路行军,我都是在中军大帐,卢家是不会让我上战场的,本以为就这么回了京里,在凤阳还是受了伤。
守城的降将迎我们入城,有人躲在暗处放冷箭,射在左肩上,当时就从马上落下来了。卢家的兵士立刻把我围住,我当时勉强还能站起来,兵士围着我往城里走,我听见有人在我跟前喊有刺客,声音忽远忽近,脑袋里也渐渐的不清楚,突然就想起稚奴,我要是有什么,稚奴可怎么办。
我一直迷糊,没有完全昏过去,医生拔箭的时候也是,后来军中的将军来看我,卢世宛拦着不让见,我说,不妨事,就让他们进来。
我知道卢家什么意思,他们在我身上赌了大筹码,他们害怕血本无归。
大军一直在凤阳,不是不能攻打到京里,只是顾着两方面,其一是我这次起兵是勤王架,清君侧,不是叛逆,所以刀兵和兵士不能进大兴宫。另一就是我和陛下毕竟是君臣父子,他要退位,但不能是我逼他退位。
我肩上的伤势一直好好坏坏,医生说有点化了脓,总是去大兴找来个好点的太医看看稳妥。两天之后太医来了,一起的竟然还有陛下的使者,我没有想到是陆昆成。
那几天大兴正是冷的时候,我的伤本来是做好不要碰着衣服,可我是晋王西北大军的主帅,见朝廷的使者还是要有体面在。
陆昆成进来就说,陛下有密令给殿下,请殿下的左右行个方便。
当时我跟前也就只有卢世宛,他从来都是识时务,不用我说就说去检点军中的粮草。
陆昆成比我上次看见的时候又瘦了,然而清俊的风骨还在,似乎只要笑笑还是原来东宫漂亮的陆公子。
他看着我,从上到下,像是恨不得我转过身给他看个明白,我说,陆大人,笔下的密令是旨意还是口信。
他低下头说,是口信,然后忍不住似的抬头又问了一句,臣仆听说殿下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不知可还要紧吗。
我笑说,都是小伤,随便找医生就处理了,哪里用的着太医,有劳陆大人了。
他说,陛下也是担心殿下的。
我坐着挺直背,肩上绷得紧,就觉得一片湿热,大概是出血了,我往后靠着,咬咬牙想挺过去,“你也帮我转告陛下,儿子也担心陛下。”
我不想在人前找医生过来看伤,特别是不想在陆昆成跟前,我说,“陛下的口信是什么。”
他弯腰行礼,说,“陛下说他老了,殿下进城之后只要赦免朝臣和宗室,陛下愿意退位。”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看我满头都是冷汗,神色里也有几分急切,他说,“殿下的伤当真不要紧?”
我不看他,闭了眼,喘了口气说,“我的伤你比我还知道?”
他低下头,低声说,“臣仆逾矩了。”
我不说话,等着这一阵痛缓过去,我问他说,“陛下说的是那些朝臣和宗室。”
他回我说,“陛下并没有说是谁,只是说朝臣和宗室。”
我说,“我知道了,你回去告诉陛下,这是大事,我要和将军商量。”
我等了一阵,却还不见他走,睁开眼,问他说,“陆大人还有事?”
他只是看着我,摇头说,“臣仆也没别的事,只是想看看殿下。”
我皱着眉头,样子依稀带着不耐烦,肩上的伤痛,脑袋也痛,就听他忙说,“殿下不要恼,我这就走,我就一句话。”
“你说。”
他看着我,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不完全是哀求或者可怜,我还以为陆昆成永远都是笑的清贵俊雅,不知折腰为何物的贵公子,可见这世上也没有什么是永远。
他说,“我说我不知道皇后的事,你也不会信我是不是。”
我讥笑朝他说,“你放心,你陆家是我朝大儒,第一个赦免的就是你们。”
他看着我笑,比哭还难看,他说,“臣仆就告退了。”
我看着他走到门口,出声叫住他,我看着他扭过头看我,眼里带着希冀,我说,“陛下是怎么知道我受伤的。”
他看着我愣着,开口想要说话,我说,“你不要跟我说,我不想知道,进了大兴宫我还要叫他爹。”
陛下口述
我的儿子,我知道,大郎从小就是个不肯服软认输的。我知道他读书好,也好学,我要是手把手的教给他,他说不定是个好主君。我有时侯也想,我和他只是父子,或者只是君臣,事情都要简单的多。
他那天上殿的时候穿了一身白色的素服,前后有兵士拥着,带着笑给我行礼,他说,儿子身在肃州,日夜思念着父亲呢。
我没说话,他就站起身来,眼睛垂下看着方砖。
我看着他周围的兵士,讥笑问他,“你的西北军在城外,却连见朕都要带着这许多兵士,你在害怕什么?”
他垂着眼皮,不紧不慢的跟我说,“儿子是害怕成鸣弟弟想不开,当着陛下就要兄弟阋于墙,惹着慈父伤心。”
我听着他一句一个字的说,只觉得脑袋疼得厉害,用力闭上眼,再睁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他也不说话,就是跪下,我看着他的脸,忘了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着我好像就都是笑着的,我说,“你和成鸣终归是兄弟,你母亲的事他也并不知情。”
他抬起眼看我,问我说,“他不知情,那谁是知情的。”
他一双眼睛粼粼有水色,就这么看着我,“万夫人是不是?”
我从去年起就有胸痛的毛病,厉害时肋下就跟针刺一般,太医叫我不要动怒,可这又怎么能听我的,我说,“我们父子本不应该到这一步,你逼我的。”
梁欢把卢秀婉带上来的时候,我盯着他看,他脸色本就白,这时候好像没有血色,眨了一下眼,又好像不能相信似的看我,我伸手按着肋下,说,“你跪下。”
我让梁欢把东西递给他,“这是太子和社庙的盟誓,你盖上印,就滚出去。”
傅九功口述
我从大兴宫出来,外头正刮北风,走着没两步梁欢就追过来,他说,殿下,外头冷,陛下让我给您多加件袍子。
我看他手上拿着的青色袍子,笑说,“替我谢谢陛下。”
我拿着那件袍子出了大兴宫,出了城外,卢世宛带着兵士在城外等我,他问我怎么样。
我摇头,说我对不起你卢家,卢秀婉给人抓起来了。
他一惊,问我说谁抓的,徐应龙没有这个胆子。
我说,谁抓的我也不知道。陛下拿她逼我和社庙盟誓,他有生之年,他去后,不杀宗室。
他拉我,叹气说,这些也罢,可是天太冷,脸色白成这样,有什么回去在说。
我说也好。
他看我手里的袍子,就说,先把袍子穿上,从这里到大营还有好几十里路。
他说起来我低头看,才想起来这件袍子来,我同他说,我爹拿我妻子孩子的命胁我,却在大冷天给我送出件袍子来,你说可笑不可笑。
卢世宛说让我先答应了陛下,在社庙盟誓可以在等到登基以后,横竖到时候都听我的。
我说卢将军怎么说,他说卢将军都看殿下的意思,只是陛下那里不要太过,朝中老臣还都在。
他们同成鸣是没有旧怨,随我起兵不过是为了自家的富贵,我不怪他们要放过成鸣。
我笑着同他说,也好,陛下那里你去说。
西北大军进城那天,我进宫去拜见陛下,这世上有许多不公道,可总还有时间是公道,陛下确实老迈了,有白发,人也瘦了。我同他行礼,他让我过去他跟前。
他从上往下看着我,脸上不带着什么表情,他说,“你总算是如愿了,不管你信不信,我总是希望你好。”
我垂着头说,“陛下的一片心,儿子是明白的。”
他朝我摇头,不耐烦有点累似的,说,“我也不指望你懂。”
他也不说话,我就等着,我等了那么长时间,不怕这么一会。
“你现在就和我去社庙盟誓,马车早就准备好了。”他说,梁欢扶着他站起来,往殿门口走。
我说,“儿子刚从城中过来,回去收拾就来。”
他听到了也不说话,走到门口在回过头来,我看见他脸色沉着,有点凶又好像不耐烦跟我多说,我从小到大见到陛下最多的就是这个神色,我朝着他笑,这就对了,这才是陛下。
他跟我说,“就现在。”
我笑着给他行礼,说是。
陛下要在我登基之后,让成鸣去藩国,我说也好,楚地山高水阔成鸣弟弟也好有作为。
成鸣走的仓促,行礼车马都是从简,我听宫中的消息来说,成鸣出城前无论如何也要见他的母亲和陛下,陛下本不愿意生事端,却抵不住他苦苦哀求。
我问那奴婢,成鸣现在可还在,他说还是在的,我笑说,你先回去,同陛下说我也要去拜见。
我进通政殿时成鸣坐在陛下跟前,万夫人站在陛下身后,掩着额头正是痛哭,我给陛下行礼,起身笑说,“万母妃和成鸣弟弟也是在,可真是赶巧了。”
成鸣还礼给我,脸上还带着泪,哭的像个小孩子,他叫我哥哥,我拉着他的手,笑同他讲,兄弟两个还多礼什么。
我说起在肃州的趣事,沿路风土人情,也说我的王妃就快要有孩子,总是跟我说起有了孩子才知道作娘的不容易。陛下一开始脸色还是沉着的,后来万夫人突然就大声啼哭起来,扑过来跪在陛下跟前,抓着陛下的袍子,她说,“我就成鸣这么一个儿子,陛下就当是可怜我,给我作主。”
她哭哭啼啼,头发上有一边簪子落下来,发髻也往一边偏去,她素日是个看重容色的,可见是伤心到了极处。
我走过去,轻轻为她拉起那一边的头发,把簪子放上,我同她说,“万母妃珍重,莫要为了成鸣弟弟伤了身子,你有了怎样,可叫他怎么办。”
我笑着看她,她也盯着我,一双眼睛隔着眼泪看的清楚,她恨我,是我逼的她和爱子别离。
我要扶她起来,她就抓着我的手,我从不知女人还有这样的力气,她眼睛睁着,眼泪一直流,她说,“我求你了,我求你了行不行,有罪孽就报在我身上,跟我的儿子没关系。”
我抬眼看她,只觉得她容色清楚,难过的能让这世上的铁石心肠也动心,这时候我叫她为她儿子去死,她也是愿意的,我狠狠一闭眼,再睁开,笑对她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