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河仁-七朵水仙花-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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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我一起手术的那位男士呢?”
“啊,他在男病房里。”
雨舒本能地抬起手摸了一下左眼,眼睛上垫着脱脂棉,用胶布固定着保护带。
眼科主任来了,把蒙在她眼睛上的东西都取下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球。
“情况很好。”
雨舒慢慢眨着眼睛,想集中起眼睛的焦点来,她感觉到了眼皮和眼球之间的线,但眼前还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不必担心,这是因为眼睛肿胀的缘故,消了肿之后角膜会慢慢恢复健康,那时看到的东西就会很清晰了。”
医生着重强调在角膜完全附着之前一定要小心,否则,一旦感染后果不堪设想。在恢复的过程中,还要使用抗生素Urekacin、肌肉注射Tricef、泰利必妥眼药水和红霉素软膏。现在做了手术的眼睛会刺痛、充血,自动分泌出眼泪,这都是正常现象。
主任说完这些话,转身要走。
“大夫!永泰怎么样?”
“哦,他也没什么大问题……现在就在隔壁房间里,可能麻醉的作用还没消,醒来之后又睡着了。”
晚上八点左右,穿着病号服的永泰来到了雨舒的病房,他左眼上的保护带是黑色的,一看还真有点儿独眼龙的风度。永泰用剩下的右眼看到了雨舒,她的脸色在病房的灯光下显得有点儿发青,病床摇起了一半,她斜靠在病床上。
“心情怎么样?”
“啊……永泰!你呢?”
“我呀,挺好的,虽然有点儿隐隐作痛,但吃了药就好多了。你的眼睛不疼吗?”
“可以忍受。”
“太好了,那我就不必穿着病号服进行慰问表演了,哈哈哈……”
“听你这么笑,我的手怎么感觉痒痒了?”
“这是好现象啊,好极了。”
永泰坐在雨舒的床边,用手指深情地捋着她的头发。
“你不会打算把头发剪了吧?”
“当然要剪了,我马上就要东奔西跑了,这些头发多碍事啊,我可不能容忍有什么东西挡在我眼前,无论什么!”
“哈哈!等着看你威风凛凛的样子啊!对了,我们出院之前得照张照片,我明天就叫学弟带照相机来,我们一起照张合影!”
“为什么?”
“我的左眼蒙着黑眼罩,你的左眼蒙着白眼罩,这样的照片才真正是酷呆了的纪念吧!是不是可以叫做黑白的完美组合呢?”
这时,护士走进来给雨舒吃药,给她上了手术后的眼睛滴眼药。
当眼睛上蒙的保护带和脱脂棉被取下来之后,雨舒慢慢睁开眼睛,眨了两下,突然,她拦住护士伸过来给她滴眼药水的手,猛地站了起来。
“宇……永泰!”
“嗯?”
“到……到这里来!别,我这就过去!”
靠在病房墙上的永泰看到雨舒微笑着朝自己站的地方径直走过来,露出略带惊奇的表情。
“你……看见了!终于!”
“嗯!虽然还不是很清楚!……但看得见轮廓,虽然模模糊糊的,可是……我看得见永泰的脸了!”
“哈哈!祝贺你!终于回到了光明世界的黑暗公主!”
永泰轻轻拍了两下雨舒的肩膀。
“真高兴啊,永泰!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连影子也不见一个!好久不见了,真高兴啊!”
雨舒劲头十足地伸出了手,满脸都是笑容,左眼闪烁着泪花,永泰伸出手去,握住雨舒的手使劲晃着,他的右眼里也闪烁着泪花。
真高兴啊!这段时间不见,似乎变得更漂亮了!
“噢!”
“怎么了?什么?又看不见了吗?”
“不是,永泰,仔细一看,这段时间你做了整容手术吗?”
“什么?呀哈……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嗯,就算是现在才看出来了,也算是有价值啊。确实稍微修正了一下,现在不是都说脸是看得见的第一号财产嘛,我在这张脸上也就花了一辆车的价钱吧。”
“不是的,我的话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明白的是,原先挺不错的脸怎么变成现在这么难看了啊!是不是被那辆车撞了一下?哎呀,我到现在都不想看见你,就是担心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啊哈!是吗?哈哈哈……”
“呵呵呵呵……”
真是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病人呢!
站在墙角的护士莫名其妙地看着两个人,小心地对雨舒说:
“吴雨舒小姐,得赶快滴进眼药水把眼睛蒙起来才行,要是被病菌感染了就糟了。”
“啊,是啊。”
护士处理好雨舒的眼睛之后走了出去。
永泰走到坐在床边上的雨舒身边坐下,用一只胳膊轻柔地环着雨舒的脖子,雨舒把脸贴在他的胸前。永泰说了几句话,但雨舒一言不发,似乎心里百感交集。永泰低头看了看雨舒的脸。
“哦,哭了吗?”
“这哪里是哭了呀?这是在排毒而已。”
“是吗,让我舔干净你的毒素,就此死去好不好?”
“别!那里面有软膏。”
雨舒紧贴在他的胸前,两只胳膊紧紧抱着他的腰。
“我实在忍不住了,有句话一定要说。”
“嗯?什么话?”
“谢谢……真的,谢谢!永泰,你知道我的心吧?知道我多么爱你、多么感谢你吧?”
他默默点了点头。
沉默占据了整个屋子,雨舒继续无声地流着眼泪,她心里的感情实在太激烈了,尽管拼命抑制,还是忍不住抽泣起来,释放着逃离黑暗地狱的人那闪光的白色悲伤。
永泰仰起头长时间地看着上空。突然,他装模作样地靠近雨舒的脸,把嘴贴在她的耳朵边上说:
“爱情……不必说感谢!”
“……”
“我是说,爱情是绝对不言谢的!哈哈!”
“嗯?啊……呵呵!我还以为是什么呢,你还在拍电影啊?”
“是啊,从蟾江边的那场雪景以后,我就摇身一变成了演员了。”
“嗯,那场床上戏!作为女演员我有点儿不好意思啊。”
“爱情……不说不好意思!”
“啊,打住,到此为止!”
“爱情……不说到此为止!”
“知道了,我输了,输了,你的话对,我再也不对你说谢谢了!真的!”
好吧,永泰把自己的微笑印在了雨舒翘起来的嘴上。
在电影《爱情故事》中麦克·格罗临死前躺在病床上对戴安·奥尼尔说:“爱情不说抱歉。”那是一幕非常感人的场面。虽然有点儿对不起剧中的女主角,但永泰为了让雨舒开心一点儿,套用这句台词,接连模仿了好几句。
一个人骑的自行车
用像脱脂棉一样的时间擦拭割离你之后留下的伤口
分离如同刀切的断面般无情,
却有不同凡响的美
你的微笑和声音就是伤痕的纹路,呈现出血色花纹,美丽非凡
记忆和回忆带来的一切都是痛苦的,把唇印于伤痕之上
如果连这痛苦都没有,从你身上割离后该是多么空虚无望啊
惟有这疼痛才能令我逐渐痊愈,慢慢把你当做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整晚,我缠着星光的绷带
“斯薇!”
“……哎?”
“你成了明星就变懒了是不是?嗯!昨天连练习也没来,朴经纪人,这孩子是不是这样的?”
“哎呀哎呀,不是的,老师!昨天去参加活动的路上吃了紫菜包饭,结果消化不好,从昨天下午到今天上午难受死了!”
“哦!瞧你这孩子,现在是说你一句你就顶十句啊,还嘟着嘴。斯薇小姐,好长时间不见,你真的长进了不少啊!”
斯薇走进录音间的玻璃墙对面之后,她的经纪人抓着雨舒的椅背,皱着眉头说:
“哎呀,吴室长!真是一言难尽啊,最近我因为这孩子,每天要吃一大袋胃药呢。她觉得自己已经翅膀硬了,发起脾气来,连我们董事长也拿她没办法呢,动不动就说要回美国去。每次火冒三丈,可是不得不忍着,所以胃就首先遭殃了,胃酸过多,出现溃疡,都快穿孔了!”
吴雨舒看着寒心地摇着头的经纪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拿起斯薇新歌的乐谱。
这是2000年7月22日,在汉城汉南洞的B·D音乐工作室,下午四点左右。
雨舒戴着浅颜色的太阳镜,太阳镜跟她的脸非常合适,衬托出干练的气质。她神定气闲地看着录音室玻璃墙那边站在麦克风前面的斯薇,斯薇穿着短短的热裤、无袖镶金图案的上衣和靴子状的白色凉鞋。
雨舒已经完全恢复了从前的样子,像以前那样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裤,上衣是黑色的皮夹克,耳朵上戴着四个耳环,脖子上挂着九个装饰叮叮当当的项链,胳膊上戴着三只手镯,嘴唇涂成草绿色,重新打回商业音乐圈。
从骊州蟾江边收拾东西回到汉城是2000年2月26日。
在汉城明伦洞的公寓里放下家当,打了几个电话,休息了三天。因为她脱颖而出的能力和感觉,大众商业音乐界的有关人士如饥似渴地想得到她,甚至到她的家里来说服她。
3月2日,雨舒回到了商业音乐的制作现场。
3月3日,她回归商业音乐还不到一天,就制造了一大事件,被称为“阳历三月三的伏”。那天,她去找了自己双目失明时对自己态度最恶劣、最卑鄙的经纪人,那个男人不肯道歉,始终狡猾地笑着避重就轻地跟她周旋。
“我也知道吴室长你的名声,听说你有一手,可是,我不能道歉!想当年我也在道上混过啊,想让我对一无所有的你低头?好吧,我也好长时间没活动了,咱们就比画比画吧!”那个经纪人趾高气扬地说。
那天,那个以不计手段、卑鄙无耻出名的经纪人被雨舒结结实实地教训了一顿。他朝着雨舒胡乱挥舞肉嘟嘟的拳头,但一次也没打中,自己反而像个沙袋一样被雨舒敏捷的踢腿屡屡踢中。
那个男人住了两个星期的院。
虽然他叫嚣着要起诉,但他所在公司的董事长把这件事压了下去,因为考虑到以后可能有用得着雨舒的地方,而且自己的部下被一个女人狠狠教训了一顿的事如果在演艺界传开了,对自己的公司一点儿好处也没有。
那个经纪人最终因为这一事件被迫离开了演艺圈。他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已经不胫而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抬不起头见人了。
雨舒的回归就这样昭示天下了。
雨舒决定不再去想一夜之间消失了的自己的G·M工作室。尽管她已经掌握了足够的技能,凭她现在的能力和努力,能使自己的事业像雨后春笋一样迅速发展起来,但她还是决定不直接设立公司,而是作为自由工作者,享受最高等级的待遇。
在客户方面,决定不采用原来把自己作曲的歌跟多个歌手联系起来或跟多个制作公司、经纪公司同时签约的方式,只接了两件工作:一件是对广告音乐独具慧眼的广告业界响当当的C广告公司的业务,另一件是在评价了各公司董事长的为人和待遇之后选定了综合娱乐公司J…Star,负责为他们包装两名歌手,其中一名就是以前雨舒负责过的斯薇。这孩子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有潜藏的气质,很短的时间内就赢得了极旺的人气和大笔的金钱,超出了公司的预期。
公司正在为斯薇准备符合她的音色的冬季唱片,雨舒是总负责人。斯薇出名之后,学会了摆谱儿,这还不算什么,但最近索性找出各种理由,随时逃掉练习。
而下个周末,最晚再下个周初就要开始正式录音了。
“嗨!傲慢的斯薇,准备好了吗?”
带着耳机、拿着乐谱的斯薇噘着嘴站在麦克风前。
“嗯……”
斯薇不怕董事长,却怕吴室长。
大部分为她设计形象和化妆的姐姐,尤其是男人,只要她露出整齐雪白的牙齿笑一笑,或者晃晃身体撒撒娇,肯定就会拿她没办法说“那就那么办吧”,但这在吴室长面前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坐在复杂的音响机器前的雨舒把麦克风拿到自己嘴边。
“斯薇!别的歌你都消化得差不多了,但最重要的主打歌的味道你还没唱出来,《说反话》这首歌你要是唱好了,马上就可以出去玩,我跟朴经纪人说说,晚上允许你去约会。”
“真的吗?真的吗,老师?”
“当然了。好,准备好了吗?前奏开始!听好了!”
“是!”
斯薇露出可爱的表情,跟着节奏晃动着身体,膝盖一屈一伸,纤瘦的胳膊前后摆动着,伴随着音乐轻快地唱了起来。
雨舒先是说“对,对!”,突然皱着眉头转向乐谱,示意伴奏停下来。玻璃墙那边的少女悠然自得地唱完一节,手放在脖子后面等间奏过去,却听到音乐突然停了下来,于是一脸哭相地问雨舒:“哎呀!老师!怎么了?唱得挺好的嘛!”
“是啊,唱得不错,不错!可是,看着歌词!从‘你讨厌!讨厌!讨厌死了!’开始的吧?题目是什么啊?是‘说反话’吧,这首歌是反着说你的心思的呀,这样,歌词的原意就是‘爱你!爱你!爱死你了!’了,嗯?是不是?”
“是……是的……”
“可是,刚才你从一开始就太娇声娇气了。应该用真的很讨厌的语气开始,这样结尾处猛地亮出爱情的牌,才显得有味道啊。你不知道出其不意的反转手法吗?就算不看录像,新上映的电影你不是一部也不落的吗?”
“哼……”
“哦嗬!不知不觉就露出你的恶劣态度了啊!要不要我卷起袖子进去瞧瞧?”
“不用了,不用,千万别进来。嗯!再试一次呗!但今天最多只练二十次,哎呀!我有一个特别重要的约会。”
“所以你最好自己努力早点儿结束!知道了吗?准备好了!开始!”
雨舒对坐在旁边的音乐师做了个手势,于是小提琴和大提琴接连响起的前奏就送到了玻璃墙的那边。
《说反话》这首歌是雨舒在骊州蟾江边生活的时候作的,当时记在自己脑中和录音机里的五线谱,后来写到了乐谱上。那段时间,她只跟永泰一个人见面,跟他说话,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骑自行车,所以在这首歌中有雨舒自己和永泰的影子。当然歌词重新修改了几次,以适应十几岁的孩子的欣赏品位。
离开那个地方已经快半年了。
那天,在蟾江边的房子里收拾好行李放到搬家公司的箱式小货车上之后,永泰点了一支烟,任白蒙蒙的烟雾罩住自己的脸。
他对雨舒说:“别再回来住了!”
“什么?你是说要顺便把我们的关系彻底结束掉吗?”
“你又找茬了。”
“你的语气明明是那样的嘛!你要是以为自己可以把我一脚踢开,那就错了,太不了解情况了,等着吧!等到我愿意踢开你的时候!”
“哎呀,真是的,等就等吧。可是,要是我实在想念你说话的语气怎么办?别的都很容易忘记,可是你这霸气的语气恐怕会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
“呵呵……这种表达爱情的方式很浓烈啊!”
雨舒瞥了一眼蟾江,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
“我会来玩的,你也有空到汉城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