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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帝王业78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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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父亲么,真是他迫不及代要取而代之?我不愿相信,却又不敢轻易否定这可怕的念头……心口阵阵翻涌,冷汗渗出,一颗心似要裂作两半。

    一边是血浓于水,一半是生死相与,究竟哪一边更痛,我已木然无觉。

    不过片刻工夫,庞癸飞马回报,左相已亲率禁军戍卫入宫,京中各处畿要都被重兵看守,胡光烈已率三千铁骑赶往镇国公府。

    我身子一晃,跌坐椅中,耳边嗡嗡作响,似被一柄利刃穿心而过。

    早知道有这一天,却不料来得这么快。

    其实,早晚又有什么分别,要来的终究还是要来。

    我缓缓起身,对庞癸说道:“准备车驾,随我入宫。”

    远远望见宫门外森严列阵的军队,将整个皇城围作铁桶一般。

    
尚未熄灭的火光映着天边渐露的晨曦,照得刀兵甲胄一片雪亮。宫城东面正门已被萧綦控制,南门与西门仍在父亲手中,两方都已屯兵城下,森然相峙。四下剑拔弩张。谁也不敢先动一步,只怕稍有不慎,这皇城上下即刻便成了血海。

    车驾一路直入,直到了宫门外被人拦下。

    宋怀恩一身黑铁重甲,按剑立在鸾车前面,面如寒霜,“请王妃止步。”

    “宫里情势如何?”我不动声色地问他。

    他迟疑片刻,沉声道,“左相抢先一步赶到东宫,挟制了太子,正与王爷对峙。”

    “果真是左相动了手?”我声音虚弱,手心渗出冷汗。

    宋怀恩抬眸看我,“属下不知,只是,左相确是比王爷抢先了一步。”

    我咬唇,强抑心中惊痛,“皇后现在何处?”

    “在乾元殿。”宋怀恩沉声道,“乾元殿也被左相包围,殿内情势不明。”

    “乾元殿……”我垂眸沉吟,万千纷乱思绪渐渐汇聚拢来,如一缕细不可见的丝线,将诸般人事串在一起,彼端遥遥所指的方向,渐次亮开。

    我抬眸望向前方,对宋怀恩一笑,缓缓道:“请让路。”

    宋怀恩踏前一步,“不可!”

    “有何不可?”我冷冷看他,“眼下也只有我能踏入乾元殿了。”

    “你不能以身涉险!”他抓住马缰,挡在我车前,“即使王妃碾过我的尸首,今日也踏不进宫门一步!”

    我淡淡笑了,“怀恩,我不会踏着你的尸首过去,但今日左相或王爷若有一人发生不测,你便带着我的尸首回去罢。”

    他霍然抬头,震动之下,定定望住我。

    我手腕一翻,拔出袖底短剑,刃上冷光映得眉睫俱寒。

    宋怀恩被我目光迫得一步步退开,手中却仍挽住马缰,不肯放开。

    我转头望向宫门,不再看他,冷冷吩咐启驾。

    
鸾车缓缓前行,宋怀恩紧紧抓住缰绳,竟相随而行,目光直勾勾穿过垂帘,一刻也不离我。我心中震动不忍,隔了垂帘,低低道,“我毕竟还是姓王,总不会有性命之危……你的心意我明白,放手罢!”

    宋怀恩终于放开缰绳,僵立路旁,目送车驾驶入宫门。

    
宫中已经大乱,连为皇上举哀的布置都没有完成,宫女内侍便躲的躲,逃的逃,随处可见慌乱奔走的宫人,往日辉煌庄严的宫阙殿阁,早已乱作一团,俨然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飘摇景象。

    父亲与萧綦的兵马分别把持了各处殿阁,对峙不下,到处都是严阵待命的士兵。

    天色已经透亮,巍峨的乾元殿却依然笼罩在阴云雾霭之中,森森迫人。

    我不知道那森严大殿之中藏有怎样的真相,但是一定有哪里出了差错,一定有什么不对。

    
父亲为何如此愚蠢,甘冒弑君之大不韪,在这个时候猝然发难?论势力,论布署,论威望,他都占上风,稳稳压住萧綦;唯独刀兵相见,放开手脚搏杀,他却绝不是萧綦的对手。这一步棋,根本就是两败俱伤的死局!

    乾元殿前枪戟林立,重甲列阵的士兵将大殿层层围住,禁军侍卫刀剑出鞘,任何人若想踏前一步,必血溅当场。

    两名禁军统领率兵驻守殿前,却不见父亲的身影。

    
我仰头望向乾元殿的大门,拂袖直入。那两名统领认出是我,上前意欲阻拦,我冷冷扫过他们,脚下不停,徐徐往前走去。两人被我目光所慑,不敢强行阻拦,只将我身后侍从挡下。

    我拾级而上,一步步踏上乾元殿的玉阶。

    铿的一声,两柄雪亮长剑交错,挡在眼前。

    “豫章王妃王儇,求见皇后。”我跪下,垂眸敛眉,静候通禀。

    玉阶的寒意渗进肌肤,过了良久,内侍尖细的声音从殿内传出,“皇后有旨,宣——”

    高旷大殿已换上素白垂幔,不知何处吹入殿内的冷风,撩起白幔在阴暗的殿中飘拂。

    
我穿过大殿,越过那些全身缟素的宫人,她们一个个仿佛了无生气的偶人,悄无声地伏跪在地。那长年萦绕在这帝王寝殿内的,令我从小就惧怕的气息,仿佛是历代君王不愿离去的阴魂,依然盘桓在这殿上的每个角落,一檐一柱,一案一几,无不透出肃穆森寒。

    明黄垂幔,九龙玉壁屏风的后面,是那座雕龙绘凤,金壁辉煌的龙床。

    皇上就躺在这沉沉帷幔后面,成了一具冰冷的身躯,一个肃穆的庙号,永远不会再对我笑,也不会再对我说话。

    白衣缟素的姑姑立在屏风跟前,乌黑如墨的长发垂落在身后。她缓缓回过头来,一张脸苍白若死,眼眶透着隐隐的红,一眼望去不似活人,倒像幽魂一缕。

    “阿妩是好孩子。”她望着我,轻忽一笑,“只有你肯来陪着姑姑。”

    我怔怔望住她,目光缓缓移向那张龙床。

    “人死以后,是不是就爱恨泯灭,什么都没了?”姑姑亦侧首望去,噙了一丝冰凉的笑容。

    “皇上已经殡天,请姑姑节哀。”我看着她的脸,却在她脸上找不到一丝悲伤。

    姑姑笑了,语声温柔,笑容分外冰凉诡异,“他可算是去了,再不会恨我了。”

    寒意从脚底浮上,一寸寸袭遍全身。我僵然转身,往龙床走去。

    “站住。”姑姑开口,“阿妩,你要去哪儿?”

    我不回头,冷冷道,“我去看看皇上,看看……我的姑父。”

    姑姑语声冰冷,“皇上已经去了,不需你再打扰。”

    我深吸一口气,掌心攥紧,“皇上是怎么去的?”

    “你想知道么?”姑姑徐步转到我跟前,幽幽盯住我,似笑非笑,“或者是,你已经知道?”

    我陡然退后一步,再强抑不住心中骇痛,脱口道,“真的是你?”

    她逼近一步,直视我双眼,“我怎样?”

    
我再也说不出话来,望着她的笑容,突然觉得恶心,似有一只冰凉的手将肺腑狠狠揪住——是姑姑杀了皇上,是她布下这场死局,引父亲和萧綦相互残杀……眼前一片昏暗,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开始晃动扭曲,我俯身掩住了口,强忍心口阵阵翻涌。

    姑姑伸手扳起我下巴,迫我迎上她狂热目光,“我做错了么?难道要我眼睁睁看你们夺去隆儿的皇位?等你们一步步将我逼入绝路?”

    冷汗不住冒出,我咬唇隐忍,说不出话来。

    姑姑恨声道,“我为家族葬送一生,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你们却要夺去他的皇位!就算隆儿再不争气,也是我的儿子!谁也别想把他的皇位夺走!”

    
我终于缓过气来,一把拂开她的手,颤声道:“那是你嫡亲的哥哥!父亲他一直信任你,维护你,辅佐太子多年……你为了对付萧綦,竟连他也骗!”我全身发抖,愤怒悲伤到了极致,从小敬慕的姑姑此刻在我眼里竟似恶鬼一般,“你杀了皇上,嫁祸给萧綦,骗父亲出兵保护太子,骗他与萧綦动手,等他们两败俱伤,好让你一网打尽……是不是这样?”

    我逼近她,语声沙哑,将她迫得步步后退。

    姑姑脸色惨白,呆呆望住我,仿佛不敢相信我会对她这般凶厉。

    “是你背叛父亲,背叛王氏。”我盯着她双眸,一字一句说道。

    “我没有!”姑姑尖叫,猛然向我推来,我踉跄向后跌去,后背直抵上冰凉的九龙玉璧屏风。

    
姑姑疯了似的狂笑,语声尖促急切,“是哥哥逼我的!他嫌隆儿不争气,顶着太子的身份反被萧綦一手牵制,他说隆儿是废物,帮不了王氏,坐上皇位也守不住江山……有哥哥在,隆儿一辈子都是傀儡,比他父皇还窝囊百倍!隆儿太傻,他以为萧綦会帮他,这个傻孩子……他不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算计他!只有我,只有母后才能保护你,傻孩子,你竟不相信母后……”

    她神情恍惚,方才还咬牙切齿,忽而凶狠跋扈,转眼却俨然是护犊的慈母。

    我倚着玉壁屏风,勉力支撑,身子却一分分冷下去。

    疯了,姑姑真的疯了,被这帝王之家活活逼到疯魔。

    陡然听得一声轰然巨响,从东宫方向传来,仿佛是什么倒塌下来,继而是千军万马的呼喝呐喊,潮水般漫过九天宫阙。

    是东宫,是父亲和萧綦……他们终究还是动手了。

    我闭上眼,任由那杀伐之声久久撞击在耳中,周身似已僵化成石。

    “启奏皇后!”一名统领奔进殿中,仓皇道,“豫章王攻入东宫了!”

    “是么?”姑姑回头望向殿外,唇角挑起冰凉的笑,“倒也撑得够久了,左相的兵马比我预想中厉害……若非你那位好夫婿,只怕再无人压得住你父亲。”

    单凭父亲手里的禁军,哪里挡得住豫章王的铁骑,让他们守卫东宫,无异于以卵击石。此时的东宫,想必已血流遍地,横尸无数。

    我抬眸一笑,“不错,既然动起手来,父亲自然不是萧綦的对手,只怕皇后您也是一样。”

    姑姑失声大笑,“傻孩子,你真以为你那夫婿是盖世无敌的大英雄?”

    她扬手指向东宫方向,“好孩子,你看看那边!”

    殿外,一片浓烟火光从东宫方向升起,熊熊大火映红了这九重宫阙的上空。

    
“我会让隆儿乖乖待在东宫,等他萧綦去拿人么?”姑姑仰头微笑,仪态优雅,“东宫早已设下埋伏,一旦左相兵败,豫章王杀进东宫,埋伏在夹壁暗道中的三千甲士,刚好等着你的大英雄呢……纵然他力敌千军,也难当我万箭齐发,届时火烧东宫,叫他玉石俱焚!”

    眼前这狠戾疯狂,弑君杀夫,挑动嫡亲兄长与侄婿相互残杀的女人,就是我自幼孺慕的姑姑,母仪天下的皇后。

    我直直望着她,只觉从未看清过这张面孔。

    那片火光越发猛烈,身在乾元殿上,似乎也能听见梁柱崩塌,宫人惊呼奔走的声音隐隐传来。外面已经是火海刀山,血流遍地,而这高高在上的乾元殿,却如死一般沉寂。

    守护着这座大殿的,不仅是外面的禁军戍卫,更是龙床上那具早已僵冷的尸身。

    
皇上殡天,尸骨未寒,谁敢在这个时候擅闯寝殿,冒犯天威,大不韪的弑君之罪便落到谁的头上。萧綦的兵马步步逼近,将这乾元殿围作铁桶一般,未得萧綦号令,却也不敢踏进一步。禁军戍卫退守至殿外,剑出鞘、弓开弦,只待一声号令,便将血洗天阙。

    我笑了笑,“你将我的父亲和夫君一网打尽,不知有没有想好,如何处置我?”

    她冷冷看我,目光变幻,阴枭与悲悯交织,恍惚看去还是昔年温柔可亲的姑姑。

    “王儇已自投罗网,皇后您满意么?”我笑着看她,她脸色渐渐变了,阴狠中流露一丝凄怆。

    她缓缓转过身去,背向我而立,过了良久才低低开口,语声恬柔,“若是你不长大多好,从前的小阿妩就像个雪团似的娃娃,让人怎么爱惜都不够。”

    我咬住唇,一言不发。

    “可是你大了,也不听话了那日我问你恨不恨姑姑,你也不肯说真话。”她长叹一声,幽幽道:“我知道你恨,怎么能不恨呢?几十年了,我也恨,没有一天不恨!”

    我张口,却说不出话,脸颊一片冰凉,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

    那一声声恨,从姑姑口中道出,似将心底所有伤疤都揭开,连血带肉,向我掷来。

    我再也听不下去,颤声道,“姑姑,我只有一句话想跟你说……阿妩真的不恨你。”

    她转身动容,唇角微微抽搐,奔过来将我拥入怀中,身子剧烈颤抖。

    我将脸贴住她瘦削的肩头,任由泪水汹涌。

    阴冷的内殿,随风飞舞的白幔下,我和姑姑相拥而泣。多少年前,她也是这样温柔地抱着我,无论我怎么任性哭闹,总是柔声细语地哄我。

    这个温暖熟悉的怀抱,或许已是最后一次包容我的无助。

    许久,许久之后,姑姑终于放开我,背转身去,不再看我一眼。

    她的身影僵冷,肩头微微佝偻,“来人,将豫章王妃拿下。”

    殿上侍从静静立在垂幔后面,仿佛木雕石刻,没有人回应。

    “来人!”姑姑一惊,厉声喝令,“禁内侍卫何在?”

    门外侍卫答一声是,刀剑锵然出鞘,靴声橐橐而入。

    我抬起手,双掌互击,清脆的三下掌声响彻空寂寝殿。

    屏风内、垂幔外、廊柱下……那些泥塑一般悄无声息的宫人中,几道人影骤然现身,迅疾无声,仿若鬼魅一般出现在我们周围。

    不待侍卫靠近,两名侍女欺身上前,执刃在手,一左一右扣住姑姑肩膀,刀锋逼上她颈项。

    其余人各占方位,密密挡在我们身前,手中短剑森寒如雪。

    侍卫执刀而入,骤见巨变,顿时惊呆在门口。

    “你——”姑姑浑身颤抖,面无人色,瞪着我说不出话来。

    殿外禁军统领听闻动静,已冲上殿来,一片刀光剑戟森然晃动。

    我冷冷踏前,厉色道,“大胆!皇上龙驭殡天,尔等竟敢带刀直闯寝殿,当真要造反了么?”

    姑姑愤怒挣扎,毫不惧怕颈边刀刃,尖声叫道,“快将豫章王妃拿下!”

    两名统领大惊,眼见皇后受制于我,一时进退无措,相顾失色。

    “一群废物,愣着做什么!”姑姑暴怒,“还不动手?”

    殿外侍卫僵立踌躇,一名统领咬牙踏前,正欲拔出佩剑,我转头一眼扫去,将他生生迫住。

    “谁要与我动手?”我傲然环视众人。

    那人一震,脸色转为青白,佩剑拔至一半,竟不敢动弹半分。

    我肃然道,“带刀擅闯寝殿,是犯上死罪,按律当诛九族!豫章王大军现已将宫中围住,你们若能迷途知返,将功赎罪,王儇在此许诺,绝不加罪于诸位!”

    恰在僵持之际,殿外传来整齐动地的靴声,大队人马向这里逼近,有人高呼,“豫章王奉旨平叛,若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众侍卫眼见雪亮刀刃已架在皇后颈上,殿外兵马虎视眈眈,局势已然彻底扭转。

    左首一人终于脱手扔了佩刀,扑通跪倒在地,其余人等再无坚持,纷纷俯首跪下。

    
“废物,都是废物!”姑姑绝望怒骂,猛然一挣,竟发疯似的向刀口撞去。侍女慌忙撤刀,将她死死按住。我向两名统领下令,立刻撤去殿前兵马,又命侍女赶往东宫告知萧綦,皇后已伏罪就擒,万勿伤及左相。

    姑姑仍在怒骂不休,长发纷乱披覆,仪态全无。

    我缓步走到她面前,深深看她,“你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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