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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北纬31度的录像带-第18章

小说: 北纬31度的录像带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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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照亮,雾霭的浓淡将前后景物自然地分出层次。
  站在小山坡上,望着远处的营地,一片狼藉。倒伏在草地上的帐篷记录了这个摄制组不堪回首的可怕经历。那个已经长出新草的符号图形,居然具有那么难以抗拒的美感。难以想像在它的上面,曾经住宿过的一个电视摄制组遭到了恐怖的毁灭性的虐杀。从Helen的背影看出,她的心绪十分复杂。全身披挂迎面走来的尹杰和她擦肩而过时,只用眼角看了看她,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画面。
  窦炎:Helen,走吧。天黑之前还要赶路。
  窦炎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大约是怕触动她伤感的神经。Helen好半天才转过身。雨水合着泪水把她的脸完全破坏了,失去了女性的娇媚,让人猝不忍睹。
  他们就这样告别了他们的伤心地。
  我不得不佩服窦炎的体力。下山的过程几乎以逃一般的跑步速度和状态进行着,可摄像机却一直处于拍摄的工作状态中。Helen不时出现在画面中。她瘦小的身体上背负着一个巨大的背囊,从后面看不到她的头。加上那支猎枪横着担在背囊上面,使整个背囊看上去严重的不平衡,好像随时都会倾倒一样。
  尹杰已经筋疲力尽。一不小心滑倒,就怎么也不想再站起来。他绝望地摆摆手。
  尹杰:我不行了,我不走了。让我死在这里吧。
  当晚他们露宿在森林中。可能是帐篷已经遭到损毁的缘故,也可能是为了减轻行装,总之他们把那几顶帐篷都留在了营地。露宿在森林中,虽然有睡袋,但是正值秋末,深夜的温度也一定很低。为了取暖,他们生起了篝火。有火的地方总给人带来一些安全感。在这个凄风苦雨之夜,小组仅存的三个人围坐在篝火边,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的感觉。
  Helen从行囊中取出几片药让咳嗽不止的尹杰服下。
  尹杰:谢谢。
  尹杰将羽绒睡袋裹在身上,还是很冷的样子。因为受了惊吓,又经过长途跋涉,尹杰的神态十分疲惫和惊惧。他不停地咳嗽。Helen赶忙拍打他的后背,帮助他缓解症状。好不容易他才止住咳。
  尹杰:Helen,我看我是走不出去了。
  他都不敢抬头正视Helen一眼。他已经被所发生的事情压垮了。
  Helen:别胡思乱想了。
  尹杰:窦炎,你说我们出得去吗?
  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柴火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响,让长时间的沉默十分折磨人。
  窦炎:你们睡吧,我守着。
  摄像机就这么一直开着。我将录像带快进播放,画面中的人物就像是拍摄一棵埋在地下的种子发芽的全过程,快速而令人不可思议地变化着,时而站起来,时而坐下,时而摆弄什么,最终各自钻进睡袋中。惟独窦炎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直到录像带走完最后一秒钟。时间是深夜23:49分。
  七月二十日。
  时间显示是0:37,显然是紧接着上一盘的录像带,画面保持原来一模一样的取景。Helen和尹杰都已经睡熟了。忽然隐约传来叫喊声,几秒钟之后再次出现,似乎不是动物发出的声响,虽然不清楚,但是声调中好像带着嘶哑的哀鸣。
  忽然窦炎跑进画面,他摇醒了熟睡中的Helen和尹杰。
  窦炎:醒醒,快醒醒!你们听,我怎么觉得是周立君?
  话音刚落,一声刺破夜空的哀嚎传来,窦炎立刻将头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窦炎:没错,周立君!
  说完他撇下半醒不醒的Helen和尹杰本能地冲向镜头,拎起摄像机就往黑漆漆的森林中跑去。
  Helen:窦炎,等等。我帮你拿着灯。
  手电光穿过夜色,清楚地见到雨水在亮光的地方划下的影子,打在枯黄的箭竹叶子上,“啪嗒啪嗒”地响。窦炎、Helen、尹杰的喘息声个性分明地此起彼伏。他们小心地往前缓行。
  尹杰:你到底听到什么……
  在尹杰说话的同时,一阵微弱的哀鸣声传来,尹杰赶忙打住话头。镜头迅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摇过去。夜晚时在茂密的箭竹林中,你根本无法分辨出画面转变所带来的视觉上的改变,这很容易让人失去方向感。想到周立君一个人昼夜兼程,如果不是长期生活在这个地区,一定会迷失在茫茫林海中。其实每年在神农架失踪的探险者,大多是犯了这样的错误。当你在这样的地方走迷了路,正确的方法是夜晚一定要停下来。否则你极有可能会在很小的范围内打转儿。极度慌乱加上体能的大量消耗,你就这样永远无法走出自然界的迷宫。不过谁都相信这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周立君的身上,因为他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这里是他的世界。
  最可怕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不幸地发生了。
  走出一片箭竹林。因为近前没有箭竹的遮挡,射出去的手电光失去了反射体,画面一下子变得黑暗了。在重新寻找反射体的过程中,手电筒的光亮偶然落在地上一团深色的液体上。虽然下着雨,但那刺目的颜色和周围湿漉漉的腐叶仍然有着显著的区别。镜头从小心谨慎一下子激灵起精神来。寻着血迹的方向摇过去,见血迹顺着一棵粗大的古树而上。最可怕的画面出现了,先是垂着的穿着解放球鞋的一双脚,然后见到迷彩裤。镜头更快地沿着显然是一个人的躯体往上摇,不等见到那个人的脸,画外已经传来尹杰和Helen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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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杰/Helen:周立君!!!!!!
  画面见到一根小臂粗的树牙子穿过周立君面目全非的脸,将他死死地挂在树干上。他的手脚已经停止挣扎,呈现这样惨状的人不可能有幸存的机会。但是从沿着身体不断淌下的鲜血可以断定,这一切发生的时间并不久。窦炎的情绪可以从他掌握摄像机的状态感受到--从起先的镇定自若,到现在的剧烈抖动和下意识地不断调整画面的大小。他也不停地叫喊着

  窦炎:周立君!周立君!
  周立君果然没能走出这个生他养他的原始森林,而且时间是在拍摄这个画面之前不久。对他下此毒手的家伙的意图已经十分清楚,不许任何人走出去。尽管这个信号如此清晰和强烈,但是接下来我们还是看到Helen、窦炎、尹杰在连绵的原始森林里夺命而逃。看到这个画面的人都知道他们在做错误的事情,都知道他们这样的逃跑是徒劳的。但是作为他们还有什么其他选择吗?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侥幸求生。处于那样状况中的人,恐怕都会作出这样的选择。
  七月二十一日。天亮以后。
  出人意料地,三个人终于走出茂密的原始森林。山坡下面湍急的河水预示着他们来到了森林的边缘,最困难的情况可能已经过去。最先从森林中走出的尹杰看着山坡下面的河水大叫着。
  尹杰:我们出来啦!我们出来啦!
  我甚至可以看到尹杰眼镜片后的双眼闪动着泪光。他没命地往山坡下跑去。由于雨后草滑,他不断地摔倒又站起来,还大声喊着。
  尹杰:我们出来啦!
  他身后的Helen也像一个小姑娘一样欢快地向山坡下跑去,摔倒了又站起来。惟独窦炎的摄像机冷静而稳定地将这一切摄入镜头。也许他根本不相信一切会到此为止,也不相信他们可以侥幸逃脱。那些咒语并没有显示停止的迹象,只是短暂地有一个喘息机会而已。
  尹杰脱下鞋子,并将其凑近鼻子闻了闻。恶臭的味道熏得他身子不禁往后一躲。看到窦炎正在拍他,对着镜头尴尬地笑笑。镜头顺着河水往下摇,见不远处的 Helen正在捧着河水洗脸。估计由于好几天没有洗梳的原因,她解开领口,挽起袖子,不停地用双手捧起河水往脸上泼,很酣畅的样子。可是当她正要再次掬起双手去捧河水的时候,她的双手突然松开,像触电一样躲开水面。此时见到一股深色的液体顺水流下。她的目光立刻向着那股深色液体流下的方向望过去,见尹杰进入画面。尹杰扳着赤足,见到窦炎的镜头对准了自己,于是抬起一双迷茫而困惑的双眼,随后目光又落到自己的脚心。窦炎的镜头迅速推向他的脚心,一幅令人匪夷所思的画面进入眼帘--还是那个限制出入的符号,形状像极了营地和树上出现的图形,也和出现在媛媛、Zachery身上的一模一样。
  如果换成是我,我会立刻崩溃的。就像当法官向你发布死刑判决令一样,对于死囚犯来说最难熬的一定是执行死刑前那一天晚上的时光吧。我观看过的最后一盘录像带中没有再出现尹杰的画面,加上出现在他脚底的死亡符号,我知道他在劫难逃。即使是他自己也一定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吧。我认为他们能够作的惟一选择就是立刻上路,继续逃命。
  果不其然,很快我看到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了密密的树林间。不久前才浮现出一点点微弱的轻松感已经消失殆尽,大家都默不作声地往前赶路。尹杰左小腿上的防虫套没有来得及带上,腿还一瘸一拐的。按照他左脚心上的伤口大小来看不至于影响行动,不过心理上的巨大创痛远比身体的创痛来得强烈。恐怕肢体上的一瘸一拐主要还是由心理压力带来的。
  画面中出现的树木和海拔3000米处有着明显的不同。因为受到保护,海拔高处的原始森林没有遭到破坏,多以杉树为主,树龄一般都在千年以上。而这个地方的树比较起来树干明显细一些,我相信多数是人工种植的,属于次生林。即使在过度开采的年代里,每当砍伐掉一片原始森林,还是会再种植上新的树苗。只不过种植的速度远比砍伐的速度要低。普遍认为进入所谓新时代以后对原始森林进行野蛮砍伐的行为是不道德的,因为我们没有理由将存活在这片土地上的生长了成百上千年的树木,在短短的数十年间砍伐一空。这几十年来我们无度索取的欲望太强烈,到了令人厌恶的地步。
  他们一直沿着河行进,右侧的河床时隐时现,流水声此起彼伏。Helen走在最前面,尹杰居中,窦炎肩扛摄像机跟在最后。可能是因为鞋带松脱,尹杰忽然蹲下身。窦炎继续往前赶,摄像机越过他,将他抛在身后。此后大概不到十秒钟的时间,忽然听到窦炎“啊”地大喊了一声,随后摔倒在地。摄像机落地滚了几圈停住。画面歪歪扭扭地躺在那里,周围即刻陷入可怕的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不久见走在最前面的Helen折了回来,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Helen:窦炎……尹杰。
  她看着躺在地上的摄像机感到万分震惊和恐惧。她从地上拎起摄像机,画面开始变端正。
  Helen:窦炎……尹杰。
  她的声音像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一样带着哭腔。
  Helen:窦炎……尹杰。
  没有人应答。两个人像在空气中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画面随着Helen寻找时身体的转动而令人头晕目眩。不仅仅如此,我的头皮也一阵发麻。我的好奇心虽然驱使我期待那个庞大力量在画面中现形,但我又害怕那个时刻的出现。我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但我意识到我已经无法回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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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力量如此强大可以令两个大活人瞬间人间蒸发?面对这样的局面,Helen的大脑一定在那一刻处于休克状态。任何人都不能幸免吧。接下来的画面让我觉得,任何戏剧冲突的设计无论多么的奇特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画面上刺眼而熟悉的噪波再次出现。就像是设计的戏剧环节一样,每当它出现一次,可怕的诅咒就要降临,对此我毫不怀疑。不容我多想,就见尹杰像遭受了电击一样僵直地站在十米开外的高坡上。他仍然如刚才那样的装扮,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Helen:尹杰!
  她本能地靠近过去。
  Helen:尹杰,你怎么了?
  大约走到距离他不到四米的地方,突然尹杰惊恐万状地张大嘴惨叫一声,随后他的身体就像提线木偶一样被轻松拔了起来,随着长长的惨叫声消失在强烈的噪波后面。
  Helen:尹杰!
  Helen亲眼所见的画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景,我永远没法知道。我现在观看的录像带画面由于受了也许是电磁波的干扰,变成一片噪波,这在专业上称之为白噪波。但是由于人眼是通过光学成像的原理,不会受到电磁波的干扰。那么她极有可能看到一个活人被无形的手抓起来飞向半空的全过程。果真如此的话,她会作何感想?就如同目睹载满游客的过山车突然失控,在半空中将游客抛出车体的情形一样吧。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离奇,连喊的时间都没有,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停顿了五秒钟,或者说噪波持续了五秒钟后,尹杰的脸以特写的方式突然向镜头扑过来。他满脸是血。不知是镜头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脸是变形的,而且固定在一个不变的表情上--张大着嘴,却不发出任何声响,就像是一个活体标本。整个过程从出现、接近镜头到再次消失,大概不到三秒钟。随后不久,噪波消失,画面恢复正常。但画面里原来尹杰站着的位置却空空如也,没有了他的踪影。只听到Helen疯了一样地尖叫声。
  Helen:尹杰……窦炎……
  随后镜头转向相反的方向,快速地离去。隐约可以听到Helen的哭泣声。
  尹杰没有了,窦炎没有了,只剩下Helen独自在密林中亡命。我只能用“没有了”这个词,因为在画面上看到的效果就是这样。实际的情况会是怎样,没有人能够知道。因为看到的人都不复存在了。截至目前为止,八个摄制组成员中的六个人都被一只无形的手夺去了生命。而且这个恶魔既狡猾又残忍,它划定一个边界,警告任何人都不得离开。一旦触犯了规则,都将遭到致命的惩罚,没有人可以幸免。这个结局我已经知道了,我已经知道了Helen的结局,还有窦炎。他们永远逃不出去了。现在惟一令我感到好奇的是,突然消失的窦炎为什么会出现在最后一盘录像带中?
  Helen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摄像机始终是打开的,我相信她是有意识的。对于她的专业态度我在之前的录像带中已经领教过了。我不得不承认有时候她的那种固执到近乎刻板的态度令人厌恶。这种掺杂着道德评判的难题在现实生活中经常折磨着我们。比如常见的讨论是,假如一个新闻工作者遇到一起突发的灾难,你是先救人呢还是继续拍摄新闻照片?如果是先救人的话,那些震撼我们灵魂的照片恐怕永远也不会出现。Helen坚持在死亡威胁不断出现的情况下继续坚持拍摄,在专业操守这方面让人钦佩。虽然她也曾声称每个人可以自由选择去留,但是从她骨子里透出的离去即是可耻的态度影响着每个人的决定。必须感谢她的固执,我们才有机会看到他们所遭遇的一切。尽管这十分残忍。
  Helen一头钻进一个山洞,然后显然是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她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山洞中产生很大的回响,似乎还夹杂着一两声哭泣声。虽然画面中看不到Helen,但是我能感受到她经过这样匪夷所思的刺激之后,精神一定陷于崩溃的边缘。她一定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逃出生天。当你知道自己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在等待死亡降临的时候,身体中分泌什么物质才有可能支撑你保持一线可怜的期盼?生下来,活下去,也许就是这样的无奈吧。
  由于亮度很低,画面很昏暗。镜头纹丝不动,让人不经意间忘记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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