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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颜无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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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头想想,真是丢人,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在一个小他十几岁的孩子面前哭得更像个孩子。
  但当时,颜焱抓耳挠腮想着怎么安慰我的法子的样子,确实安抚到我了。
  “烦死了,既然你有力气哭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家!等天亮了,那个孔院长又不知道想什么法子拆散我们了。”
  “先生……是怎么跟你说的?”我把颜焱额前的散发绾到后头。
  “他本来说好的,要收我进书院的。可等我给你抓药回来,就被下人挡在你院前面,不让我进来。说你的病要静养。你不能照顾我了,所以要给我找一户人家。我就知道他们孔家不是好东西。之前害你昏倒在地上,现在又要把你跟我隔开……你要有个三长两短,我……”
  “啪——”我轻轻拍了下颜焱的脸,“孔先生是我的老师,这次也是他救了我。没有他,你觉得黄大夫会给我治病吗?药铺不是慈善堂,若不是先生扔银子下去,别说腿了,说不定我命都保不住。我不准你再用讲仇人的语气讲他们。”
  不对,既然门口有人守着,那他是怎么进来的?想起他刚进门那副狼狈的样子。
  我趁他不备,把他里衣扒了下来。身体倒还好,只是脖颈,手臂都有擦伤。那些伤口甚至都没处理过,还伤口里还嵌着沙石。那样的伤口我太熟了,看样子不是翻墙就是爬狗洞
  我气得,不是,心疼得狠揍了下他的头,“还说我笨,你看你,伤成这样还藏着掖着。要是发炎了该怎么办呀。”
  “啧,我才没你那么弱呢。”
  还嘴硬,我抄起床边放着给我降温的巾帕就往他伤口上擦。
  “嘶……轻点!”
  “轻点轻点,你不会不要受伤呀。”还好伤得不重,就是伤口太多了。
  “我以为你要做孔家上门女婿了,带着我累赘。我说过的,你别想抛下我。”
  “嘎?上门女婿……噗哈哈哈……”这要是被络霜知道,非笑死不可。
  “你笑什么。你跟那个女的都讲我听不懂的话,还不让我听。”
  “嘿嘿,你吃醋啊。”我勾起食指,刮了下颜焱的鼻子,“放心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要是有别的女人要嫁给你呢,但是前提是得丢掉我。”颜焱抓住我的手迫切的问道。
  原来不单是我,颜焱也有他的不安。我们都一样啊……真是的,一对笨蛋父子。
  我轻笑一声:“嗯……如果对方是天仙的话……”
  “还天仙……”颜焱一副‘天哪,谁来救救他吧。’的眼神。
  “那又不一定的咯,说不定……某天,细雨蒙蒙,大明湖畔相识一位未带伞的女子,那把伞就是我们的定情之物,然后我就入赘她们家……成日吟诗作赋,好不快活。”我憧憬地把小时看的《白蛇传》去掉许仙把自己带入进去。
  那我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了?颜焱不听话就让白娘娘用奇术教训他。
  “嘿嘿。”想着想着颜焱被教训得抱头鼠窜的样子,我居然不自觉的傻笑出来了。
  清理完伤口,取出放在床前柜里面的伤药给小孩抹上。
  许久未听见小孩反驳的话语。我讶异地抬起头,直直地撞上一对眸子。一瞬间,我觉得呼吸困难。
  络霜的意思那时我才明白。但,即便如此……
  离不开颜焱的人是我。一个人过的日子,真的很寂寞。虽然这个世界不是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的。但我之所以会回书院低头,就是为了他呀,要是没了他,我不是又要变成原来消沉不堪的模样。
  ‘颜无子’,我看似对这三个云淡风轻,但是没人比我更在乎外人的看法。比起难堪地与人争执,我倒不如摆出毫不在乎的样子。你难道不晓得我只是在死撑呀。
  做东郭先生又如何,中山狼又有何错,又未伤人却要平白受赵简子一箭?对人忿愤生出不信任之心,草木牲畜就活该被人奴役吗?中山狼哪怕就是吃了东郭先生也是一报还一报。人偏要弄些仁义道德假慈悲,明着是伸张‘正义’,然此‘正义’是‘正多人之义’。就连人性丑恶都要归咎于畜生身上。
  倘若颜焱真是那中山狼,我也只当他是为死去的母妹报仇了。
  我伸手蒙上那双看得我心悸的眼睛,“那种要我丢下你的任性女子,我眼光还没那么低。”
  “不行!”颜焱拉下我的手,眼睛里已经没有那种看得让人心惊的东西了,“你这人又笨又傻耳朵又软,你将来要娶妻,须要先经过我才行。我准了你才能成亲。”
  “……”这小子不做规矩不行了。有儿子那么跟爹说话的吗!
  “到底你是爹还是我是爹啊!”突然想到好像时下是我靠颜焱养着的,这样一想心里更是憋屈。要不是这腿,要不是这身体……哪轮的到他爬到我头上。
  给小祖宗上完药,把帕子一扔,径直爬上床背过身不理他,倒好像我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似的。
  “呼——”后头的蜡烛一下灭了。背后贴上来一块小小的温度,一只小手摸啊摸一直摸到我的手,紧紧地握住,我不想理他就拼命闪,可最后还是被抓到了。
  真是的,像块牛皮膏药甩都甩不开。

  第九回

  第二天,颜焱正服侍我起床,看见绛紫居然还死拦着不让人家进来。接过膳食就把人家关在门外,一点都没有这是别人家的自觉。
  我也只有叹气的份儿了,都提不起劲说他了。那股丝毫不掩饰的敌意,我就是怕要是我插手多说两句,会不会反而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也只好由得他去了,反正书院我们也不会常待。就现在的状况,就是我让他来孔府念书,想必他也不肯的。
  那不是就是说,我这膝盖白跪了?腿白废了?病白生了?头白低了?
  唉……半天大好时光就被我那么一叹而过。
  “焱焱哥,你看我扎的纸鸢好不好看?”
  居然有人敢跟那个黑面神搭话?我好奇,便探出头去,是厨子的女儿叫婉儿,似乎是她娘又怀了一胎,家里顾不了,厨子只好把她带来。我这院子原本想着煎药方便,离得厨房也近。婉儿大概是好不容易看见个年纪差不多的小朋友,总是过来找颜焱。
  只不过那纸鸢实在……至少我连她扎的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颜焱接过来,一言不发,就拆了起来。
  喂喂,就算人家小姑娘扎的……嗯不好看了点,也用不着这样吧……
  眼看着婉儿要哭,我赶紧拄着杖子出去,把婉儿拉过来哄着。想着颜焱一定有什么理由,他不是那种故意找茬的孩子,边说:“你看,刚刚你给……嗯,大雁扎的翅膀太重了,你焱焱哥给他动手术,要是大雁纸鸢不能飞,大雁也会哭吧?嗯?”
  婉儿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呀眨,看着要接受我的说法,谁知转眼撇嘴道:“人家扎的是小兔子。哇呜呜……”
  呃……求求你别哭了,谁知道那鬼玩意儿是兔子啊,你有见过会飞的兔子吗。我从小到大看到女人流泪就没办法,以前络霜也是看准我这点,把我吃的死死的。
  “别、别哭啊,你焱焱哥坏,回头叔叔打他屁股,狠狠地打,你看就用叔叔这根粗拐子!我们给大雁,不是,小兔子报仇!好不好。婉儿乖,把眼睛哭肿就不好看了,不好看就嫁不出去了。”
  我正手忙脚乱的,只听后面传来一声嗤笑。回头一看,颜焱用‘有胆子你来啊’的眼神白了我一眼,随即便低头用院子随处有的各色小花用石头砸出汁液,用手指沾着汁液给纸鸢上色。
  婉儿很快就被这新奇的玩意儿给吸引住了。蹲到颜焱身边指手画脚,反而把纸面弄得脏兮兮的。他到也不恼,由着婉儿了。
  我突然想起来,颜焱原本也是有个妹妹的,论起哄孩子,他经验理应比我丰富。说不出心里什么感觉,但要说是同情吧,又觉得这么想对不起颜焱。
  正看着他们两个玩的不亦乐乎,却好像看见有人从院门口一闪而过。我突然有一种预感……
  往院门走去,果然有个人踌躇不前。
  “先生待学生如此,让学生情何以堪。”说罢我挣扎着给先生鞠了个躬。
  先生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你无事便好,先安心把病养好。这里随便你住下。孔家不多你这张嘴。”
  我听出先生话里的意思,他还是要我把颜焱过继给别人,“先生,我不准备把颜焱送走。而且他自己也愿意留在我身边。”
  “……”
  “试问先生,若是有人说络霜是灾星,要送走才能保全孔家,先生也舍得吗?”
  “你明知络霜是我发妻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不知为何,先生的声音听上去一下苍老了许多。
  “那我便和先生一样,颜焱虽非我亲生但胜似亲生……”
  “唉……”
  “先生?”
  “罢了罢了,你带着你儿快走,走的越远越好。”
  “先……”
  “玉郎要回来了!”
  “先生这是说笑了,他回来了又如何?风水轮流转,如今是他得势我落魄,我认了便是。”我自己都觉得,这话接的实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你当我不晓得吗?你们以前那些荒唐事,我全知道了!”
  原本听见玉郎二字已经有些酸软的腿,更是撑不住,我一屁股跌在地上。心里就好像□站在人前一般羞耻。
  “那是……年少无知……”我的嘴巴几乎找不到说话的调子。从没想过,那样的事居然会被先生知道,“那是我自食恶果。”
  “紧接着你家又发生了那种事,我气你那个时候还能花天酒地,不想接着就怎么也找不到你的人了。玉郎像疯了一样找你,连上京考试都不顾了,然后一直说是他的错。我好不容易才问出前因后果……虽然,他说是他强迫了你,但你性子我知道,要真不愿意,是宁死也不会让他……”
  “请先生别说了!”我叫得嗓子都变了调。手指深深地嵌进泥土里,这种话我宁可从身为女子的络霜嘴里说出来,“事情已经那么多年了,说不定他忘都忘了。”
  “做过还怕别人说吗!”
  “死老头,干嘛欺负他!”大概是听到争吵声,颜焱从院里跑出来。伸开双臂,挡在我前面。
  那副场景,看着站在我前面的颜焱,叫我彻底无地自容。
  “还请先生看在孩子份上给学生留些脸面。”我把颜焱拉到身后,闪过了他要搀扶我的手慢慢站起来,用手拍拍倒下时身上沾到的尘土。
  这袍子不是颜焱差裁缝新做的,是络霜给我寻来的,月白色的袍子,好看是好看,颜焱大概也是看这颜色称得我人精神些了,也就没排斥是孔家人经手的东西。就是那料子不耐脏。与地面接触过的部分怎么也拍不干净。
  “他现在虽然在京里身居要职,但每年过年都会回来省亲,去年我受邀去他府邸赏梅,见他的卧房便叫落白居。门外种了一片白梅林。”先生叹了口气,“那时我才明白,龙阳又如何,都只是被个‘情’字痴缠的傻儿。”
  先生看我的眼神带着怜悯。
  我该怎么开口,说不是的,不是先生想的那样。玉郎待我与我待玉郎是完全不同的。我与他虽然面上不合,可私底下却是无话不说的兄弟,我也不知道怎么变成那样的。也许是习惯了,一到人前就没法跟他好言好语,好像这样就低他一等似的。
  那时的年纪又值春情萌动,偏偏手贱硬是搜罗了几本春宫小札,便觉得既然不能女子尝试这事,那与兄弟之间模仿模仿那事应该无妨,谁知玉郎性子单纯却当了真。
  当时,我一边觉得不对,但一边又着实被玉郎□的舒服,直到两人出了精,才觉得这事实在有违常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想着下次一定不能再继续了,但已经来不及了,我根本就食髓知味整个人陷入那样的感觉无法抵抗,明知道不行,但身体就像嘲笑我的理智一般完全禁不起玉郎信手挑拨。
  然后,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有第三次。
  直到家里出事的前一次,再过几天他便要上京考科举了,情事过后玉郎开开心心地规划我们以后的生活。
  ‘等我回来,我们便结为契兄弟。’
  ‘我住的园子就用你的名字命名,你住的便用我的,这样可好?’
  ‘我不是独子没关系,但落白是独子吧。那我就在我园子里种满白梅,这样你陪你妻儿的时候,我看着梅花就好像你陪着我一样。’
  看着玉郎当时的样子,我真的怕了。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没有那么害怕过。
  随后像报应似的,爹得了急病突然就去了,家里被追债的给搬空了。
  再后的几年,我全然将玉郎忘得一干二净。
  “难道先生想着将颜焱送走,是为了成全我与玉郎吗?”
  “罢了,年轻人的事,我老咯,理解不了,也管不了了。但我也不是草木,年轻时,情字也略经一二,你儿是我多管闲事了,细细想,玉郎他现在也不是可以任意妄为的身份,同性之间若论起真情毕竟惊世骇俗。只是……那孩子一碰到你的事,就神志不清了,我实在不忍心。你知不知道,玉郎入赘的钱家,那宅子就在南二马路上!”
  我赶紧“啊——”大叫一声,把先生的声音盖过去,然后把颜焱死死地挡在身后。好像这样就能把先生的话挡住,一个字也不会钻进颜焱的耳朵里。
  这座城里,不是只有一户人家姓钱,但有名的至此的钱家却只有一户。
  妓院赌场利滚利的银铺当铺。钱家只做灰色生意。
  以往,我从未觉得钱家有何恶贯满盈,他们强迫别人□好赌了吗?
  被逼债砍手指什么的虽然只是道听途说,但我一直觉得这是他们自作孽。可遇上颜焱以后我才晓得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那些贪图一时快意或妄想一夜致富的人固然可恨,但同时他们又是为人父为人夫为人子。即便是他们本性再可耻,背后也有妻儿需要他依靠。但就因为他们的本性可耻,自己欠下的债却要无辜的妻儿成为砧上肉。
  有些事在脑海里想着也许觉得,那也没办法,是那些人的妻儿命不好,但当真正睁大两只眼睛看到了。那就让人无法接受了。
  我甚至现在都想不通,我当时是哪里来的勇气,一心要把颜焱救出去。也许是决定用我这条已经烂掉的命能换来一个鲜活的小生命,很值吧。但类似的事情若是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我是断断不会出现的,说不定还会混在人群里起哄叫好。
  颜焱手指抓着我的袍子,手指都几乎要嵌进我肉里。
  我不知道他母妹当时的样子,他是听见的还是亲眼看见的。尽管他不信我说的结果,但他还是好像自欺欺人一样接受了。
  我有时还惊讶他怎么跑出去逛一圈回来不但没事还把我给救了。一般情况不都会不正常一阵子然后经由我这个养父悉心照料再渐渐恢复过来的吗?
  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颜焱总是在外头拼命的找活干的理由。
  为给我报恩,也为自己,为了不让自己想起失去家人时的那副场景。
  他远没有我想的坚强。
  我把手伸到后面,想摸摸他的头,谁知被他一把抓住,狠狠地往下咬了一口,再一口。像是要把我手上的肉咬下来似的。
  我伸出另外一只手摸上他的眼睛,他没闪也没避,掌心里湿漉漉的一片。
  这孩子随我,性子倔的要死。
  先生看颜焱的反应便猜出个大概。现在的样子,我也不可能放着颜焱不管细问先生玉郎的事。
  南二马路上只有一栋供人主的大宅子,那是颜家的旧址。
  待先生走远,我手从颜焱嘴里给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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