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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千里兮作者:路人乙-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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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院中落地。
    碧纨去睡了,房里没等,但月色明亮视线清楚,此地似乎与上次来毫无变化。
    “许久不见,谢兄。”梁徵环顾一周后,方说。
    “所以你就高兴到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把我拖出宫来了?”谢欢笑他。
    不知道。
    就是想找地方和他说话而已。
    反正谢欢看起来也并不介意。
    “进去吧。”谢欢说,往书房走去。
    进门点了灯。谢欢怕吵醒了里面屋睡着的碧纨,手指竖在唇前提示了梁徵小声。
    她与你同房睡?梁徵并未说话或传音,但大概好奇写在了脸上。
    谢欢招招手叫他过来附耳说:“本大人不好女色。我们碧纨是要嫁好人家的,别乱想。”
    你谢府门里出去嫁的好人家,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梁徵依然没出口。
    出口的是:“你怎么发现我在?”
    “没发现。”谢欢痛快地承认,“我方才以为我做梦呢。”他随意将手指放唇边飞快地一舔,也许是尝到指尖的醉湖水残香,又说:“看来不是做梦了。”
    梁徵盯着他指尖,笑了一笑。
    谢欢抬起眼来,“那么,你来皇宫做什么?如果与皇帝有关,我可是不会瞒住他的。”
    “只是私事。”梁徵说,稍作迟疑然后告诉他,“三师兄让我拿三株酿草回去。”
    “那个东西在别的地方活不了。”谢欢移开椅子坐下。
    “他并没有说详细的要求。也许只是试试我能不能在皇宫走一趟。”梁徵说,手扶上他的椅背,“说不定只是看不过去我死死地和他纠结那一套剑法。”
    他说完,侧过脸看到墙上的剑,“你挂在这里。”
    谢欢目光扫过他的腰间,“你当做魔教物品交给柳宫海了么?”
    “哪会?”梁徵按了按胸口,“我带着。”
    “松雪剑好使么?”
    “用得少。”
    “还叫你用不趁手就回来换。”
    “并没是不趁手。”梁徵说,“因为答应师父一年只专心练剑,都没有过来看过你。”
    “谁要你来看我了。”谢欢一拍扶手站起来,正面对着他,“倒是你要宫里的东西,怎么不来找我,反倒自己去宫里偷盗?倘若真被烈云看见……”
    “不会。”梁徵说。
    谢欢上下看了他一回,“功夫变好了?”
    梁徵坦然,“比当初好些了。但是还有些问题……”
    因为谢欢正这样直面他,并且微笑的关系,梁徵没有把话说下去。
    从前他脸上那些狰狞的刀痕都已经了然无迹了,不需要任何东西来遮掩,就是完好的一张面孔。并不像挽花楼薛美人那样艳光夺目,美好得柔和,无处不是造物者之静心雕琢。增一分长,剪一分短,恰到好处的俊美,人间丹青画不成。
    也许是习惯被人盯着自己的脸出神了,谢欢没有嘲笑他,只是转开了脸。
    “你手里的草很快就会干枯了。既然已经拿到,最好星夜送回去。”他说。
    “我这就走。”梁徵回过神。
    “不过如果你要在京城住上几日,我可以再找皇帝要几株来。”谢欢又说。
    谢欢灭了烛火,拉他又走出房门到院里。
    梁徵随他在院里坐了。
    “说说看?”谢欢很有兴致地抱膝望着他。
    “说什么?”
    “这一年多的事情。听说江湖上也不太平。”谢欢说。
    梁徵想了想,“柳宫海领头,他们到处在找一个可能与魔教有关系的人。我只在山上学剑,并未参与,所知不多。”
    “他们还没有找到吗?”谢欢问。
    他不追问梁徵都险些要忘了,诳骗柳宫海的人就是面前这位,虽然与自己关系不大,但为他几句谎言劳动整个江湖,梁徵还是觉得不安,“谢兄,这件事你就打算一直这样对柳大侠说吗?他们总会发现的……”
    “发现什么?”谢欢歪过身子往他凑近一些,“我对柳宫海所说虽然不全是实话,但也不耽误你们什么。关于魔教的流言,烈云也不知其来自哪里,他只希望承天教完全被世人遗忘的好。有心在做这件事的另有其人,烈云与你们同样想要找到。”
    “那天魔印……”
    “那天魔印确是有人送到京城。”谢欢说,“虽然不是给我爹,似乎是想送到皇帝枕边,但是被烈云察觉。逃走时落下那印。烈云也想找到他,只是不好离开陛下身边。”
    “因此正好借柳宫海他们去寻人?”梁徵终于明了。
    谢欢一脸“何乐而不为”的神气。
    梁徵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一年还好么?”
    “老样子,不知道最近陛下跟我爹在做些什么,哪边都不肯告诉我。”谢欢仰了仰脖子看天,“陛下长大了。”
    虽然从未关心朝中之事,但梁徵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问:“你想要他们怎样?”
    “想要?那不是我能想的事情。”谢欢笑笑,目光与他一碰,“我希望我一家安身。但是恐怕从我开始想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他说完时表情一收,似乎对说出来的话感到后悔,但很快只是以释然的表情移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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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更时,碧纨便已起来。出来看到他们两个人似乎惊奇,但并没有说什么,惯例伺候了谢欢从头洗脸更衣,准备去上朝。
    “我公务在身,大约回来会晚。”临要出门了,谢欢对梁徵说。
    “并无他事,我在此等谢兄回来再谈。”梁徵点头。
    “我们谈都是些闲事,谈不谈也都是一样的。”谢欢摆摆手,“说起来,你真的不用帮着柳宫海他们去找人么?”
    “柳宫海那边师父帮我推过了,我是不用管。”梁徵说,“但你若是在意,我能帮你一探。”
    “为我啊?”谢欢往前探了探身,手指在梁徵胸前一点,轻笑,“为我就不用了。烈云的事而已,我不过随手帮他一帮,你就不用辛苦了。”
    他手指刚好戳在承天玉的位置,谢欢感觉到了,没收回手反倒又去碰了碰,“你果真带着?”
    梁徵默不作声,要去解了拿出来给谢欢看。
    谢欢把他的手按住,“不用,我知道。”
    靠得近,他便用碧纨绝不会听见的声音低声说:“今晚我会去挽花楼。前半夜皇帝和烈云或许会在,后半夜可以来找我。”
    梁徵轻微地点了点头。
    许久不见,非但不觉生疏,竟觉得同他比先前要亲些。
    谢欢一笑转身。
    金婵正在镜台前梳妆,闻谢欢进来,往门口看了看,随口招呼:“谢公子。”
    谢欢一边走过来,一边除冠去簪散了头发,往镜中看了看自己的样子。
    “今天有谢府的人来过。”金婵从妆台边挪了挪,让他位置。
    谢欢一惊,转头问:“我家的人?来做什么?”
    “只是来问你来的。挽花楼人人都知道你最常来见薛雚苇。”金婵并不十分为他担心,“不过你风流公子又不是这一两天的事。”
    谢欢舒了口气,“我爹早不管我。也许是我娘担心,我过几日回去见她一见。你下去见他们了?”
    “见了,你谢府可得罪不起。”
    “也好,见过你,更猜不到我。”谢欢坐下来。金婵拿了梳子,站在他身后去与他梳头。
    不多时,就与他挽起云鬟,晕开粉面,换了另一张面孔。
    谢欢看向镜中时做了一副厌恶的神情。金婵朝他一笑,“怎么?总归还是你最好看,虽说是你学金蝉,但你可比金蝉好。”
    “说些什么?”谢欢要站起来,金婵在他肩上用了用力,要他再坐一坐。
    “在宫里时,陛下说金婵艳冠后宫。虽然说是要金婵出来做事说的好话,但陛下说话,总不会太瞎说。但金婵只不过与你有几分相似而已,哪有你这样的好相貌,公子若是生为女子……”
    “这样的话以后别说了。”谢欢挣开她起身去换衣装,“我听着不顺耳。”
    金婵果然没有再说。
    夜里青皇来是来了,与谢欢也没什么话讲。他现在万事了然于心,需要问谢欢的也不多了。谢欢心头明白他来此用意,索性撇了青皇在房里,出来见烈云。
    “我有事问你。”烈云说。
    “昨夜的事么?”谢欢早有预料,“瞒你不过,昨夜那里还有梁徵。你见过他。”
    “荀士祯的弟子。”
    “那又如何?”谢欢并未听他细说过荀士祯与他怎样关系。
    烈云脸上忍过了。
    “几年下来,虽说我帮你忙是万岁旨意,但我也算为你出生入死几回了,你就真不打算和我解释一回么?”谢欢往栏杆上一靠,没什么表情地看他。
    “江湖上的事,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烈云冷淡地说。
    谢欢耸耸肩膀,“别说得没把我搅进去过似的。”
    烈云迟疑了。
    半晌,终于说:“我原本有个儿子。”
    谢欢眨了眨眼睛,“在华山?”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活着。”烈云说,“但当初是荀士祯耍的阴谋诡计,将他从我身边夺走要挟我,多半现在已经是死了。”
    “三十年前?”谢欢比出尾三根手指。
    “对。”
    谢欢笑笑。既是三十年前,那就不会了。
    知道他只是想确定和梁徵有没有关系,烈云不悦地暼他一眼,“自然不会是梁徵。再说荀士祯与我仇怨深重,我孩儿定是已死。他当年以我孩儿的性命要挟我自尽,若知我其实活着,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想再涉入江湖之事。”
    “可你不是想要他知道你活着么?”谢欢说。
    “我何曾……”
    “你教梁徵你的剑法,”谢欢摇了摇手指打断他说话,“不是为了叫荀士祯知道你活着么?”
    烈云无话可说,“那时我离皇宫太久,许是有些神志不清。”
    “总之你心里还是想与他寻仇。”谢欢喃喃地说,仰起脸去看外面天上,“如果你有那么做的一天,我是帮不得你的。”
    烈云没说话,过了一会儿,问:“他那么重要?”
    “我不跟我兄弟过不去。”谢欢笑道。
    梁徵到晚上果然不见谢欢回来,想他说过在挽花楼,提剑就去了。原想径去以往进过的谢欢与青皇见面的房间。远看门窗紧闭,但还点着灯,不知道青皇走了没有。
    顾忌烈云在外面守卫的可能性,他不敢立即大意靠近。往小楼四周观察了几轮,确认没有烈云的身影后,才腾空上楼,落在门外。
    房里有些声音。
    人声低哑难辨。但有声音,自然就是有别人在。
    不愿偷听他人私下言谈,梁徵就要翻身下楼。可就在他即将要跃起时,房内钻出一声低吟,百转千回,几乎挠得人满心痒痒。
    梁徵纵然是一颗修了十多年清静正直的心,却也霎时明了这是什么。一时懵了懵,一口气没提上来,只是顿住了,后腰靠上栏杆,没有下得楼去。
    没发出声音,房内之人自然不觉,正细细地唤,陛下。
    梁徵只是愣着,不知道多少个念头在心里撞来撞去,理不出一个结果来。
    这怎么可能的。
    这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这可从何说起。
    这……
    转角处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冲他摇了摇头。
    虽然面上还有残妆,但已去了裙钗,这张脸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谢欢不在房中。正在他面前。
    谢欢招了招手,示意他随自己下楼。
    楼下另一间房里,谢欢没有点灯,又关了门窗,房内一切黯淡,但与楼上房间的陈设似乎大同小异。
    谢欢把梁徵按在床边坐下,自己继续去洗脸。
    “怎么不点烛火?”梁徵轻声问,因为谢欢看起来在隐藏声音。
    “薛雚苇在楼上,楼下自然应该是没人的。”谢欢说,回头看了看他,脸上神色模糊不辨,“怕你果真来了,又来不及跟你说,最怕你闯进去,我可不知道怎么办了。还好我留意着外面,看见你直接就跳上去了,我又不能出声把你叫下来。真是吓得我要魂飞魄散。”
    “上面……”
    “陛下和金婵。”谢欢知道他要问什么,“金婵本来就是从宫里出来,陛下现在也不是幼童了,说不得他们什么。”
    梁徵默然。
    “你刚才脸上那样子,莫非……”谢欢抹了脸上水痕,向他走过来,因为接近,能看见他渐渐清晰的笑容,“以为是我?”
    梁徵默然。

    “居然没有察觉里头是金婵,你真是,”谢欢走得近了,往他肩臂处戳了戳,“担心我又甘为奸佞,以色侍君,所以那么方寸大乱?”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没有想过。”梁徵说,“我只是……”
    只是很吃惊。
    谢欢无声地笑。
    “谢兄不要取笑。”梁徵被他笑了好一阵,终于忍不住。
    谢欢拍拍他,抽身走开几步,“贤弟不必介意。”
    其实还是笑着。
    他解了外衫随手扔在椅背上,又回来从梁徵身边的空间钻进了床帐中去。
    “你要睡了?”梁徵感到有几分歉意,昨夜与谢欢对月叙了一夜的话,他今日又一天的公务,到现在才得睡下。想想其实不该来扰他休息。可要是没来,谢欢怕他乱闯,这一夜也未必敢去睡觉,这可是……唉。
    “你不用休息么?”谢欢的声音埋在锦被间,低而闷。
    “我白日里睡过了。”梁徵说,“抱歉,碧纨姑娘让我就在你床上睡了几个时辰。”
    谢欢顿了一顿,幽幽地道:“碧纨倒知道我不跟你见外。”
    “抱歉。”
    “抱歉什么,我是不见外。”谢欢就着床边他袖子扯了一扯,“你要瞧着我睡么?索性也来再歇歇。”
    梁徵犹豫了一下。
    “你还跟我见什么外?峪珈山土地庙香案之下,我还抱着你睡过一晚上。”谢欢这么说着,当真弯了手臂来环他的腰。
    梁徵叹气,把他手臂从自己身上挪开,“不要胡闹。”他站起身来,“这样晚了,我不闹你,你快些睡吧。”
    他既然不肯,谢欢也不与他纠缠,翻了个身,自己睡去了。
    楼板上的声音渐渐也歇下来。
    梁徵仔细听他呼吸逐渐平稳,果然是已经入睡,才重新移了椅子过去。想要坐他床边,又并没有马上坐下去,就在他一旁站着。
    帐幔之前只随意地松下来一半,谢欢半个身子于月色透纸入窗的微光中勉强能见。往内侧身睡着,长发在身后铺开。
    看不见任何特征。那样的好容貌背向他隐于黑暗中。
    但只是这样的背影也是好的,只能是谢欢,不能是别人。
    梁徵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手手把另一边床帐也放了下来。
    习惯了每日要上朝,谢欢醒得早。天还未明,已翻身坐起来。
    撩开床帐,只见梁徵在旁边椅子上坐着,似乎又是在闭目调息。
    他原来没有走。
    梁徵睁开眼睛 :“你醒了?”
    不需要回答的话,谢欢还是说:“没。梦做得正好呢。”
    可总得起来了。
    他下得床来,摸黑往柜子里翻了昨日穿来的官服。没有碧纨服侍有些不方便,梁徵走过来,在他身边帮他往不顺手处系了带子,抚平褶皱。
    “穿好了出去,不怕叫人看见?”
    “现在还早。”街上自然没什么人,再说偶有人瞧见了,谢欢大人夜宿挽花楼也不算新鲜事。连谢铭都耳闻此事,虽然不赞同,倒也没觉得有甚大不了。比起谢欢别的忤逆之举,这点小事不值一提。父亲都不管,就不怕别人什么。
    “今晚回别院?”
    “对。还是晚些,我要找借口到鹿苑去要几棵草。”谢欢低低地说,“今天还叫了你过来,可惜没同你说几句话。”
    五更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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