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千殇ⅱ-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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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也算不得多高深的剑法,刚开始他觉得自己一出手就能摆平,但是到后来事态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那个人,拖着可怖的的伤口,一个人摆平了三千多人。
然后,突然消失了,甚至找不到任何线索。
他有些恍惚,蓦地怀疑自己看到那个人,到方才那惨烈的厮杀,到现在在雪林失去方向,全部是他的幻觉。
茫然坐下来的时候,他不知怎么,想起翊族流传了很久的神话。
关于赤堇公子和纯钧剑。
纯钧剑,寓意尊贵,传言铸造此剑时,赤堇山开裂而出铁,怒江水竭而出锡,淬炼七七四十九天后化白虹飞出。
纯钧当时翊族大祭司所获,翊族从东海桑落西迁至华洲,大祭司仰仗神之力迫卫国西迁而占据东部大片肥沃平原,纯钧自此被奉为社稷神器,为历代大祭司所持。
但伴随从东海桑落而来的神之力逐代消退,大祭司这个职务最终演化为以护国为主的赤堇公子,玄帝时代,赤堇公子夏非音于传说中的妖族后人空冥青丝消失于东莱大海,标志着赤堇公子的神治时代彻底终结。
随后,起于蛮荒的出国占据南方丛林,迫宸国北上,胤王莫氏自拥为王,占据中原,自此,动乱四起,历史进入被后代称为“戕”的混乱战国时代。
而,那种象征翊国最强之力的“赤堇公子”、“纯钧”也莫名消失了。
但是,民间关于“赤堇公子”的传闻盛传不衰,这——其实也取决于第一代大祭司明渊死后半空浮现的两句谶言。
“当凤凰和纯钧同时出现,便是翊族复兴之时,也是终结之时。”
“赤堇灭,翊族亡。”
乱七八糟想着,赤鹰忽然感觉身后气流异常,下意识拔刀,却被一只手轻轻按住。
接着,一只手在他背上迅速写着什么。
赤鹰感觉对方没有恶意,便用心感受那些字,脸色慢慢变了。
那句话的最后一笔完成,赤鹰霍然回转,却只看见一袭青黑衣迅速远去,似乌云飞离。
指尖的力度还留在背上,一字一字烙下话语——
“往东半里,见血足印。”
虽然不明白那人的举动,赤鹰想了想,还是毅然往东。
他只是杀手,以对方身手,若要害他刚才就下手了,对方却只是提示。
就算是借刀杀人,他的任务还是杀人,只需要完成任务,对方的意图他不必揣摩。
只要——顺着这个提示能找到夏殒歌。
夏殒歌以剑撑地,趔趄着往东走去。
晕眩中,身子似乎变得十分轻,虚渺轻悠如浮荡在云里,手脚毫无知觉,只是靠着本能向目的地,一寸一寸移动,丈量、、、
离最近的村寨还有半里地,只有半里地,半里、、、
好在这里地势已逐渐平坦,雪也不很厚,竟能看出依稀的路径。
赤鹰越发紧张,这一带地势离他计划的范围偏离了近二十里,他完全想不到一个重伤的人仅凭意志就能走这么远,所以这一带,他根本没了解过。
而且,夏殒歌的脚印越来越趋近直线,目的性很明显了,赤鹰知道,那是因为——夏殒歌熟悉这一带地势或者在前方有接应。
“他娘的”,赤鹰在心里狠狠骂,“这鬼地方!”
身体已替他做出决定,拔刀冲过去。
如今的夏殒歌强弩之末,反抗力还不及三岁小孩。
高举的刀蓦然顿住,接着,在空中划出一道银光,悠悠落下。
轻得像一片树叶。
三支箭,从三个不同方向,将他右臂刺了个对穿。
紧接着,三支箭射穿了左臂。
一股酥麻从伤口传入,麻木感迅速传遍全身。他惊恐回头,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大批披坚执锐的骑兵,面无表情看着他。
左边,右边,前方、、、
他被包围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旧游如梦劫前尘
赤鹰一眼就看到士兵银甲上白鹰的标志,冷笑,狠狠咬下口腔里的药丸。
阖眼的瞬间,看到队伍里有人向他冲来,惊恐地钳住他的下颌。
“纳兰大人,他——他服毒了”,阿宁慌乱起来,“可怎么办。”
纳兰汐面无表情下马,风吹过她的衣领,无数绒毛像浮动的鸾鸟白羽,又像飞舞的雪。走近赤鹰,对阿宁使了个眼神,阿宁忙掰开赤鹰的嘴,纳兰汐迅速把一枚红色药丸弹进赤鹰口中,手顺脖颈一捋,看着那药丸滑进赤鹰肚里。
“这样的毒药,就算吃下去十斤在我手里也死不了”,纳兰汐站起来,冷冷说着,脸上透出淡淡的憎恶,“帝都那些人,行事总是这么恶心。”
阿宁已扶起夏殒歌,摸了摸鼻息,惊喜地叫起来:“还有救。”
也不等纳兰汐下令,忙从周围士兵那接过水壶,小心翼翼喂了几口。目光下移,看到大团血迹,忙掀开衣服检查伤口。
“要看伤也先去弄去车里。”纳兰汐看着这忙前忙后的凉族小姑娘,声音透着说不出的冷硬,面部表情却微微柔和了些。
“呀。”阿宁骤然想起她怀里抱着的是个大男人,也红了脸,小心翼翼放下,求救似的看着周围士兵。
纳兰汐微微点头,几名身材高大的军士脱下甲胄,小心翼翼将半昏迷的夏殒歌抬起,放上铺着厚厚兽皮的躺椅,动作迅速而平稳,穿过密集的树林,消失在雪地。
夏殒歌在梦中感觉奇特的暖,草木清芳环绕着他,四肢百骸通透而舒适,那方向似清凉的清溪流泉,浸润着旅人疲惫身心,浸入灵魂。
像是琼花,暮春之时香雪叠海,碎冰落雪,年少时踏马走过冰清玉洁的花雨。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
掬手留香。
昏昏沉沉,似乎听到女孩子清脆的嗓音,银铃也似地欢呼:“咦,血止住了,可他似乎受了内伤,要不要给他吃药。”
温热的湿毛巾在额角擦拭,那清脆的嗓音依然是欢喜的:“姐姐,他长得真好看,你说他什么时候醒啊,醒了是不是更好看。”
另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淡淡地说:“你这样吵,他一定被气得马上跳起来。”
“怎么给他吃药?”
“叫太医、、、看我干嘛,我又没学医。”
“你不是说什么毒药吃十斤也能治好?”
“我只说能解那种毒、、、再说、、、岐黄术和医道还是有别、、、”
“哦,你看他伤得好重的样子,能不能治啊?”
“现在能不能治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啰嗦一会,他就死定了。”
“啊?哦——我去叫太医。”
阿宁横冲直撞端着药跑进来,一头撞上穿着软甲的青衣侍卫,颠来倒去几番才稳住脚步,手却是晃来晃去,最后看了一眼碗里的药,松了口气。
幸亏,一滴也没洒出来。
正要把药递给躺在床上的好看哥哥,一只手臂死死挡住她前路,换了几个角度,手臂依然毫不容情挡在前方,用力去推,那只手却铁棍似的纹丝不动。
“诶,你是谁,他的伤很重你知不知道?”怒气冲冲的凉族女孩指着那碍事的青衣侍卫大叫起来。
“吵什么吵”,青衣侍卫皱眉看了她一眼,视线转移到手中的碗,眉宇浮出一丝讶然,“你来给公子送药?”
“要不你当我干嘛、、、喂,别挡路,他必须马上喝药、、、喂喂、、、你干嘛抢我的碗、、、”
活泼的凉族女子瞬间呆了,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睁睁看着那青衣侍卫抢过她手里的碗,下一个动作,差点让她下巴掉下去。
那侍卫,居然将药端起来,喝了一口。
确定无毒后,鸣风把喝了一口的药碗还给她,顺便把她从呆滞状拍醒:“那——谢谢姑娘了。”
阿宁接过碗,狠狠瞪了鸣风一眼:“有病!”却也不敢懈怠,小心翼翼端着剩下的药走向床边。
“多谢姑娘,我自己来。”床上的人不知何时醒了,细长双眸只是微微睁开,长长睫毛轻轻颤动,好似隔了迷迷蒙蒙的水汽。
阿宁惊喜叫起来:“啊,你醒了!”
手迅速伸向床上的人,摸了摸额头,眼睛笑得如两弯银月,低低惊呼:“烧也退了,那些大夫真厉害。”
鸣风吓得差点叫出来——夏殒歌的底线是,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二尺半的距离。
除了慕离等身份特殊的人,越此界者,必定会被夏殒歌本能地打飞。
下意识要去拦,却神差鬼使要去拦截夏殒歌,生怕他突然发难。阿宁一个女孩子,这一推必定骨头都折了。
然而,夏殒歌只是微笑着,任阿宁试探体温,然后淡淡道:“嗯,烧退了。”
阿宁便欢喜地收过药碗:“那——你先睡会儿,恢复些力气,我不吵了,隔壁还有个呢,伤得可真重。”年轻女孩活泼如小鹿,轻盈地跨出去。
然而,转瞬,隔壁却传来她惊恐的叫声——“你们、、、你们干什么、、、”
接下来的话,却变得低沉而模糊,似乎回答的人顾忌隔墙有耳,刻意将声音压了下去。
夏殒歌轻声道:“她说的隔壁那个伤员,是赤鹰。”
鸣风点点头,皱眉思忖着,霍然抬头:“公子,阿宁似乎很面熟。”
夏殒歌忍俊不禁:“像子清,这神气,简直跟子清一模一样。”
鸣风有些尴尬,眼神却是迷茫中透着叹息:“其实——我很羡慕她,什么龌龊事都不必知道,更不必搅进去。”
夏殒歌微微一笑,眼底却浸入无尽悲凉,什么也没说,轻轻阖上眼。
最初,最初谁不是那样呢?
萧宸、二哥、离儿、他,最初相逢,看似满肚子坏点子,谁都看谁不顺眼,却都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空灵如冰雪的灵魂,倒影着最洁净无瑕的蓝天白云、花树幽草。
后来,后来都不一样了。
他杀了二哥,萧宸成了他的下属,看似一步之遥,却再也不能跨越。
而从小和他无话不谈的阿离,也学会将心思沉沉包裹,终有一天,带着温婉的微笑,走出毓明宫,并且决定——再也不会来。
“那么——从今后我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
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决然离去,他感觉自己生命之琴上最重要的一根线,锵然断裂。
抹去斩月匕上那伴月星的图纹,细碎的粉末飘洒落下,他只觉得自己的思绪也被那粉末连成的丝牵引着,游离了不知多久。
那傻瓜知不知道,这些年东征西讨,慕离明里暗里树敌多少?虽说自己麾下党羽深广,慕离以这面目走出去无异告诉那些人他慕离从此和他们不是一类。
那么,若慕离身陷危难,孤立无援该怎样面对?
夏殒歌眼前霍地出现阴森的牢狱,心神一凛,竟再难入睡。越来越自责,自己当时怎么就不知道挽留,怎么就说话那样不留余地?
手,无声攥紧那份沾血的地势图,全身颤抖。
夏殒歌并未休息多久,宇文曜华继位大典在即,更多的烦心事让一向睡眠很浅的他更不得片刻宁静,然而,身体异常困倦,索性不回驿站,就在离凉王宫最近的丞相府住下。
预料明早典礼,今晚该是歌舞升平,万民同乐,爆发的热烈一潮高过一潮。
但,却是无比安静,整个凉国唯有青灰银白山脊在天际绵延,举国无声沉睡,没一丝活气。
寒夜悠长得似乎无边际,寂静犹如鬼蜮。
夏殒歌心里忽然游过一丝微妙的感觉,似有一只冰冷的手,毫无征兆触摸着最敏感的地方,整个心房颤抖起来,紧绷如弓弦。
风吹窗纸,细微的簌簌声,却令他悚然一惊,拔剑砍去。
很久之后,在胤国弈城,当他背着满身是血的离儿,回望遍地狼烟焦土的故国,对着眼前无尽黑暗,用断剑支撑着奄奄一息的身体,在砂土上艰难爬行,蓦地回想起这感觉。
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
门“咯吱”一声轻响,一袭银灰裘的纳兰汐走进来,却并未说话,目光在他眉目间的青黑之气上游离,若有所思。
“殿下的病气似乎又重了”,纳兰汐幽幽吐出这样一句话,将一只琉璃瓶搁在桌上,瓶中缓缓流泻的液体玫红带金,灿若朝霞,淡淡道,“殿下可以换药了,金色的是强压病气的虎狼药,这瓶可做日常调养之用。”
轻轻说完,纳兰汐却无离开的意思,反而走到他身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无垠雪山。
随后,一字一字好似冰凌飞剑:“那个刺客,殿下没兴趣么?”
夏殒歌苦笑摇头:“纳兰大人玩了一步,在树林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信传出去了,而帝都的杀手,宁死也不会说出半个字——纳兰大人总不会不知道?”
纳兰汐眼光霍然一冷,却笑了:“殿下既然知道是帝都来的,那也不用提审了,不过——下官有一样东西,殿下必然很感兴趣。”
唇间倏然发出尖利之声,一只白鹰破窗而入,停在她肩头,白鹰尾部一撮羽毛染成银灰。
夏殒歌脸色一变:“他的传信飞鹰!”
忽然冷笑,双眼深若寒潭,透出冷锐的光,不放过纳兰汐每一丝表情变化。
纳兰汐垂目:“自胤国侵凉,为杜绝细作与外联系,凉王殿下召集训鸟能手,镇守四方,这凉国与外界所有通过鸟类传递的信息必经此过滤,是为‘青鸾’。”
夏殒歌点头赞许:“真是好主意,既然如此,就拜托大人回帝都一句‘诸事顺利’,如何?”
纳兰汐低应了声,将铜管绑上鹰腿,送到窗前,白鹰舒展羽翼,振翅飞上九天。
瞥一眼夏殒歌毫无表情的脸,纳兰汐缓缓道:“下官擅自将落月渡来信放给殿下,导致殿下身陷囹圄,请殿下责罚。”
夏殒歌静静听她说完,忽的笑起来:“什么责罚不责罚,你这样做,是为了曜华,你想代他承受帮助英华帝,暗中对付本宫的恐怖后果?”
纳兰汐脸色大变,惊恐抬头,对上那令人胆寒的微笑。
一向镇定的少年丞相失了方寸,慌乱退了几步,苦苦哀求:“殿下您放过他。”
夏殒歌轻声叹息:“来不及了,莫非你没发现我本宫手底少了几个人,还有几匹最快的马?”
那些人,此刻应该在夏殒歌哪个亲信的府邸或军营吧。
纳兰汐咬唇,怔怔看着眼前笑容绝美,语言轻柔如和风细雨的男子,生平第一次,她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
魔鬼。
夏殒歌的笑谦恭而疏离:“纳兰大人,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实在不合礼法、、、”随即,缓缓做了个“请”的姿势。
纳兰汐已无暇思量他怎么知道自己女扮男装,她已不知恐惧,而是彻彻底底,完全绝望。
夏殒歌淡淡瞥了一眼她死灰的面目,回身,走出房门。
身后绝望的呼喊声嘶力竭:“全是我的错,要是责罚就责罚我吧!”
夏殒歌一震,身形一顿,伸出手,手心一只琉璃瓶流转瑰丽霞光,他转身看向纳兰汐,笑容骤然冰消雪融,春风化雨:“本宫不会为难你,毕竟——你实在太像十四岁之前的我。”
眸光一转,好似无比遥远的往事纷至沓来,冷冰冰的讥诮和绝望:“迷信感情的人,注定会输,哪怕聪明如你。”
纳兰汐脸上的从容崩溃了,疯狂而执著,喃喃解释:“不、、、不是这样,我的所作所为和他无关——”
声音不大,却恍若一声惊雷,夏殒歌心房好似被闪电狠狠一劈,先是雪亮,随即——一片空白。
这句话,他听过。
半个月前,毓明宫的那串风铃下,慕离接过图纹湮灭的斩月匕,抬头,秀丽的脸上依然是温婉微笑模样,微微躬身:“那么——从今后我的所作所为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