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此夜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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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内侍匆匆跑进陈子烁端坐的雅座之中,俯下身子,极为恭敬地在陈子烁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陈子烁静静听着,片刻之后,小内侍说完,站直身子,陈子烁则哼了一声,冷笑道:“朕这个堂哥真是一点儿面子也不留了,拉拢京中文士不说,竟然还敢派人使阴招威胁朕了。”
小内侍机灵地闭着嘴,一句话不说。
“孙景致。”陈子烁冷笑着喊道。
“奴婢在。”孙景致在帷幔后面轻声应道。
陈子烁一拍食案,站起身来,一边儿往帷幔外走去,一边儿道:“摆驾回宫!”
“诺。”
却说顾元戎这一边儿,那容貌平凡的挑衅之人追了两人不过两三里,在一个僻静的灌木林边儿,忽然转身向着反方向掠走了。顾元戎也随即停下了脚步,一时不知要不要去追。
贺文渊在一旁理了理衣襟,拍拍顾元戎的肩,笑道:“安宁侯,面具可以取下来了。”
顾元戎愣了一下,解开缎带,将白玉面具从脸上取了下来。
贺文渊一呆,笑道:“安宁侯这容貌气质,真有几分书上说得那兰陵王‘风调开爽,器彩韶澈’的风范。”
“贺大人莫要取笑。”顾元戎无奈道。
贺文渊笑了两声,道:“安宁侯莫要妄自菲薄。唔……我们二人莫要耽误功夫,去和陛下汇合回宫吧。”
顾元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而后有些迟疑地问道:“此次的事情,到底……?”
贺文渊道:“此次的赏菊会虽记名于几个京中文士,但真正的主使却是宣北王。盖因这几个文士都十分仰慕宣北王的才华,听说宣北王想要在京中一论诗才,十分高兴,又闻宣北王害怕自己在京中办赏菊会的事情被陛下猜忌,便招揽了差事,将办赏菊会归在自己名下。”
贺文渊边走边继续说:“其实这宣北王办赏菊会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收买京中的文人墨客,为自己收买笔杆子,来日就算犯上作乱,这些文人帮他一改文字,就成了他占着道义。”
顾元戎不说话。
贺文渊笑了一声,笑声凉凉的,“至于为什么有人非来掀你的面具,意思就更简单了。宣北王这是告诉陛下,别藏着了,就算戴了面具,他也早把我们认出来了。”
顾元戎脚步一顿,迟疑道:“……宣北王这是要和陛下撕破脸皮?”
“唉!反正这事儿横竖要在腊月里太后庆生前后出。毕竟他们这些藩王很难得到这么一次进京的机会。”贺文渊笑道,“你我这些陛下的心腹,可要多辛劳辛劳了。”
“大多还是要靠贺大人你们呢。”顾元戎寒暄道。
“安宁侯又把自己说轻贱了。”贺文渊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安宁侯这几日也确实不必紧张,先忙着府里的事情,把娇妻娶回家再说。”
他说得太直白,不和平日里的礼教,纵使顾元戎不喜欢肖家三小姐,也忍不住闹了个大红脸,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幸而他一抬头看见了去西郊时坐得那两辆马车,这才找到给自己解围方法。
他拉拉贺文渊的袖子,道:“贺大人你看,陛下的车驾就在前面,快几步吧。”
贺文渊呵呵笑了几声,见好就收,不再逗他。
那驾车的马夫看见二人,立即禀报了陈子烁,而后便停了车。两个人忙上前给陈子烁告罪,陈子烁随意“嗯”了一声,“上来吧。”
声音阴沉沉的,想是因为宣北王的事情,心情并不是太好。
贺文渊和顾元戎二人听了他这声音,心里都难免有些揣揣难安,但君命不可违抗,两人还是齐声答道:“诺。”
车夫先拉了贺文渊上车,顾元戎随后自己登了上去。
车内,陈子烁正斜靠着车壁,闭着眼睛养神。
“陛下。”贺文渊收敛了先前的玩笑神态,在车门处恭敬地喊道。顾元戎站在他身后,也是垂着眉眼,大气都不出一声。
陈子烁眼睛都没睁开,只是懒洋洋地说道:“自己坐。”
“诺。”
马车重新晃动起来。
车子走了一段距离,陈子烁微微睁眼,就见贺文渊坐在自己一尺远处,顾元戎却坐到中间那一段去了。见状,陈子烁皱了眉头,用一种让人不太舒服的方式微笑道:“安宁侯,朕是洪水猛兽吗?”
“臣不敢。臣有罪。”顾元戎不知自己这样做低伏小,把身份摆到最低,又是哪里惹到了皇帝陛下,但道歉总是没错的,故而垂着眉眼道。
“那就挨着朕坐。”陈子烁命令道。
“诺。”顾元戎应了一声,挪到与贺文渊相对的位置上去了。
陈子烁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但想了一想,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看见顾元戎那登台舞剑的意气风发之前,陈子烁以为他已经是一只驯化好了的猫,对着自己这个主人,总是毫无防备地展露着肚皮,努力讨好,若是挨打受罚了,不管是有根据的、没根据的,只要主人给了安抚和吃食,便不会记恨。
今日看到之后,才知道顾元戎是只收起爪子和獠牙的猛兽,虽被驯化,不敢伤害主人,但连心里怕都竖着一层尖尖的刺,你待他不好,他念着你是主人不与你辩驳,也不冲你使凶,但心里记着你的仇——或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但他心里一定是记着仇的。
但知晓了顾元戎的野性之后,陈子烁反而觉得自己对他有了从前没有的兴趣……
陈子烁叹了一口气。
第二十三章
大魏元熙六年的十月初七,是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而安宁侯顾元戎,于这一日娶了大理寺卿肖裕的三女儿肖蔷。
这场婚事的排场自然是够大,先几日送去肖府的聘礼贵重,十月初七当日抬往侯府的嫁妆也好看,即使谈不上十里红妆,却也说得上是厚重,其中还有淑妃的添妆,虽说这添妆也就一副贵重的面首并十几样首饰、小玩意,但讲起来就是不一样。
安宁侯府里只摆了十八桌宴席,但能入席的都是些官宦王侯,宴席之上的酒是上好的枣集酒,菜也是特意请的咸安第一楼的主厨做的拿手菜。
顾元戎性子极好的一桌一桌敬酒,虽然他酒量好,但也不能叫新郎官喝醉了,故而冯有昕作为顾元戎在咸安城里唯一的好友,接下了挡酒的差事。冯有昕也不自己托大逞英雄,又拉了与自己关系不错的期门校尉高未离一起。
这高未离也才二十三,人高马大,神采奕奕,年前才走马上任,故而顾元戎也没见过。酒宴之上点头一笑,就是顾元戎印象中二人第一次相见。
天色已晚,微醺的顾元戎终于脱身出来,在仆从的带领之下,入了新房之中。
肖蔷乖乖的坐在卧榻边儿上,可爱乖巧,纵身穿大红嫁衣,头罩大红喜帕,身戴环佩叮当,也依旧像是个在玩过家家的娃娃。
顾元戎依礼挑开肖蔷的喜帕,又与这她喝过合卺酒,一应仆人才下去。
顾元戎站在榻边看着肖蔷,肖蔷低头看着地。
少女的眉目长得很漂亮,只是十五岁的小女孩还没有张开,风情流露不出来,假以时日,定是倾城美人。
奈何美人再是倾城,顾元戎也不喜欢。
“我去屏风外的躺椅上睡。”他垂下眉眼,淡淡地说道,“对不起,君命难违,恐怕要误你终身了。”
肖蔷微微抖了一下,一旁的顾元戎已打开衣柜,翻出一床锦被。
少女十分踌躇地说道:“其实……侯爷也不必如此说。我……我也不喜欢侯爷,我另有自己心爱之人。”
顾元戎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他苦笑道:“那我们还算得上是天涯沦落人喽?”
肖蔷抿了嘴,偷偷打量着顾元戎,直到他转到屏风那头铺棉被,只剩下一个烛光中的倒影,肖蔷才鼓足了勇气问道:“侯爷也有喜欢的人吗?”
顾元戎有些好笑地道:“你倒是不怕生。”
肖蔷微微歪了头,放开了些,她依旧有些好奇自己问出的那个问题,故而又开口道:“侯爷又不凶,我当然不怕侯爷。唔……侯爷喜欢谁呢?陛下吗?”
顾元戎皱了眉头,“怎么这么说?”
“韦辨他和我说过些许陛下和侯爷的事情。”肖蔷说话时,手中捏着帕子在揉,说道“韦辨”二字时,显得有些委屈,“他说得不好听,不过我觉得没什么,他们那些读书人总装得清高,其实傻乎乎的。唔……不过陛下给你赐婚,不是好男人,不值得你喜欢。”
“别听他们瞎说,我怎敢动那样的心思。不过那个叫韦辨的,你喜欢他?”顾元戎像哄娃娃一样和肖蔷说话。
“嗯。”肖蔷低着头,“我们是在庙会上认识的,可他只是一个穷书生。父亲不愿我们在一起,后来又有陛下赐婚,我怕连累家里,不敢跟他跑……侯爷,你说戏折子里的小姐怎么都那么大胆呢?”
顾元戎在躺椅上躺下,睁着眼睛看着房梁上的雕花,闻言,轻笑了一声,“别信那些。”他想了想,又道,“若是你想,时机恰当,我便放你自由。”
肖蔷眼睛一亮,却没有说话。
“睡吧。”
因是新婚,顾元戎接下来的三日都不必管军务,也不用上朝,家中又没长辈,连带着肖蔷都没有什么事情做,于是二人窝在小院里,一个看书练剑,一个绣花做活,偶尔说上两句话,说到有趣的时候就一起笑两声,渐渐便熟悉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都是肖蔷在说话。她是个活泼的性子,若是放开了,说起话来就像是一只小麻雀,而那可爱的情态则像是自家乖巧的小妹妹,但她是大家闺秀,故而懂得规矩,不见多跳脱,也不会惹祸。
这样的肖蔷像是一束阳光,只需几日便照亮顾元戎的心田,这种感觉无关风月,甚至无关真心,只是一种平平淡淡家的味道,一个哥哥和一个颇受宠溺的妹妹,如此而已。
这平淡的小日子一直过了整两日,安宁侯府里不知真相的仆人看见顾元戎和肖蔷时,总带着一些暧昧的笑意,背地里或是高兴或是嫉妒地说一句“侯爷和夫人感情真好”。
到了第三日早晨,冯有昕拉着高未离找上了安宁侯府,说是兄弟们当日给你挡了这么多酒,如今你虽新婚燕尔,却也腻歪了两日了,该出出血,给兄弟们意思意思了吧?
杞柳闻言,上茶时瞪了他好几眼,意思是你少妨碍我们侯爷夫人恩爱。
冯有昕皮厚,一点儿没感觉到,高未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被冯有昕拉着不能动换,只好颇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不要命的都倔不过脸皮厚的,顾元戎无奈,只得打马跟着冯有昕去了咸安第一楼。
高未离颇不好意思地冲顾元戎笑笑,搭讪道:“侯爷果然好风采。”
顾元戎苦笑一声,叹道:“莫非在下只有这一张皮囊只得夸赞了吗?你们怎么都要拿我这脸皮说事?”
高未离更尴尬了,“侯爷莫要妄自菲薄,是末将不会说话。”
顾元戎笑道:“开个玩笑罢了,高将军莫要紧张。”
冯有昕在前面回头哼笑道:“关州果然是烈日狂沙,原本我这顾兄弟脸皮薄得好似熟宣纸,如今在关州被这烈日狂沙一糟践,已然厚得比那城墙拐角还多块砖了,打趣起人来一套一套的,也不知逗过多少边关小姑娘。”
顾元戎脸一红,“冯大哥别胡说。”
高未离笑道:“就是,冯校尉你别胡说,顾侯爷的脸皮还是宣纸那厚度,你看,被你两句话就逗红了。”
“嗯。”冯有昕看了一眼,笑道,“果然红得像新嫁娘一样。哎?顾元戎你洞房花烛夜时有没有比过,是你的脸红还是你媳妇儿的脸红?”
“冯大哥!”顾元戎提高了声音喝道。
“哈哈哈哈。”冯有昕见到顾元戎那反应,更觉有趣,忍不住大笑了两句。
高未离见顾元戎似乎有些恼了,便笑道:“别理冯校尉,想来侯爷也知道,此人自来没什么正经。”
顾元戎无奈地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在下自然知道。”
转眼已到咸安第一楼,三人包了间齐楚阁子,点了些招牌菜并一坛同盛金,冯有昕本想多点些酒水,被高未离拉住了,说是顾侯爷明日第一次上朝,不宜多喝。
同盛金最先上桌,而后是两碟凉菜。
三人等着余下的菜上来之时,冯有昕倒了酒,举着杯子抿了一口,而后对顾元戎笑道:“高未离这家伙的功夫也不错,至少比我略好一些,哪日你与他切磋切磋,让我开开眼界,看看你这两年的长进。”
顾元戎点点头,举起酒杯对高未离笑道:“那就先谢过高将军指点了。”
高未离端起杯子碰了碰顾元戎的杯沿,“哪里,是我要谢过侯爷指点。”说完,干脆利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而后他放下酒杯,拿起筷子给顾元戎夹了一片凉拌的牛肉,笑道:“侯爷先吃些东西,莫要空腹饮酒伤了胃。”
“谢谢。”
冯有昕在一旁举着酒杯,挑着眉头,“未离啊,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殷勤?古人云‘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你不要觐见了权贵,就一脚把我们这些荒草叶烂石头踢到一边儿去了。”
高未离闻言,忙又夹了一箸菜放在冯有昕碗里,赔笑道:“不敢不敢,冯校尉请吃。”
“你给他夹肉吃,我就只给豆腐丝吗?”冯有昕兴致勃勃地挑刺道。
高未离又忙不迭地给冯有昕夹了肉。
顾元戎在旁边看着,忍不住挑了嘴角,笑道:“冯大哥就喜欢促狭人。”
冯有昕哼道:“丢人现眼,忒没出息,一片肉就将你收买了去给他说话。”
“并非是我要给高将军说话,是冯大哥这张嘴一张一闭,便将我们两个得罪完了,故而我们两个统一对外,定要顶冯大哥一个哑口无言。”顾元戎笑道,“且冯大哥别想用句‘丢人现眼’激我,当初曹将军日日这般说,我早没感觉了。”
冯有昕不屑一顾道:“那曹容长也就能逞一逞口舌之快,你去关州两年,连立两次大功,小规模的胜利不知道有多少。而他自当初与百越战时立过一功后,百战百败,能做到右将军,全凭军中威信。你是不知道,军士们都偷偷叫他小李广。”
顾元戎无奈道:“你们可留些口德吧。”
“留什么口德?当兵的什么最重要?军功!”冯有昕嗤笑道,“咱们大魏军中,全凭军功封赏,若想封侯,就得用敌人的脑袋换。没有?什么都是废话,活该被人说。”
高未离道:“冯校尉你还是少说两句吧,咱们两个就有军功了?”
冯有昕叹一口气,举杯道:“人都说三军是天子近臣,可这侍臣没战打,这军人当得有什么前途?有什么意思?我知道近日京中有事,需得我们守着,改日事情一过,我和未离就请旨到外军之中,到时候还要靠元戎你提携。”
顾元戎抿唇举杯,“一定。”
第二十四章
三日一过,顾元戎一回到朝堂,便奉陈子烁的旨意接手了京郊的两万余人马。
早在九月廿几,陈子烁便下旨从关州调了两个校尉过来,如今都在顾元戎手下打点军队。这二人都是跟着顾元戎挣了军功,见他杀过人的,故而很服顾元戎的差遣,有他们帮衬着,这一万人马还不太难管束。
大魏号称八十万人马,实际上只有七十七余万人,再扣除各地守军、边关驻军,咸安周边的人马不过十万,其中有将近三万是近卫三军。
故而顾元戎手中这一万人虽看着不多,实际上却是京中各守将中数一数二的了。
但顾元戎性子好,为人低调,加之背后有陈子烁支持,其它将军虽难免气愤嫉妒,但也挑不出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