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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江山此夜寒-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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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身子压在林含菲身上,随即松开林含菲的脖子,另从袖子中取出白绫三尺,手脚麻利地用那白绫勒住林含菲的脖子,慢慢收紧,一心至林含菲于死地,边收,那小内侍边道:“娘娘,要怪就怪您今生遇人不淑、所托非人吧……”
  林含菲的眼里含了泪,耳中内侍的话语还伴随着嗡嗡的声响,随着小内侍的白绫越收越紧,她掐着他臂膀的双手也随之慢慢收紧,紧到没入血肉,却在没多久后,又猛地放松。
  小内侍松了手。
  他伸手探了探林含菲的鼻息,而后微微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擦去臂上与林含菲指间的血迹,随即将那白绫高高抛上了房梁,又搬来一张小几……
  ……
  “娘娘?娘娘?”已是午饭时分,阿媛见林含菲依旧不声不响地独自待在殿中,很有些担忧,便又去拍寝殿的门。
  却半晌没有人应答。
  阿媛估摸着林含菲是睡着了,因着林含菲无论天气如何,总是喜欢开着窗子睡下,阿媛怕她凉着,便又唤了几声,依旧无人回答。阿媛想了想,咬牙试着又推了推宫门,那本应被锁上后纹丝不动的宫门被她推过几次后,居然开了。
  阿媛略展了愁眉,微微含笑,低头进了寝殿,“娘娘?”
  她轻唤了一声后,抬头向里看去,却见林含菲的身子悬在一人高的屏风后,襦裙的衣角随着白绫微微前后摇晃,她的脚旁,被踢翻到一旁的小几透过屏风,投下一个乌黑的影子。
  阿媛愣了好久,才哆哆嗦嗦地尖叫出一声:“啊——!救命啊!!”
  ……
  正午已过,高未离顶着冬日的雪后暖阳站在清心阁前的台阶上,但他人在此处,心却不在此处。
  上次在安宁侯府对顾元戎说出那样一通言语后,高未离虽依旧一直腆着脸登门拜访,顾元戎待他却一直有些冷淡,再没显出一分亲近的意思。
  若是冯有昕隔三差五与他同去安宁侯府的时候还好些,起码顾元戎还会说笑几句,若是他自己一个人上门,则必然是高未离自己努力维持着一个灿烂的笑脸,装作彼此关系极好一般把在宫中当值时听到的奇闻、自己平常遇到的趣事与顾元戎一一说了,然后再自己当作很好笑的呵呵哈哈笑两声,而顾元戎挂着一个疏离有礼的微笑,不时说两个“嗯”、“哦”、“原来如此”敷衍他,然后看着他笑到笑不出来。
  最多也只是将桌上的茶往高未离面前推一推,笑道:“高将军讲了这么多话,渴吗?喝口茶再说吧。”
  “……”
  当时高未离很想在地上刨个坑,然后自己跳进去。
  如今站在清心阁门前的高未离再去想那个场景,却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轻轻笑了一声。
  小期门军士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即快步跑到了高未离身后,双手抱拳,轻轻喊了一声:“将军。”
  高未离被人打断回忆,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须臾后便恢复了平常的平和面容,他微微侧身,问道:“何事?”
  那十五六岁的小军士轻轻吐出一口气,才又低声道:“将军,如妃娘娘不知从何处翻出三尺白绫,今早上吊了……”
  高未离蹙眉道:“后宫之事你与我说做什么?”
  “回将军,如今淑妃暂理后宫之事,方才派了两个老嬷嬷先去看过,那老嬷嬷说如妃不是上吊,是被人勒死的。如今后宫之中已经闹开了,只是尚未禀报皇上,今日恰逢期门当值,却出了如此纰漏,恐怕一会儿皇上会传唤将军去询问。伍长命我先与将军知会一声。”那小军士轻声道。
  高未离的眉头不由皱的更紧,“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诺。”
  高未离目送那小军士悄悄回了后宫当值,扶在佩剑上的手不由越捏越紧,不多时手心便浸了一层薄汗。
  今日三军轮换,恰逢期门当值,却有人在后宫堂而皇之的杀了一位后妃——即便是被锁在冷宫之中的废后,守卫后宫的期门军士与他这个长官都是必定逃脱不了处罚的。
  而且今日遇害之人,还是林含菲。御史大夫林安世丧子之后,剩下的唯一一个孩子,朱玉长公主陈卉最宠爱的女儿林含菲……
  就算林含菲素为陈子烁所不喜,就凭这样的身份,此事也定不能善了。
  故而凝光殿旁当值的几个期门军士少说也要罚了俸禄,再挨上一顿鞭子,而他作为期门一军的长官,只怕要正面迎上陈卉的斥责愤怒,如此看来,只怕革职贬官都是轻的……
  高未离心道:阿弥陀佛,我一七尺男儿郎,若是栽在这么一个地方,栽在一个老女人手上,也未免太丢人了些。
  他正想着,已经有一个青年内侍急急忙忙地上了清心阁的阶梯,由孙景致为之通传之后,入了清心阁内。
  高未离看了那内侍一眼,抿了抿下唇,继而继续目视前方。
  片刻之后,孙景致被陈子烁叫进了清心阁,也不知吩咐了什么,不多时便出来了,他下了阶梯,明明一眼便看见了高未离,却偏要站在阶梯上拿乔,尖声细气地问道:“期门校尉高未离可在?”
  高未离觉得冷汗又淌了下来,忙从队列里出来,抱拳行礼道:“末将在。”
  “陛下传你进去。”孙景致尖声细气地说道,“将军可要小心些。”
  高未离忙道:“多谢公公提点。”
  孙景致点点头,又道:“后宫之中凝光殿旁的期门军士如何传召过来,又如何替换,将军还请速速吩咐。”
  “诺。”高未离侧身叫过一名军侯,拿出令牌,吩咐了几句,待那军侯转身跑走,他又转回身来,赔着笑跟着孙景致向清心阁殿门走去,那一节一节台阶由高未离爬起来,感觉像是踩在刀尖上。
  “陛下,高将军到了。”孙景致在清心阁门口站定,恭恭敬敬地禀报道。
  陈子烁的声音在里面冷冰冰地道:“让他进来。”
  “诺。”
  门边的两个小内侍打开门,高未离立即低着头进了清心阁,而后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跪下了,高声行礼道:“末将高未离参见陛下。”
  陈子烁端坐在大书案之后,高未离不敢抬头,也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只跪下时瞥到的陈子烁那龙纹直裾的玄朱二色还在他眼里,更觉揣揣难安。
  实际上,陈子烁的脸上全无表情,他捏着一只朱笔,看了高未离挺直的肩膀半晌,而后阴沉地对清心阁中原本侍立的宫女、内侍以及那之前前来禀报的青年内侍道:“你们都先下去。”
  “诺。”
  待那一众宫女内侍尽数下去了,陈子烁也未叫高未离起来,他又等了等才问道:“朕听闻高将军近日与安宁侯关系甚笃……”
  这一句话用词遣句都极为简单,但是配合着陈子烁的语气,却显现出太多的含义,不满、愤怒、警告、威胁、暗示,尽在其中。
  高未离将那丝丝缕缕的意思尽数收在耳中,他也是听过京中那些传闻韵事的,随即也猜出些许陈子烁的意思,不由在心里嗤笑陈子烁人在怀里的时候不知珍惜,如今放走了,却又想要讨要回去,哪里有那么容易。
  他心道:就算您威胁了臣不许接近安宁侯之后,臣就真的不去接近安宁侯,侯爷心里又能有您不成?可笑。
  但到底是雷霆天威,那字字句句都很有些力度,难免震得高未离脊背僵硬,他想了想,却也不敢得罪皇帝,便小心翼翼地说道:“只是尚可。”
  陈子烁笑了两声,“将军不必紧张,朕这是见将军似乎有些忐忑,故而与将军闲话两句,将军怎么更紧张了呢?”
  高未离才不信他说的,却也只好道:“臣愚钝。”
  陈子烁将朱笔夹在磨了朱墨的砚台上,而后笑道:“将军也无需忐忑,朕这里也给将军透透底气,这事儿朕不能不重办,想来将军也知道这里头的干系。将军可怪朕?”
  高未离立即道:“臣不敢。”
  陈子烁笑道:“那就好。”
  这三个字方说罢,他便收了笑意,高声道:“孙景致,让他们都进来吧。”
  “诺。”
  ……
  元熙六年子月中旬,如妃林含菲被人谋害于凝光殿中,皇帝震怒,处置多人后又下令严查。其中,有期门校尉高未离,因监察不力,被判革职入狱,待水落石出,再另做处罚。

  第二十八章

  “侯爷这是要到哪里去?”贺文渊站在轿子旁,笑容满面地看着顾元戎。
  顾元戎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了旁边的亲兵,示意那小军士将马拴好,而他走到贺文渊面前,微笑着抱拳行礼道:“贺大人。”
  如今已是冬季,顾元戎穿了一件镶了绒边的宝蓝色大氅,里配一件群青的直裰,玄冠束发。他本就面如冠玉、修长挺拔,这些华贵的衣饰又将英俊的青年衬托得更显贵气,一眼看过去,全然是翩翩世家公子,丝毫不像当年那个刚入宫廷的单薄少年。
  贺文渊自然是没见过顾元戎当年的模样,但见青年俊美如斯,也不由心生感慨,走了神思,想些前人佳句。
  “贺大人?”顾元戎见他叫过自己说话,如今却在发愣,便有些疑惑地唤了一声。
  “啊啊,下官失礼了,当真对不住侯爷。”贺文渊被他一叫,回过神来,颇为歉意地作揖道。
  这一礼行完,贺文渊站直身子,看了看顾元戎,又笑道:“侯爷这是要入宫面圣?”
  “正是。”顾元戎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想来贺大人这是刚从宫中回来吧。”
  “确实如此。”贺文渊笑着说完,又故意皱了皱眉头,“不知侯爷入宫面圣是要做什么?若是受托要为高将军求情,下官劝侯爷还是不要去了。”
  顾元戎蹙了眉头看着贺文渊,不说话。
  贺文渊便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说话。
  须臾后,顾元戎略略抿了唇,对那牵马的亲兵道:“卢樊,去把马牵回来。”那十七八岁的男孩子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应了一声“诺”,一路小跑着去把拴好的马牵回来。
  贺文渊笑道:“下官记得今日侯爷沐休,唔,下官想要讨个情面,邀侯爷去喝茶小叙,不知侯爷愿不愿意?”
  顾元戎知道他这是有话要说,立即欣然同意。
  贺文渊命轿夫先起了轿子,顾元戎骑了马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官道走了些许时候,一路到了贺府。这贺文渊的府邸在官员所住的福禄街上,而顾元戎的安宁侯府所在的和顺街上俱是王侯府邸,两者隔着不少距离。
  贺府门口没什么稀奇,朝中五品官员的府邸大多是这样,三级楼梯,一扇并不宽阔的朱门,红牌匾,黄灯笼。然而,待顾元戎下了马,由贺文渊迎着进了贺府里面,才知道这小小一座三间正房的五品官员府,也是可以极尽奢华的。
  顾元戎沉默不言地跟着贺文渊四处转了转,最后在正厅坐下,曼妙貌美的侍女立即端上了茶水,上好的云雾茶,取的明前雨水,配着绝美青瓷,仅仅这一杯茶,便是无上享受,再配上一碟香甜的茶果子,当真舒适。
  这样的茶,这样手艺的点心师傅,顾元戎不得不说,他的安宁侯府没有。
  而这正厅里摆的家具、花瓶、烛台,挂的字画,也样样都是名家精品,他顾元戎当年在容碧长公主府上学过赏鉴,故而知道其中有不少是旷世难寻的珍品,恐怕只有宫中珍藏可与之一比。
  这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府,竟有如此多气势正盛的王侯府上没有的东西,可以说,安宁侯府除了比贺府大,其它便没有何处比得过贺府,若按常理,这是说不过去的。
  贺文渊必然贪污了。
  顾元戎有些担忧地看了贺文渊一眼,欲言又止。
  “下官多谢侯爷关心。”贺文渊看着他的模样,不由笑道,他将手中的青瓷杯放在红木茶几上,“只是侯爷可知,人生得意须尽欢,下官不想等到了兔死狗烹的那一天,再后悔下官穷尽一生,竟不知富贵模样。如今不贪上些许,改日可没命再贪。再说……”
  他压低声音,继续道:“下官若不贪,陛下还未必愿意呢。”
  “咳……”顾元戎被他点名了心中所想,颇有些尴尬,脸色略红,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后,又不由皱了眉头,他的右手随着青瓷茶杯一起轻轻顿在了茶几上,“贺大人你……”
  贺文渊摁住了他的右手,止住了顾元戎余下的字句,贺文渊看着顾元戎的眸子,微笑着轻声道:“侯爷既然是为了高将军而来,就莫要再问下官的事情了。”
  顾元戎闭上了嘴。
  “下官听闻侯爷近日与高将军交好?”贺文渊颇赞赏顾元戎知情识趣,笑容不由又深了些许,他自青花缠枝莲碟子里取了一块儿枣泥糕,捏在手上转了一圈,也不吃,只是垂着眉眼问问题。
  “算是吧。”顾元戎斟酌道。
  那高未离一日一日纠缠不休,就好似一块儿狗皮膏药一样紧紧贴在安宁侯府。顾元戎知晓了他的心思后,颇觉这意图龌龊,本是不欲与之来往的,但经不住高未离皮厚,又有肖蔷给他帮忙,只得由着他日日登门。一日复一日,竟然也渐渐习惯了有这么一个人坐在他对面自说自话。
  前些日子韦辨的事情发了以后,肖蔷很是郁郁,待韦辨莫名死在咸安府大牢里以后,更是病了一场,顾元戎知道她是心病,但也不知道怎么哄才好,翻来覆去,劝慰的话也就那么几句,多亏高未离隔着屏风逗趣,才让肖蔷重展笑颜,至此,顾元戎又生出些许感激。
  想到此处,顾元戎因为记起高未离那些东拉西扯、不着四六的笑话和趣事,忍不住扯了扯嘴角,而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这一番动作,被贺文渊尽数收入眼中。
  贺文渊颇觉有趣,不由笑得更开了些,就着这趣景用了那块枣泥糕,才悠悠道:“侯爷,高将军的这个情,如今最不能去求的人,正是您。”
  “此话怎讲?”顾元戎说完,心里已隐隐有了些察觉,脸色不由变得凝重了些,双唇也微微抿紧。
  “侯爷,陛下的东西,就算有一日他不要了,怕是也容不得别人未经他的允许而去染指。而且,有时陛下说他对某些事物没了兴趣,未必就代表陛下不会有一日对其再生出些许兴趣。”贺文渊轻声道。
  他话音未落,顾元戎的脸上已然血色尽褪。
  贺文渊自然看见了他面色的变化,却也不动声色,“此事说起来,也是下官对不住侯爷,侯爷不必担心,高将军的事,下官自然会帮侯爷办妥。”
  顾元戎闻言,点了点头,动作显得有些神思恍惚。须臾后,他嘴唇微微哆嗦一下,轻声道:“我与高将军并无违背世俗的私情。”
  贺文渊笑而不语。
  顾元戎垂下了眉眼,也不说话了。一时,屋内唯有茶香袅袅、满室寂静。
  “大人,户部张大人求见。”声音宛若黄莺的少女在正厅门外轻声说道。由正厅上座看去,只见身穿湖绿衣衫的少女身姿婀娜,挽着流云髻,面容看不清楚,却更加引人遐想。
  “知道了,将张大人请去花厅,奉上好茶,请他稍等。”贺文渊悠闲笑道。
  “诺。”
  顾元戎看向贺文渊,脸色微缓,见了些许血色,“如此,有劳贺大人了。”说的是贺文渊承诺帮高未离求情一事。
  “侯爷客气。”贺文渊笑道。
  顾元戎站起身来,点了点头,一路由贺文渊亲自送到了贺府门口,两人见过礼后,顾元戎自行离去。
  出得门来,顾元戎骑了马,直接回了安宁侯府,这路他走了多少遍,熟的根本不用认,故而坐在马上,不由出了神,身后两个亲兵见他脸色不好,便有些担忧,小心翼翼地询问了几句,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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