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此夜寒-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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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元戎在脑海里准备的诸多说辞,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竟不知有陈子烁的人一直跟着他。
“你也不必紧张,此事是朕问了徐胜新后半蒙半猜的,朕也只是叫徐胜新多看着你些,有什么事情回来禀报朕,并未专门派人监视你。”陈子烁看他一眼,“而且这马也算你自己赢回来的,又是为了找维丹战马,朕不会怪你,也不会怀疑你。对了,那匹马除了你谁也不肯载,你哪日将它领回去,省的朕和御马苑的人看着它心烦。”
“诺。”顾元戎忙应了下来。
深谙“打一巴掌给一个红枣吃”之道的陈子烁又慢悠悠地说道:“为你恢复顾氏长子身份一事也办得差不多了,朕准备以忠义过人的由头给顾忠义正个名,功过相抵,将他一家埋入你顾氏祖坟,元戎觉得如何?”
顾元戎忙起来一拜,“谢陛下。”
陈子烁点点头,“嗯。去,将案几边的那个木盒里的玉佩取出来,贴身戴好。这玉佩你可见过?”
顾元戎双手将那个盒子取来,打开,而后将玉佩取了出来,这才道:“见过。爹与我说过,这是我的生身父亲留给我的,乃是顾家长子长孙的传家玉佩。后来被爹拿走了,说要给能救我一命的人作为信物……”
陈子烁因心情不错,便好心地答了疑:“顾忠义将他给了宜川侯,后来长公主给朕的。你戴上后便不要取下来,别人问起,你就说自己一直自己贴身保管,知道了吗?”
“臣明白。”
“戴上。”陈子烁命令。
“诺。”顾元戎只得应了一声,将崭新的红绳套过头脸,挂在脖子上,而后将冰凉的玉佩收进亵衣里,紧贴着肌肤,玉佩的温度将他狠狠冰了一下。
陈子烁这才满意道:“你退下吧。”
“诺。”顾元戎行过礼,从清心阁里退了出来。
下了台阶,顾元戎忍不住伸手隔着皮甲与衣物又摸了那玉佩一下。
他原以为宜川侯选中他带回府中做书童是因为看他机灵可怜,未想到原是爹为他苦苦寻了人,是顾氏旧年的交情救了他的命,否则边关苦寒,他一个幼年奴隶,只怕早与大多数奴隶一样,做了那乱葬岗中的枯骨。
顾元戎忍不住笑了笑。
心里微微温暖了起来。
数日之后,陈子烁降下旨意,大意是说:
今已查明,前左将军顾之武之子尚在人间,系羽林军军侯顾元戎。此事经过,另有诏书再议,顾氏一事,先帝多感愧疚,朕亦多感亏欠。幸苍天不灭世之忠良,留有一息,以沿顾氏血脉,朕深感欣慰,定不负天意。故今封顾元戎为安宁侯,食千户。且顾元戎在秋狩之时护驾有功,故升为校尉,归入程且行将军麾下。顾忠义力保忠良之后,忠义可嘉,虽犯朝廷律法,却可功过相抵,准其以大夫礼安葬于顾氏祖坟。
另以诏书罗列诸多证据,证实顾元戎的身份。后陈子烁又命官吏将此诏书制成榜文,昭告天下。旨意与诏书降下之后,九州百姓与朝中大臣虽难免有些非议,却也没谁说皇帝查错了,也就更不会有谁说对皇帝的封赏有所异议。
于是选宅子,修缮一新,源源不断的赏赐送入其中,一座安宁侯府,就此在冬日的寒风中出现在咸安城中。
落成之日,陈子烁特许顾元戎休假一日,去崭新的安宁侯府看看。
顾元戎要过两日才去程且行将军军中,这两天则在羽林之中折腾交接的事情,故而陈子烁的恩旨送到时,冯有昕也在边上。
于是冯有昕这家伙堂而皇之地把手上的事情推给了余下的军侯们,换了衣物,跟着顾元戎一起出了羽林,跑去了安宁侯府。
门口候着的仆人忙把人迎了进去。
仆从都在院中等着,上下只怕少说也有百人,一看见顾元戎和冯有昕,便齐齐行了礼。
而后当头一个衣着最好的上前自报了姓名来历,原来他是陈子烁下旨指派来的管家,叫谭齐,也才二十六的年纪,人有些刻板。因为是陈子烁叫人认真选的,所以能力应当不差,而且可信。跟在他后面的,是杞柳、茯苓两个,也是陈子烁派来的,依旧负责顾元戎的起居,算是安宁侯府里的大丫鬟。
余下的人并未一一说明身份,只几个负责的报了姓名,叫顾元戎有个印象。而后谭齐给了些赏钱,便叫他们各自散了,各干各的活去。
而谭齐在前头给顾元戎和冯有昕两个带路,后头又跟了两个小厮,几人将安宁侯府大致走了一遍,各院各房的位置也都说明白了。
这一趟看下来,这安宁侯府虽说是新翻修过的宅子,但说到底,不过是朱门深园,曲径回廊。因是冬季,院中虽种了各种花草树木,但多数都没有繁盛之态,到底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最后谭齐带着顾元戎、冯有昕两个在正厅歇息下来,自有丫鬟来端茶倒水。
挥手让丫鬟小厮们全部退出正厅后,心里早已不安份起来的冯有昕坐在客位上,磨皮擦痒地笑着调侃主位上的顾元戎道:“什么感觉?”
“需要什么感觉?”顾元戎装傻道。
“如今你也算个千户侯了,这做王侯是什么感觉?”冯有昕不依不挠道。
顾元戎摇了摇头,无聊地垂下眉眼看着桌上的茶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若非要说什么……有些烦,还有些惶恐。”
冯有昕笑道:“烦个什么?你看,这偌大的宅子日后都是你的,珍宝重器、锦衣华衫、山珍海味、粉红佳人日后源源不断。惶恐就更不必了,这些东西本来一十七年以前就全都是你的,毕竟当年顾之武将军南平百越,已是凭着战功封了侯的。白白吃那十七年的苦,你不该惶恐,该嫌他们来得慢才是。”
说到此处,冯有昕停顿了一下,敛了些许笑意,又道:“虽然我如今身份比你低,还是冒昧叫一声兄弟。兄弟呀,你怨过吗?”
“将军还肯将我当兄弟,我自然是高兴的。”顾元戎道,“至于怨……幼时怨过吧,可是怨也没有用。且人命如荒草,我这颗荒草被人踩了一脚,却还能活在世上,已是别人不惜一切相护的结果,亦是天降的福泽,与其怨恨终身,不如随遇而安。故而也觉得如今能有个建功立业、做忠臣良将的机会,更是幸运。想通了,也就不怨了。”
顾元戎皱了一下眉头,“只是……如若有这个机会,我还是想查出顾氏一案的真正主使,为我顾家满门讨一个公道。”
“我今日可听安宁侯讲了不少杀头的话。”冯有昕笑道。
“将军不是当我是兄弟吗?若如将军不愿意了,那我还是以在下自称,只求将军当做方才什么也未曾听到。”顾元戎也玩笑道。
冯有昕道:“那你也别叫我将军,唔……叫我冯大哥怎么样?”
顾元戎打趣道:“听上去像土匪。”
冯有昕一拍桌子,手劲控制着,声音倒不大,他装模作样地生气道:“你小子再调侃我,我便吃空你的安宁侯府。”
说罢,端起茶杯喝起水来。
顾元戎闻言站起身来,格外严肃地对着冯有昕作了个揖,“二师兄好,还请二师兄手下留情,别把此处吃干净了,小弟感激不尽。”
“噗——”冯有昕茶喝到一半,差点儿一口水喷出来,他怎么听不出来顾元戎是在骂他是猪。他想了一想,反唇相讥道,“三师弟不必担心,你且好好挑着担子,有什么事情都包在师兄我身上了。”
两人玩笑了一阵,谭齐上来说午膳做好了,二人便在安宁侯府吃了午饭。而后冯有昕自回羽林军中,顾元戎则留在安宁侯府中,在自己的新房间里睡了个午觉,而后四处走走,看看书,练个剑,不觉就是一日。
他就此正式在安宁侯府里安了个窝。
第十四章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
转眼,顾元戎已在程且行将军麾下做了两个多月校尉,冬季最寒冷的时节都快过去了。
而顾元戎呆在程且行麾下的日子过得与羽林军中大不相同。
这也不稀奇,毕竟这里的将士是真正要上战场的,要得不是花架子,平日训练比羽林军中严厉许多,幸而顾元戎还吃得消。而且程且行这些日子对他多有照顾,说话也和气,私下里叫顾元戎为“世侄”,又带些家中吃食物品给他,弄得顾元戎十分不好意思,熟了之后,私底下也喊一声“程伯伯”。
不过对待顾元戎的态度,众人也是各有不同。就比如说如今军中与程且行齐名的另一位将军——曹容长。
这两人都在军中颇负盛名,程且行对顾元戎不错,曹容长却并不喜欢顾元戎,每次看见他都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心情好的时候就对着顾元戎“哼”一声,而后一走了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则还要多加一句“丢人现眼”。
奈何他再不喜欢顾元戎,顾元戎也不可能从军中滚出去,别人觉得再尴尬,也不能让曹容长看顾元戎顺眼,于是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下去。
直到大魏元熙四年的大年初一,这太平日子才在众人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拂袖离去了。
却原来大年初一这一日,玲珑夫人舒旃赴皇帝宴请在京各位皇室宗亲的家宴时,途遇皇后,结果林含菲与之一言不和,竟伸手将这个怀有八个月身孕的孕妇从皇帝用来摆家宴的万和宫门口推了下去。
舒旃的宫女被林含菲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扶,却未能拉住舒旃。她眼见着舒旃捂着肚子滚了下去,吓得尖叫一声,而后慌忙去扶。她这一声尖叫,将万和宫里的众人都惊动了,一时各种喧闹混乱。
还在路上的陈子烁听闻禀报,也急忙赶了过来,结果就见舒旃下身血流不止,而林含菲站在阶上恨恨看着他们。
“御医呢!御医到何处了?!”
一片呼喊御医的声音中,陈子烁三步两步上了阶梯,右手一伸,便将正反两个耳光抽在了林含菲的脸上。他力气使得极大,这两巴掌竟将林含菲打得身子一歪,亦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下去。
旁边的众人被皇帝动作唬了一跳,竟突然都没有了声音。
而陈子烁在这片寂寂中走到了林含菲面前,蹲下身子道:“你这个贱人,早知道朕就不该听太后求情。你这种人,就不必过什么年。要是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就给朕等着。”
众人听了,更不敢说话了。
而林含菲虽从做小太子妃开始,便与陈子烁张牙舞爪斗了四年多,却从未见过陈子烁如此吓人的表情,一时也只敢捂了脸,趴在地上,含着两汪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子烁,片刻之后,那丹凤眼里的泪珠子开始一粒接着一粒地往下滚。
林含菲难得无声哭泣的样子格外惹人怜,却得不到陈子烁半分同情。
场面就此僵住,直至两个太医领着小童匆匆跑来,才算打破沉默,万和宫门口,就此又喧嚣起来,只是这次的喧嚣没有半点儿喜气。
经这一摔,舒旃肚子里的孩子未满十月,便降落在人世,是个皇子。但这孩子匆匆来到世上,又因母体受伤受惊而伤了元气,哭声细细的,显得不是很健康强壮。但无论如何,他是陈子烁的第一个孩子,是大魏这一代的皇长子。
而玲珑夫人舒旃生下这个孩子后,就因为血崩,香消玉损。
太医将此消息禀报给陈子烁的时候,他正抱着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闻言,大魏天子点了点头,问身边的太后周氏道:“母后,你说给他起名叫什么好?”
“皇帝才是孩子的父亲,这名字当然还是该皇帝起。”太后温柔地笑道。
陈子烁点了点头,皱了眉头思索了片刻,而后笑道:“叫君好吧,陈君好。”
他低头“君好”、“君好”的温温柔柔地叫了自己儿子好几声,这才抬头看了太医一眼,点了点头道:“朕知道了,你们收拾收拾,下去吧。叫玲珑夫人身边的宫女替她收拾整理就好。孙景致,两位太医各赏五百金。”
那语气神态,好像舒旃不是死了,而是产后累极,睡着了。
那太医虽是个男子,听了这话,也觉得一阵心寒。不过,这是帝王家事,皇帝愿意用什么态度对待自己的女人,是皇帝自己的事情,自然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太医来管,故而这位太医是叩谢圣恩道:“谢陛下。”
而后便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太后周氏侧头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脸上只是带着温和而端庄的微笑,并没有说话。
周氏其实很满意儿子的态度,毕竟她当初答应弟弟选这么一个舞女出来,是希望将来的孙子与周家亲近些,好为自己,为周家多寻一些庇佑,但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沉迷于一个女人。
“母后要抱抱君好吗?”周氏正看着,陈子烁突然抬起头来询问道。
周氏一愣,而后笑了,伸手接过自己的第一个亲孙子,拍了拍,笑道:“虽然君好生得小了些,不过长得真俊,像皇帝。”
“是吗?”陈子烁闻言,又探头来看了看,而后微微皱了眉头,“这小脸皱巴巴的,哪里看的出来长得像谁。”
“等长开了就好了。”周氏笑道。
小小的婴孩在襁褓里扭了扭,突然就开始了生命中的第二次哇哇大哭,周氏抱着拍了拍,便笑道:“这是饿了呢。”
早已在旁边候着的奶娘闻言,忙上来接过小婴儿,报到别处喂奶收拾去了。
周氏空下手来,便理了理袖子,叹了一口气,看着陈子烁,笑道:“哀家恍惚觉得,昨日皇帝也还只有这么大,一眨眼,皇帝已是别人的父亲了。”
陈子烁不说话。
“皇帝如今这么大了,有些事情,哀家也不愿管了,皇帝自己看着办便是。”周氏笑了笑,又道,“哀家身子乏了,便先回宫了。”
“儿臣恭送母后。”陈子烁行礼道。
待周氏走后,陈子烁想了想她的话,微微挑起了眉头。
大魏元熙四年正月十六,年节方过,陈子烁便下旨废后,这道旨意上说:皇后林含菲,心胸狭窄,善妒阴狠,既无统率六宫之贤,又无母仪天下之德,迫害后妃,谋害皇储,其心可诛,但念林家累世忠良,林含菲又与皇帝有少年夫妻的恩情。故今废其后位,降为如妃,并命其迁出椒房殿,改居于凝光殿,望如妃能知错就改、痛改前非。后位暂空。
大魏元熙四年三月初,趁着花红柳绿之际,御宇宫中传下圣意,三月末时,将为皇帝新选妃嫔,填充后宫。五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凡已满十四而未满十六的,皆可参选,取其相貌端庄、性子贤良者入宫。
此旨一下,只要家中女儿符合条件且长得不错的官员,纷纷动起了心思,都想做一做皇帝的老丈人,以铺垫自己的前途,连带着咸安城中贩卖脂粉、首饰、布料的商铺也生意兴隆起来。那热闹的场景,反衬得愁云惨雾中的朱玉长公主府更加寂寥。
如今林含菲被废,住进冷宫,陈子烁又不许任何人前往宫中探望,林安世与陈卉夫妻两个,一边儿恨林含菲没脑子不争气,一边儿又心疼她,怕她吃苦受罪,闹得好不心酸。
而林玦虽认为妹妹闹到这一步,全是爹娘两个惯出来的,但身为大哥,见着妹妹落到如此境地,心里也不高兴。故而一样是每日里长吁短叹、不见欢颜,回家见了林安世还好,若见到一脸凄凄的朱玉长公主,简直连女儿林荷柔可爱乖巧的脸庞也抵消不掉陈卉给他带来的那种难受。
这种难受积累下来,让林玦觉得这日子简直过不下去。
但林玦自知事情是自家妹妹做得不对,他也拉不下脸皮去私下找陈子烁求情,只好憋着,幸而三月方过半,工部便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