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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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这就通传御膳房准备!”说完,他毕恭毕敬的打千,起身正要走,康熙又吩咐道,“还有粟凉糕和酒酿红梨。”
这三样都是纳兰性德的拿手甜品,也是御膳房的厨子敬而远之的菜色,因为独独纳兰性德做的才和康熙的胃口,他们每每悉心备下的不是换来一顿臭骂,就是一顿板子。康熙今日点下这三样,一看便知他的用意。
“嗻!”
可对于纳兰性德而言,御膳房的厨子挨板子或者挨骂都与自己没有多大的关联。一来他不想再招惹是非,二来今日是乐鱼和永哥的四周岁生辰,早就应下要亲自下厨的。出了南书房,他差星桥去御膳房传达圣旨,自己就转去了别处公干。
三道甜点上齐,康熙的震怒可想而知。非但掀翻了吃食,而且把御膳房的尚膳监总管、副总管和甜品厨子统统打了四十大板。这样他似乎还不解气,天色擦黑,他换了便装,带着亲随侍卫直奔丹棱沜,预备当面兴师问罪。
“不必通报!”府门口,康熙翻身下马,侍卫奉命挡住门房的下人。
纳兰性德被新晋侍卫的演练绊住了手脚,耽搁了不少时辰,回来的自然迟了些,酉时已过,他仍在后厨忙碌。子鱼带着弟妹趴在后厨廊下的窗边一边向内张望,一边玩耍。
“阿玛,我要吃鱼面果,还有炸朵儿。”
“阿玛,我要吃甜醪糟……”
“阿玛,还有我的鱼线……”
后厨的厨师见状,格格的笑出了声。纳兰性德也无可奈何的笑了,只要他回府,三个孩子就寸步不离的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的活像三只欢快的鸟儿。
“要吃,就安静的等着。谁也不许进来捣乱,要不准没他的菜!”
“哥,需不需要我帮忙啊!”说着,揆叙挽起袖管走进了厨房。自打水浸天走后,纳兰揆叙就不请自来的搬进了丹棱沜,一来是为图耳根子清静,二来也是为了帮忙照看三个孩子。
纳兰性德把围裙和套袖扔给他,说道,“哟,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回北府了呢!”
揆叙边系围裙边说道,“我去国子监跟徐老师请教了几个问题,耽搁了不少时辰。我还寻思你今个儿早回来,有口福吃现成的呢!”
“宫里有事,误了时辰。”纳兰性德神色一暗,旋即想到了午后与康熙短暂的对话,不知他吃到不合口的菜色,又会作何反应。
揆叙抄起一只嫩的能捏出水来的苦瓜,说道,“哥,我回来的时候听御膳房外出采买的小太监说,皇上午后震怒,把尚膳监的头头和做甜点的厨子各打了一顿。你说,就算菜色不合口味,也差不到打人的地步吧。”
“……”纳兰性德淡淡的一笑,没有作答,而是吩咐厨子看好小灶上炖着甜品的砂锅。
“要我说啊,他的毛病都是你给宠出来的。”
纳兰性德听闻此话,木得一怔,暗想,揆叙不愧是跟着水浸天长大的,腔调就好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一转念,她走了两个月,想来已经回到了炎方寨。不知她在红云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看到荷包里的珠子?玉天波待她又如何……
“自从大嫂走了,你不在他身边照应,才知道他是那么个脾气,稍稍的不捡颜色轻则挨骂,重则挨板子。哥,你怎么就受得了啊!”
“……”
“哥——!哥!哥!”揆叙一个箭步跨到他身旁,劈手夺下他手里的菜刀,即便如此,他的左手食指还是被割破了一道口子,血汩汩的流出,滴在了菜板和食材上。
揆叙抓着他的腕子,责备道,“哥,你怎么回事儿啊!切个菜也走神儿!你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他抽回腕子,掏出帕子随意的一裹,轻描淡写的说道,“大惊小怪的喊什么,我切到手指又不是头一回!”
揆叙见纳兰性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试探着问道。“哥,你没事儿吧!”
纳兰性德余光瞥见等的不耐烦的子鱼,便开着玩笑说道,“你不是来帮忙的嘛,麻利儿的替我切菜。没瞧见窗边儿那三位等着吃呢!”
“二叔,你能不能不给阿玛捣乱啊!”
揆叙叉着腰,对着窗口的子鱼嚷嚷道,“子鱼,你说什么呢!什么叫我给你阿玛捣乱啊!”
“嘴皮子的功夫,没劲透了!”
揆叙放下菜刀,走到窗边刮了下子鱼肉嘟嘟的鼻尖儿,说道,“我说,纳兰子鱼,你这孩子怎么怪话越来越多,都跟谁学的!”
“你喽!”说完,子鱼对着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带着两个弟妹拔腿就跑。子鱼边跑边向后张望,平素揆叙都会追的他们满园子疯跑上好一阵子。
刚刚跑到院中央,子鱼一头撞上了康熙,未等康熙发作,子鱼就先发制人,鼓起腮帮,叉着腰质问道,“哎呦!你怎么走路不看人的!”
那海连忙扶着康熙站稳,正色道,“我说你这个小女孩儿,年纪不大,脾气不小!明明是你撞上了我家三爷,你还要无理争三分!”
“这是我的家,自然是我说了算!”别看子鱼人不大,说一不二的霸道脾气紧随了水浸天。看到这里,康熙扑哧笑出了声,探手拦住正要还击的那海,俯身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就是子鱼吧!刚才有没有撞疼你啊?”
子鱼警觉的撤回被康熙拉住的腕子,好奇的问道,“你怎么认得我?我看从来没见过你!”
“子鱼,休得无礼!”纳兰性德望见来人是康熙,顾不得脱下套袖和围裙就急急忙忙从厨房赶到近前,一把把子鱼拽到了身后。
纳兰性德恭敬地打千过后,回身吩咐道,“子鱼、永哥、乐鱼,快点儿给这位伯伯请安!”
“伯伯好!”三个孩子顺从的对着康熙行礼。
“都起吧!”
揆叙也赶忙走上前来施礼,尔后识趣的支走了下人,并把三个孩子带去了别处。
99。落凤殇…第五十一章:分飞不相忘(二)
康熙没有去正房,而是直接进了后厨。纳兰性德料到康熙会大发雷霆的向尚膳监的奴才们发难,却没想到康熙居然会追到丹棱沜来兴师问罪。
康熙在后厨转了一圈,才缓缓坐进了窗边的太师椅里,问道,“听说,今个儿是乐鱼和永哥的生辰?”
纳兰性德面色如水的拱手答道,“劳皇上记挂!”
康熙见半成品的食材还未下锅,指了指灶台,问道,“你给他们备了什么好吃的?到这会子还没起灶?”
纳兰性德顺着康熙手指的方向看去,继而回过脸答道,“回禀皇上,奴才今个儿回来的迟了些。”
康熙注视着他澄澈透明的双眸,俊逸熟悉的玉容,柔和的说道,“即是孩子的生日,你该阁下公务,早早回府才对!”
纳兰性德诚惶诚恐的拱手道,“奴才岂敢因私忘公!”
康熙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讥诮的说道,“官场那一套,你学的可真快!”
纳兰性德连忙跪倒在地,叩首道,“奴才惶恐!”
“我……只是来看看。你忙你的去吧……我坐一会儿就走。”
“奴才遵旨!”说完,纳兰性德缓缓站起身,放轻了脚步退到灶台边,背对着康熙开始准备孩子们的寿宴。
换做往昔,康熙片刻在厨房都呆不下去,洁癖的他闻不了烹饪煎炒烹炸的气味,受不了烟熏火燎的味道。可今天,他只想静静地看着,看一看十几年来入心的味道是如何经他妙手烹制出来的?缘何那味道任谁都做不出来。
也许是因为相识的太久,他的背影和面貌康熙竟有些淡忘,这也是康熙两个月来最为自责之处。提起笔来,却不知该如何下笔描绘他无双的容颜,就连背影的轮廓都绘不出来。看着他心无旁骛烧菜的一举一动,康熙的眼底一热,眼圈再次湿润。
在团龙村,他为了哄自己开心,一口气烧了五菜一汤,每每自己没有胃口,他总能变着花样的做出各种点心、菜色。而今,是我将他的一颗心打得粉碎,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尝到他的手艺。
酉时过半,康熙眷恋的站起身,对着他的背影低声道,“天色不早,我回了!”
“哦。”纳兰性德猛的打了个激灵,太过专注以至于忘记背后还坐着当今天子。
“……”康熙探出的手掌犹疑的悬在半空,最终缩了回去。心头颤的厉害,耳畔他愤怒的警告言犹在耳,“不要碰我,永远不要靠近我!”
“玄烨,等一等!”当纳兰性德回过神儿来追到门口的时候,康熙的身影早已脱离了视线。
揆叙被子鱼烦的没办法,亲自过来催饭,眼见纳兰性德急匆匆的追了出来,又若有所失的望着空牢牢地院落发呆,便问道,“哥,你追他做什么?”
“没什么,吩咐下人上菜吧。”说着,他转回厨房,解下了围裙和套袖。
“哥,你不是还惦记着他吧?都是他害的你跟大嫂天各一方!大嫂才走了多久,你就好了伤疤忘了疼啊!”
“……”纳兰性德没有作答,二十二年的情分哪里是朝夕间就割得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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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起,天气日渐炎热,康熙便住到了瀛台,一三五的御门听政从未间断。纳兰性德有了庆儿的教训,调集精锐侍卫在瀛台内外布置了三重明哨、三重暗哨,每三个时辰轮一次班、换一次口令。
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禹舜阁被朝廷大军一举荡平,禹舜阁绝大多数弟子死于战火,然而也有不少漏网之鱼逍遥法外。三藩战事刚刚平息,叛党余孽仍在四处作乱。三来,谁也不能保证台湾郑氏不会孤注一掷的刺王杀驾。
这也许即是康熙把他升为禁卫军统领的根本原因,因为只有纳兰性德能从政治的角度权衡利弊、防微杜渐。
六月初六,康熙再度带着众位朝臣与瀛台桥畔赏花垂钓。与几年前所不同的是,此次垂钓,紧挨着康熙落座的是从福建前线回朝面圣述职的内阁大学士李光地,独独不见上一回沦为煮夫的纳兰性德。
巡视到景星殿,纳兰性德难免触景伤情,算来算去都是一笔糊涂账。花青梧死在自己手上,前来寻仇的花弄影不仅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还累及了襁褓里的庆儿。而自己又以庆儿葬身的竹篮救下了曾静。
水城笳和花青梧上一代的恩怨混乱,直接或者间接地改变了水浸天、曾遶以及曾静的命运。自己出现无疑把水搅得更浑,以最强大的政治机器给延绵两代的恩怨情仇画上了凄美的句号。同时,水浸天和自己也成了个人欲念的牺牲品。
可纳兰性德看来看去,最可怜、最无辜的莫过于子鱼、永哥和乐鱼三个孩子。每每看到他们三个纯真、通透的眼神,自己两个深爱的人互相伤害带给自己的折磨与苦痛都算不得什么,毕竟那是他选择水浸天的必然,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自作自受的恶果。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你难道不知道这是给皇上预备的吗?”贾孟城的公鸭嗓打破了他的遐思,纳兰性德转眼望去,原来是一个八品的宫婢失足打翻了吃食。
“皇上苦夏的厉害,好不容易才有了胃口,端过去晚了,保不齐皇上还想不想吃呢!”贾孟城越说越生气,指使一旁的小太监抬手就打。
纳兰性德快步走了过去,和颜悦色的问道,“贾总管,这是怎么了?大热天儿的,动这么大的肝火。”
“都是这个死丫头,打翻了皇上点下的九味玉带羹。”贾孟城指着打翻在地的汤羹,恼怒的说道,“皇上今个儿兴起,好不容易开了胃口,点下这倒羹。您也知道,这汤羹皇上喜欢趁热喝。”
“贾总管,再金贵也不过是个汤羹。再让御膳房预备不就得了。”纳兰性德注意到宫婢的右脸颊被烫的通红,还隐约起了几个水泡。若是上药上的晚了,恐是要毁容的。
贾孟城知道纳兰性德是一副菩萨心肠,深知他在康熙心里的分量,听他如此说,口气登时就软了下来,“话虽如此,可怎么都是这个丫头的错。”
纳兰性德拉着贾孟城退到阴凉处,低声说,“她自是该罚,不过您瞧她那半张脸……”
贾孟城不耐烦的瞟了一眼,嫌恶的皱着眉头说道,“看样子,这瀛台她也呆不下去了,还是让她去辛者库吧。”
未等纳兰性德回答,贾孟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声呢喃道,“不过,您说万一她真毁了容,若是敬事房追究起来,再上报到内务府……虽说她是办砸了差事自作自受,但是也断无把她个破了相的宫婢在内廷的道理。纳兰大人,你说是不是?”
“……”纳兰性德一皱眉,暗想,这个贾孟城可真是够贼、够小心。天气炎热,烫伤自是难以痊愈,这个姑娘也真是可怜。
贾孟城端着架子走到跪在太阳下的宫婢面前,对着身旁的小太监吩咐道,“黄胜,你这就把这个丫头赶出宫去,再去上报敬事房,就说她干活不慎,破了相。”
“嗻!”黄胜赶忙招呼不远处的禁卫军上来帮忙。
“贾总管,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宫婢磕头如捣蒜的恳求道,“奴婢的脸一定能好的!我求求您,不要把奴婢给赶出去!”
贾孟城烦躁的挥挥手,吩咐道,“快点拉走,拉走!”
宫婢挣开御林军的束缚,抱着贾孟城的衣襟哭求道,“贾总管,奴婢家里遭了灾,早就没人了。您就行行好,放奴婢一条活路吧。奴婢认罚,怎么罚奴婢都行!”
“我告诉你,我可没工夫跟你这儿瞎耗,赶紧给我滚蛋!”说着贾孟城一抬腿把宫婢踹倒在地,继而对着廊下的纳兰性德一揖,带着人快步走了。
“贾总管,贾总管……放过奴婢吧——!”
御林军对着纳兰性德拱手请示道,“统领大人,您看……”
纳兰性德啧啧叹息道,“先带她去上药,然后再逐出宫去。记得向太医要些上好的獾油,就说是我说的。”
“嗻!”
宫婢感激的对着纳兰性德叩头道,“多谢纳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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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约十步,两名禁卫军押着宫婢边走边说,“你可真是命好,遇上了我们统领大人。要不,准少不了你一顿板子。”
宫婢忍不住回头张望,问道,“他就是明相的大公子纳兰性德吗?”
如画的侧脸,精致的眉目,俊雅的姿态,他可真好看,比女人都好看!
“哟,你还知道的不少呢!天底下有几个纳兰性德啊?”左边的禁卫军推了她一把,说道,“看什么看,快点儿走!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就算再托生八百回也入不了我们统领的眼。”
右边的禁卫军附和道,“就是!我们统领夫人长得那才叫绝呢!”
“统领夫人?”
左边的禁卫军狠狠瞪了右边的同仁一眼,低声责备道,“快别说了,你这嘴怎么没个把门的?这话要是被皇上身边儿的人听见,你还想不想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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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性德前脚迈进涵元殿,预备巡视完主殿的岗哨就去吃午膳,不想又遇上了贾孟城,这一回他可与方才郎景星殿院内志高气昂的模样大相径庭,只见他的脸上、前襟沾满了羹汤,额头还在流血,真是说不出的狼狈。纳兰性德暗想,这报应来的可真快!
“混账奴才,连一碗羹汤都做不好吗?御膳房的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羹汤都能做成苦的,当朕是傻的吗?”
“……”玄烨苦夏,每年夏天胃口都差的出奇,也难伺候的出奇。想来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