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双-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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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贵胄就大大的不同,对权利、名望、财帛毫无兴趣,他一双慧眼洞悉官场的污浊和欲望,他一颗丹心只为知己者死,可凭他一腔横溢才华怎可容他隐遁山林、纵情诗词?货卖帝王家,从他进宫的那天起已成定局。
孝庄对曹寅是器重的。她选中曹寅的理由很简单,他虽资质不俗,追根到底是皇家的奴才,升官发财、平步青云是他效忠爱新觉罗氏的终极目标,在这一点上他祖祖辈辈都未能免俗。皇帝恰恰需要利用这种欲望巩固自己的统治,有欲望才有动力,有欲望就有弱点。俗人往往容易满足,俗人的优点是他们的欲望,俗人的缺点是欲望恶化产生的贪婪。
曹寅是绝大多数朝臣的缩影,玄烨把控的了曹寅,那自然驾驭的了各怀鬼胎的满朝文武。
毫不夸张的说,孝庄把曹寅看作了一块试验田,把纳兰性德看作了康熙的肱骨。这种因材施教的安排本该皆大欢喜,然天不遂人愿。
康熙八年五月十八日,早朝过后,明珠带着纳兰性德来到宫中一处僻静所在。
明珠捋了捋胡须,左右张望了片刻,压低了声音说,“太皇太后今日还朝,你今夜切不可在宫中留宿。”
“儿子原本就打算今夜归家安置的。”
“你有分寸,为父就放心了。”明珠一对清举的眸子落在宝贝儿子的额头上。
“胳膊上的伤怎么样了?”说着,他握住纳兰性德右大臂。
纳兰性德龇了龇牙,忍着疼孩子气的笑着说,“那个跟头上的一样,早都没事儿了。”
明珠松开手,摇了摇头说,“你就装吧!”
明珠凑到纳兰性德耳边问,“我问你,皇上对参劾鳌拜余党的奏章是怎么看的?”
纳兰性德平静的答道,“皇上什么都不说,就等于全说。”
目送明珠走后,纳兰性德才起身赶回南书房。此时,玛尔汉、明珠和康亲王杰书正在就鳌拜余党及抄没鳌拜党羽家产的事情向康熙奏报。他在外间听了几耳朵,便由后门转进了与前殿一墙之隔的里间。
“启奏皇上,鳌拜党羽家产抄没所得经刑部查实后,已封存进户部国库。”康亲王杰书拱手道,“鳌拜的罪状,奴才与明珠大人、玛尔汉大人商议之后,拟了个折子,请皇上御览。”
康熙和颜悦色道,“皇叔,这件事儿办的干脆利落。”
“这次多亏了明珠大人和玛尔汉大人相助。”
明珠和玛尔汉连忙推搪道;“奴才们尽心办差,不敢居功!”
“鳌拜之事了结之后,朕自会论功行赏。”
三人跪倒在地磕头谢恩道;“谢皇上恩典。”
康亲王杰书又说道;“鳌拜该怎么定罪,臣等意见不一,还望皇上决断。”
康熙侧过脸,低头看了看三位臣子,说道,“都说说吧。”
“奴才以为,不杀。”康亲王杰书率先开口,“鳌拜有罪,但其功勋卓著,为政期间既有政绩,也犯下不少过失。如果杀掉鳌拜,皇亲国戚和赫赫军功的公侯们心里过不去,会认为咱们大清过桥抽梯,这有损皇室声誉和威望。”
明珠拱手附议道,“皇上,法理不外乎人情,奴才以为鳌拜不能杀,将其囚禁即可。”
“奴才以为鳌拜必杀。遵照大清法典,犯上者杀无赦,结党营私者杀无赦,谋害朝中重臣者杀无赦,贪污十万两以上者杀无赦。且我朝自开国以来,尚无功过可相抵之先例,为维护法纪之公正,朝堂之清明,鳌拜必杀。”玛尔汉言辞恳切,句句其中要害。
11。清尘然…第七章:老骥志千里(二)
难题都丢给了皇上,不外乎两种选择——杀与不杀。玛尔汉是刑部官员,从严肃法度出发的说辞有理有据,明珠和康亲王从情理出发的考量无可厚非。他们是要皇上自己抉择,如此举动既全了皇帝龙意天裁的盛名,又免了三为臣工众口一词招致的责难和非议。
“咳!”纳兰性德在内殿轻咳了一声,康熙左耳朵一动,立刻会意。
康熙挥挥手,平静的说,“你们先去吧,且容朕思量一番。”
“嗻,奴才告退。”三人对着康熙跪倒施礼,尔后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出了南书房的院门,康亲王杰书嘴角一扬,转向明珠和玛尔汉问,“两位大人,你们说皇上会怎么处置鳌拜?”
明珠低眉一笑,摇了摇头说,“咱们把答案都交给皇上了,皇上自有计较。”
“按理鳌拜该杀,按情却杀不得,这道理,皇上比咱们清楚。”说着,玛尔汉嘴角衔过一丝笑意。内殿轻咳之人是纳兰性德吧。
“皇上对参劾鳌拜余党的折子一笔未批复,这是何意?”康亲王杰书只想把鳌拜的案件尽快了结,却未见康熙的任何旨意,心里有点着急,还有些许的迷惑。
玛尔汉双眸一亮,笑眯眯的说道,“王爷,皇上这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呐。”
明珠会意的点头。康亲王杰书双眸舒展,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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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官道上浩浩荡荡一行皇室踏尘而来,太皇太后朱漆金顶凤辇位于仪仗正中,亭底红髹,上施红花毯、红锦褥席。外用红帘四扇,四匹骏马驾车。
辇后内大臣四员领侍卫三十人,执豹尾枪十杆佩弓箭二十副,大刀二十柄,步行雁翅排列左右拥护。侍卫四十员分两层雁翅步随,前一层二十人,各带弓矢,中二人执吉尔单纛。
“主子,未时车驾就进京了,您再眯一会儿吧。”
苏嘛拉姑跟随在孝庄身边四十多年,崇德、顺治直至康熙亲政,福临、玄烨父子由她一手带大,作为玄烨的启蒙老师她尽心竭力。孝庄时常庆幸,苏嘛拉姑机敏聪颖、才情满腹,她若不是自己的心腹臂膀,她将是自己一生最大的敌人。
“苏嘛,你怎么也有白头发了。”说话之人正是太皇太后孝庄。
孝庄,博尔济吉特氏布木布泰,被誉为蒙古第一美人。她精通汉语、崇尚儒家文化,写的一手好柳体,绘的一手好水墨,绣的一手好女红。
十三岁那年的那达慕大会,她骑着一匹火红色的马。那马通体上下找不出一丝杂色,奔驰起来体态健美、宛若游龙。马背上的人儿身段婀娜,英姿飒爽。两撇淡淡的秀眉下,双眼皮含着修长的睫毛。她有着一双充满着野性和火一般热情的明眸,漆黑的眼珠尤如最清澈最美丽的星辰。只这一双眼睛,便已对人有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一出场使得满场颜色顿消,满蒙贵胄无一例外的聚焦在她的身上。正当众位贝勒王孙争得头破血流的时候,八贝勒皇太极近水楼台先得月,将布木布泰纳为侧福晋。那一刻,天边帝皇星轮转,缓缓移向东北变天。
苏嘛拉姑,以陪嫁丫头的身份跟随主子从科尔沁草原远嫁至奉天。与主子布木布泰的艳冠蒙古草原不同,她生的温婉恬静,一张瓜子小脸,柔嫩的肌肤,笔直的一管玉鼻下面,是一抿的粉红色樱桃小嘴,一双宛如是寒星一样的眸子,既熠熠生辉,又温润如水,妙曼袅娜的身材,如同是弱柳扶风一般。
现而今她和孝庄皆是五十六岁的花甲之年,抬头纹、鱼尾纹悄悄爬上了她们的额头和眼角,岁月荏苒、蹉跎阅历化作根根皱纹印在秀颜上。
孝庄与苏嘛拉姑一如姐妹,一如主仆。苏嘛拉姑与康熙一如母子,一如师生。
苏嘛温润的笑着说,“主子,奴婢比您痴长一岁,白头发自然比主子多些。”将滑落的斗篷拾了起来。
孝庄坐直了身子,探手端起茶杯,说道,“等会儿啊,就能见到玄烨了。才几天不见,怪想他的。”
“皇上剪除鳌拜,举朝欢腾,都说皇上是少年英雄,前途不可限量。主子,皇上出息着呢,您就放宽心吧。”
孝庄押了几口温茶,啧啧的说道,“他呀,在我眼里再大也是个孩子。扳倒鳌拜,他才迈出了一步,你们就夸成这样。这人呐,不禁夸。本来好好的,一夸准坏菜。”
苏嘛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笑着说,“主子,你这不回来了嘛。”
孝庄挑帘看了看路边光景,轻轻的说,“苏嘛,跟曹寅都交代清楚了吗?”
“奴婢按着您的吩咐,都交代清楚了。”
孝庄面色平静,注视着苏嘛拉姑寒星一般的眸子问道,“苏嘛,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把曹寅放到玄烨身边儿吗?”
“奴才窃以为,主子此举是平衡之术。”
“要说明白我的心思,还要算是你!”孝庄满意的笑了,“朝堂凡事都讲究个相互制衡。眼下,鳌拜一倒,朝内索额图和明珠互为制衡,内廷曹寅和纳兰性德互相牵制。宗室呢,安亲王岳乐和康亲王杰书有福全和常宁与之相抗。执掌十三密探的玛尔汉与领侍卫内大臣图海相互制约。世事都讲究个平衡,平衡绝对不能被打破。江上社稷好比一个天平,皇上就是那个往托盘儿里放砝码的人,坐不坐得稳江山,就看他怎么维护天平的平衡。”
“主子深谋远虑,奴婢就算学一辈子也学不来。”
“你在宫里见到多了,还能安守本分就是通透。”孝庄一语中的,宫廷的争斗让苏嘛拉姑看清了后宫的荣辱兴衰,看透了世道人心。
“奴婢的一切都是主子给的,没有主子就没有奴婢的今天。能伺候主子,就是奴婢的福分。”
孝庄摇了摇头,叹息道,“有些人就是看不清啊,他到死都不明白,天永远是天,他再能也不过是皇家的奴才。”
未时,孝庄车驾由朝阳门进京,康熙率领满朝文武亲至午门接驾。龙旗迎风招展,皇绫伞盖随风舞动,神采熠熠的康熙立在红毯上张望着。
未时初刻,太皇太后车驾抵京,康熙跪倒在凤辇之前,请安道,“孙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吉祥!”
身后朝臣、禁卫军、宫人呼啦啦跪倒一片。
“玄烨啊,起来吧。”孝庄由苏嘛拉姑搀扶,缓步走下凤辇。
众臣山呼千岁,“臣等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孝庄挥挥手说道,“都起来吧。”
她好像月,高不可攀,却让人无限景仰。
她好像火,明知会受伤,却让人如飞蛾一般义无反顾。
她好像风,明知飘渺无踪,却让人贪恋那欲飞的感觉,甘心追随。
她好像云,明知百变无定,却让人固执地以为,她展现在自己面前的便是最真实的她。
众人缓缓起身道,“谢太皇太后恩典!”
康熙挽着孝庄的臂膀,笑呵呵的说,“皇祖母,孙儿瞧着您的气色甚好。”
“孙儿啊,你是等着皇祖母夸你呢吧。”孝庄瞄着身旁的康熙,他颔首而笑。
孝庄拄着龙头拐杖,在宫门内立转过身,对着满朝文武朗声说道,“朝里的事情,本宫都听说了,各位有劳了!”
众臣一齐拱手道,“臣等惶恐!”
孝庄对着众人拱手道,“皇上阅历尚浅,往后要倚仗各位倾力辅佐。皇上若有做的不到之处,我孝庄先替他赔个不是。”
“臣等惶恐!”众臣一齐跪倒在地,磕头道,“臣等定然倾力辅佐皇上,不敢有负老祖宗的厚望!”
“举朝一心,不愁我大清不强盛!”
众臣的声音又高了一浪,齐声道,“老祖宗圣明!”
孝庄和颜悦色的说道,“别跪着了,都起来吧。”
“谢老祖宗!”
混在人堆里的纳兰性德心中偷笑,孝庄这一招拉拢人人外加远交近攻用已然达到踏雪无痕、炉火纯青的地步,刚一回京就给众位大臣吃了一颗定心丸,不愧是大清的顶梁柱。
众臣跟在孝庄和康熙的仪仗之后,按品级鱼贯进入紫禁城。纳兰性德故意步步倒退,渐渐落在百官之后。他生怕被康熙揪住,拽回慈宁宫。他寻思早点撤退,回去看看家里的情况。
“星桥,咱回吧。”纳兰性德退至皇城根儿下,星桥牵着雪龙驹等在那里。两年前,他打马直奔紫禁城,独独星桥跟在身后。自那之后,他便将星桥留在了身边。
“大少爷,您就这么走了,就不怕皇上责怪?”
“皇上今天且有的忙呢,顾不上咱们的。”说完,他接过马鞭,飞身上马,打马而去。纳兰性德深知要走就赶紧走,迟了定要被叫回去的。
“大少爷,等等奴才!”
“纳兰大人,纳兰大人!”伴着一溜儿烟尘,魏敏珠的声音被盖了过去,“这可怎么话儿说的,皇上找,他就跑。一溜儿烟儿似的就没了影儿,这骑的是哪门子的神驹啊!”
魏敏珠望着纳兰性德空空的背影,悻悻的自语道,“得了,我还是回去复命吧。”
12。清尘然…第八章:深闺锁寸心(一)
一林桃花羞,一池睡莲香,一策相思引
琼宇双眸一瞪,盯着面前的宝贝儿子,问道,“你个臭小子,这两天都跑哪去了?怎的就忙得不着家!”
“皇上不让回家!”纳兰性德笑嘻嘻的说道,“儿在宫里当差,总不能抗旨吧。儿总不能跟皇上说,‘皇上,额娘喊奴才回家吃饭!’额娘,您说是不是?”
“你这张嘴哟!”琼宇扑哧一声笑了;“把上衣脱了,让额娘我检查检查!”
纳兰性德向后跳了一步,眨眨双眸问道;“为什么?”
琼宇指着他的鼻尖儿说;“你脱不脱!”
“额娘——!”
“你自己不脱,我可叫下人帮你脱了。”说着琼宇拉开架势要喊人。
“还是我自己来吧,就不麻烦他们了。”纳兰性德忽的低下头,手上动作慢吞吞。
“啧啧啧!”琼宇解开绑在纳兰性德大臂上纱布,见到一寸长、几乎愈合的创口长长地松了口气,“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等会儿拿药酒让星桥给你揉揉后背的瘀伤。”琼宇的指尖划过儿子的瘀伤斑斑的脊背,只觉得心颤了三颤。
“唉!”
“这脑门儿上的口子都结疤了,好的还挺快。”
纳兰性德察觉到额娘喉头的哽咽,故作平静的笑呵呵的说,“太医给了上好的獾油,好的自然快些。”
琼宇舒了口气,轻轻地叮嘱道,“这次算你命大,以后办差要小心些。”
“儿子记下了。”纳兰性德背过身将上衣穿好,心头微微的颤了一颤。
“等揆叙醒了,你再跟他玩儿。”一盏茶的功夫后,琼宇把纳兰性德从摇篮前拽了起来,“你这就去别院看看紫溪,她这两天担心的紧呢!”
“是,额娘。”纳兰性德退出门口,但见一个一身翠绿、盘着两个团髻的伶俐丫头正向院内张望。
星桥立在纳兰性德身后,低声说,“大少爷,您瞧,卢小姐的丫头锦墨在门口候着您呢,准是卢小姐差她来的。”
“先去换身儿衣服再说。”纳兰性德顺着廊下,由侧门出了明堂,径自进了东跨院儿的圜斋。
琼宇口中的紫溪是前任两广总督卢兴祖的掌上明珠卢紫溪,也是卢兴祖的遗孤。其母早亡,其父卢兴祖于康熙六年十一月也死于任上。卢兴祖与明珠是同窗好友,卢紫溪未满周岁就与刚满三岁的纳兰性德定下了娃娃亲。
卢兴祖于康熙四年赴广东出任两广总督,琼宇看紫溪年幼又没有母亲照顾就好心把她留在身边照料。她九岁时,专门请了教习教授诗书礼乐。今年卢紫溪年满十三岁,琼宇怕生出闲言蜚语,就把紫溪安排在与府邸一墙之隔的别院居住。既全了紫溪的名节,又全了卢兴祖和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