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别传-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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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重叹气:“身份上虽然说是高攀了,可是令光好歹是我的掌上明珠呀,怎么能委屈她做侧室呢!”谢芳菲忙说:“丁老爷,实话告诉您吧,我们夫人的身子快不行了。夫人来的时候吩咐过我,如果您老还是介意这件事情的话,那么她可以主动让出正室这个头衔。”丁重显然无话可说了。谢芳菲又说:“丁老爷,丁小姐上次也见过萧大人了。我们把她叫出来,问问她自己的意见怎么样?”
丁重让他夫人进去问丁令光的意见。大概丁夫人对这门亲事也很满意,回来的时候笑容满面的说:“令光说,但凭老爷做主呢。”丁家虽然是雍州的地头蛇,可是始终不是士族。能够和士族联姻,自然是一件极其光彩的事情。东晋的时候,士族和庶族是禁止通婚的。这件婚事就这么敲定下来。从此,萧衍在雍州站稳了阵脚.
婚礼虽然仓促,可是昏天黑地的忙下来,也准备了一个来月。谢芳菲除了提亲的时候出过力之外,什么事情都帮不上忙。她什么都不懂。大婚那一天,她抱着小文去看热闹,看见里里外外大红大红,张灯结彩,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心里也难得的高兴起来。在这样的时代里看见喜庆的事总是高兴的。
谢芳菲站在那里愣愣的微笑的时候,容情看见她这个样子,忍不住走过来,细细看着她,说不出话来。谢芳菲反应过来,笑嘻嘻的说:“你干吗看我呀!你应该看新郎新娘才是。你看,你看,大哥穿上喜服,看起来好奇怪哦。还有令光,令光顶着那么重的头冠,会不会觉得很累呢!我其实很同情她的。”
容情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谢芳菲自言自语了半天,才叹气的说:“看见他们成亲,还真的蛮羡慕的!”
容情终于忍不住了,走过来隔着小文拥住她。谢芳菲惊慌起来,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低声说:“容情,你怎么了?让人看见就不好了,你快放手!”自己猛的往后退了一步,差一点带着小文摔倒在地上。幸亏容情及时拉住了她。
谢芳菲惊魂未定的埋怨说:“你触景生情也不是这么生的吧!我真是怕了你了!容情,你要想清楚一点。”
容情突然石破天惊的说了一句:“芳菲,我们也成亲吧!小文就是我们的孩子,你说好不好?”
第 63 章
谢芳菲吃惊的看着他,一时间像是在听戏台子上咿咿呀呀重重叠叠不知所云的老戏,听在耳里,却进不去心里。过了半天,才慢慢的明白过来,到底听懂了那些古老的曲,词,调,还有,还有里面的忧伤,徇情。心里不是不感动的。一个人可以说出“我们成亲吧”这样的话,那是他最真的真心,他已经将他的心赤裸裸的呈在她的眼前。容情刹那间点燃的烟火越发的璀璨,直直的,别无他物的望到她的灵魂里去。谢芳菲的心像是山路十八弯,弯过一个又一个的坎,却到不了这里。她是感动的,她是喜欢容情的。可是她,她的心,更隔蓬山一万重,再弯也弯不到容情这里。
空中的烟火却渐渐的黯淡下来,只剩下一点火星子,差一点砸到头上,到最后终于消失不见了,湮没在茫茫的黑夜里。等到天亮了,或许还能够找到那么一点烟灰的痕迹——只要你愿意去找,总有人会不死心的去找的,总有人会的。是他也是她。
容情似乎也觉得过于莽撞了,笑着说:“芳菲——”笑容里忍不住带上一两分的惨淡,尽管心甘情愿。话却没有说完——怎么完的了!他虽然是一时的莽撞,那也是真心诚意的莽撞。
谢芳菲一手抱住小文,一手故意推了推他,不知所措的笑说:“你今天犯傻了,是不是?小文可是我弟弟,他姓谢呢。你看你,又胡说八道了。”说着逗小文:“小文,乖,叫容哥哥。”声音里禁不住有一丝的颤抖,她怎么能不颤抖——羞愧的颤抖。心里是慌的,乱的,还有抬不起头。她掩饰不了。
小文清清楚楚的喊了两声,脱口而出。对容情笑着,挣脱出去,伸出手要容情抱。容情双手接过来,拍了拍他的脸,对谢芳菲说:“芳菲,酒宴也该散了,我们回去吧。闹了这么一天,你也该累了。我送你和小文回去休息。”前厅一片闹哄哄的,喝酒猜拳的吆喝声,杯盘碗碟的撞击声,还有杂乱无章的笑闹声,一声一声的传过来,缠绕起来,沸腾起来。谢芳菲什么都听不见,只觉得一片的空白。大红的喜结,大片的红绸缎,红的筷子,红的微醺的脸,连照在厅堂里的光也是被红烛染红的红光。可是她依然觉得空白。她被黑夜的纸隔在另外一边,那些红到不了她的身上。
谢芳菲默然的跟在他身后。心不在焉的走过花影重重的小石子路的时候,很容易就摔倒在地上。容情听到声响,赶紧过来,伸出空着的一只手,要拉她起来。谢芳菲自嘲似的说:“你看我,这么不小心。幸好没有抱着小文,不然,连他也一起摔着了。”声音是闷的,胸口也是闷的。
谢芳菲只顾着说话,忙着没话找话的去除心里的愧疚,没有注意到暗影里容情伸出来的右手。撑起身子,站起来的时候,又踩到脚底的裙子,重新倒在地上。她如果不是这么的心乱如麻,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摔倒在这里。她这一摔,迟迟没有动静。
容情以为她伤着了,赶紧将小文放下来,摸到她身边,焦急的喊:“芳菲,芳菲,你怎么了?”容情听不见回答,心一急,抓住她的手臂,就要抱起来。谢芳菲的声音像空中捉摸不定的风,飘忽的传过来:“我没事。”暗夜里的风吹过窗前的时候,只听到一阵低低的呜咽。谢芳菲的声音也是呜咽的。
谢芳菲就这样坐在地上,爬不起来。她的心力早就没有了。容情的手仍然停留在她的胳膊上,没有移开。谢芳菲将头埋在膝盖上,浑身无力,起不来。这样一个姿势,可以永远到地老天荒有多好。水干了,风化了,什么都不用想,就地老天荒了。事情也完了,人也完了。她流不出眼泪,哭也是要资格的。她有什么资格哭,她恨的是她自己。
容情靠过来,见不得谢芳菲这个样子。于是笑说:“芳菲,你看你,什么事都当真。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好了,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了。来,起来吧。”谢芳菲知道容情心疼她,体谅她,所以宁愿委屈自己,说出这样违心的话。谢芳菲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容情,你说这样的话,我更加的难过。我知道你是真心的。我如果连这一点都不知道,我就不是人了。容情。我……”
容情轻轻的“嘘”了一声,慢慢说:“芳菲,你能明白我是真心的,我实在高兴。这些就够了。我已经很高兴了。”他的话一字一句像是千斤的符咒,统统压在她的心头。谢芳菲支撑不住这样的内疚,闷声说:“容情,我不能这样拖累你。我,我……”一个字一个字是断了线的珠子,说的断断续续,力不从心。
容情摇头,摸着她的头发叹气说 :“芳菲,不要想其他的事情了。都是我不好,不该吓着你。这些事情,以后再说吧。”谢芳菲将头扑在自己的身上,哽咽说:“不,容情,我不能这样,我不能这样,你知道吗!”容情安慰她:“芳菲,你有什么错,都是我不好。不要再胡思乱想了。来,地上潮,小心着凉。快起来。”两个人各有各的伤心,都没有起来。
贴身靠在旁边的小文却什么都不顾,也许是吓着了,哇啦啦的就哭起来。两个人才幡然醒悟过来。谢芳菲立刻站起来,急忙搂住小文,轻声哄道:“小文不哭,小文不哭,我们立刻回去好不好。小文乖,不怕,不怕。”这样一来,其他胡思乱想的心思全都没有了,胡乱安慰了一通,抱起小文就往前走。
容情跟在身边,说:“小文我抱着吧。你也累了。还有,天黑了,走路小心点。”抱起小文,左手拉住谢芳菲,一步一步的走过这段暗路,将她们两个一直送到房门口。谢芳菲接过小文,将手从他手里不着痕迹的抽出来。心口里似乎有许多话,却说不出来。她不能再伤容情的心。最后,教小文说了几句话,轻轻的点了点头,就要进去。
容情叫住了她,半晌才说:“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的睡一觉。”谢芳菲答应了,为了安他的心,故意笑说:“你放心,我会一觉睡到天亮的。”两个人立在那里,要走不走,要进又不好进,搜肠刮肚的偏偏说不出话来,甚为尴尬。谢芳菲觉得很不好意思,推门走了进去。对着容情,勉强笑了一下,将房门慢慢的阖上。
容情终究不甘心,用手挡住即将合上的房门,低声喃喃的说:“芳菲,我说的话,你能稍微放在心上吗?”谢芳菲看着他,像是看见自己。好半天,才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低声说:“容情,我答应你,我会放在心上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你这样对我这么好了。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放在心上。”然后,将门给栓上了。
容情还站在外面,舍不得离开。刚刚抓住谢芳菲的左手忽然滚烫滚烫起来,沿着筋脉一直烧到心口里去。容情想到谢芳菲最后说的话,心跳都在加速。
谢芳菲将小文放在床上,然后弯下腰来,帮他脱鞋,脱外套。脱到一半,忽然住了手,轻轻的抱住他,眼睛里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淌下来。小文开始的时候还乖乖的一动不动,后来大概是气闷了,扭动起来,小手乱舞,嘴里叫着“姐姐,姐姐”。谢芳菲才知道放开小文,眼睛不知道在看哪里,没有焦距。心里凄楚的想,只有他,只有他,对自己还是这么的狠心。
突然间就觉得委屈,像一个受了冤屈的小孩,无处诉苦。猛的解开颈子上的链子,发狠似的用力掷出去。小文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高兴的很。谢芳菲自怜自艾的翻腾了半天,还是走下去,将链子拣起来。用嘴将上面沾上的灰尘一下一下的吹干净了。又撩起衣角,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小文突然爬过来,伸出手要抢。谢芳菲任他拿在手里摆弄,想到那天晚上,只有更加的委屈。可是,心底里,不是不甜蜜的。
第二天,正在梳洗的时候,伺候的丫鬟进来收拾房间,笑嘻嘻的对弯着腰的谢芳菲说:“小姐,我告诉你一件好笑的事。昨儿个晚上我见小姐房里的灯亮着,想要过来看看小姐是不是缺茶少水的。你猜怎么着,恰好就碰见傻傻的站在门外的容公子,也不敲门,也不出个声,连我走近了都不知道。我刚要出声,他将我拉远了,才说小姐刚睡着了,不要来吵你。我觉得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知道你睡着了呢。他笑一笑说他本来想进来看一看你,猜你睡了,所以没有敲门,怕打扰你休息。你说好笑不好笑,大半夜的站在外面,倒吓了我一跳。”
谢芳菲停下来,直起身子问:“你昨天晚上什么时候见到容公子的?”丫鬟边帮她添热水边回答:“很晚呢,我记得外面已经敲过三更了。我劝他先回去,有什么话等明天再说也行呀。他还站了那么一会儿才走了。”谢芳菲回房的时候天色刚黑下来没多久。
谢芳菲“哦”了一声,沉默了半天,然后说:“你将这水端出去吧。还有,这件事情可别到处去说,容公子听到了,是要难为情的。”那丫鬟答应一声就出去了。谢芳菲茫然的坐下来,蒙上尘的心吊了起来,一下一下,摇摆不定。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对不住容情,可是,她不能连自己的心也对不住。
府里热闹了好几天,才渐渐恢复正常。谢芳菲隔了几天见到萧衍,笑嘻嘻的走上前,打趣说:“大哥这几天过的怎么样?精神看起来很好呀。”萧衍笑骂:“你这丫头!”从下人手里接过递上来的书信礼单。谢芳菲瞄了一眼,说:“这礼怎么今天才送来呀,这可不是正月十五贴门神——迟了吗。”
萧衍笑着解释:“这是我大哥差人从郢州送来的贺礼。信里面还怪我行事匆忙,连喜酒都没喝上呢。”谢芳菲想起什么,问:“可是在郢州做刺史的萧懿萧大哥?”萧衍点头称是。谢芳菲微笑着说:“我听说大哥兄弟众多,一直以来,倒没有机会见见他们。除了萧懿萧大哥在郢州为官外,其他人都在雍州吗?”
萧衍摇头说:“他们几个都在建康为官。”谢芳菲小心翼翼的说:“大哥,你在雍州招贤纳士,征兵买马的事情迟早会传到建康去。萧宝卷一怒之下,对他们恐怕不利呢。你看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将他们调离建康呢?”
萧衍点头说:“纸包不住火,咱们的事情迟早要传出去的。我倒没有想到这一层。不过,他们在建康做京官,只怕不容易劝说呀。”谢芳菲想了下,然后说:“大哥,雍州的力量毕竟势单力薄,如果可以联合郢州的力量,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要成大业,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么。”萧衍叹气说:“我大哥的脾气我是知道的。他对朝廷可谓忠心耿耿,只怕不但不会赞同,反过来还要说我一顿。”
谢芳菲笑说:“不管怎么样,到底要试一试。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痛陈利害,未必不能打动他。再怎么说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呀。”萧衍叹气说:“芳菲的话很有道理。我先派人去建康将诸位兄弟接过来共商大计。至于我大哥,还是觉得很为难。”
谢芳菲说:“那先派人去嬴洲探一探他的口风好了。如果没有希望的话就回来吧。这叫投石问路。也没有什么损失。”萧衍说:“不错。张弘策行事老成稳当,和我大哥是老相识了,就派他去郢州吧。”
谢芳菲见没什么其他的事,正要离开。萧衍在后面叫住她说:“芳菲,雍州这些时候很不太平,你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还是待在府里面比较好。”谢芳菲虽然觉得萧衍这个特意的叮嘱十分奇怪,还是点头答应了。想一想,自己三番五次的被人挟持,也难怪萧衍会不放心。那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面好了。
谢芳菲逗弄了一会儿小文,然后从梳妆盒子里拿出那条链子,还是忍不住骂小文:“才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你弄坏了。你呀,手怎么那么厉害。”原来链子上的挂钩被小文给扯坏了,谢芳菲到底有些不高兴。丫鬟凑过来看了看,笑说:“小姐,这个东西拿到金银铺子里修一修就好了,十分的简单。你为这事,可没有少骂小少爷。小少爷现在见了你都有些怕了呢。”
谢芳菲笑问:“原来可以修的好呀,我还以为就这么毁了呢。能修的跟从前一样吗?”丫鬟笑说:“小姐,我又不是金银匠,你该问他们才是。”谢芳菲说:“你看我,也急的糊涂起来。”说着也笑了。
心里始终惦记这个事,像有一根刺,刺的一阵一阵的疼。拿了链子,就要出府门。守门的侍卫见她要出去,全部围上来,打头的张扬走过来说:“小姐要出门呀。”却挡在前面,没有让路。使了个眼色,后面的人会意,立即离开了。
谢芳菲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看着他笑说:“张小六,你这会子又打我什么主意呢。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了,今天可是门都没有呀。”张扬忙笑说:“小姐说哪里话。我们只是见天气不大好,只怕要下雨了,小姐还是别出去了。有什么事情吩咐一声,我们几个绝对给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谢芳菲笑起来,说:“张小六,你还说你没有打我的主意!不然,你为什么这么殷勤?你别挡在我前面,我还要出去呢。”张扬也不理论,只是打哈哈的说:“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