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程-第15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到酒楼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吃了一半,气氛也比较好,互相敬着酒,经理酒量不行,已经满脸通红,看到我来急忙招呼我过去帮他顶酒,我看了林子午一眼,把酒干了。
林子午问店长我是不是酒量很好。
店长笑着回答:“小骆是我们店的千杯不醉。”
林子午的手下正向店长敬酒,店长顺势把正向他杯里斟酒的啤酒瓶口移到我面前:“人老了不能喝了,还是年轻人替我喝吧。”
我凑过杯子说好,看着啤酒斟满玻璃杯。
林子午突然拿过他手下的酒向我虚晃了一下,嘴角带着公式化没有感情的微笑:“上次招待的很周到,还是由我敬你吧。”
仿佛在责怪我动小心思的唏嘘掩盖了我短暂的沉默。
我笑了笑:“您太客气了,店长关照过如果您有问题任何职员都有义务如实向您回答。”
那之后林子午再没和我有过直接的交流,他是负责人,我只是一桌经理级别领导中格格不入的小职员。除了偶然为领导挡酒,我不发一言的坐着,但尽管不看他的方向,也能察觉他的视线在我每次拿起酒杯后变的灼热,不再冰冷。
我在那天午夜发了高烧,不厉害,仅仅嗓子发炎和感觉疲劳,请假休息一天。
中午时,公司来了电话,经理一早出差去了,超市与难缠的供应商合约上出了纠纷,因为之前都是与经理接触的,要我回去应付。
下午回了超市,纠缠了四个小时才勉强化解了眼前的麻烦,让他们等待三天后经理回来。
谈判一结束我基本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同事劝我回去休息。出了超市发现灰暗阴霾的天空飘了雨。妹妹早上上课没带雨具,我拿着伞打车过去接她。
看到小妹的时候她正在一个男孩的伞下快乐的讲着什么,一边伸手打着手势,然后两人便一起笑起来,这时他们周围的光线似乎也跟着明快了。小妹然后看见了我,露出被发现秘密的害羞表情,对着男孩的耳朵说了一句,从男孩伞底下钻出又钻入了我的伞下。
我不能多说话,就听着低着头的女孩轻轻的告诉我男孩的名字,有些胆怯的观察我的表情,她讲起他和男孩怎么认识的,男孩多么粗心大意,他对她有多好,她偶尔会为了某些片断抱着我的胳膊笑,然后很认真地向我保证,她最喜欢的是哥哥,其次的其次才是那个男孩子。
她快活,我也高兴。
吃了饭洗完碗,看到了林子午给我的未接电话,我准备不理会他,过会儿就去躺下,电话却又进来了。
接通电话,林子午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张开嘴,只能发出嘶哑因而难辨音节的嗓音:“对不起,我病了。”
电话彼端的沉默维持了很久,冰冷的窒息从话筒里漫延开来。
我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电话还接通着,过了几秒钟,他挂断了。
小妹睡下不久,手机在我的床几上响起震铃。
他这次没有用对他来说意义不大的问句,依他的脾性下达类似命令的祈使句。
“开门。”
心脏紊乱而快速的跳动,我吃力的发音:“……别逼我。”
短促的,没有笑意的笑声:“我只是一直在逼你?”
我现在没有能力使用复杂的句子解释,任何解释对他也不具意义。
“开门,”他嘲讽一样的重复,“别逼我。”
雨下大了,在楼道外形成雨幕,风把一些水点吹进走廊。
“很快么,”雨点打碎了林子午的声音,接着渗入的雨水和低温与它凝结成形状怪异的块状物,“害怕我摁门铃?”
我站在门外,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门铃的位置。
“去车里吧。”我请求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抚摸我的脖子,从领口把手指伸入我的衣服里。
“车里?”他的指尖冰冷,像雨水滑过皮肤的感觉,“不是病了么,莫非我遇到了一位克尽职守的履约人?”
走廊里很冷,我穿着睡衣,被呛进的冷风引起越发剧烈的咳嗽,牙齿开始打战,但寒冷不是唯一原因……大门后,是我要保护的一切。
林子午把他的大衣脱下,扔给我,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车门玻璃上,雨水滑出随机产生的伤痕,新旧叠加,林子午一直在抽烟,直到车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烟草味。
他摁熄了烟头:“我想知道你的条件?”
熟悉的乐队,但正从CD中读出的曲子却溢出与整张专辑违和的慵懒温暖。
“我,”我尽力发出音节,“付够定金了么?”
林子午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你要的是什么,还是你的‘每一个明天’一直都那么廉价?”
我面对着黑暗里略显焦躁的林子午:“只要林先生确认定金,我就告诉你。”
“原来你对身体交易这样乐此不疲。”
“只要能换到我需要的东西,”我看着他,“但每一次提出交易的人并不是我。”
他的手指很用力,似乎隐忍着什么。
“……跪到下面去,用你的嘴,”林子午冷冷的说,“这是,最后的定金。”
我不动他也没有催促,点燃烟,一支烟很快燃尽。
“做不到就下车。”他淡淡的吐出一句,打开顶灯,用打火机击起火焰,凑到嘴边。
温和的灯光刺得我低下头:“……请关了灯。”
“为什么,”林子午慢慢的吐出烟雾:“我想看到你的表情。”
上腹开始痛起来,如同警告:尊严那种抽象的东西,我已经不需要。
我握紧拳头,跪到后座下。
林子午的烟头停在空中。
由于过于用力,手指发颤,我花了些时间解开了皮带。
林子午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骆飞,”他的声音竟然也有一点嘶哑。
我几乎发不出声,于是对他做了一个口型:别食言。
28
嘴里的味道还没过去,我打开车窗想呼吸干净的空气,却发现风变得猛烈了,在冷冽的风中,飘进车内的不是雨点,而是雪花。
下雪了啊。
林子午把记事本和笔递给我,随手关上了车窗。
我写完,递回本子。
他用了所需多得多的时间读我写下的文字。
挡风玻璃外,雪花像天使降临,即便在黑夜里,依旧闪烁着并不强烈的白色,它们缓缓地落下,落在引擎盖上的立即化了,仅有一些在雨刷上积存下来。偶尔有大风刮过,风卷着雪形成可见的漩涡,仿佛所有的雪花都在空中飞行,它们中的大多数飞到了我不知道的某处,有一些停留在挡风玻璃上,在我眼前化成了柔和的水。
城市今年的第一场春雪……那冬天是否已经过去了?
“舍得和你最珍视的妹妹分开?”林子午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沙哑,似乎某种情绪从刚才一直延续着。
我看着快活飞舞的雪花,想到南方小孩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兴奋的打着伞冲进冰冷的大雪中,一把抓起地上浅浅的脏脏的积雪,好像看到棉花糖摇尾巴的小狗。
“舍不得。”我说。
“那为什么要送走她?”
上腹的疼痛随着与妹妹快乐的回忆一幕幕在脑中走过,加剧着,但还不至于无法忍耐。
我的理智还在。
我拿过本子:我不能给她与其他孩子一样优渥的生活。
林子午发出讥讽一样的哼声:“借口。”
我看了他一眼:因为她最需要的是父母,而不是我——
“借口!”林子午提高声音打断我,他把本子扔开,拉住我的领子。
“该结束了,”他的声音反常的动荡,“你没完没了的谎言。”
喉咙发出灼烫的刺痛,我尝试说话,但句子太长让我很费劲:“……帮我找合适的家庭,你拿你该得的……其它事,我没义务,对你说明。”
我握着他的手,他看着我,慢慢放松了手,打开了车锁。
车门关上前,在喧闹的风声里,林子午用低沉的难辨情绪的声音叫住我。
他打着火机,烟还未点燃,火焰被风吹灭了:“我们都是加害者?”
我沉默着,他也并不等待任何意义上的回答,俯过身体把他的大衣扔给我,拉上了车门,开走了。
穿着睡衣慌张的出来,连钥匙也忘了带,但我没料到房门竟然开启着,我奔到小妹的房间,那里已经没有人,只留下打开的被窝,以及残存的温度。
紧张和忧虑加重了疼痛,我几乎跑不动,在卷着雪的风里东倒西歪的走着,每每我停下脚步想嘶喊小妹的名字,声音,如同被黑夜吸走。
上帝,如果您听得见我的祈祷,请给我一点希望。
在小区门口第一栋楼底下,我找到蜷缩成一团靠着楼梯发抖的小妹。
走近的时候,楼底的感应灯应声而亮,我把大衣用力裹住妹妹,想要训斥她,适才黯淡的顶灯在记忆里发出刺目的光线,所有龌龊便无所遁形……恐惧以几倍的速度席卷过来,淹没了我所能发出的最后的声音。
“哥你……别生气,我醒来看到你不在……”妹妹仰着头,还在厉害的发抖,她的脸色很差,像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我搂着她站起来,但她抱住我。
“这是谁的衣服?”妹妹低头看着大衣,仿佛刚才低低的话只是风言风语。
我回答不出。
“……哥,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看我。
没勇气思考她道歉的缘由,更没勇气询问她是否看到了什么,我用被冷风吹的麻痹的手紧紧按住小妹身上被风吹起衣袂的大衣。
“哥,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小妹小小声地说,似乎又回到了小时生病偶尔的撒娇。
低头吻在天使的头发上,勉强忍住疼痛,我循着风雪中模糊的路,搂住她的肩膀往回走。
妹妹在中途哭了,冻得颤抖的哭声和风声连成一片,网兜住我近乎所有的气力,让我寸步难行。
很想很想告诉她,不是哥哥不疼她。
只是我,背不动她了。
那天晚上,林子午离开了城市,而日子照旧一天天过去。
原来黏糊我的小妹似乎在疏远我,但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搞清楚那个雪夜的每个片段。超市那里,只要有可能我就请假,即便忙的不可开交,在晚餐时分我也一定回去,做小妹最喜欢吃的东西,甚至带她去过一次快餐店吃烤翅。
我在等待,等待林子午履约,然而我又希望不屑撒谎的人破坏承诺……再见即是永别,那时我到底该以如何的面孔面对,以为即将被抛弃的小孩哭泣的脸庞?
我连想也不敢想。
两周后的星期四,小妹给我电话,说她要参加同学的生日派对,这是两周里第二次同样的谎言,她说的支支吾吾,我也没有多问,叫她早点回来。挂断电话不久,手机响了,我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手指是颤抖的。
他用淡薄的声音问我:“病好了么?”
“唔,”我回答他,“感冒好了。”
他说:“那就好。”
沉默了片刻,我呼出一口气:“我们谈谈,你在哪?”
“在你门外。”
“你妹妹不在。”林子午站在门口做出没有询问味道的判断。
我有些不安,仿佛触摸到随着他的到来一并跟从的约定,侧过身体,但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安静的看着我的脸。
“既然准备放弃,就别露出这种表情。”
林子午说完从我身边经过,脱下大衣随手扔到沙发上,踱到餐桌前。
“你做的?”
我关上门,坐到沙发上,仰着头靠着:“嗯。”
“可以么?”
我笑了笑,没回答。
他坐下:“你不吃?”
“我没胃口。”
林子午吃完饭从大衣口袋取出烟,没有立刻点燃,看着我,似乎改变了想法,他靠近我,居高临下的俯视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睛慢慢溢出类似感情的东西,附上了黑色的眼瞳,明晰的眼神变的朦胧。
我闭上眼睛,拒绝回答。
嘴唇上温润的触感,他的动作很慢,舌尖滑过口腔带来微热的温度,他没有探入太深,最后仅剩下嘴唇的接触,然后一点点滑开,但他迟迟没有走开,用脸颊贴着我的脸。
“结束后,我们回去东山,”他的声音很轻,没有冰冷的柔软。
心里一痛:“你都做到了?”
“……慈善协会的常理士,妻子是妇产科医生,”他用脸颊摩挲我的皮肤,“儿子五岁时出意外死了。”
我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他进了我的房间,我没反对。
“无所谓,过去的,又一个春天到了,”他像陷在自己的回忆里,“东山的叶子开始绿了。”
睁开眼睛,头顶上是发出青白光线的顶灯,我在他耳边喃喃:“都不是那个春天了……”
有腥味的液体涌进口腔,我咬着牙齿咽下,伸手但够不到开关,他带着低低的喘息,把我摁在床上。
林子午关上了灯。
29
灯亮了,很刺眼。
我眯着眼盯着天花板,有些迷糊,思维还没从黑暗中脱出。
推开他的手,花了点力气坐起来,靠着床头喘气。
他从客厅拿来烟,在我身边点燃。
飘渺升起的轻烟里,那首风格迥异的曲子隐现在每一缕的灰色里,闲散的,温暖的,让我有点着迷。我向他伸出手,他看了看我发抖的手指,然后将嘴里点燃的烟递给我。
房间里响起火机单调的击打声:“什么时候对你妹妹坦白,我没时间耗在这里。”
我衔着滤嘴,深吸进肺里。
“……很快。”
他不放过我:“称职的哥哥要怎么斟酌说辞,抛弃一直被他保护的妹妹?”
“够了,”我扔掉烟:“别逼我太紧。”
打火石无法打出火,林子午放下火机,灼烫的火苗在他眼中跃动起来:“一旦背叛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你,知道吧?”
我笑了笑:“余地?那种奢侈的东西,我没有。”
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门骤然被碰上的声音。
类似冰块的东西堵到我的咽喉,我从床上摔下来,等我追到门口,客厅里漆黑一片,只剩下我。
“她什么时候来的?”
那种伤人的话,她听到多少?
“你觉得呢?”林子午站在卧房门口,背对着光线,只剩下边缘光亮的黑影。
“告诉我,什么时候?”我朝他吼。
林子午在黑暗里说:“你睡着时。”
嘴里尝到了咸腥味,我走到他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你不该报复我妹妹。”
我吐掉嘴里的液体,“我已经用我的命付出代价了。”
“什么意思?”他抓住我。
我甩开他,扯下衣架上的羽绒服,打开门,赤脚跑出去。
小区外的大街上,夜间的行人很少,我盲目的前行,抓住任何一个陌生人询问妹妹的下落,但没有人能告诉我,没有人能告诉走入女巫森林的男孩如何做才可以和他迷路的妹妹找到归途。
我的口袋里没有糖果,这美丽干净的城市街道甚至没有石子可供捡拾,让我在来路上抛下记号。
十字路口,零星几个人站在公路中间,谁躺在地上,被他们围着,一动不动。
我摇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