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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书香府第 作者:韶词(晋江vip2012-09-16完结)-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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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宦官将圣旨交给谢老爷子,谢老夫人偷偷塞去一个荷包,那太监垫了垫分量,笑开了脸,对谢湛说道,“侯爷,呀,瞧杂家这嘴笨的,老伯爷,杂家先去撤了这匾额,您和……”太监朝跪着的谢宴努了努嘴,“再说说话,这要上了路,再见可不容易啊。”

    谢湛朝太监点点头,“多谢安公公通融。”

    那安公公笑得面上的一条条褶子深如沟壑,他将荷包塞进袖子,一转身斥责两个小太监道,“还愣着干什么,揭牌子去呀!”

    府里其他丫鬟婆子默默的都回了自己的岗位,宜珈站起身,悄悄走到谢老夫人身后,伸手扶住她,老夫人转头一看,竟是自家外孙,刚想说话,想到几步之遥的安公公,老夫人又闭上了嘴,只拿手覆上宜珈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宜珈一下子没绷住,泪水倏倏地掉了下来,砸在老夫人满是青筋的手背上,滚烫滚烫。

    谢老爷子看着跪在地上满脸茫然的儿子,叹了口气,说道,“事已成定局,你好自为之吧。”能保下谢宴这条命,能护得谢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周全,这个结局已是圣上开恩,谢老爷子感激不尽。

    谢老夫人从衣服里拿出一叠银票,偷偷塞到翁氏手中,令她藏好,老夫人劝道,“这一路艰难险阻,上上下下都要打点,两个孩子我会好好看着,你放心。”翁氏千错万错,却是个忠诚的妻子,慈爱的母亲,老夫人不忍她一路受尽苦难,能帮的尽量都做全了。翁氏抖着手收了银票,大颗泪珠滴在地上,青砖上泛起朵朵暗色泪花。

    “一、二、三”,正门外忽然传来“轰”地一声,众人齐齐转过头去看。

    只见两个小太监登着楼梯,用杆子将“平鎏侯府”这块烫金匾额拆了下来,匾额被歪歪斜斜的拿在两名太监手中。这代表了谢湛一身峥嵘战绩,代表了谢家辉煌煊赫,由开国皇帝钦赐的匾额终是随着一声闷声,伴着飞扬的尘土,落下了帷幕。

    谢老爷子只是默默地看着,看着这块他用一身征战换来的荣耀被随意堆放在门柱旁,老夫人叹了一声,闭起了双眼不再看,谢尚翊忍到这一刻终于抑制不住的闷声哭泣,同璧更是早已成了泪人,死死握着母亲的手不肯放,宜珈紧紧的用手捂住嘴,骨节根根泛白,泪水一行一行滑落。

    边城,城门外发出“隆隆”地巨响,这已是蒙古大军第三次攻城,守城将领无不浴血奋战,符将军更是亲自坐镇,指挥众军击退敌人。

    此时,孟闻诤和崔丹庭已换了一身粗布麻衣,两个孩子也跟着穿了一身打着补丁的平民服饰,窦墨和芝草扮作一对小夫妻,六人由袁丛骁亲自护送到北城门。

    马车上,长寿小声哭泣着,平安拉着弟弟的手,一声不吭,孩子虽小,却也敏锐的察觉到他们要与父母分离。丹庭看着心疼,伸手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道,“长寿不哭,跟着舅妈去看看外公和外婆,很快我们就回来和爹娘团聚了。”

    长寿抽抽鼻子,伸出小手指,泪涔涔的问丹庭,“舅母,拉钩保证!”

    丹庭刚想伸出手指和他拉钩,闻诤忽然正声说道,“长寿,不能叫舅母,从现在起到回京为止,我是你的父亲,她是你的母亲,你要教爹和娘。”闻诤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丹庭。

    长寿张大了眼睛,看了看舅舅舅妈,又委屈的看向哥哥平安。

    平安迟疑的点了点头,长寿忽然飙泪了,他哭喊道,“你不是我爹,她也不是我娘,我爹叫符纪霖,他是大将军,我爹是大英雄!”

    丹庭听了心里直抽,她一把抱住长寿哄道,“是是是,你爹是符将军,你爹是大英雄,长寿乖,我们不哭,舅舅还是舅舅,不是你爹。”一席话说完,丹庭只觉得眼眶湿润,孩子太可怜了。

    闻诤沉默着不说话,任长寿歪在丹庭怀里哭,平安握着小拳头,极力忍住泪水,小肩膀一耸一耸的,看着极是可怜。闻诤叹了口气,大手一挥把大侄子也搂在了怀里,他笨拙的安慰道,“是舅舅错了,你们的爹娘一定会平安无事的,舅舅错了。”不一会儿,闻诤的胸前便有了暖暖的湿意,再坚强他们也不过是孩子而已。

    袁丛骁一路护航,听着车内的动静,他也选择了沉默。

    北城门很快便到了,孟闻诤下了马车和袁丛骁告别。

    “兄弟,你多保重。”闻诤用力拍了拍袁丛骁,话语有些沉重,此去一别,或许,两人便无再见之日。

    袁丛骁回打了他一拳,笑道,“怎么听你的话倒像是生离死别,别有事没事老是咒我!我命可硬得很,当初那群红毛鬼子都奈不得我,如今区区几个蒙古鞑子算什么?”

    孟闻诤也不由一笑,“这倒是,你小袁将军神功盖世,天下无敌。说真的,要是你这回平安无事,还是娶个媳妇过些太平日子吧,整日打打杀杀的,也不怕把老将军气死。”

    袁丛骁一挑眉,神气活泛的回他,“怕什么,不还有我哥呢么?!得了,别磨叽了,这一路够远的,你们早点上路去吧,别耽误我回去吃大嫂做的菜!”

    闻诤嘴角抽搐,无奈的转过身,跃上马车,当他正要进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袁丛骁的声音,“要是我平安活了下来,记得告诉你妹妹,我要去京城娶她!”

    闻诤猛地回头,却只见袁丛骁背着身子朝他挥了挥手,策马潇洒离去。



80骨肉离

    谢宴带上枷锁,跟着差役上了路,翁氏换了身棉布衣裳,只携了个心腹婆子,也跟着一道去了。正午的太阳毒辣得很,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谢尚翊和谢同壁兄妹俩直直站在门口,目送远行的父母,谢尚翊伸手握住了一旁不停颤抖的妹妹,略显嘶哑的声线响起,“不要怕,还有我在。”

    谢湛老夫妻俩不忍亲历骨肉相离,宜珈搀着他们慢慢走回正屋。谢老夫人干瘦的手握着宜珈的,只听她问道,“你母亲身子可好些了?府里头的事儿,你让她别操心,就说我和她爹好好的。”

    宜珈顺从的点头,旋又担心道,“如今舅舅和舅妈……”她话里一顿,谢宴和翁氏这会儿已不算是谢家人了,宜珈沉默了一瞬,改道,“宴叔叔走了,外祖母你们将来可有何打算?”

    俗话说养儿防老,如今谢家丢的可不仅是个儿子。降侯为伯,除了待遇荣耀一律削减,更严重的是谢家失了世袭爵位。三等伯,位列贵族爵位末席,无世子位,嫡长子降等封为二品无权将军,若无嫡子,爵位遂止。京城里多的是王公贵亲,亲王郡王级别的好几个,伯爵府实在是不够人瞧的,何况又是个随时断档的落魄府邸,谢家的太平日子怕是从此一去不复返。

    谢夫人听了外孙女的话,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放心,我和你外祖父加起来一百多岁的年纪,还能随便让人欺负到头上不成?!”

    老夫人说的越是自信,宜珈越是不安,她甚至劝了老两口搬去孟家住一阵,等风头过去了再回来也不迟,谢老夫人听着窝心,把宜珈搂在怀里,笑着拒绝了她,“这会儿去孟家,岂不是添麻烦去了?何况到底在这府里住了几十年,我呀,舍不得走咯。”

    老夫人领着宜珈去了主屋,屏退了几个丫鬟,拿着钥匙开了锁,从柜子里搬出了几个小盒子放在床上,宜珈数了数,共五个,四小一大,一式样的云纹紫檀木,高雅却不奢华。老夫人锤着腰,坐到床上,宜珈赶忙走到她身后,替她揉捏起来。

    老夫人享受的闭上眼,满足的叹道,“走之前还有外孙孝顺,老婆子这辈子值咯。”

    宜珈心里一顿,一股酸意直冲喉咙,她使劲忍下泪珠,俏皮的哄着老夫人,“外祖母要去哪个好地方?您可不能撇下宜珈和娘亲,一个人逍遥去。”

    老夫人笑开了怀,“外婆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看着我们宜珈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外婆还要亲手抱一抱小曾孙,看看是不是和他娘一样都是只小肥猪?!”

    宜珈擦了一把眼泪,不害臊的回道,“行啊,您说话要算话,到时候我一准抱着孩子天天来唠叨您!”

    老夫人笑的眯起了眼睛,伸手捏了一把宜珈的小脸蛋,打趣道,“小姑娘家的不害臊。”

    宜珈梗着脖子装大无畏样,惹得老夫人用力拍了她一下,宜珈揉着小屁股哀怨的看向谢老夫人,老夫人指了指床上那几个雕花盒子说道,“喏,大的那个你带回去给你母亲,小的几个你们兄妹四人一人一个,收好了,这是我给曾外孙的见面礼。”

    好嘛,好不容易忍回去的眼泪又被这几句“遗言”勾了出来,宜珈委屈的嚷嚷道,“要给您亲自给,您刚答应的好好的,说要亲眼看的……我不管,大姐姐在边关,四哥去了江南,六哥也不见了,就我一个人,就我一个人……”宜珈越想越伤心,积蓄多时的委屈被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弯,她索性放声哭了出来,匐在谢老夫人膝头哭的昏天黑地。

    老夫人有些感慨,轻轻摸着她的后背,这孩子太敏感,稍有些风吹草动就联想到十万八千里,还好自己没把和老头子去边关从军的打算给交代了,不然宜珈还不扎根驻守在这儿了?!

    “好了好了,珈儿不哭了,你这傻孩子,脑筋怎么转不过弯呢?”老夫人狠下心,照着宜珈的后背猛的来了一记铁砂掌,“咱家如今遭了猜忌,难保不会有人落井下石,这些东西未必能保得住,与其给那些贪官污吏挥霍去了,还不如给我唯一的血脉,平时看你挺聪明的,怎么关键时刻就犯傻呢?”

    宜珈傻乎乎的看向外祖母,她真没想到这茬,“那都给了我们,外祖母你们可怎么办?还有尚翊表哥和同璧表姐,如今家里遭了难,更是需要银子撑着……”有钱能使鬼推磨,如今谢家落魄了,若是再没了银子,这日子只会每况愈下。

    老夫人心里叹了一声,宜珈这孩子太实诚,盒子里的东西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想着往外推,换了旁的人,怕是早红了眼抢都来不及,老夫人和蔼的摸了摸宜珈,这份善良让老人家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咱们谢家跟着先帝一道打下的江山,你外公当时可没手软,咱家底子厚着呢,所以啊,你就放一千个心吧。”

    宜珈还要问,老夫人一瞪眼,斥道,“出来了这么久还不回去,仔细叫人发现了再罚你跪祠堂去!”宜珈一噎,原来祠堂是她第二个家这个事实人尽皆知……

    宜珈领着杭白几人,捧着盒子离开了伯爵府,宜珈一步一回头,眼圈红肿,杭白看了不由叹气道,“姑娘,您这样夫人一看便知出了事……”

    宜珈赶忙忍下已在眼框里打转的泪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强笑着回了孟家。

    谢氏午睡醒了,宜珈带着几个盒子去看母亲,谢氏一见这几个盒子顿时一愣,屏退了下人,伸手一打开,满屋顿时一片珠光宝气。盒子里珠宝首饰琳琅满目,翡翠镯子宝石链子堆作一团,稀世珍品,前朝古物,应有尽有,盒子里还藏了一叠厚厚的银票,目测数额巨大,至少有十万两。宜珈这会儿才相信了外祖母的话,她外公当初可真没“手软”。谢氏当即锁了盒子,直问宜珈平鎏侯府是否出了大事,宜珈按照老夫人说的台词说了一遍,谢氏将信将疑,宜珈轻轻退出了屋子,合上门,长舒了口气。

    对于外祖母的说辞,宜珈心里仍有疑虑,她回屋后,思虑再三,终是写了封亲笔信,托人带去虞府转交元微之。宜珈呆坐在房中,愣愣的看着窗外凋零的枯树,满地零落的黄叶,她活了这一世,本是如此骄傲,那般志得意满,末了却发现自己连蝼蚁都不如,除了卑微的乞求他人援手,她竟一无是处。元微之,元微之,宜珈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但愿你是那救我于水火之人。

    “扑棱棱”,忽然一个重物笔直撞进屋中,倒在宜珈面前,宜珈吓了一跳,杭白紧紧护着她。紫薇鼓起勇气,拿了鸡毛掸子戳了戳那东西,“嗷——”地上那坨东西猛地吼了一嗓子,一旁鸟架上正臭美着梳理羽毛的小白一个激灵,扑腾了两下翅膀立马飞到那东西身边,提溜着小眼睛上下一打量,试探性的“嗷”了一声。

    那灰扑扑的物什顿时来了力气,使劲翻滚了一下,竟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小白扑了过去,宜珈觉得,那个姿势大概可以称为“饿狼扑羊”,她惊悚的联想到——那东西该不是饿坏了想拿小白当早餐吃?

    小白丝毫没聆听到宜珈的心声,它从毛色?or身材?or体味?认出了灰毛就是她的阿娜答大白,兴奋的朝灰毛迎了过去,两鸟甜甜蜜蜜的抱在一起,在青砖上一道滚了三周半。

    紫薇一惊一乍的对宜珈说,“啊,小白红杏出墙了!可怜的大白哟,远在千里之外就被只灰不拉几的大鸟抢了老婆……”她还顺带嫌弃的看了一眼那只灰扑扑的大鸟。

    宜珈眼角抽搐,她怎么觉得那只灰毛怎么看怎么像大白呢?瞧那斜下方45°俾睨众生的神情,瞧它搂着小白灰里透红的幸福样,这不是活生生的大白灰毛版么?所以说,要扒开外边看内在——如此无敌傲娇的小雕,她两辈子就认识这么一只!

    “咕噜噜——”大白抱够了老婆,肚子忽然响了,它羞涩的垂下脑袋,别过头把爪子伸到宜珈面前。老子把信安全带回来啦,快把肉端上来!

    宜珈眼尖的发现大白腿上绑着的竹筒,立刻解了下来,丝毫不理睬大白千年难得的期待眼神。宜珈一目十行,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袁丛骁信上说,他顺利截获六哥和六嫂,他们目前正安好的呆在营里。大白眼巴巴的等着宜珈一声令下有肉吃,谁知宜珈翻来覆去把信看了好几遍,就是没说它最想听的那句话,大白悲愤了,你丫不知道快递要给邮费的么?!你霸王,我,我,我啄死你!

    大白恼羞成怒,朝着宜珈一头拱过去,还没挨到宜珈的衣角,忽然叫另一只天外飞鸟拱到了一边,大白一个前滚翻摔了出去,再抬头时却傻了眼,屋里怎么又来了只小雕?

    宜珈也迷惑了,新来的那只羽毛雪白,神态高贵,踱着优雅的步子睨视了一旁的大白一瞥,却对着小白投去含情脉脉的一眼,大白出离愤怒了——这是赤果果的勾引!

    “小姐,它腿上也绑着信呢。”紫薇一边喊,一边上去解开它腿上的竹筒,意外的发现除了信还有一根半长的银簪。

    宜珈接过信看后,脸色却没有刚才那般好了,宜珈仔细一对比,两封信时间间隔有大半个月,这会儿闻诤夫妻俩应已带着外甥们走了好一阵了。她又拿过簪子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又怕有什么深意,小心的收在首饰盒中。

    大白这会儿没心思反省自己是否失职,它正为爱情奋战呢,大白瞪圆了小眼睛,伸长了脖子,张开灰色的双翅使劲朝另一只小雕扇动,那只也不甘示弱,鼓起胸膛,一米多长的两翅相对大白,两只小雕拼命朝对方扇风,顿时满屋子羽毛乱飞,灰白毛羽遍地都是。

    “阿嚏,”小丫鬟们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宜珈一声令下,“把它们拉出去,大白延误送信,今晚关笼子里,不准给肉吃!”

    哈啊?大白圆溜溜的小眼珠头一次正视宜珈,它只是稍微迷了一下下路,又找了会儿吃的而已!又不给它肉吃?!你们要不要这样啊,一个两个都来这招,大白气鼓鼓的横躺在地上挺尸,老子不干了!

    一旁的对手送了个白眼给它,大白撇过眼当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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