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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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盯着奚吾:“如今我甚么都不瞒你,咱们便照先前说好的,你帮我解毒,我带你去京里见叔叔,事后决计不为难你。下次再见,你我各凭本事,再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奚吾点点头,正色道:“便是如此。只我还有几个条件——第一,解毒一事上,你必须全听我的,不然这毒解不了,其中必有大苦,你不忍也得忍;第二,丰水镇张裁缝家还有师叔祖一个包裹留下,你找个老妇人为我取过来;第三,你找人为我易容,我要跟在你身边上京,九王有疑,由你去想法子遮掩;第四,我上京一事,先不要告诉子文。”
平安郎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古怪:“前三条都没甚问题,只第四条,你确定不会后悔?”
“为甚么要后悔?子文在京中只怕到处是敌,我不想给他惹麻烦。”
平安郎嘴角微微勾起,便那样柔柔软软地笑了:“好体贴的先生,我答应你。”
待平安郎钻出马车去布置那些事的时候,奚吾才松了一口气,软软地靠坐在车壁上。他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与平安郎联手的一日,此人狡猾多疑心狠手辣,此番虽求到了自家头上,不得不低头,谁知哪一日他会忽然翻脸不认?
先前强自压下去的眩晕感又涌了上来,这迷药下得很重,幸好两年来一直在李继周的药圃中忙碌,那些个迷花毒草的味道闻得多了,颇能抵抗一时,又晓得怎样用金针排毒,不然自家早落入平安郎的彀中,只能听其命行事。
如今虽暂时身安,洪景与李继周情况如何还是吉凶未卜,九王对子文究竟有什么阴谋也不晓得,此番若当真能深入虎穴,或许便能帮些甚么。
不晓得平安郎几时学来的本事,竟亲自动手将奚吾扮作个已近中年的潦倒书生,一张脸涂得蜡黄,嘴角眼梢用胶调着铅粉堆出了许多皱纹,又染白了鬓发,居然也像模像样。后来与九王府其他几辆马车会合时,只说他叫薛江,是个调香师,一手好本领却郁郁不得志,此番被他发现了,免不了要带去京里与九王献献宝。
那些人都晓得这王选是九王心头肉,别说弄一个调香师进府,就是弄几百个只怕也由得他,何况这薛江调香手段着实高明,只凭一块香药、几炷艾炙
34、交易 。。。
便治好了一名副将多年的风热咳嗽,便纷纷对奚吾另眼相看起来,野宿与他一顶单独的小账,住店与他一间单独的客房,平日里更是每多照顾,要什么香药,转眼就能采买得到。
这却大大方便了奚吾给平安郎解毒。
奚吾问过平安郎几次,究竟九王派这许多人到利州、夔州二路来做什么,那几辆马车中又藏了甚么?平安郎先是只管把话岔开去,后来便不耐烦地发作起来。这般暴躁却不像平安郎素日的性子,若说是米囊花的作用,却也不尽然,倒似乎是心中藏着无数心事难解的模样。
这般行行走走,很快便到了汴梁城外,九王府的车队在城郊便散开了,其他几辆马车分自不同的方向进程,只平安郎一个领着奚吾,直奔汴梁城北的九王府而去。
汴梁城当真繁华,街上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店铺鳞次栉比,挑担推车的络绎不绝,端的是热闹非常,正中的官道上却清净得很,没半个百姓敢走上去,只零星过几辆华丽的马车,或飞快跑过一队高头骏马,看来不是皇亲,也是国戚。
奚吾晓得厉害,不敢抬头,只苦苦跟着平安郎,在这盛夏时节只累得一身大汗,脸上的妆容都有些挂不住了,只好拼命低头匆匆赶路。匆忙间,却一头撞上了个垂头丧气的书生,那人被撞得险些跌倒,嘴里嘟嘟囔囔乱骂道:“赶着拣孝帽子去么?只管乱钻!”
奚吾忙着赔不是,那人还是不依不饶地揪着他衫子骂,眼瞅着平安郎便走得远了,急得奚吾不住作揖,正乱糟糟没做手脚处,忽听旁边有人轻声喊:“快看!今日小郡主又出来骑马了!”
周遭的人便尽数裹成一团,拥到官道旁去看小郡主,那人也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去看,再不理会奚吾如何。
奚吾好容易脱了身,生怕抹去了脸上的易容,只虚虚擦了擦额汗,便朝平安郎走去的方向张望。
那边尽是人头攒动,黑鸦鸦一片,全朝着一个所在。
那里有两匹马并辔徐行,一高一矮,一红一白,俱是难得的良马,马上之人一个娇艳如花青春年少,一个秀面朱唇乌发如瀑,端得是一对璧人,怎不令人艳羡!
奚吾一眼望过去,却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巴州现在叫巴中市,在当时属利州路,恭州现在叫重庆,当时属夔州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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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k打不开了,一直到现在心都空落落的……hx什么的,脚怎么会伸这么长!
35
35、重逢 。。。
几百个日日夜夜的刻骨相思,几百个日日夜夜的辗转难眠,心中便将那人勾画了千万遍,每念及他,一颗心又是甜蜜,又是酸楚,又是痛,但都及不上此刻的百味杂陈。
子文似是听那女子说了甚么趣事,便那样扬眉一笑,目光向这边扫过来,软洋洋若三月春水的眼波扫过清清的河畔,扫过拥挤的道旁,扫过无数或艳羡或嫉妒或恐惧的面孔,扫过在人群中呆呆凝望着他的韦奚吾。
他提缰,喝一声:“走!”
两骑便那样绝尘而去,再没有向这边望过来。
后面迅速跟上了几十个随从,均是一身劲装,腰悬短剑鞍挂长枪,背上背着弓箭,想来,他们是到郊外打猎去罢。
子文喜欢打猎,自家先前却是连骑马都要人持缰的,他为此也抱怨过几次,而如今这个小郡主,便连这点缺憾也补上了。
他想过千百次,见到子文便牢牢抱住他狠狠哭一场,想握住他的手,诉说这几年的相思,想永生永世再也不离开他身边,哪怕刀剑加身。
可是子文现在身边却有那样一个女子,傻子只怕也能看得出她的绵绵情意,她便那样望着子文,旁若无人,巧笑嫣然,天真明媚。
他可以不在意平安郎对子文的爱慕,可以让自家忘却子文对他大哥的思念,可他无法不在乎这个女子。
男婚女嫁毕竟是天道伦常,子文与他两个,怎样情深也无法见容于尘世,何况平安郎假死更名,施家这一支已难有传承,若子文当真转而喜欢了她,娶妻生子,施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也会为之欣慰的。
自家此刻已非先前那个离了子文便活不下去的孱弱之人,若从此分手,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去管他甚么朝堂大户,只管在山野中做个逍遥郎中,想来也很快活。
只是心为甚么会这样痛。
一颗心犹如被甚么小小的匣子困住了,紧缩,纠结,每分每寸互相拼命挤压,于是,无处不痛。
好端端一个盛夏,好端端一个繁华的汴梁城,烈日高照,周遭人声鼎沸,他却仿佛落入了冰冷的深潭,浑身颤抖着,僵硬着,被涌动的人群冲撞得摇来晃去。
一只冰冷异常的手握住他的手臂,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便响在他耳畔:“先生?”
遽然回首,平安郎嘴角弯弯,便立在他身旁。
“汴梁风物一日也看不尽,待小将复命完毕,会陪着先生慢慢逛一逛,现下先随我回府罢。”
平安郎极体贴地扶住他手臂,引着一路望人群外走出去。
奚吾几乎是被他拖着走了几步,心忽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平安郎带自家走这条路,是有意为之!
虽不晓得他的目的何在,
35、重逢 。。。
但自家若是因此放弃子文,离开汴梁城,想是正中他下怀。
奚吾握住袖中那个装着字条的小荷包,手心全是汗。
这个字条太过重要,无论如何也要带给子文,即便他当真要娶那个女子,还是要送过去的。
何况子文说过:“此生绝不负你,你信我!”
如果不信他,却去信哪个?今日所见无非他与个女子同行,却未必便是自家想象的那样,若就此退缩了,怎对得起子文的一片深情,又怎对得起自家这数年来的刻骨相思!
平安郎却似看不到他心中惊涛骇浪,只是笑着问:“先生倒是心情好,还在这里看热闹,却不挂心怎样混过赵德那一关去?”
奚吾用袖子抹了抹额头上冰冷的汗,强颜一笑:“王将军想是有了万全之策,才将薛某带在身边,又何须薛某挂怀?”
平安郎挑起眉毛打量了他一眼,含笑应道:“先生说的是。”
果然奚吾被引见与九王的时候,九王并不曾难为他,只随便问了几句,便挥手着人带他下去安置了。
他刚走,九王便亟不可待般搂了平安郎入怀,手口齐上,到处摸索起来。
平安郎也老老实实呆在他怀中任他动作,间或发出些压抑不住的细碎呻吟出来,却让九王更是情热,他喘 息着拉开平安郎的后襟,手便要伸进去。
平安郎却阻住了他,微笑道:“我刚从外头回来,一身的灰尘汗垢,待我去洗洗再说。”说着轻轻挣开九王的怀抱,站起来整理衣袍。
九王一双眼灼热地盯着他,语调却平稳之极,不带丝毫□:“那个薛江,是怎么回事?”
“此次出京,你既答应让我跟着,会不晓得我要去做甚么?”平安郎重新系好腰带,斜斜瞟了九王一眼,“王爷这等聪明,便不会想靠那半匣子药丸绑住我一辈子罢。”
他俯□,在九王面颊上亲了亲:“用药胁迫,想来是段先生的主意,与王爷无关。王爷手中既然没有解药,我自行找人解了这毒,你我从此再无芥蒂,我便从此好生跟着你,不是好?”
“不要玩火。”九王斜靠在罗汉榻上,两条腿懒洋洋伸开来,“好容易把李继周自蜀中引了出来,你却故意打草惊蛇,放走了他们,只带回来个不知所谓的调香师,究竟是甚么目的?”
平安郎笑着摇头:“王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那个调香师,王爷当真认不出是哪个?”
“王爷要李继周,无非是用来防备西夏那个善用毒药的乌朵,只是李继周性子那样倔强,肯不肯为王爷所用还是个未知数,何况他名气太大,易惹是非,倒不如找个没甚么名气还肯为王爷卖命的人。”
平安郎看着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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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双眼,轻声道:“他就是,韦奚吾。”
“是他!”九王坐了起来,“他果然没死……当年我便有疑心,怎么会死得那般快?”
他一声冷笑:“施仲嘉好手段,那样严密追踪,还让李继周带了他逃走,一任逍遥这几年。”
“施仲嘉与禁军高层过从甚密,偷渡一个人出城便是举手之劳,王爷虽然位高权重,在军中却没多少人手,让他走掉也是没法子的事情。现如今他既出了恭州城,来到汴梁,住进了九王府,便等同于落入了王爷的手心,想怎样搓圆捏扁都可以。”平安郎停了停,似是想起了甚么,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本书,“李继周走时匆忙,没能带上韦奚吾,却给他留了一个包裹一张字条。包裹里是一本《太平圣惠方》,我与市面上常见的细心对照过,没有丝毫分别,为防万一,还是将我买的那本留给韦奚吾,将李继周这本换了过来,王爷可着人仔细检查,书中是否还藏着甚么机关。另外那张字条是个方子,我抄了来,看模样是个甚么毒药,也要找人试试药效才知根底。他求我带他来汴梁寻施仲嘉,只怕不纯为了相思,说不定与这本书和那张药方有关。”
九王深深望了平安郎一眼,便拍手叫了人上来:“叫人全天十二个时辰监视那个新来的薛江,他去了哪里,见了甚么人,买了甚么东西,事无巨细记下来报与我听。”
那人领命去了,平安郎便要走,九王也不拦他,只说一句:“不要忘了,你现如今,是王选。”
平安郎只回他一笑:“我在王爷身边舒服的很,暂时还不打算离开,只是那个韦奚吾还要王爷多费心,想法子收服了他才是。”
九王只是一晒。
这之后的发展却让他二人有些意外。
韦奚吾此人平日里看着柔弱随意,竟是防备得滴水不漏,九王惯常用的诸多手段,在他身上却屡屡碰壁,只要不挑明了抓他,他便自自在在做个邋遢书生,该吃甚么吃甚么,该做甚么做甚么,那许多试探套话毒药迷香……都似石沉大海,全无效果。
最气人的是,他每晚都要赶在晚饭前出门,去街上吃几杯水酒,于是跟着他的人便要每日饿着肚子守在地点不同,却同样破旧脏污的小酒铺外面两三个时辰,等着他独个慢吞吞吃酒,只吃得醉醺醺便回来蒙头睡大觉,从不与甚么人搭话。
如此将近一个月下来,被安排去跟着他的人无不咬牙切齿,只恨不得这个邋遢书生哪日吃醉了,跌进河里起不来才好。
这一晚,奚吾还是一如往日,大热天揣着手,随意在街上乱晃,晃得累了,随意找个小酒铺蹁进去,拣个座头坐下,叫两角酒,一碟麻腐鸡皮一碟胡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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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对着街悠悠闲闲吃起来。
这家酒铺很小,吃酒的人也没多少钱,平日里那些个揽生意的闲汉是很少进来的,今日赶巧,却有个瘸脚的闲汉正在门口蹲着晒太阳,见奚吾独个吃酒,便涎着脸凑过来搭话。
这人奚吾不认识,九王府的人却是认识的。
他叫何三,早年死了婆娘,只留下个女儿。白天在酒肆茶楼中帮闲度日,晚上便搭引那些个狂蜂浪蝶,与家中的女儿做对露水夫妻,挣些缠头换酒吃。他家女儿长得白净,又会背几句诗词,倒也颇结交了几个常客,因此也小有些名气。此刻想是见奚吾衣衫虽脏,质料却上乘,便起心要引他回家去过夜。
那几个守在门外的人更是气闷,倘若奚吾当真跟了他去,此时天色尚早,说不得还要在他家做个按酒,到时他们在屋里软玉温香美酒佳肴,自家几个却要空着肚子在何三门外等通宵。
谁知越怕甚么,越来甚么,这就叫做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邋遢书生居然当真与何三搭起话来,看何三连连点头,笑得眼都眯起来,捏着一个钱袋出来,便有一个耐不住在门外转角处按住了他:“何三!”
何三吓得浑身一抖,赶忙将钱袋塞进怀里,抬头看一眼,笑道:“这位官人,却叫小的有甚么吩咐?”
那人低声道:“里面那个,今晚要去你家过夜?”
“是啊,小的先去买些酒菜挑了,便过来同他一道回家。”何三点头,随即一副恍然大悟状,“小的明白了。官人放心,明日我定叫女儿打扮好了在家里等,绝不叫旁人过去。”
“放屁!哪个要弄你女儿。这里是一百文钱,等那人完了事,你找个由头早早打发了他走,不要留他过夜,记住了么?”
何三一脸茫然,只晓得牢牢抓住面前这串钱,连连点头。
那人心中厌恶之极,丢开手转身便去了。
何三有钱在手,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