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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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太子得到消息,却已回援不及,万里迢迢横穿大漠来到西平府城外,却只见施仲嘉白衣飘飘,高踞城头,举杯相邀道:“太子劳顿,晚来风冷,可有兴与嘉同饮一杯否?”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更新完毕。
快要进入西北卷了,默默替自己打气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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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认子 。。。
“这块帕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这是一块锦帕,丝线的颜色已有些黯淡,上面绣的杜鹃却依旧鲜艳夺目,握在他白皙瘦长的手中,竟意外的契合。
此人是第二次出现,中年有须,眉眼温和,跟在六王身边,二人神态间颇为默契,六王叫他——建功,他对六王又恭谨有礼,想是贴身谋士类的人物。
此人究竟为甚么特别留意阿娘留下来的这块帕子?自家已被捉到六王府,真实身份想来早已暴露,他必然不是为探听身份而来。那么,他……会不会……若是……或许……
奚吾心中瞬间转过无数念头,面上却神色如常:“这是我阿娘的遗物。”他温言道,“请你还给我。”
来人上上下下反复看了他几遍,问道:“你是哪里人氏,爹娘是谁?”
奚吾直视他双眼,缓缓答道:“小可乃成都府人氏,因爹娘早丧,只知爹爹行三,阿娘叫他三郎,至于我阿娘的闺名,却不便告诉你。”
“你今年多大?”
奚吾的心中猛地一跳,便有个荒谬的念头涌上来:“小可今年二十有七。”
来人一直沉稳的呼吸竟有些乱了,将那块帕子紧紧攥在手心,艰涩地问道:“你阿娘……几时故去的?”
“甲辰年春天,那年,小可只有十三岁。”
“甲辰年……甲辰年……”那人口中低低地重复了几遍,又问,“你家中,可有兄弟姊妹?”
奚吾低声道:“只听邻人说过我有个幼弟,不到两岁便夭折了。”
“听邻人说过?”那人有些不解,“你阿娘怎样说?”
“自我记事起,阿娘便疯癫了,甚么也不知,每日里只是枯坐庭中对着梅树哭泣。我是邻家阿婆带大的,阿婆说,阿娘生下阿弟不久,我爹爹便死了,阿娘受不住,疯了,没过多久阿弟也夭亡。只是阿娘虽然疯癫,我也舍不得,转回去同她一道住,只盼着有一日她能清醒过来,谁知……阿娘那日好容易清醒了……却……夜半投河而去……”
这番话虽半真半假,却触动了奚吾心底那一块最柔软的所在,他拼命按捺住眼泪,眼圈早红了一片。
对面那人低垂眼帘,看不出神色如何,手却微微有些颤抖,过片刻,忽然问道:“你叫什么?你阿弟叫什么?”
奚吾一怔,忽然满面慌张,急道:“小可名叫薛江,阿弟还没有名字。”
那人翻手一把扣住奚吾的腕子,盯着他双眼低声道:“不要骗我。你姓韦,叫韦奚吾。你是江宁府人氏,你阿娘小名叫阿梨,她才是成都府出生的,可对?”
奚吾用力挣出双手,一径后退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我不是韦奚吾,不是江宁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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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娘也不叫阿梨,你找错人了!”他的神色惶恐之极,竟怕得双手发抖。
那人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奚吾肩膀,眼中已含得有泪,他颤声道:“不用怕……好孩儿,不用怕……我……我是你爹爹啊!”
奚吾心中一片恍然,先前那些模糊的猜测只怕便是事实,他按捺住心跳,一脸茫然道:“爹……爹?”
那人已泪流满面,哽咽道:“你家住江宁府城东静安巷,三进三出青瓦白墙,你阿娘小名阿梨,她喜欢的那株梅树是老君梅,长在南墙边,庭院中另有两株梨树,乃我亲手所植,既犬白首不相离’之意,又暗合她的名字。我姓韦,叫韦业,自建功,乳名韦三郎,是阿梨的结发夫君。你……辛卯年,我去书院读书,考中后,便留在京里做了官……一去便是几十载,竟不晓得她已为我生了一子!你今天二十有七……正是我走后第二年出生,是我的亲生骨肉!”
韦业这番诉说固然好生悲怆,别妻离子十余载,一朝重逢,当真情深。
慢说他是否便是韦三郎,是否便是当年那个见爱妻为人所辱,毫不怜惜,多问一句都懒,转身便走,从此不闻不问的绝情之人,便当真是韦三郎,是阿娘的结发夫君,以他行事的谨慎程度,韦奚吾的身份只怕早被翻来覆去查了个通透,还用得到现下特意来探问?
便是从未查过,只凭自家那番破绽百出的说辞,韦业毫不犹豫便信了,又怎可能?说给三岁小儿听,都不信。
所谓认子,只怕是一波亲情攻势,利用他心底那一番孺慕之思,只为将他牢牢控在手中。
抛弃的发妻可以利用,莫须有的父子亲情可以利用,曾经切齿痛恨的贼人血脉可以利用,奚吾只想冷笑,在这些人心中,还有甚么,是不可以利用的?
要自这些人手中逃脱,只有比他们更卑鄙更下作,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否则便只能坐以待毙!
奚吾用力推开他,冷着一张脸斥道:“你才说谎!你说一去几十载,不曾还家,那我阿弟是从何而来?冒充我爹爹,你忒也无耻!”
韦业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回望奚吾,眼中满是痛楚:“……你阿弟……”他的声音极低,带着满满的自责,“不是我亲生……阿梨曾被贼人所污,我苦读四年,春闱高中,本拟衣锦还乡,接她入京,同享富贵,谁知见到的,竟是她怀中抱着个的孩儿……我一时羞怒,便将她休弃了……她……素来倔强,见我反目,竟不肯提起你,以至我父子失散多年,若非见到你里衣中密密藏住的这块帕子,便要再次失去我的亲儿!”
“阿吾……我可能唤你一声阿吾?我晓得你心中难过,为你阿娘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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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如今不是你我赌气的时候!六王要杀你,你可知道?”
奚吾面上果然露出震惊神色:“为甚么要杀我?我与他,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你这个人的存在便是最大的冤仇了……六王有心招施仲嘉为婿,斯人却一心只念着你这样一个男子,这是帝王家决计不能容许的丑闻,你可晓得!”
果然,果然还是小郡主。奚吾的心中既酸且苦,又有几分甜蜜。他们也说,子文心中只有他……
韦业将手轻轻落在奚吾肩头,柔声劝道:“听爹爹一句,你身为男子,与施仲嘉在一处,终究不是正理,便借着这个由头,从此离开他罢。只消你与施仲嘉明明白白分开,各自娶妻,流言便不攻而破,再有爹爹一旁说项,凭你一身医术,六王对你必然重用,前途无可限量,又何必为了与他见不得光的私情,丢掉自家大好性命?”
奚吾摇头道:“此事突然,你须让我好生想想,今日,我却答不出。”
韦业轻拍他肩头,道:“这是当然,你且好生歇下,我叫人送些好茶饭过来,这些日子,当真苦了你了。”说罢,竟当真转身去了,阖门的时候,还留下个依依不舍的神色。
奚吾只觉浑身无力。这般做戏,实在太累,这些人终日里如此这般活在假面之中,时时刻刻小心谨慎,句句小心,步步为营,千般算计,万般谋划,似这样活着,可有甚么味儿?
韦业这番话,细细想来,无非两个目的。其一,令他主动与子文分开,促使子文迎娶小郡主,一旦子文与六王结为姻亲,小郡主再生个一子半女,两股势力便彻底合二为一,再也分割不开。联姻,素来是他们常用的手段。其二,六王似乎对他的医术还有几分看重。算算时日,九王中毒已颇有些日子,即便药用得不够完全,也足以令他周身不适,寝食难安,或许便为了这事,也未可知。
便在奚吾与韦业这边斗智斗力,言辞相校之时,西北战局又有了变化。
阿斯曼大军回师,守卫夏都,与施仲嘉会于西平府城下,双方交战几次,互有胜败,夏王胡里致书宋廷,请求议和,双方遂签订西平合约。
合约中这样写道,双方收兵,夏对宋称臣,边境互市重开,每年供两千匹良马与宋交易盐茶香料,打开丝绸之路的大门,容许大宋商人自由往来西域。双方战时互相俘虏的将校兵卒如数归还,边境之民逃往对方领土,都不得追击,由对方负责送还逃人。
夏太子遣国师乌朵,带合约书,随施仲嘉至宋廷请罪。
这番合约,却连提都不曾提回鹘被夏占据的领土如何处置,双方默认的便是,夏任由回鹘余部在沙州以南的大漠中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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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灭,不再追击,而沙州以北河西走廊的大片肥沃土地,却尽数归入西夏囊中。
如此劳师动众,又慷他人之慨,用别家土地换来的,只是每年两千匹战马,和他施仲嘉怀中藏着的那个小小木匣。
子文却很满意。这样的结果符合预期,不伤大宋一分一毫,他要的东西,便到手了。
至于朝廷那边,要应付起来也很容易。天将十月,西北气候一日冷过一日,不利南人作战。且深入夏境,辎重供给线过长,若为夏人切断,大军危矣!再者先前连战连胜,一来是阿斯曼主力在外,夏境中守兵不多,二来长弓威力初现,攻其不备,得了极好的战果,一旦对方想出法子对付长弓箭阵,便没那么大的威慑力了。
照子文的说法,即便不议和,大军最多坚持到十月底,也要撤军回师了,如今夏主动签订合约,正好借机下台,两全其美。
这样的说辞无懈可击,官家对他还颇为赞赏,赞他智勇双全,心思缜密,堪当大用。又有前番屡次大胜,扬我国威于境外,居然破格升他为枢密副使,并赐玉音郡主为妻,择日完婚。
枢密院使潘恩老迈昏聩,施仲嘉一跃而为枢密副使,西府大权便大半落入了他手中,加上六王小郡主下嫁,从此便是皇亲国戚,可谓一步登天。
天子特使快马将圣旨送到边廷,着先锋张同领七万人在边关镇守,施仲嘉速速回京觐见。
宋军班师。
临行前一晚,子文却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施大人平步青云,可喜可贺,听说回京更要迎娶玉音郡主,可谓双喜临门,在下特送来良马百匹,以资庆贺。另外,还想顺便向大人讨一个人,不知大人可能割爱?”
作者有话要说:西平合约内容泰半取自宋夏1044年签订的《庆历和议》。
……………………………
周末太忙,这章昨晚才开始动手,到今天10点半堪堪写完,通宵赶稿,精力不济,各种不顺手,不如意。
看来我还是比较适合三天写一章,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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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文笑道:“东丹王府中仆役如云,便缺一个人使了?女使小厮舞娘歌女之流倒也无妨,若东丹王讨要大宋将官医师甚么的,可是在故意令嘉为难了。”
刘倍大笑:“施大人倒是机警,先将我的路封得死死的。可是我偏偏就想讨个医师,不晓得施大人能否高抬贵手。”
子文摊开手无奈道:“可惜东丹王看上的那个人,此刻却不在军中,他肯不肯为东丹王效命,只怕也是个未知数,却让嘉如何回答你?”
“只要施大人点头,这个人我自然弄得到手。至于肯不肯为我效命……”刘倍轻轻一笑,“只消大人将先前封锁住的那些消息放出去,只怕他就肯了。”
“哦?”子文一扬眉,嘴角竟微微勾起,“哪些消息?”
“刺伤武安北,谋取西北军职务。主动向六王示好,促使小郡主下嫁。骗取李继周手中毒药,毒杀枢密副使朱鹏博,以致与李反目。以金牌为诱饵,致韦奚吾为六王所擒。”
刘倍微笑道:“这些消息,随便哪一条都尽够了。”
“诱饵?”子文一怔,旋即笑道,“抛出御赐金牌这样天大筹码做诱饵,只为了让六王捉住我的人,这是甚么道理?”
“施大人做事神鬼莫测,倍焉能懂得?莫非是让天下人都明白,你二人绝离并非施大人负心薄幸,而是韦奚吾意外身亡?”刘倍并不掩饰眼中的讥嘲,“皇亲国戚,哪个不想,施大人此举我可以理解。只是你不要他,也不必一径将他推到死路上去,你舍得那多年的情分,刘某却舍不得他相救族人的义气,只为那百十口的契丹族人的性命,我也不能坐视他被你如此蒙骗欺辱。”
子文哂然一笑:“东丹王重情重义,瞧不起嘉行事的手段也正常,王便只管去说好了,阿吾肯效命与你,我绝不阻拦,若他不肯,你却也不可强逼,嘉非正人,暗箭伤人之类的下流事,还是肯做的。”
刘倍伸出手掌,凝目望着子文道:“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啪!”双掌相击,子文微微一笑:“嘉明日还要拔营启程,今夜耽搁得太晚,只怕明早会误了时辰,嘉吃罪不起,东丹王还是尽早请回罢,恕嘉职责在身,便不远送了。”
子文居然如此明显的逐客,被人奉承惯了的刘倍不免生出几分怒气,拱了拱手,大踏步而出,被宋将如众星捧月般小心送到了大营门口。
离朵在大营外牵马相迎,二人便上马绝尘而去。离朵看刘倍神色忿然,不敢多说,只道:“大王若不情愿,不睬那个韦奚吾便是,他是施仲嘉的情人,想也不是甚么好人,与大王相识也必是有预谋的,何必巴巴去救他?”
刘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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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摇头道:“这倒未必。韦奚吾此人与我同行日久,他的脾气秉性我还是看得清的。此人性格率直,为人体贴宽厚,与那阴险毒辣、行事卑鄙的施仲嘉截然不同。如此直爽男儿,为我母起沉疴于前,又有恩于我契丹族人在后,因救灾不得已为人所擒,我怎能脱身事外?”
他叹息道:“何况我大辽无数精兵强将,却无有一个医道精通者可与西夏乌朵、南朝李继周相抗衡,但有风波,又要重蹈当年覆辙。只为这一节,也要想方设法招他到帐下,为我大辽效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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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奚吾,表面上却已没了忧色,镇日享受在父子重逢的亲情当中,对韦业固然侍奉周到,对六王更是卑辞逢迎,俨然一付终于找到亲生爹爹,欢喜无限,爹爹效忠哪个,我亦效忠哪个的架势。
金牌的来历主动招认,他的真实身份主动招认,去黑州是要与刘倍结识主动招认,连韦业在他饭菜中下的慢性毒药,他亦毫不犹豫地吃下肚去,竟半点异色也无,事后也不见他有甚么试图解毒的动作。
如此一段时日下来,六王对他便渐渐放了心,私下里与韦业言道,此人不过一个文弱的郎中,性命攸关之时,还是会选择对自家最有利的路去走,倒也无需对之过于看重,还要多多关心一下官家、九王等人的动向。
韦业不置可否,依旧与奚吾同进同出,二人父慈子孝,一派温馨。
某日,韦业在闲谈时柔声问他:“识得你许多日子,从未听你提过表字,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