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上雪作者:匿名君(完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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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听不到青竹应声。
又喊:“青竹!”
仍旧无人应。
奚吾却再没半分力气了,头一歪,又昏睡过去。
如此时睡时醒几次,始终无人前来相望。半夜渴得狠了,挣扎着起身去桌上摸水壶,头昏脚软,竟一头栽了下去,带翻了桌子,桌上水壶碗盏掉在地上摔得稀里哗啦,一阵乱响。他呆坐在碎瓷堆里,右臂内侧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鲜血狂涌,转眼衣袖便湿得透了,他却似痴傻了一般,全然觉不出痛,呆呆望着自己的伤口半响,终于一头栽倒在地,昏了过去。
昏睡了不晓得多久,忽然听得有人在耳畔轻轻抽泣,他勉强睁开眼,目光所及却是自家帐顶,原来不知何时已回了榻上。转侧着酸皱的脖颈向声音来处望去,却见茭白眼圈红肿满面哀戚,正在床边垂泪。
他要说话,却发不得声,右手连动一根手指也是不能,左手还有一丝气力,勉强抬起,被褥微微掀动,茭白一惊,扑过来细看,轻声唤:“先生?”
奚吾闭了闭眼,动动嘴唇,嘴唇干得张不开,上下两片唇几乎粘在了一起。茭白会意,回身斟了一碗水,舀了小心喂进奚吾口里。
第一口,他几乎尝不到甚么滋味,喝了几口下去,才发觉是桂花糖水,清香甜蜜。又喝了几口,他摇头不要了,试试张口说话,声音嘶哑全然不似平日:“青竹呢?”
茭白面容惨淡,嘴唇颤抖半晌,哑声道:“先生好生将养,小的去请大官人来。”
奚吾喘 息急促,又道:“青竹呢?叫青竹来!”
茭白黯然摇头,转身要走,奚吾却抬手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不放。虽五指无力,茭白也不敢挣扎,垂着头哀求道:“先生莫要逼小的了,小的还不想死。”
死?
死!
死?!
奚吾颤声问:“哪个死了?”
茭白拼命摇头,不敢应声。
“是青竹?”
茭白忽然泪如泉涌,扑通跪倒在地,拼命叩头哀求道:“先生莫要再问了!莫要再问了!”
奚吾
6、大病 。。。
的手无力地垂落榻上,闭目长叹一声:“大官人在哪里?”
茭白抹抹眼泪,匆匆起身道:“小的这就去请大官人!大官人昨夜子时末还来望过先生,送了一包药,早间回府歇着去了,小的这就托甘松骑马去请!”
说着,匆匆跑出去了。
奚吾睁眼呆呆望着帐顶,只觉胸口闷得厉害,一口气堵在那里不上不下,挣命般咳了一阵,忽然气血翻涌,喉头一热,一口血直标标喷上帐顶,直如下了一场血雨,满帐腥甜。他要伸手抹去脸上血迹,却连抬手也是不能,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竟又晕过去了。
昏沉中,依稀听得有人哭喊,有人大喝,有人跑动,一阵乱纷纷之后,一只微凉的手抚上自己额头,有人在耳边低低唤道:“阿吾……阿吾?”
奚吾慢慢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只能望见榻前的男子宽袍束发,依稀温柔款款,忍不住又是一阵气血翻涌,勉强忍住咳嗽,断续问道:“子文……青竹……怎样了?”
子文温言道:“不要管那些,你且好生将养身体。”说罢,亲手扶了奚吾靠在自己身上,右手扶住他肩膀,探左手取来旁边小几上的汤药,一口口喂给他,柔声笑道:“好端端怎会受了风寒?亏你自家还是大夫,这样不小心。幸好有陈大夫在,药也来得顺手,不然耽误了可怎生好。”
奚吾抬起眼皮望了子文一眼,子文笑道:“陈大夫是新任太守严正的内弟,也是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却甚高明。那日得知你卧病时已近黄昏,匆忙间寻不到大夫,多亏他亲来把脉开方,说你约莫这两日会退热,果然便是这样。可是,怎的好端端又吐血了?”他低叹一声,“一场风寒,先是发烧,又伤手筋,这都不算,今儿居然还吐血,幸好救得还算及时。”
奚吾一惊,勉力抬手推开嘴边的羹匙,哑着嗓子问道:“手筋?”
子文一笑,把药碗放回几案,甘松早已快手快脚绞了块热手巾递上,子文接过,小心为奚吾擦拭嘴角,扶他躺下,安抚道:“放心,陈大夫说不会留下甚么残疾,伤口好了,一切如常。今日我亦已着人请他过来看看,你吐这一场血,总不是好事。”
奚吾沉默半晌,低声道:“我没事,想,和你说说话。”
子文握住他手,温言道:“我着实是没有时间,今日是太守接印的大日子,城中士绅都是要去庆贺的。严太守与我乃是同年,此次又是他内弟救了你,于情于理,我都不能不去,我从会场匆匆赶回已是失礼,再耽误时辰,恐落人口实。你且好生躺着,大夫一会就到。让他诊过了,遣人告我,我也安心。”
奚吾心中百味交杂,默默点了点头,望
6、大病 。。。
着子文快步离去,身后甘松紧紧跟随。
茭白端着个白瓷小碗凑上来问道:“先生可要进些粥汤?”
奚吾病了几日,腹中早已空空,闻到粥香,也觉饥饿,遂由着茭白扶起来吃粥,无奈手脚无力,只得靠他身上,让他一口口慢慢喂着。
碗中是枣粥,想是煮了很久,米粒几乎化完,枣香扑鼻,大约还放了糖,香甜粘滑,吃着很是可口,饥肠中落入滚热的粥,从里到外都滋润起来,分外舒服。
正吃得口顺,忽听茭白边喂边道:“这是小官人特地吩咐厨下做好送来的,说是给先生补补元气。”
奚吾立觉碗中一股血腥气直冲鼻端,腹中顿时翻江倒海,无论如何忍不住,刚吃的一口粥“哇”一声呕了出去,暗红色的枣粥混着淤血洒在被子上,触目惊心。
茭白不敢再喂,收了碗盏,伺候奚吾漱了口,扶着他重新躺下,换了床被子小心盖好,正待收拾其他,奚吾忽然问:“今儿是甚么日子?”
“三月二十六,先生整整睡了四日。再有半个月就到洗佛节了,先生每年都去河边放生,不晓得今年可还赶得上?还是快些好起来罢。”
“唔。青竹埋在何处?”
“哪里让埋……啊!”茭白一门心思收拾什物,没有提防,顺口答了,话一出口才知大事不好,捂住嘴望着奚吾不知所措。
“不用怕,你说与我听,我不会教子文知晓。”
茭白跑到门口左右张望了半天,关上门跪在奚吾榻前道:“我的好先生,小的说了,先生千万别让大官人知道是小的告诉先生的。”
“嗯,你说罢。”
茭白垂泪道:“青竹好酒先生是知道的,但他一向机灵知分寸,从不贪杯。可是四日前先生生病那晚,不晓得他从哪里弄来的好酒,独个喝了整整一坛,醉倒在厢房里。大官人来了敲门不开,左邻右舍又说未见到先生出去,大官人抬脚就踹飞了门板闯进来,发现先生倒在血泊里,青竹却醉眼乜斜人事不省,大官人一怒……就地一顿板子……将他打死了……”茭白哽咽一声,续道:“埋都不叫埋,一张破席子卷了,拖着丢乱坟岗里……菱角听说,前晚悄悄带着香烛纸钱拖着个病身子去拜他……却又……失足掉下山崖……摔死了!”话音刚落,已忍不住哭倒地上,还怕人听到,一双手死死捂住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奚吾重重闭上眼睛,两行热泪顺眼角缓缓流下,轻声道:“我晓得了,你去罢,我要睡一忽,不要叫人来吵我。”
茭白抽泣着应了,爬起来待要退下,又想起来问:“那,一会陈大夫到了,怎样说?”
“回说我已好了,劳他奔波,改日我必
6、大病 。。。
登门拜谢。”奚吾停了停,喘口气,续道,“也如此这般告大官人,不叫他挂念。”
“小的不敢。大官人吩咐要陈大夫看了才行,先生不叫看,被打的还是小的。”
奚吾一声长叹,道:“也罢,陈大夫来了,你叫醒我就是。”
茭白应了,轻手轻脚退出去守在门口。
听到门轻轻阖上的响动,奚吾睁开眼,侧头呆呆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出神。
青竹。
菱角。
两个还是总角少年,青春正盛,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两条活泼泼的性命,只偿他兄妹一转念间的任意妄为,人命,在他眼中,便是这等的不值钱。
下一个,该是哪个?
芋艿?薏仁?还是他韦奚吾?
若没有子文宠爱,只怕自家早被他找个由头弄死,也这般一张草席裹了,丢出去无人闻问。
只是子文的宠爱,能护得他几天?
遮阴大树可参天,也抵不住虫啃蚁蚀。覆巢之下无完卵,到那时悔之已晚。终究,还是要走出去罢。
自立于天下,不托荫于人,才是大丈夫处世之道。
或许,在大树将倾的时候,还能扶他一把,救他一救?
奚吾苦笑,自家还是过江的泥菩萨,居然就开始肖想要做个救世的佛陀了,当真狂妄。
作者有话要说:积弱之人外感风寒,是否是浮而无力的脉象?我在网上查来的资料,但不晓得正确否,望高人指点。
7
7、洗佛 。。。
奚吾这一场病来势汹汹,生生缠绵了十几日,才勉强好些,却还有些咳嗽。子文怕他受凉,这些日子怎也不肯让他出门,到四月初八洗佛节,奚吾再也躺不住,要偷偷带着茭白出门,偏偏子文一大早就到了药局,捧本书倚在他榻边读着,也不晓得读本《论语》怎会这般津津有味,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奚吾无奈,只得求他:“子文,今日洗佛节,碧水河边有放生会,年年我都去的,今年,也让我去一次,如何?保证穿暖暖地,捂严严地,绝不受一丝风。”
子文板起脸:“不成。病刚好些,河边风大,着了风又病倒了可怎生是好?”
“我自家身体自家明白,又不是闺阁弱质,绝不至于吹风就倒。前次受风寒是我不小心,现如今我加十二万分的小心,又有茭白跟着,你就放心罢。”
“茭白莽撞,远不如青竹,他跟着,我才更不放心。再说,你放生放了这许多年,也尽够了。又是舍药,又是放生,多少罪过还赎不过来?那样的出身,亦不是你自选,何必如此自苦?依我说,还是都放下罢。”
这许多天来,子文头一次主动提起青竹,看起来竟行若无事,面色如常。奚吾心中一酸,虽不敢多说,脸上却难免露出些哀色。
子文丢下书本,转身搂住奚吾,笑吟吟道:“我有个主意,要不然,阿吾扮作女子,着厚袍带面纱,我与你一同去河边放生?”
奚吾一怔,猛地一把推开子文,怒道:“胡闹!”
子文笑倒在榻上,捉住奚吾袖子撒赖:“阿吾不答应,我便不叫你出去。”
奚吾用力去掰他手,已有些发急:“越发胡闹了!这种事,怎么可能!”
子文笑着反手捉住他,枕着他腿躺平,手指顺着他手腕一点点上滑,缓缓摩挲奚吾臂上的伤口。十几天来,上好的伤药像糊泥巴一样望奚吾手上臂上涂,因此伤口好得很快,眼见得已结了疤。手上的也还罢了,臂上的伤口太深,伤好了也免不了留条印记。子文叹息道:“昨晚发梦,梦到我若诚心,认真摩挲这伤口千遍,阿吾臂上便不会留下疤痕,也不晓得成不成。”
奚吾先前还在挣扎,听到这话不由地脸上一红,转过头低声道:“又不是女子,留条疤有甚么干系,你不要这样。”
子文似笑非笑,手渐渐不安分,沿着伤口一路望上,已探入了袖底。
奚吾有些不安,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子文,今日天气晴好,无风也无云,我去去就回,可好?”
子文翻身将脸埋入他衣襟,含含糊糊道:“阿吾……你熏得甚么香……”
奚吾笑道:“哪有甚么香,先前给人抓药,还有些药香,如今连病了
7、洗佛 。。。
这些日子,通身都是病气,子文也不怕臭,还拼命去嗅。”
子文笑出声来,仰躺回来望着奚吾道:“阿吾故意扫我兴头。逃了这次,还能逃一辈子不成?早晚也要遂了我愿。”
奚吾一笑,自袖中扯出子文的手握住,软语央求道:“施大官人,好子文,求你,让我去罢,我午时前一定回来。”
“你一身臭气就去放生么?总要洗干净才好。”
奚吾明知这一洗定会洗出些事情来,却推脱不得,眼瞅着关门闭户,暖炉点起,一个大大的热水桶抬上来,子文笑吟吟望着自己,满面促狭。
他低头轻声道:“我身上腌臜,子文出去等罢,着茭白来就好。”
子文哪管他说甚么,揭开被子就去解他衣服,口中笑道:“茭白哪有我细心,难得我亲来侍奉,阿吾就安心享受罢。”
奚吾大病初愈,身上都是软的,挣不过子文力大,转眼就被剥了个干净。他先天不足,幼年失调,本就生得骨架纤细,病了这一场,更显瘦弱。子文一身墨黑的长袍,奚吾白皙的身体靠在子文身上,如墨池边开了一树白梅花,竟有了几分妖娆之色。
奚吾脸上一片红晕,拼命推拒道:“子文!子文!你放开我,我自己洗!”
子文笑道:“我偏不放,你待怎样?”说着,一把抱起竟一同跨入了澡桶。
奚吾轻呼一声:“你的衣服!”
子文在他面上轻轻一吻,调笑道:“方才死命推脱,现在倒要我脱衣服?”
奚吾别过脸,悻悻然:“好好一件袍子,你不怕糟践,我又心疼甚么。”
子文大笑,放开奚吾,任他靠在桶边,解开自己袍子中衣里衣,一径丢出桶去,伸手来抓奚吾。
澡桶就这么大,子文又手长脚长,奚吾逃不开,被他从背后一把抱住,撩开头发便吻上了后颈。
桶中水烧得滚热,门窗又关得紧紧地,奚吾背后密密麻麻出了一片细汗,头有些昏沉,浑身发软,被子文牢牢圈住按在桶边。
水一波波涌出去,哗啦,哗啦,漫得一地。
屋角的沙漏似乎已不动了,闷热的屋子好似停在了某个时辰,似乎从古到今,便是这样被圈住,被抚弄,被冲击。
一波,一波,又一波,背后那人的热情竟好似永远也没有宣泄完的一刻。好容易放开,刚要挣脱,又被恶狠狠压住冲进来,整个人被他圈在那里,几乎被揉碎吃掉,骨血不剩。
似乎是痛苦,又好像是快乐,周围甚么声音全听不到,耳朵里满满地都是一颗心疯狂搏动的声音,四肢百骸似有火苗在烧,疼痛,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酥麻。奚吾耐不住,破碎地呻吟着:“子文……松松手,我……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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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文牢牢压住奚吾,顺他颈背肩臂一路亲到手指,含住指尖喘 息道:“阿吾……阿吾……我熬了十几日,实在熬不得了……阿吾!阿吾!”
待他终于尽兴,松开手站起来,奚吾早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