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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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渠成的酒宴摆在小镇的一家中型餐馆里，中午和晚上都有。这是杨斐远第一次见到林雅珊姐弟的父母。林家父母是传统家庭的父母类型。林父稍显死板，不苟言笑，但是为人十分随和。林母热情，终年面带笑容。
　　　
　　　林母一打量杨斐远，就知道这是个不错的男孩子，竟然是林雅珊带回来的男同学，那么……林母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方面去，更何况，林雅珊的闺蜜过年时来串门的时候向她透露过——雅珊在学校里教上男朋友了。
　　　
　　　女人家都是对这方面的事情有天生的欲知心理的，林母本来想要在女儿那里套套话，奈何林父是个有见识的，他说“孩子既然没有主动提起，你就不要过早地掺合。年轻人自有年轻人的一套。况且，这才大一，你急什么”。林母想想也对，就把心痒痒使劲按捺下去。
　　　
　　　这回有男孩子来，她理所当然地当作是女儿带回家的准女婿。于是，林母暂且撇下其他客人，拉起杨斐远的手到一旁唠嗑家常。家里有几个人啊？有无兄妹啊？父母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待她听到杨斐远说“父母亲都已经不在了”的时候，心里顿生哀意却又有几分欣喜。不过林母这么多年的世俗经历下来，自然不会失态，就安慰了几句。她私心里为这孩子的苦命哀叹，同时也为自己女儿日后若是真的嫁过去，可以免了婆媳不和而对眼前这个男孩子更加满意起来。
　　　
　　　林母又问杨斐远是今天一早坐车来的吗？杨斐远据实回答后，林母就说：“雅珊这孩子也真是的，怎么不请你来家里住。住宾馆多贵啊，家里又不是没有空的房间，你也不是嫌弃我们……”讲到这里，林母拍拍杨斐远的手心，问道：“你不嫌弃我们家吧？”
　　　
　　　杨斐远被这突如其来地一问，惊得一愣，忙摇头说：“不会不会。”林母满意地颔首，继续说：“所以呀，你不如就睡我们家，反正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先熟悉熟悉也好。”
　　　
　　　这番话听得杨斐远心花怒放。一家人？不错不错，就是一家人。像杨斐远这么个时不时缺心眼的人，根本就联想不到自己跟林雅珊曾经的那层关系。
　　　
　　　林渠成的同学陆续来了，有个娇小的女生一看见杨斐远就跑过来，“是你？原来你真的是成成家的亲戚啊？”
　　　
　　　招待同学的林渠成凑过来问：“胡雪澜，你认识？”
　　　
　　　那女生回忆着，说：“我记得三月份的时候，我在图书馆碰到他，他说我看起来像是林渠成班里的同学。他还问了我，你在班里有没有关系要好的女生呢！”然后，她就告诉他，她跟林渠成关系还不错，这个，这个时候是不能说出来的。
　　　
　　　林渠成诧异，问杨斐远：“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同学？”
　　　
　　　杨斐远不想回答，可是发现林母也盯着他，等待着答案，于是只好说出来：“雅珊给我看过你高三前出去旅游的照片，那张照片就是你们两个的合照。”
　　　
　　　胡雪澜“哇”一声叫出来，说：“难怪你那跟我说‘要好好学习，高三是重要时间，切记不要恋爱’。早知道我应该跟你讲清楚的……”
　　　
　　　林母一听，对自己的准女婿青睐有加——看人家多为成成着想啊，她跟成成的父亲没有想到的事情，人家都给考虑到了。
　　　
　　　杨斐远和林渠成的高中同学坐到了一桌上去。林渠成悄悄地告诉杨斐远，胡雪澜高一开始就有了男朋友，对象是隔壁班的体育委员。杨斐远愈加不好意思起来。回想那个时候，他自己也觉得不知是哪里抽了疯。
　　　
　　　寒假见过林渠成，杨斐远就一见钟情了，然后，又觉得这么……不错的男生一定桃花不少。三月中旬，恰好林雅珊给他看了那张照片，他就一时心急，周末跑去J县，打探出了胡雪澜……接下去的事情，以上已有交代……
　　　
　　　这桌上除了大一届的杨斐远，剩下的都是一个班里的人，三年的感情了，所以大家聚集在一起时的自嗨度非常得高。男生们热衷于拼酒，不等主角来就先开始热场。一圈下来，轮到杨斐远，他委婉地表示自己酒精过敏，大家也就不勉强。
　　　
　　　杨斐远对于这样的场合向来是能避则避的，但是介于这是成成的主场，他今日倒也未生出反感之意，只是一桌的人都不认识，未免吃得无趣。整桌上，男生拼酒、大声讲话，女生则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只有杨斐远一个人显得孤苦伶仃，有一下没一下地夹面前的那盘腰果来吃。
　　　
　　　林雅珊晓得杨斐远是个略微腼腆的人，所以开桌半个多小时后，搬了个凳子，硬挤进他的那一桌去，就坐在他的旁边。
　　　
　　　男生们都是常年跟林渠成一起打篮球的，也常常来杨家蹭饭，是以都熟悉林雅珊；而女生们，虽说平时不方便进出，但林雅珊在高中时期是学校挺有名气的人物——她主持过广播台，所以女生们也都认识她。
　　　
　　　坐在杨斐远侧对面的一个男生，一度对林雅珊很有意思，但是林雅珊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这下他看出林雅珊坐过来的目的，于是叫嚣道：“林家姐姐，你这‘护草使者’当得也太尽职了吧。看来今天，你旁边这位，不管怎样都得来上几杯啊！”
　　　
　　　这个男生当初被林雅珊拒绝的事情，这桌上的人，除了杨斐远都知道。这下子的场面，颇有些看头，在座的于是就起哄。
　　　
　　　林母听到这边起哄的声音，以为是孩子们知道林雅珊带了男朋友回来而要闹闹，她乐见其成，也特意走过去说：“这是我家成成的主场，小杨你可要多喝几杯。”在她的设想中，杨斐远可能会被灌醉，因此她不忘嘱咐女儿：“雅珊，照顾好小杨，要是不行了就扶人家回家里去休息。”
　　　
　　　杨斐远不爱酒精的味道，平日里极少接触。这些年，他也很少出去参加酒宴、聚会，所以好几年不曾喝酒了。不过今日特殊，既然是成成的大学酒，杨斐远想，自己很亢奋，不介意多来几杯。
　　　
　　　林母交代完就往娘家那桌去了，杨斐远才刚在众人的目光下端起拼酒的架势，举起酒杯，就被林雅珊压下。她轻轻对杨斐远说：“齐叔来了。”
　　　
　　　杨斐远转头往门口看去，看到一个身着休闲装的男子，侧影纤长。林渠成上前招呼他，引他来杨斐远的这一桌。林雅珊站起来添了个位子，问那男人：“齐叔，辰叔怎么没有来？”
　　　
　　　那男人面容坚挺，棱角分明，身材适中，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的模样。“他身体不舒服，在家歇着。我们想着，过两日，单独给成成庆祝个。”
　　　
　　　林渠成疑惑地问他：“不是都庆祝过三回了吗？考完一回，成绩出来一回，录取完一回，这回庆祝什么？”
　　　
　　　那男人坐在林雅珊旁边，笑笑不说话。林雅珊添了杯碗和筷子，林渠成给他倒上啤酒。他端起杯子，说：“成成，齐叔先敬你一杯。”两人喝完后，他又说：“成成，齐叔再替辰叔敬你一杯。”
　　　
　　　喝毕，桌上的同学们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跟林渠成喝酒。先前的那个男生，瞥了一眼杨斐远，就把要跟他拼酒的念头消去，起身要跟林渠成拼酒。
　　　
　　　可怜林渠成已经六桌敬下来了，又在这桌上喝了好几杯，不过他今天是主角，哪有不拼的道理。在周遭的喝彩声中，林渠成也不扭捏，一杯一杯地灌下去。杨斐远仰头望着林渠成，眉眼温柔，嘴角微微笑着。
　　　
　　　整个嗨的场面里，没有人发现，那个林氏姐弟称为“齐叔”的男人，审视了杨斐远许久，连杨斐远自己都没有知觉。
　　　
　　　待到林渠成喝得双颊通红，明显醉不成形，被杨斐远和林雅珊搀扶着的时候，那个起意的男生也快撑不住了。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林雅珊说等成成休息一下，待会儿去唱歌的时候再玩。提议的人非要此时进行，说是酒后“才有真心话”，“才能大冒险”。
　　　
　　　按照游戏规则，两个女生先被轮到，接着就是杨斐远。有人想了想，先自己不好意思地一笑，然后问他：“你目前最想跟谁进行第一次？”问题一出，全桌轰动。而这个时候，林母见儿子喝醉了，走了过来，打算这个闹完就扶他去休息。
　　　
　　　提问的人连连喊了好几声“安静，我们听他的答案”，然后催促林渠成快说。林渠成这孩子，本就没什么心眼喝醉后就连智商也降低了。他嘿嘿笑了笑，眼睛眯成了月牙状。“第一次……我的第一次……当然是想跟他……”他含情脉脉地看着扶着自己的杨斐远。
　　　
　　　杨斐远一激动，差点就咧嘴笑了。同学们以为他喝醉了、人糊涂了，就笑道：“原来你要搞基啊，那你也要问问人家同不同意啊？”
　　　
　　　林渠成当真就盯着杨斐远说：“杨斐远，我很喜欢你，我要跟你第一次，你说……你说好不好？”说完他还撒娇地哼哼了两声。直言
　　　林母虽然不是死板的人，但是觉得这么闹下去实在不像话。她担心杨斐远会心里不舒服，就拉扶着林渠成，说：“臭小子，胡说什么呢！雅珊，你去姑姑那里把醒酒汤端来，快去。”又笑盈盈着和颜悦色地跟杨斐远说：“小杨，成成喝醉了，说胡话呢，你不要介意。”
　　　
　　　杨斐远连忙摆手，喜悦着笑说：“不会不会。”这喜气溢扬的笑容，在林母看来，是得体大度的笑容，所以，她对女儿带回来的这个男孩子就好感度蹭蹭蹭往上涨。
　　　
　　　拼酒的男生不依不挠，手指直直指着林渠成，大声吼道：“他妈的别来这套，你林渠成这么能耐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说这种不靠谱的话出来了？NND，要么不讲，要讲就……”他指指自己的心口，咬牙切齿地说：“就……把自己心里头的实话说出来。”他摇摇晃晃地环顾四周：“你姐呢？我他妈的要跟她说，老子就是喜欢她，就算她把我甩进臭水沟里，老子也还是喜欢！”
　　　
　　　这男生是原来的体育委员，也算是阳光帅气型的，收到过好几封情书。他这一吼，大伙儿的掌声噼里啪啦响起来，男女生无不赞赏他的直白和勇气。
　　　
　　　林渠成也吼起来：“我林渠成这么能耐的一个人，什么时候说过假话了！我就是喜欢杨斐远，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我就是什么都不管了，我齐叔和辰叔这么幸福的一对，我怎么就不可以了？！”
　　　
　　　本来不过是闹闹，林母也没在意，一听到“我齐叔和辰叔”，她才意识到不对劲了。所有的客人都注视着这桌——方才那个男生的吼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于是乎大家都听清了林渠成后的这些话。
　　　
　　　林母心下骇然，拽着林渠成的手，轻斥：“胡说什么！这好好的日子，你发什么酒疯呢，丢不丢人！”
　　　
　　　哪想林渠成竟然一把挣开，眨巴着闪亮亮的眼睛，迅速倒了一杯仰头灌下。他低头，慢慢抬起，说：“我没有说胡话，我是醉了，可是我的脑袋从未如今天这般清醒。”
　　　
　　　林母想把他拉进休息间，却拉不动。林父遥遥看到这边的架势，一开始以为只是成成喝醉了，没什么大事，但见到林母投来的目光，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他离了桌——他坐的这桌在最里头，离那边最远。
　　　
　　林父走过来询问何事，林母附在他耳边讲了扼要。林母说，是成成发酒疯，说喜欢小杨。林父一开始也没往深层里想，然而他的反应时间比林母要快得多，因为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坐着的面色波澜不惊的男人——齐苦。
　　
　　恰是此时，林渠成又囔囔了起来：“我就是喜欢他，他也喜欢我。”他眯着眼睛嘻嘻一笑，看着众人，说：“我偷偷告诉你们哦，我跟他已经在一起了。”说完，他转头盯着扶着他另一边的杨斐远，然后往对方脸蛋上啵叽了一声。
　　
　　杨斐远内心激动非常，然而又十分尴尬，不知道该如何调整面部表情和动作变化，只能讷讷地立着，继续心潮澎湃。
　　
　　饶是闹腾起来的各位刚刚结束高考不久、处于疯狂模式中的同学，也目瞪口呆，更别说林父林母了。林父阴沉下一张黝黑的老脸，瞥了一眼面色显然并不震惊的杨斐远，一把将儿子扯离杨斐远那头，厉声斥道：“瞎胡闹什么！都看着呢，你也不嫌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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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
　　
　　林渠成喝了不少，在林父的拽拉、林母的搀扶、林雅珊的助推、杨斐远的尾随下终于到达了卧房的大床上。
　　
　　客厅里，林母给杨斐远泡了杯绿茶，就把林雅珊喊进了主卧询问。林父在茶几旁边转了两圈，就掏出香烟，走下楼去吸烟。杨斐远一个人坐在米色沙发上，内心忐忑。他已经有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基本上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然而自从遇见林渠成，暗沉下的那颗心脏，又重新拥有了各种起伏。
　　
　　茶几上摆着一个湖蓝色的相框，里头是林父林母、林家姐弟以及两双老人的合照。照片上的林渠成还是一脸青涩的模样，加上青春期女生比男生发育得早，大两岁的姐姐就显得成熟许多。
　　
　　林渠成早上了一年的学，所以只比林雅珊小一届。
　　
　　主卧里，林母和林雅珊坐在床边。林母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林雅珊：“小杨不是你的男朋友吗？”
　　
　　方才回来的一路上，林雅珊都在思考，要是父母问起来自己该如何回答。此刻，她注视着母亲的眼睛，迎着她显而易见的惊惧，这句话却不得不说：“杨斐远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成成的男朋友。”
　　
　　林母睁大眼睛，一时跳转不过思维。林雅珊补充道：“成成刚才具体说了什么，我是没有听见。不过我想，他说的，应该都是真的。因为杨斐远和成成，的确是在一起了。”
　　
　　既然成成已经借酒醉把所有的事实都公布出来，她也就顺水推舟将之告知于父母。成成是个不喜欢遮遮掩掩的人，特别是在他在意的事情上。他既然决定了，别人就极难撼动他的决定。与其等他醒过来跟父母坦白，倒不如她这个做姐姐的先把最难令人接受的这点开诚布公。
　　
　　林母蹭地立起来，心绪难安的抱着手臂，愣愣着。过了一会儿，她仿佛已经可以预见到一场家庭的腥风血雨，闭目，声音颤巍巍地说：“我还以为他是你的男朋友。”
　　
　　“是的，他本来是我的男朋友，不过这是以前的事情了。”待到一句话完完整整说完，林雅珊才意识到自己过于坦白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母亲，杨斐远一下子搞定了姐弟两个！
　　
　　果然，林母猛地睁开眼睛，“什么！真看不出小杨竟然是这样的一个人！”
　　
　　林雅珊急忙起身解释她和杨斐远之前不过是因为意外凑到一起的。林母快步跑到窗户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把楼下的林父喊上来。林父的烟蒂还叼在嘴上，炯炯有神的双目在听到自己的儿子真的跟外头客厅里那小子有一腿的时候，重重的一哼把烟蒂直接呛到垃圾篓里去了。
　　
　　“整天跟着老齐两个混，我就知道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