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的故事-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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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好几百年间,每年都是这样的。
每年十六都很期盼春天到来,虽然鸟儿们叽叽喳喳很是吵闹,甚至会在它头顶做窝,但有它们相陪,毕竟比孤零零地独自站在这里要好。
但它又很害怕春天。
天气回暖以后,身边的青草便疯长起来,眼前的草很快就会超过眼睛,甚至没过头顶,如此……便再看不见对面的人了。
“翁楷,”它有点委屈地小声叫,“你站过来嘛。”
“不是说要练习布阵?”对面的人分开高高的草,衣袂飘飞地走了过来,“你刚刚才让我站过去的。”
“不练了。”十六翻过身子往地上一摊。
“怎么又不练了?”翁楷皱眉,“累了?”
十六在他腕子上使劲磨了磨牙,表示自己力气还足,然后晒着肚皮眯着眼道:“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翁楷问。
“你说……”十六上下打量他一边,嘻嘻笑道,“你是我种出来的是不是?”
“是,”翁楷无奈笑道,“我是你种出来的。”
周围的草丛里响起了零零落落的掌声,这戏码隔几天一次,观众的兴致也没有刚开始那么高涨了。翁楷摸摸十六的头,跟他一块躺下,十六变成人形窝进他怀里。
“翁楷。”他说。
“嗯?”翁楷应。
“你是什么时候……把内丹埋到我爪子底下的?”十六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问。
翁楷一时无言,半晌道:“你知道了?”
十六睁眼微笑:“我什么都知道。”
“在把你推下山之后,”翁楷叹了口气,抱着十六轻声道,“我知道我可能……所以想留下点什么东西陪你。”
“陪我?”十六忽然坐起来,提高了声音咬牙道,“一颗内丹要怎么陪我?让我没事打弹珠玩吗?”
“十六,对不起。”翁楷说。
十六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算了。”
“是我对不起你,”翁楷亲亲他的额头,轻声说,“可我觉得人活一世总要留下点什么东西的,却月留下了一根头发和你,我被他的头发守护,被你守护,所以我想,等我走了,也要留下什么来守护你。”
浅浅地埋在土下三寸,倘若一切平息,十六再次站在它自己的位置上,那么,那里应该对应着它的掌心。翁楷在意识模糊之前,无比迫切地希望自己哪怕有一丝精魂附在上面,那样有朝一日十六遇到了危险,他还可以最后一次护他周全。
就像却月的那根头发,最后一次守护想守护的人之后,再彻底归于尘土。
当日的事情很简单也很复杂,简单是因为翁楷真的一丝精魂附于朱华临夜之上,和小麒麟一样以花草为根基,一点点重新恢复了人形,而复杂是因为……没人知道十六抱着小麒麟安慰时是不是蹭落了一颗花籽,十六脚边的朱华临夜是不是因此生根,翁楷最后画的阵是不是就在埋内丹的地方,他又是不是因为最后一次输送给十六灵气,才得以保全一点神魂。
这些都没人知道了。
也许是巧合,也许是天定,也许什么都不是。
只是愿意,没有道理。
十六注视着翁楷,忽然道:“是我错了。”他抹去眼角的一滴泪,抬眼看头顶的天空:“我一直觉得你欠我一个告别……”
眼泪还是再一次流了下来,十六忽然死死搂住翁楷,把泪都蹭在他身上。
原来你始终都没有走……何须告别,你始终在我身边,未曾离开。
END
番外、流年一局棋
“虎!”十六拿着一根树枝,颇有指挥万军的气势,“虎到这边来!”
石虎懒洋洋地爬起来,往十六指着的地方挪,刚到地方就被哒哒哒绝尘而来的石马一蹄子踹倒。“冲啊!”石马一边横冲直撞一边兴奋地喊,“我方的都卧倒!卧倒!”
和它同一方的石猴子啪叽一声被踩进泥里,对方阵营的史官看见,立刻开心地宣布阵亡,拖着猴子的后腿把它扔出了临时画就的棋盘,随即自己被一群人兽围殴,伴随着一直都有的踩踏事件,现场陷入了开局以来的第八次混乱。
“你们都不守规则哎!”小麒麟抱着一个甜瓜坐在树底下,舔舔嘴边的汁水,“十六来吃瓜。”
那边飞觞已经在平整的大石头上切好了瓜,正在用佩剑剔瓜瓤。
“瓜瓤可以吃呀,”十六跑过来吃了一牙,“很甜的!这个瓜子也软软的,可以咽下去。”
小麒麟笑嘻嘻地趴在十六耳边说:“你明天早上还会见到它呦~”
“咦?”十六一呆。
甜瓜作为群殴的中场休息甜品,很快就被瓜分一空,十六拿了个大的去找翁楷,两人躲在草丛里快速吃完,好像爬进瓜田里偷吃的小兽一样,开心极了。
“好不容易想出的规则,”十六摸摸肚子,伸头往外看了一眼,“等会儿又要重新画棋盘了。”
翁楷接过他那根当指挥棒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小号的四四方方的棋盘:“想学吗?”
“人间的棋?”十六点头,“想学。”
“都快忘了……”翁楷想了想说,“凑合教吧。”
一个凑合教,一个凑合学,居然也用去了许多时间。那之后时常看见十六在清凉的早上和黄昏,对着棋盘认真思索。有时候落两子就打个滚在草丛里蹭蹭,有时候和翁楷一边聊天一边下,有时候和小麒麟一起在棋盘上吃饭——自从换了块光滑如玉的大石头当棋盘,小麒麟就宣布那里是他的饭桌了。
有一天十六问:“翁楷,什么是局?”
翁楷无言。
“你说……”十六道,“却月是不是那个设局的人?”
一个改变所有人命运的局,时间在这个局里悄悄流转,沧海桑田,春花秋月,连同自己的都不过是他当初随手画下的几笔。
“你竟留下了这个,”翁楷看着十六手中的玄门玉牌,微微一笑,“你也是会吃醋的么?”
十六看着玉牌上金丝嵌错的“却月”二字,说:“我……”
翁楷伸手拿过那块玉牌,又将棋盘上的一瓣落英拂去。十六忍不住了撅嘴:“你把棋子弄乱了。”
“我已经走出来了,”翁楷在温软的风里说,声音也像风一样清透,“你为什么还要进去?”
世间事无非因果,对于他们来说,却月是个一生都解不开,也不必解开的疑问。就像荒月衰草,山川长河,停云落霞,他们身在其中心在其外,未来的日子里,只需要珍惜眼前的美景,和值得的人好好走下去。
“不要想太多。”翁楷温言道。
“唔。”十六脸红了一下,“其实我……”
翁楷摸摸他的头。
其实我不是吃醋啦!
十六拔了一根草棍,在地上郁闷地乱涂乱画。自从翁楷回来之后,他就不再一天到晚都是安静成熟的样子,想滚一滚的时候就滚一滚,情绪直白了许多。
小麒麟看见,欢快地跑来和他一起滚。
“你骗人,”十六咬着一片草叶磨牙,“根本没用嘛。”
“那是因为你表现得太淡定了。”小麒麟伸手把十六的头发挠乱,“要这样,头发乱一点,要哭不哭的样子,声音也不可以太大,要注意语气。”
“好麻烦哦。”十六自己把头发弄得更乱。
“由愧生怜,由怜生爱懂不懂!”小麒麟也咬住一片草叶,磨了两下道,“也有简单的。”
更简单的是什么,十六不是不懂。
最近每每和翁楷相对,总觉得不满足,就好像喝了一杯山泉水还不够,想要把整个人都浸泡在沁凉的泉水之中,哪怕沉下去,一直沉下去……
小麒麟听了,若有所思道:“可以考虑。”
“啊?”十六不明白。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嗯,因为小麒麟拉着他去看山泉形成的涓涓溪流的时候,把他一脚踹了下去。
溪水很轻很浅,十六干脆把身子沉在水底,躺在光滑的鹅卵石上,睁开眼,看穿过水底的斑斓阳光。隔着温柔的流水,翁楷的脸出现在眼前,长长的头发像水草一样拂过十六的脸颊,一切都像是梦一样。
他们在水底接了一个吻。
溪水为绿阴所浸,湿翠如渍,那绿一点点浸润所有肌肤,然后一点点流进身体。那一点隐秘的痛意让十六狠狠咬住翁楷的唇,然后松开,吐出一串长长的,晶莹的气泡。
恍惚间,他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在竹林里迷路的下午,翁楷穿过丛丛的竹,衣袂飘飘,恍若仙人。而现在握在自己的胯骨上的手,又让他想起那个痛到极致,以骨相见的离别。
记忆中两个不同的情景融化、汇合,十六觉得自己成了一柄竹子做成的剑,沾过许多血腥,有过许多划痕,却终于被捧在手里认真洗濯,细细打磨。
水一波波冲入身体里,痛,却带着深入灵魂的快乐。
并不是却月创造了十六,也并不是却月复活了翁楷……是他和翁楷给了彼此真正的生命。
彼时寂寞到细数落花的每一个夜晚,他们何曾想过会有这一刻?
春风吹月,眼底桃花,我随君去,地角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