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缠-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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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缠
作者：珠献
第 1 章
“……师兄……景其师兄！”由远及近的清脆声音打断了景其的美梦，他一脸不悦地扯下遮在脸上的荷叶，坐起身来。
一个圆脸大眼的可爱小女孩跑到树下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景其师兄，快到广场集合——”
“做什么。”
“不知道，师父有令，让速到广场。”
景其不大乐意，但也没办法，只得跳下来跟着小女孩去广场。
来到以青石砌成巨型太极图的广场，景其发现不光是自己和师妹，似是全教弟子都在这，他的好奇心终于被吸引了些，看这架势，是要宣布什么重要的事？
待场面安静下来，掌管宫中对外往来事务的长老宣布，今后凡有欲下山离宫者，须通过出师试炼方可离山，在此之前，任何人都不得离开临清宫一步。此宣布一出，广场顿时沸腾。景其在一片人声嘈杂中听到“过年我总要回家同爹娘一起，这怎能不让人下山”“要是一辈子都过不了出师试炼，岂不一辈子都要待在这什么都没有的临清宫里”之类的抱怨，他拍去道袍一角沾上的草叶，面无表情。所有亲人早已在那场瘟疫中扔下自己，反正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真要一辈子待在这箓山临清宫也无妨。
“入我临清宫门下是为了修道成仙，抑或是为了习得道法以降妖除魔，抑或是为了在箓山修身养性，抑或仅仅是为了到此一游？想清楚了自可决定去留，然留下者必须遵守此规。”
接着长老解释说明了出师试炼一事。箓山有一妖境，每年四月初三可打开，试炼即进入妖境，历时十二个时辰安然归来的就是通过；不到时候想出来或是有性命之忧无法坚持下去，可以随时离开，但为不通过。
听完，对下山离宫没有想法的景其倒是对这个试炼产生了兴趣：无关下山，但妖境试炼听起来似乎很有意思……
第一年四月初三，妖境大门所在无踪崖上空无一人。
第二年，仍旧无人参加出师试炼。
第三年，无踪崖上挤满了人，大家都想看看是谁第一个参加出师试炼，也想看看一直在邀星台闭关的临清宫创始人静一真人，因为打开妖境大门只他有这个能力。
将近打开时辰，静一真人瞬间出现在无踪崖边，本来偶有窃窃私语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大家都望着他。静一真人不发一语，只是在景其走上前来的时候看了他两眼，不带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表情。
时辰到，静一真人缓缓抬手呈掌，空中出现一个巨大的阵图，瞬间即逝，景其深深吸气，绵长呼出，抽出背后重剑牢牢握在手中后纵身一跳。
眨眼间，景其已稳稳落地，四下望去，妖境有着与箓山完全不同的样貌。百花绿树青山小溪，秀美如画的景致让人惊叹，景其无心观赏，随意选了个方向便往前走。一路上小妖轻松，大妖费点功夫纠缠，景其疑惑起来，如果这就是妖境，那恐怕全临清宫半数以上的弟子都能通过，低头看看身上只有左边袖子划了一道口子的道袍，抬头望望没有太阳却明亮如昼的天空，迷茫了：是继续走呢还是原地坐下来等？
也不知过了多久，没有饿的感觉，妖境如同一个静止的地方，要不是小溪里的水是流动的，景其还以为自己走进了一幅画。静心凝神打坐许久也还是什么都没有，景其睁开眼站起身，决定还是到处走一走，一年才开一次的地方不好好游览一番岂不亏大。
或许是换了方向还是怎的，景其发觉越走越安静，周围景物也渐渐有了变化，没了盛开的茂盛花丛，没了青翠的树木，细细看去，竟没注意到小溪也消失了，然而确实是沿着溪流走的……前面似乎有什么的感觉让景其兴奋起来，他不由加快脚步。
直至走进一片荒凉。
本来在打开妖境大门后就立即回到邀星台的静一真人忽又出现，隐带怒气的神情把留守无踪崖的几名弟子吓了一大跳，只听他厉声喝道：“速速撤离无踪崖！”
静一真人从袖中取出一片绿叶，抿了一下在空中放开，绿叶消失，一名男子出现在他面前：“君寒，这还是你头一次召唤我。”
“独岚！为何你的迷境会通向箓山禁地！”
景其还没来得及去欣赏那一片枯木，毫无预警地就被扼住喉咙悬于空中了。前方一大片黑影，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脖子上的疼痛越来越来清晰。一个野兽般的声音怒吼道：“是谁——谁胆敢来打扰我的休息！”
想抽剑，可是手提不起来，连挣扎都使不上劲，景其咬紧牙关，试图凭意志抬手去摸剑柄。
“静一真人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是谁说在这里绝不会被打扰的！”
颈上力道渐强，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两臂依然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还不想死……丧失意识前景其似乎感觉有什么从胸前奔腾而出，眼前闪过一些场景一些面孔。
“……久……映……”
第 2 章
轮回秩序形成之时，有四位神诞生，其一为自可以烧毁一切万物的火焰无烬中走出的玉炩。玉炩取双腿骨头为灯架，取鲛绡为罩，移无烬之火予灯，灯中火焰永不熄灭，且玉炩可随时取之用作烧毁灭尽等事，起初名曰长明灯，亦是四神器之一。
千年以来，神的族群有所增加，也分地位等级，如果以人间帝王来类比，众神帝王毫无疑问是四位始神，除一位带着一件神器与大地同化只一千年苏醒一次外，其余三位率众神仙居住在星辰之下、流云之上的望境中。
漫长岁月中，长明灯在天地精华氤氲中通灵，得化人形，玉炩欣喜之余更是多处帮助修炼，并为之起名久映。望境众神仙清心寡欲，往来平淡如水，难得有一交好同伴与大地同化后玉炩更觉孤寂，有了久映，这才缓解过来。
然而好景不长，玉炩同久映相伴中日久生情，亲昵姿态被撞见弄得整个望境皆晓，于是另两位始神给判了罪，然后合力将玉炩久映打入轮回思过，只有都觉醒后相遇并了却彼此孽缘，方可一同回到望境，届时玉炩还是玉炩，长明灯还是长明灯。
景其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陌生房间的大床上，胸口和脑袋都还在疼，他动了动僵硬的身子，慢慢坐起来，靠着墙撑着头，拇指按在太阳穴处，嘴角向上弯了一弯，低低地道：“我的久映……又在哪里……”
“醒了？”
景其抬头望去，静一真人从外边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道童。“掌门，弟子——”
“还有哪里不适。”
景其摇头，手却没离开过太阳穴，静一真人上前几步，“你睡了整三日。”“发生了什么？”静一真人凝视着景其，什么都没有的目光却让景其觉得他似乎想看出点什么来。
“你误入箓山禁地，惊扰了禁地中封印着的妖物，待我们赶到，只见你昏迷，妖物——”静一真人说到这里顿了片刻，“消失了，禁地里什么都没了，连封印也没了。”景其睁大眼，接不上话，一下子获得太多讯息，为神时的记忆，被打入轮回一千多年的记忆，此刻脑子里一团乱。
“你在禁地做了何事。”
景其仍是摇头：“我不记得……连那妖物模样都没看到。”
静一真人沉默半晌，看两个小道童给景其端汤倒水地伺候完，才又开口：“你身子恢复后，须每日来邀星台，我来指导你的剑术和咒法。”
“……弟子明白。”
见景其扶着脑袋倒回床上，静一真人才离开。一出去就被独岚堵个正着，静一真人往一边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
“如何？”
“本人并无任何印象。”
“呵……这小子究竟什么来头，竟能灭个不留一毛一发，要我说，除了无烬之火还有什么东西能办到？”
静一真人对上他的眼睛：“一般妖狐的狐火完全不能与你们赤狐的灵火抗衡，灵火却也不是毁尽一切之火，为何你们的领地会叫做无烬。”
独岚露出无赖般的笑容，一脸暧昧地靠过去压低声音说：“君寒有兴趣？那便跟我回无烬，书库的书随你看……”静一真人不着痕迹地避开他就往前走，“不要叫那个名字。”
静一真人收景其为徒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临清宫，有羡慕的：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头个参加出师试炼，有嫉妒的：姓景的什么来头，他有什么资格拜掌门为师，就凭他那功课？！景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奔邀星台，这山是下定了，但他却不急着去寻找久映，待理清前世所有记忆、适应觉醒后的法力不迟；虽明知掌门道行完全不能和自己相比，却也乐意拜他为师，看看这临清宫创始人——在自己之前未曾收过一徒的静一真人能教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不要随意动用身为玉炩的法力为妙。
第 3 章
几日修习下来，景其发现静一真人确是有真才实学的人，道行足以成仙，奇就奇在静一真人至今都未成仙。还有一名叫做独岚的男子整日在邀星台晃荡，景其不知这只纯血赤狐待在临清宫状似缠着静一真人是何用意，瞧他看静一真人的眼神，说是恋慕有点不妥，像是还有别的什么，给景其的感觉就是似是在看着静一真人，又似为了某一个人在看静一真人。
每每独岚调戏静一真人，景其都装作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无意去探究他们之间的种种，只想着什么时候能跟独岚去一趟无烬。很多年以前，一只叫朱离的小红毛狐狸给玉炩提过长明灯，受长明灯灵气所染，加上得到玉炩指点，后修成九尾狐仙。朱离没有待在望境，而是在人界寻一处长有半年红的地方住下来，待到满山遍野都是半年红的时候，朱离断九尾成九只狐狸，自己则化为结界，并称自己守护的地方作无烬。此后由那九只狐狸繁衍生息而来的、有朱离血统的狐狸就发展为赤狐一族。
景其无法感觉得到久映的气息，若是就这么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根本无从下手，只能从玉炩的过往里挑选以得到线索，得见独岚这赤狐，景其第一想到的就是去无烬找朱离。
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晨，景其正在练剑等静一真人出来，收剑的时候独岚从房顶上跳下来拍手：“好！”景其向独岚行礼，他连连摆手：“不必跟我来这套，我不是你师父。”见景其恭恭敬敬的模样，独岚眯起眼睛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景小兄弟，你可有想起那天在禁地做了什么？”
景其无奈地摇摇头，他可以肯定在禁地那里发生的事情就是自己觉醒的钥匙，但当时发生了什么确实没有任何印象，唯一记得胸口感觉异样，后来每次脱衣都要低头看看，但胸膛上什么都没有。
这时静一真人缓步走来，景其更加恭恭敬敬，正等着听令，静一真人却说：“为师已无可授，今日起，这临清宫随你去留。”景其抬起头，这是说明他可以离开去找久映了？怔了片刻，才回道：“弟子……明白。”
“有何打算。”
“弟子……想到处走走看看，长些见识，也可——像其他前辈那样做个降妖驱邪的道士……”顺便找人。
“景其，你天资聪颖，领悟能力非常人可比，是否想过修道成仙。”
“不……弟子、弟子……”他早受够了望境那清冷孤寂的一切，待寻得久映，与其回去恢复为玉炩和长明灯，不如将留人间长相陪伴。
静一真人见景其神态，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也罢，你且记住，妖魔鬼怪也分善恶，万不可不分青红皂白，得饶之处还需手下留情。”
“弟子谨记师父教诲。”
静一真人转身离开，独岚没有跟上去，反而笑嘻嘻地看景其：“你要离开临清宫？去哪？”景其现出犹豫为难的表情，心里却道你何时才肯回无烬给我带个路，省得浪费时间。果然，独岚接着道：“没想好的话，不如到我那里作客？”
踏入无烬的那一瞬间，起了一阵大风，吹得花瓣漫天飞扬，林间簌簌，景其略仰头望着这如画一般的美景，隐隐期待：朱离，你知道是我么。
即将与千年前的故人相见有种微妙的感觉，景其接受了过去经历的一切和玉炩的法力，但不认同玉炩的身份，比起无上尊贵的四始神之一，他宁可选择当一个名叫景其的临清道士。他记得当年那纯真可爱的小狐女望自己的目光，崇敬的尊敬的感激的虔诚的，她要是劝自己回望境好好地做一位神，那可真是令人难过了。
独岚也不是为了请景其来无烬一游的，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试探。独岚故意将景其带到迷道，然后留下他一个。迷道和迷境都是赤狐族的幻术，假如不能破除迷惑，心神将永远陷在里面，破除迷惑的方法就是意志坚定，一切都不相信。这些东西，独岚只字不提。
景其一直走到了山顶的赤狐仙祠。
尽管早就预料到有这种可能，看到的时候独岚还是忍不住诧异一番，对景其的身份和能力愈发感兴趣起来。景其不管独岚背后打了多少算盘，更懒得去想他中途为何突然不见，一心只想见到朱离，期望能从她这里获得关于久映的讯息。
第 4 章
景其进去后径直走到朱离的神像前，仰头望了片刻，神像约莫一人半高，雕刻得栩栩如生。“朱离。”景其开口唤道，声音不大不小。
神像左手处的火焰骤然熄灭，不一会四周浮出星星点点的光，好似萤火虫那样，只不过是红色的。光点渐渐聚集到神像额头，成为一簇很小很小形如红莲盛开的血色火焰，下一刻，一个久违了的声音传入景其耳中：“玉炩大人？”
“玉炩大人，你醒了？”
“朱离，好久不见。”
“玉炩大人！”声音激动起来，顿了一顿：“玉炩大人，你终于醒了……可——请原谅朱离只能这样见你，朱离肉身已毁，仅余魂中灵火和神识。”
景其摇头道：“朱离不必这样，而且比起玉炩，我更希望你能称我景其。”
“玉炩大人……”
“我只是个临清道士，论此，我还要叫你一声狐仙娘娘。”
朱离沉默了，要不是神像额上那朵跳动的火焰红莲，景其还以为她已离开重新回到无烬的一切里。“朱离？”
“玉炩大人有何吩咐。”
景其又摇头，但没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随她喜欢怎么叫，“你可知道久映在哪？一个大概的方向也好。”
“朱离……不曾感觉到过久映大人……”见景其露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她又道：“自朱离决定要守在这里，便从未离开过，若不是……不是像玉炩大人这样踏入无烬的土地，朱离也不会知道玉炩大人已苏醒。”
景其垂下眼遗憾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在无烬停留几日，你若想叙旧随时可找我。”说着便转身往外走，“玉炩大人！朱离可否冒昧……要是寻到久映大人，将作甚打算？”
“自当留人间。”
景其在无烬待了几日，游遍玩遍，吃遍美食，累了去书库，过得很是滋润自在。期间朱离出现过一次，彼此随意聊了聊这些年来的经历，只是她语气态度里还是有些恭敬，偶尔还会突然沉默半晌。走前景其问朱离想不想重塑肉身，她婉拒；在他离开的时候，无烬又起大风，景其半回头挥挥手，目光所及是满天花雨，一迎一送，朱离用自己最喜欢的花让无烬成为他记忆中的一道美景。
玉炩大人，对不起，朱离确是……
接着景其打开鬼门来到阴曹地府，阎王见了他与朱离是同样的态度。景其想找久映的每一世轮回，岂料阎王告知这一千年来并未获知哪一个是久映，包括他玉炩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