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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千年缠-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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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程怔了怔,有那么一阵目光茫然,随即蓦然睁大眼。
  你、你可不许笑话我……你不在,我觉得很不安宁,静不下心……
  别走……不要走……
  不要离开,不要走,你不要走……
  你不要走!
  我……不讨厌,你不要走。
  自从爹和娘走后,我最害怕的就是你离开,总觉得不知什么时候你就会走。
  记不起来,感觉好像是谁要走……景其,说那不是你。
  ……
  一味怨怪景其的自己不也是罪魁祸首?季程摇摇头,只觉得更无法接受:“你、你……若是只有我一个,那也罢……你为何连星策扶钱他们……”有种瞬间一切都崩溃了的感觉,他无力地靠在墙上,不住地摇头。景其见状连忙起身,季程闭着眼,脑中无比混乱,一阵药香袭来,习惯性地深吸气,突然失去意识,靠在景其怀里睡了过去。
  季程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
  小时候与星策扶钱一起玩耍,第一次遇见景其的场景,爹娘下葬的那一天,生有一对极其妖媚双眼的蛇妖,一盏漂亮的有着鲜红火焰的大宫灯,小玄衣和小灰衣,秦梓语厉鬼上身朝自己扑来的时候,被百言在书斋里怒斥,扶钱出阁,景其笑起来的样子,明月睡在雪梅图酒坛后的模样,自己跪在爹和娘的墓前说此生只有景其一个人……
  梦的结末,他看到景其悬在荷池上方,一身自己从未见过的装束,不是他常穿的白色临清道袍,而是淡金色的衣裳,长发束得齐整,戴着像是金红色的头冠,都不甚清晰;他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地望着前方,自己站在曲桥上焦急地唤着他,那人却充耳不闻。不多时,景其身边出现两个身影一左一右,只见他转身就要离去,抬脚欲追的自己被一只温暖的手抓住,回头一看是全身雪白披散着头发的景其,或者说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景其。
  醒来的时候感到被圈在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季程静了片刻挣开下床,打开窗户,冷风扑面而来,整个人顿时清醒不少。昨夜那个奇怪的梦,他还记得只来得及看清空中那个景其左边的绣有金红色莲花的黑色衣摆,右边的一抹纤纤绿影。

  第 73 章

  不是头一次做这些个稀奇古怪的梦,以前都没有特别去在意,而此时却很难不把这些与景其想到一起,季程吹了一会冷风,心里仍有许多疑问——
  “小程?”怀中空空,景其很快醒来。季程回头望了他一眼,“正因为我太喜欢你才……”顿了一顿,没有说下去,随即手脚麻利地穿衣系带,小丫环正好端来热水毛巾等物。
  早膳后,季程告诉百言自己已经没事,百言看看景其,后者神色如常。今日原定去丰城辖管的一个县,不管是他代季程去还是季程亲自去,他都少不了这一趟;季程明白百言这一看的意思,显得很镇定,说话语气也平和。目送他们上了马车离开,百言几个人不能确定他们之间是否已和好,面面相觑,须臾散去,玄衣和灰衣跟着扶钱一路,灰衣变了人问道:“要不要跟着公子?”玄衣没好气地抓了一下灰衣的衣角,扶钱是很想知道究竟如何了,迟疑片刻也还是摆手。
  出了城门上了官道,远离了街市,渐渐安静下来,马车里只有车轱辘的声音,景其和季程一人坐一边,中间有一点点空隙。季程把布帘掀起半边,只望着小窗外的景物,冷冷的风灌进来吹淡了车厢内的药香气,也把他的脸颊吹得冰凉,缩在袖中的手也不是很暖和。
  两人沉默良久,季程忽然打了个寒颤,景其转过头,厚厚的布帘把小窗遮了个严严实实,他扯过他的手,“冷么。”季程不语,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多时手被捂暖了他又默默地抽回袖内。
  到了布庄,看新货下预定等一切都像以往一样,只是……
  二掌柜:“莫非是我多心……怎么季公子同景道长这般生分?”
  三掌柜:“季公子简直就是视景道长于无物……”
  大掌柜:“还杵在这做甚!”
  不光是布庄的人们,季府上下也发现了。就看着季程不再抗拒景其的亲近,但是很少回他的话,很多时候都以摇头或点头来回应,实在不得已会答一句简洁得差不多只有景其能听懂的话。
  不会主动开口,不会主动对他做什么,不会朝他笑。
  看他的眼神总是平静如水,待他的态度总是轻轻淡淡,与他的独处总是动辄露出发呆的模样。
  景其丝毫不恼,他有足够的耐性,更没有消沉,因为他知晓季程的平静背后是深到即使知道他做的事也无法淡化无法消除的情意,不减一分。
  那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夜,尽管每天清晨季程都毫无留恋之意地离开自己的怀抱起床,景其也还是抱住了他。也许是累了,季程很快睡着,安静地靠在景其怀中一动不动,胸膛缓缓一起一伏,景其听着他细微的呼吸声,默叹也只有这时候两人才能以此种方式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正迷迷糊糊地快要见周公,景其忽然听到一声“……其”,极轻极小,整个人瞬间清醒,想也不想地贴在怀中人脸边细细听辨。
  “……景……其……”
  就如同以往床笫之事中的那样,他仍是没有发现,黑暗中骤然燃起两团烈焰,鲜艳如血,那是自己眼眸中盛开的红莲。
  景其用了很大的力气抑制自己,才没有以要把季程揉进怀里的劲收紧手臂,他只是长长地舒了一气,轻柔地半起身,温热的双唇蜻蜓点水般地碰了碰季程微凉的额头。
  旁人很不解:少爷都不再排斥道长了,为何态度还是如此冷淡?
  一个晚风习习的夏夜,百言几个在池心亭纳凉,喝着花茶吃着糕点,星策和简招照例对酒知己千杯少,兴头一起,把酒杯一放就去找季程。
  正在书斋整理文书的季程还没回头就闻到一股酒气,星策一看景其不在,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少爷,你就打算与道长这般……长此以往?”
  季程愣了一愣,然后竟像是笑了一下,星策看得不甚真切,定睛瞧去,又什么都没有。
  “有些事情我——反正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日要过,可以慢慢想不是?”

  游记·无烬 上

  从某一年起,季程和景其,百言和星策,相互达成一种默契,两人外出游山玩水之时,另两人要代劳其所有的事情。然而季程作为一家之主,算起来出门游玩的次数与时日比起星策他们要少了一半,好在他也不是特别介意。
  这年严寒,许多人大部分时间都守在火笼火盆等物旁边取暖,怕冷的季程更是一进房间就不愿出去了,连从书斋去饭厅,或是从书斋回卧室这样的,都要磨蹭一阵,缩着脖子裹紧裘袄披风一路小跑。景其看他那样,粗略一算,抓过他的手边揉边说:“带你去个四季如夏的地方吧,过小年之前回来足矣,如何?”
  “四季如夏?”季程微微拧眉,“哪有这种奇境?”
  “去不去?”
  季程想了想,迟疑道:“莫非是书上所述的仙山福地?”
  “不中亦不远,敢保你会喜欢的一个地方。”
  季程其实早就起了兴致,没有爽快答应是还以为他要玩什么花样,但见他说得认真诚恳,才点头说好。
  晚上把商铺的事情交待好,第二天便要启程,有景其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两人早早睡下,拂灯前景其望了一眼素绸床屏后的挂轴,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跟以往一样,景其和季程出了大门转过小巷就一手抱他一手捂住他的双眼施展飞天遁地,经过初次的争执季程也向景其要求的不能看妥协,乖乖地让他带着自己,不管去哪里。
  不一会,季程明显感到四周暖和得不像冬天,随着景其放开手的动作他睁开眼,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惊住,呆呆地望着说不出话。
  只见他们站在一条汉白玉砌成的石阶小道前,蜿蜒而上,季程的目光一点一点抬起,从看不清尽头的山顶一直到山脚,满是火团锦簇的红花,清风吹过连绵不断的花海发出阵阵沙沙的声响。这正是景其送他的那幅画。
  好半晌,季程才开口:“景其,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叫无烬。”
  “无烬?”
  “意即不留灰烬。”说着景其捏住他的下巴转过他的头,在眉心印上一吻,一个形如莲花的红符随即毫无痕迹地融入。
  “有客人!”一个脆生生的嗓音传来,季程闻声望去,那是个大眼圆脸的可爱小姑娘,衣着打扮是他从未见过的大胆豪放,长短不一的裙摆使得她露着左边大腿,可以清楚地看到从脚踝一直延伸到大腿上的红色花纹;然而真正吓了他一跳的,还是小姑娘头上一对毛茸茸的尖耳和背后那条大红尾巴。
  还没来得及问景其,小姑娘已经三步一跳地跑上前,但在一臂长的距离处停了下来,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上下打量了一番季程不再往前,转向景其道:“是景道长带来的客人么?”
  景其点头笑笑:“所以那些规矩和礼节可省了,我这便要带小程上山。”
  “景道长等等。”小姑娘噔噔跑开,季程瞪着她身后一甩一甩的大尾巴,犹在震惊中:“景……其,这、这是……”
  “这里是妖族赤狐的家乡。”
  “妖——!”季程万万没想到会能够亲眼看到妖精,更没想到这个美丽的地方,自己看了无数次的画,是妖精们居住的地方,景其又补道:“她道行不够,所以尚不能很好的化出人形,吓到你了?”
  季程下意识地点一下头,随即又摇摇头,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反而是新鲜好奇以及兴奋——很想摸摸那对耳朵和尾巴看是什么感觉,只是他不知道自己周身有他的灵气护体,所有的赤狐都无法靠近。
  就这么短短一刻,季程觉得热,扯着前襟很想脱,景其早说了是四季如夏的地方,还忘了带一套夏衣备换,正不知如何是好,那小姑娘返回,递给景其一个竹篓,景其又指着季程对她吩咐道:“去找几件合他穿的衣裳来。”
  换上赤狐男子的装束,季程总感觉有些别扭,清凉是够清凉了,可有些地方也快要遮不住了,一抬头对上景其似笑非笑的脸:“小程,你这一身还挺像样的……”季程更不自在了,看看前后襟,干脆把头发解了披散下来,该遮的痕迹都遮好了这才满意。
  “景其,我们要这样走上去?”迷道半途中,两人停下来休息,景其打开竹篓取出葫芦递给季程,季程拿在手里有些不解地问。
  “嗯。”景其又伸过去一条用油纸包着的肉干。
  肉干很香,季程嚼得津津有味,听景其说是这里的特产,却不说是什么肉。休息够了继续前行,走得很慢,季程除了呼吸加快,几乎没有什么大的喘气,就听着景其说那些三界的奇闻异事。不知不觉到了山顶,只见前方两排石雕,由前向后依次过去一尾狐、二尾狐、三尾狐……直到最后九尾狐,虽为狐狸,可端正肃静的模样看起来就如让人望之而安的祥兽。
  “小程在这里等,我去去就回。”
  “景其?”
  “想让你见一个人。”
  望了一眼那紧闭的高大朱红殿门,再听景其这么说,季程也隐约明白这极像庙宇的宫殿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他只好待在外边等,无聊中一个石雕一个石雕地看过去。
  景其走进去,神像额头处早就有一簇火焰在跳动,“等你多时,景其,你还带了一位……是谁?为何我感到了沐均大人的灵气?”
  “朱离,可否委屈你在这里面待一阵,我想让一个人见见你。”景其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人,一笔一道刻得很是精细:瓜子脸蛋,大大的眼睛,秀挺的鼻梁,樱桃小嘴。“这个木人可以承受你的魂魄十二个时辰而不坏。”
  “……景其,是谁让你如此——”
  “你见了自然明白。”
  朱离沉默片刻,慢慢落进木人里,袅袅轻烟中,一个女子以半跪之姿出现。

  游记·无烬 下

  季程还想把这些石雕狐狸看一遍的时候,殿门慢慢打开,景其与一女子一齐走出来,附近的赤狐大惊失色,赶紧齐刷刷地跪了下来,一两个年幼的赤狐不明所以,很快被扯跪在地,季程也被惊到,不知这女子什么身份使得大家态度恭敬如此。细细看去,女子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嵌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上翘的眼角添了几分妩媚,鼻梁秀气挺拔,樱色一点唇,雪肤细如凝脂,身着淡金织锦轻罗裳,上绣红色花纹,与之前见的赤狐女子大胆打扮不同,整个人端庄沉静,媚而不妖,还隐隐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朱离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起身,转过头来见了季程也是一愣:第一眼此人有着与久映大人极为相似的容貌,身上有着沐均大人的灵气,第二眼他的阳气与平常人不同,她甚至可说是无法判定他是不是人。朱离惊而不动,微变的脸色很快恢复镇定,须臾移开目光转向景其,“小程,她是朱离。”季程作揖,朱离有些无所适从,向来都是她给久映大人行礼,如今面对有着这样一张脸的人……“朱离,这是我跟你说过的季程。”朱离朝季程略一颔首:“你们远道而来,我却没有什么准备,真是——”
  “朱离,你这是在同我见外?”
  “……不敢……”寻思片刻,她大致明白他带他来此,还让自己借木人也要现身的用意。一抬手,三人已站在一道十尺见宽的瀑布前,青潭深幽不见底,落水轰鸣声中,朱离那不大的声音仍清晰无比:“穿过瀑布即是。”说着率先走上前,踩在水面上如在平地,季程还有些迟疑,景其站在水上笑着扯过他。走进瀑布的瞬间季程下意识地闭上眼,然而什么都没有,全身上下一点没湿,也没有被水流打中的感觉。
  穿过瀑布,耳边顿时安静下来,季程睁眼望去,一时都移不开眼。刚才还是阳光灿烂,此时已是夜幕笼罩,天上点点繁星闪烁,脚下片片白云连绵,奇花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摆,流光溢彩中映着中间的亭楼阁院,牌匾有字“半莲居”;两只九尾红狐狸在附近嬉戏,隐约可闻虫鸣莺啼,脚边不远的一丛繁花里几只蝴蝶翩翩起舞,翅膀一扇一扇间闪着细碎的光,缭绕的薄雾如笼纱,更添几分朦胧的美。季程也没注意景其半眯眼眸若有所思的神情,上前两步又停下来回头,一脸期盼和兴奋:“朱离姑娘,我可否四处看看?”
  朱离微笑点头:“季公子无须客气,大可随意,累了回来即是。”
  半莲居一切如旧,没有哪一处是景其不熟悉的,他越看越觉得有些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待到朱离上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那是望境才有的茶。
  “朱离,这是你在望境的半莲居。”景其接过茶杯,别有深意地说。
  朱离在窗边坐下,望着外边的花海,可以看见季程正在跟那两只狐狸玩,似是在摆弄它们的尾巴,抿了口茶方才开口:“我用一半的法力来守护无烬,还有一半,就是把这里变成半莲居的样子。”
  “你这是为何?曾经头也不回地离开,却挂念至此,为何不回去,你的仙籍应该还在。”
  朱离沉默,目光落在季程身上,半晌,不答反问:“他就是久映大人的最后一位宿主?”
  “嗯。”
  “可是他……没有过去,更无未来,甚至——景其,他可是个凡人?”
  “是我将他变成那样的。”
  朱离微微睁大了眼,“这、这可是逆——”
  “逆天而为?罪孽深重?无妨,只要得到小程。当初正因为什么都没做,才与久映落得如此下场,既然无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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