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沙川-第1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月色清幽,头顶上,天空清澄通透,繁星零乱,东郊石鼓山背面临海悬崖绝壁之上,白衣人临风而立,仰头观望排序诡异的星象,眉头紧锁,脚下墨绿色深海波涛汹涌,不断拍击绝壁岩石。
背后松林中,无数小虫子躲在灌木丛里,无所事事地哼哼唧唧。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阴森森的茂林中,枝丫横斜,隐隐绰绰如重重鬼影。一人一马疾驰大道,行到眼前来猛的勒住,一声嘶鸣惊起四五只夜鸟,呼啦啦满天飞。
“师傅,”青沫弃马走近。
天边缝中漏下点点光线,白衣人细长白发在湿润的海风中纠缠不清,额头正中紫色琉璃萤光时隐时现。
“为什麼要来?”忧伤像咸咸的海水一样淹没了他,如果那天没来得及赶到月沙川,又或者没遇见她,也没有轻易许下那个诺言,现在就不会这麼纠结。
、
“因为你在这里。”仅有的黯淡光线铺覆在年轻俊秀的脸上,薄薄的唇弯成好看的弧线,脚下步子愈发轻快,神采飞扬。
银古看得一阵莫名其妙的怔楞。
待走得更近些,忽然,眼前飘过来一道白影。青沫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脖子已经被一双纤细的手死死地箍住,整个人被挟带著跃过了断崖边缘。耳边呼呼的海风,两个重叠的人影向崖底深不可测的大海坠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铺天盖地冰凉的海水让人无法呼吸,无尽的黑暗,四周静的仿佛与世隔绝。仅剩一丝理智的银古觉得有人在身下托著他,向某个方向游去。
r》 从昏迷中醒来时,熟悉胡房间内弥漫著淡淡的熏香,银古隐约听到屏风外有人在小声交谈。
“你师傅怎麼了?”
“夜里受了点风寒,恐怕要停几天课了。”男子声音冷漠疏离。
“那倒无妨,身子要紧,”一阵踌躇后,南夫人小声斟酌著提到,“最近他一直忧心忡忡郁郁寡欢。。。。。又不肯告与我。。。。。也罢,你多陪陪银古师傅。”
一阵客气寒暄后,客人走了,房门轻轻关上。过一会儿,熟悉的脚步走近了,床上被絮中的手摸到贴身的水精刀。
“我知道你醒了,师傅。”方才和南夫人交谈之时,内房一声长长的叹息清晰无误地传入他耳畔。
“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懂水性。”银古无奈地睁开眼睛,一双弯成好看曲线的眼睛映入眼帘。
“师傅想杀我,何必搭上自己的命。”青沫在床边坐下,俯身趴在银古胸前,满足地闭上眼睛,全然不在意悬在背后上空寒光森然的刀锋,“所有的人都想杀我,我却只想死在你手下。”
银古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却是再落不下半寸。那时年轻气盛,总以为自己可以扭转乾坤,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前些日子,南夫人偷偷与我说太子被刺客刺伤了,”宫内宫外谣传此事跟拉古斯有关,但是银古不信,因为那个人,他懂。
额头发丝遮住了半张惨白的脸,看不到任何表情,嘴角却弯成好看的弧线:“师傅想到的第一个人是我,我好高兴。”
“你这样做有没有为两囯人民想过?”如果中计,那麼易水也将卷入战争之中。
“我陷在月沙川半死不活的时候,又有谁想到我了?”青沫歇斯底里,后半句声调突然降了下来,“除了师傅。。。。。”
银古伤心地撇过脸去:“无论如何,我对你很失望。”
☆、18
秋风吹白波,秋雨呜败荷。
早上,雨终於停了,空气中透著一股清爽的气息,正是已凉天气未寒之时。师徒二人随著宫人引领,走在将军府中,地上铺满了新落下的梧桐叶子,路边的四季兰散发似有似无的香气。
穿过密林,前面出现一处花圃,甜香四溢的玫瑰丛中,一袭白色长袍的金发男子长身玉立。仰头半眯双眼,表情恬静,细长的手指轻轻勾动,手下荆棘中玫瑰花蕾仿佛感受到召唤一样,争先恐后地开放,奇异柔和的光笼罩其上。偶尔,晶莹的雨珠从舒展的花瓣上滚落,在初升的阳光中折射出梦幻般的五光十色。不远处的竹亭子,有个白发苍苍的人正仔细打量来人,眼色意味不明,肥大的黑袍子挂在他竹竿一样干瘦的身上,怎麼看怎麼滑稽。
“殿下,”银古恭身轻唤。
拉古斯徐徐睁开眼睛,如梦初醒:“你来了。”
“好美的花。”
拉古斯笑笑,没有答话,目光投向银古身后的人:“青公子,这些花,你可喜欢?”
“接叶连枝千万绿,一花两色浅深红。”青沫低著头,眼睛盯著脚下一株新冒出来的秋草,
“很好看,可是我不喜欢。”
“为什麼?”
“因为太过艳丽。”越美好的东西越引发人的破坏欲念。
“是庅?”拉古斯顿了顿,忽而莞尔:“我倒觉得,‘不知何事意,深浅两般红’,这样更好。”
银古微皱眉心,侧耳听这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
衣袖挥过,茂盛的荆棘樷纷纷让出小道。拉古斯走了出来,整理了下沾上些许泥巴的衣摆,顺手指了指竹亭子:“青公子,我有位朋友马修想见见你,他就在那边。”
“跟我来。”随即,高贵的金发王子自然而然抓起银古的手腕,施施然向碧湖边的水廊走去。银古傻了,等反应过来,方觉得十分尴尬,只当没有注意到,随他去了。
青沫的双眼都快瞪出血来了,咬牙切齿地看著那两人状似亲密无间,并肩消失在三面环水的阅古楼内。
那边黑袍老者朝他招招手,干巴巴的老脸笑得假惺惺。到底是自己不放心师傅,一意跟过来的,青沫无法,只好硬著头皮头皮走了过去。
“我总觉得你看起来眼熟。”一
口磕磕绊绊的汉语。
青沫不甘示弱:“我也觉得你眼熟。”
“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马修干笑几声,一只蓝色一只绿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线,胸前银质十字架晃得人眼花,“一个喜欢绕著我转的男孩,可惜被魔夺去了心智。”
“哦,那真是个不幸的孩子,不过,这跟我无关,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恕我先告辞了。”
“慢著,青公子,”马修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了他想要离开的方向,神神叨叨地接著说,“你可听过黑色曼荼罗的传说?”
“没听说过,那又如何?”青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传说中,那是一种被诅咒的花,喜欢生长在了无人烟的地方,花色艳丽极具诱惑力,却剧毒无比。曾经受了魔女的爱抚,有了邪恶的源头,易使人沾染邪气,喜好人血,没有一个人找到曼荼罗花后能够安然地离开,它象徵不可预知的爱和死亡,无间的爱和复仇。”
“所以呢?”
“我是侍奉伸的人,也是猎魔人。”后背微驼的马修甩甩空荡荡的袖子,脸上皱纹拧成一朵螃蟹菊,恰好和园子里新开的菊花相映成趣,“职责所在啊。”
“你做什麼,干我何事?”
“不妨直说了吧,青沫公子,我观察你很久了,你身上有股不详的气息。”马修伸手从内衣口袋取出一枝鲜绿的长草,递给青沫,一脸假模假样的怜悯,“这是牛鞭草,送与你,它能驱魔去邪气。”
青沫隐在袖中的手一动,牛鞭草立即恹了,断成无数段,而后化做极淡极淡的青烟,袅袅消失在空气中:“那个男孩那麼喜欢你,你却利用了他的天真,将他骗入圣地,囚禁在十字架
下面,折磨得死去活来?”
“你听谁说的?”马修的菊花脸冰冻住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民间传言到处都有,只怕大部分都是真的。”青沫青白的脸上浮现一抹讥讽的冷笑。
一阵拔凉拔凉的风拂过满园秋花,马修盯著拂袖远去的人,眼底几分惶恐不安,轻声喃喃:
“你的真名是什麼?”
阅古楼二楼靠窗处,拉古斯忽然想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望著银古笑个不停,小圆桌上菊花龙井茶水汽袅袅。
“殿下
,你笑什麼?”简直莫名其妙。
“你徒弟很有趣,那表情,仿佛我就一神棍。”
银古想了想,脸渐渐红了,眼睛都不知往哪搁了。拉古斯又取笑了一阵,方才罢休。
“对了,现在易水大街小巷都在传太子宫进了刺客的事,他可有怀疑你?”银古小心翼翼地问。
“太子英明。”拉古斯说了四个字后,便不再吐露有关这件事的任何信息。
一阵沉默,各怀心事。
“没记错的话,在北方雪原初次见到你,你还是一头美丽的黑发,”拉古斯带兵出征讨伐北方蛮族,遇到了一个人行走在冰天雪地里的银古。才不过十几年的光景,便已物是人非,黑发人变白发人。
“是啊,那个时候你还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亚希小王子殿下。”银古一直在默默关注亚希的星运走向,虽然从没和他见过面。
“后来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我所能控制的范围。”自古君王高处不胜寒。
“既然如此,当初就不该给他希望,承诺越大伤害就越大。”
“你救走了他?”长久的沉默后,金发人抬起头,望向对面的人,目光炯炯:“我赶到月沙川的时候,只看到了遍地尸骸,没有幸存者告诉我发生了什麼,我只知道他的星宿从我身边消失了。”
“。。。。”
“难道?”拉古斯试探性地问,抓住桌沿的手指无法抑制地颤抖。
银古低头不语。
“我明白了,”前一刻激动不已的人颓然倒回椅子中,笑意却渐渐浮上稜角分明的脸,“我曾听我的老师说过,有一种可怕的法术,星魂血誓,施法者将自己一半的血和生命给即将逝去的星辰主人,以此扭转宿命,从此彼此享有共同的命运。”
“他的母亲曾经救我一命。”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原来如此,”拉古斯长长吐了口气,“所以,过去那个亚希已经死了,青沫只是青沫而已。”
“如果他真能释然放怀,那便好了。”银古有些苦恼地叹道,过一会儿,话锋一转:“我想给殿下讲个故事。”
“好,你说。”
“北风和太阳争论谁的力量更强大,於是决定比赛,看谁先脱下旅人的衣服,谁就是
胜利者。北风冲上前去,对著路上的人猛吹,但是风越大,他把大衣裹得越紧,北风放弃了。太阳走了过来,将温暖的阳光照在那人身上,不久,他觉得很热,便将衣服一件件脱下,最后甚至脱光衣服跳进了路旁的河里洗澡。北风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你是不是想跟我说治国安邦的道理?”拉古斯静静地听著,沉思许久,“治国如同待人处世,压力逼迫,疾言厉色甚至暴力,无法得人心,反之给予温暖,关怀,尊重,才会令人心生欢喜,心悦诚服。”
“正是,殿下天资聪慧,一点就通。”
“只是父亲陛下未必肯听我的劝告。。。”
“内忧外患之际,秦西的兴亡就在殿下一念之间了。”银古意味深长地盯著金发王子,蓝色眼睛的光芒变深了。
拉古斯嘴角勾起:“你这是在怂恿我背叛父亲庅?”
“看你怎么理解了。”
一阵清凉的风穿窗而过,楼下千龙湖上几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隐约传来妃子嬉戏玩閙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番刀光剑影的较量后,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一如当年,两个少年枭雄,雪地军帐中畅快痛饮,惺惺惜惺惺。
“我的时日不多了,”银古苍白的脸露出几丝苦涩,“得尽早离开去北方,去找我要找的东西。”
“他也同去?”
“不,”银古摇头,“我一个人。”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人生浮萍,聚散终有时。
☆、19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这日,秋高气爽,西苑人来人往喜气盈天,福伯东奔西跑张四处张罗,准备小弥娶亲。青沫闲得慌,索性拉著师傅出去走走。
城西有条的桂花街,远近闻名,老远就能嗅到随风飘来的甜腻芬芳。街上许多赏花的男女老少,走得累了,就在路边食摊上坐下来吃一碗桂花丸子。两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有一句没一句地聊。
“这位哥哥,好久不见啊。”斜刺里窜出来一个小女孩,藕色轻纱长裙,抿著嘴,笑吟吟地斜眼瞅著银古,肤白如新剥的鲜菱,眼角下一粒细细的黑痣,十二分的俏丽活泼。
银古呆楞了一下,扶额望天:“小姐,别来无恙啊。”青沫斜靠在桂花树上看热闹。
“上次忘了跟你说我的名字了,我叫念烟。”小女孩自顾自解释道,“我已故的娘亲乳名叫小烟,父亲想念她,所以将我取名念烟。”
“很美的名字,我叫银古,暂住在万松书院。”银古也没想过要问。
“真的?”念烟睁大了水灵灵的丹凤眼,“我也要去万松书院念书。”
“书院向来不收女学生。”
“无妨,我扮成男装。”街对面桂花树下,有个一身淡青色薄绸衫的文弱少年叫念烟的名字,小女孩欢快地跑了过去,还不忘回头允诺:“下次去书院找你。”只怕不会有下次了,
银古笑笑,仰头看天空飞过一排鸿雁,“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南归,南归,”青沫摘下一枝伸到眼前的桂花,放在手边漫不经心地赏玩,“师傅,抚仙湖在南方吧?”
“是啊,”见雁思乡信,山一程,水一程,游子何时归?两人信步走,到了一处冷清甚至有点荒芜的大宅子后院。
银古看著只觉得似曾相识,青沫在后面笑:“上次看到里面有很多名贵的菊花,现在应该开了,进去看看?”说完掀了掀衣摆,径自翻墙而去了,银古无法,左右看了看,小巷空荡荡的,於是也飞身上了斑驳的墙头。
果然,上次走过的月洞门边有几樷姹紫嫣红的绿衣红裳,青翠淡雅的绿菊,四五株深紫色的墨菊也开了七七八八,花瓣如丝,花色如墨。青沫在一株色彩斑斓的枫树边向他招手:“师傅,过来。”
“你什麼时候准备的?”银古走到枫树下,惊讶不已。石桌上摆著一坛酒,几方碟吃食。
“我把这里买下来了。”青沫淡淡地答,顺手将一碟甜点推过去,“师傅,你忘了吃早点了,这是刚做的。你尝尝味道如何,不好吃我砸了那家店。”
银古啼笑皆非,自己家后院,还鬼鬼祟祟做贼一样翻后墙。伸手拈了块从内到外乌
黑油亮却芳香四溢的墨苏,细细品尝:“不错,口感柔韧,不待咀嚼先自融化生津,唇齿留香,清幽淡雅,甜而不腻。”
“舅舅想回这里,我便买下来了,他不喜閙,这庅大的宅子没留下几个仆人。”青沫咬了一口月牙饼,“这麼好的天气,他在书房都能呆得住,怪人一个。”
离开宅子后,又去四处逛了逛,直到近黄昏,两人才拖著长长的影子回到西苑。
“公子,公子,你可回来啦。”福伯推开等著看热闹的邻里,一路小跑过来,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还要等多久?”青沫扯著银古的袖子只管往里走,屋内素色的纱缦被喜庆的艳红取代,简朴的家俱一溜被擦得光洁簇新。
“快了,快了。”
一群花枝展昭的小丫鬟厅前后院地奔忙,大堂内,大红的双喜字高高悬起,底下黑压压的宴客厅挤得水泄不通。门外,唢呐嘹亮,鼓点轻快,一队人身著红衣敲打著由远及近,领头一人坐在马上的是身披大红绸衣的